第43章
更讓韓哲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痛的是，他以前的女友和熟知他家庭情況的發(fā)小們，甚至是他本人，都覺得韓母這一關(guān)特別難磨合，卻沒人去問過韓母真正的想法。
大家先入為主地認(rèn)為，不去打擾她固有的生活習(xí)慣就是對她的尊重，卻無人知曉韓白萱或許渴望著有人能拉她一把，告訴她另外一條軌道上的風(fēng)景也很美，要不要嘗試看看，雖然可能會有狂風(fēng)暴雨，但風(fēng)雨之后或許就能見到絢爛彩虹。
護士很快來了，韓哲退開一些，護士幫韓白萱把出血的地方處理好，又另外找了個位置繼續(xù)輸液。
被子滴上血了，阿姨知道韓白萱的習(xí)慣，手腳麻利地給她換了一床。
雖然韓白萱已經(jīng)冷靜下來，但還在啜泣。
韓哲示意看護和阿姨先出去，他一個人留在病床旁，嘗試和母親進行談話。
“媽，之前和魏夢晴分手是我自己的問題，你不要把別人講的閑話放心里面，和你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而且，后來我認(rèn)識了一個姑娘，她……她很可愛，和我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她家境有些困難，父母都不在了，奶奶還得了認(rèn)知障礙……
她好像什么時候都能帶著笑容，我讓她不要老是笑，她反而叫我多點笑，說我笑起來很好看……”
他的唇角不知不覺地上揚。
兒子的聲音沉穩(wěn)沙啞，韓白萱漸漸停了啜泣。
到底是血濃于水的關(guān)系，她自然能察覺到兒子身上發(fā)生的明顯變化。
這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聽到兒子述說那么多關(guān)于他的心事。
她聽得很認(rèn)真，甚至沒去在意韓哲的襯衫扣子此時沒有扣到最上方，也沒覺得他襯衫沾上的鮮紅血跡有多礙眼。
但說到女孩提出分開的事，韓白萱打斷了韓哲，啞聲道：“和你爸爸當(dāng)時一樣。”
韓哲頓住，“什么一樣？”
“當(dāng)時你爸他也拒絕過我�！�
“……我沒聽爸爸提起這件事。”
“嗯……”韓白萱舔了舔干燥的唇，啞著聲說，“那時候是我先喜歡上你爸爸的。你知道，他是個孤兒，又在你外公身邊工作，覺得和我在一起，會讓人覺得他有所圖……”
韓白萱已經(jīng)陷入和丈夫在一起的那些回憶中，眼皮也緩慢耷下。
在去夢里與愛人相會前，她跟韓哲說：“家境再差也不可能比你爸差的，如果很喜歡很喜歡，那就像我一樣固執(zhí)一點，不要放棄……”
正午的陽光很暖，讓病房窗簾篩成一地碎金。
韓哲闔起發(fā)燙的眼皮，勾唇笑道：“好，我知道了�！�
醫(yī)院走廊很安靜，畢韋烽從未關(guān)嚴(yán)的門縫里斷斷續(xù)續(xù)聽清了一些詞句。
趙寧抹了下眼角，一抬眸就看見神情明顯落寞的畢韋烽。
他心中清明，搭住畢韋烽的肩，重重拍了兩下，“走吧，陪你去找個地方抽根煙。”
4700+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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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六月還沒過去一半，鷺城已經(jīng)發(fā)布了今年第一次高溫預(yù)警。
從下車走到便利店不到一分鐘，谷音琪的額頭已經(jīng)沁出細(xì)細(xì)汗珠。
撩起漁夫帽帽檐，她抬眼看了下天空，藍(lán)得很美麗，但實在太曬了。
這家「左鄰」說是什么概念店還是什么聯(lián)名店，占了三個鋪位，裝修比其它家便利店都要新穎，店里店外都有店員在做開業(yè)前最后的清潔和整理，極具辨識度的鵝黃招牌上方還覆著一層紅布。
谷音琪向門口的一位女店員開口說：“哈嘍，我是來送開業(yè)花籃的，想問下門口停車位上的車能麻煩先挪一挪嗎？這樣我們的車能開到門口，比較方便花籃搬運……誒，阿姨？”
朱曉霞眼睛越睜越大，她也認(rèn)出了面前的年輕姑娘，興奮得都有些結(jié)巴了，“小琪？！”
她也有些興奮：“阿姨你怎么在這邊？調(diào)過來的呀？”
“對啊，這家左鄰也是唐老板開的！”朱曉霞熱情地握住谷音琪的手，臉上的笑容明顯比以前自信自在好多，“他讓我來這邊當(dāng)?shù)觊L！”
“哇！這能不能算是升職了？”
谷音琪由衷地替阿姨感到欣喜，當(dāng)時發(fā)生那件事后，她一度擔(dān)心阿姨會被老板炒魷魚，但“那人”跟她保證過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不過后來阿姨沒在御景分店干活了，“那人”說，阿姨住的地方離御景太遠(yuǎn)，店長給她安排到另一家分店，這樣她通勤時間能縮短。
阿姨跟她聯(lián)系過，堅持要請她吃飯并當(dāng)面道謝，盛情難卻，谷音琪只能叫阿姨不要破費，在路邊小館子隨便吃吃就好。
再后來谷音琪搬離御景，就沒再見過阿姨，直到今天。
朱曉霞聽見谷音琪說她是送客訂花籃來的，驚訝道：“真沒想到，你現(xiàn)在都當(dāng)花店老板了��？”
谷音琪用手背擦了擦鼻尖的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啦，還不是花店，只是一間小小的工作室而已�！�
谷音琪時不時抽空搭個高鐵去省內(nèi)其它城市逛逛，可這兩年全省房價一路上漲，能看中的太貴，能負(fù)擔(dān)得起首付的房子房況又不理想，還得多留意當(dāng)?shù)鼗ㄋ嚨陌l(fā)展?jié)摿θ绾巍?br />
奶奶這兩年多來認(rèn)知障礙的程度有加深一點，但現(xiàn)狀比她預(yù)想的情況好太多了，日常生活沒問題，心態(tài)也很積極。
谷音琪跟奶奶商量后，決定先繼續(xù)在鷺城租房子，這樣奶奶去找王醫(yī)生復(fù)查比較方便，她也能存多點錢，還能積累更多花藝方面的經(jīng)驗。
谷音琪的一人工作室開了一年多，她在線上堅持分享自己設(shè)計的花藝作品，參加市集擺攤做地推，客源一點點慢慢累積起來。
目前收入算不上特別多，有節(jié)日的月份生意比較好，反之生意就一般般，不過收入來負(fù)擔(dān)工作室的營運成本和生活日常開銷還是綽綽有余，還能存下一點兒。
上班的時候她會帶奶奶一起去工作室，讓奶奶幫她做點擼葉子或者去殘瓣的小工作，王醫(yī)生說這樣對沈大妹的病情也能有一些幫助。
太大的單子例如婚禮花藝設(shè)計谷音琪還沒機會接上，像今天這種一口氣訂上二十來個新店開業(yè)花籃已經(jīng)算是大單子了。
昨晚她一個人在工作室做了個通宵，一邊插花一邊打哈欠打到流淚，連貨拉拉她都訂了輛廂式小貨車，但門口沒得停，司機停在幾十米外。
朱曉霞說停車位上的車不是便利店的，谷音琪想了想，走回貨車那，讓貨車司機幫忙把車上的花籃卸下來，她再一個個抬到便利店門口。
朱曉霞叫上另一個男店員一起來幫忙，三人來來回回好幾趟，最后還剩一個，谷音琪說她自己去取。
往回走時，有輛藍(lán)白賓利從她身邊經(jīng)過。
谷音琪被花籃里的葉材遮擋住部分視線，在光影搖晃中看著那豪車慢慢降速，停在便利店門口。
司機下了車，快步走到后排給乘客開了車門。
谷音琪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想著送完最后這個花籃，她就要立刻打車回阿嫲那兒，洗完澡吃個面，然后睡個天昏地暗，結(jié)果下一秒她像被人下了咒語，猛地定在原地。
從賓利后排座先下來一個中年男人。
接著，是韓哲。
睡眠不足的腦子好似一團漿糊，谷音琪沒法去多想為什么公司大老板會出現(xiàn)在這，不就只是一家加盟店開業(yè)而已嗎？
她趕緊把手里及肩高的花架放落地，從褲袋里摸出嫌熱不戴的口罩，掛上后再把漁夫帽壓低，才拿著花籃慢慢踱步過去。
她躲在向日葵后面，視線落在好久不見的男人身上。
他還是一副精英模樣，襯衫西褲下藏著寬肩窄腰的好身材，頭發(fā)比以前更短了點，干凈清爽，在夏日陽光下倒映著光芒。
他……怎么好像變得更帥了？
谷音琪心跳得好快好快，像發(fā)瘋的小兔子。
嗯，放下花籃，跟阿姨講一聲就立刻離開，剩下還沒收的那一半花籃錢，在微信跟負(fù)責(zé)人討就好……
沒事的，她剪了頭發(fā)，曬黑了那么多，戴了帽子，掛了口罩，只要不說話，他認(rèn)不出來的……
說不定韓哲會扮作不認(rèn)識她呢……
可端著花籃快到門口時，谷音琪看見朱曉霞迎了上去，跟中年男和韓哲興高采烈地說著什么。
而朱曉霞的手指，指向了她。
中年男看了過來，韓哲自然也看了過來。
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已經(jīng)自動做出反應(yīng)。
谷音琪重重放下花架，轉(zhuǎn)身逃跑。
朱曉霞正在跟兩位老板說“真是好巧當(dāng)年救我的那個姑娘來送花籃了”，就看到谷音琪跑開了。
“誒、誒？小琪，小琪！”
不知道谷音琪為什么跑，朱曉霞還在大聲喚著，可讓她更震驚疑惑的，是身旁的韓大老板也跑了出去。
跟離了弦的箭一樣。
唐老板也目瞪口呆。
但他不是因為韓總突然跑出去，而是他聽到韓總跑出去之前罵了個臟字。
韓哲邊跑邊笑，自然是被氣笑的。
他是會吃人的怪物嗎，怎么一見到他就跑？
在心虛什么？
不想想那雙小腿兒能跑得過他嗎？
谷音琪連回頭都不敢，卯足了勁往前跑。
可為什么要跑，要跑去哪里，她都不知道。
也可能她單純只是覺得，今天不是一個偶遇的好時機。
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有黑眼圈，而且昨天忙得沒時間睡覺洗澡，衣服也沒換，胸口處還有消夜吃拌云吞時蘸上的花生醬漬，邋里邋遢的，多少有些味道。
頭發(fā)更不用說了，出了汗，和“香香女孩”完全扯不上關(guān)系。
有好多個深夜里她都會想起韓哲。
她一遍又一遍給自己洗腦，說時間會帶走一切，只要再耐心等等，就能把韓哲放下了。
她也幻想過，他們可能會有一場時隔多年的偶遇或重逢。
到那個時候，她要自己已經(jīng)成為能獨當(dāng)一面的花藝師，她的事業(yè)要非常成功，她要自信又漂亮，見到韓哲時，要瀟灑帥氣地朝他笑笑，道一聲“好久不見”。
要是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就祝他家庭幸福，要是已經(jīng)有小孩了，就祝他小孩身體健康，最后要給他遞出制作精致的名片，跟他說韓總?cè)绻行枰ㄋ噹煹脑拕?wù)必聯(lián)系她……
總之，絕對不能像她現(xiàn)在這樣落荒而逃。
好孬，好孬……兩年過去了，她怎么一點兒進步都沒有？
眼見兩人的距離越來越短，韓哲加快速度猛沖上去，一把拉住谷音琪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扯到自己身前。
他喘著氣，竟還能笑出聲：“谷音琪，你跑什么跑？”
熱氣在口罩里悶出好多水珠，汗水也不�；洌纫翮髡麖埬槺锏猛t，還濕噠噠的。
見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胸口上下起伏，還總想著要掙脫他，韓哲更氣了，直接拿下遮住她半張臉的漁夫帽，再勾開她耳朵后的口罩帶子，大聲道：“你冷靜下來，好好呼吸�！�
谷音琪急忙用另一只沒被牽住的手去擋自己的臉，“你混蛋！不要看我！”
“看到我就跑，你是做了什么壞事心虛嗎？嗯？”
韓哲沒想過，他“安排”了好久的“偶遇”會是這個結(jié)果，虧他對著鏡子演練了好久要怎么跟她講第一句話。
他覺得以谷音琪的個性，應(yīng)該會用笑容掩蓋震驚，灑脫自信地跟他打聲招呼，然后道一聲“別來無恙”。
有了一次偶遇，那就有第二第三次，接著他要一點點滲透進谷音琪的生活，要重新和她建立起聯(lián)系，他要臭不要臉……
萬萬沒想到兩人一見面就來一場你逃我追的戲碼，他那些所謂的“冷靜”和“成熟”，如今被炙熱陽光曬得融化。
“我沒沒、沒有做壞事，我、我沒有心虛！”谷音琪結(jié)結(jié)巴巴。
緊緊錮在她腕子上的那只手好似烙紅的鋼鐵，她急得不行，好想讓韓哲快點放開她，真想偶遇也等她回家好好打扮一下啊。
她忙著拿防曬袖去擦臉上汗水，“你不要看我……我有黑眼圈，還沒洗澡，沒換衣服……”
韓哲越聽越樂，笑意從眼睛和嘴角滿得溢出來。
低沉好聽的笑聲進了耳朵里，谷音琪有些不敢相信，是今天的太陽太猛，把冰塊曬融化了嗎？
她仰起頭，陽光從指縫里傾瀉而下，明明眼前男人逆在光里，可她還是清楚看到他比炎陽還要滾燙的笑容。
好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像被搖晃了好久的可樂，從胸口開始密密麻麻往上涌。
谷音琪越來越覺得呼吸困難，深呼吸和大喘氣都沒有用。
洶涌的氣泡鼓噪不停，她喉嚨發(fā)澀，腦子發(fā)燙，竟說了一句，“韓哲，我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韓哲笑得肩膀微顫，說：“那我給你做人工呼吸，好不好？”
我都說了是小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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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曉霞在不遠(yuǎn)處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瞇眼望著推推攘攘的那對男女，她還是決定要過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剛跨出一步她就被唐老板攔住，“哎喲你過去干嘛？”
“剛韓老板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我怕他對小琪做不好的事……”朱曉霞憂心忡忡，“唐老板，該不會是小琪欠韓老板的錢吧？所以才要見到他就跑！”
“安啦安啦，別瞎操心，快到吉時了，快去準(zhǔn)備，等下要剪彩了�！碧评习灏阎鞎韵即虬l(fā)去做別的工作。
到底是人精，唐老板眼珠轱轆一轉(zhuǎn)，就能想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總公司和他這邊的同事溝通時，指定了開業(yè)花籃要跟具體某家花店預(yù)定。
本來這種小事不經(jīng)他手他便沒放心上，這個時候瞧見這么一幕，唐老板心中有數(shù)了。
唐老板其實也擔(dān)憂，這光天化日大庭廣眾，要是韓總和那女子當(dāng)街吵起來，被放上網(wǎng)就不好看了。
正躊躇著要不要找個適當(dāng)?shù)臅r機走過去，沒想到韓總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回，而那個姑娘也上了輛計程車絕塵而去。
唐老板笑著迎上去，走到韓哲面前才小聲問：“韓總，你們倆認(rèn)識��？”
韓哲“嗯”了一聲，說：“挺熟的朋友�！�
唐老板心中再好奇也沒敢問大老板兩人“熟”起來的過程，只敢問：“那……怎么沒留小姑娘看剪彩？”
屈起指節(jié)輕拭去鼻側(cè)的汗水，韓哲抬頭看了下萬里無云的晴朗藍(lán)天，嘴角提了提，低聲說：“她說太困了，要回去睡覺。”
韓哲都不知道自己再見谷音琪會如此孟浪，可惜“人工呼吸”就算他想做，谷音琪也不可能同意。
回想剛才谷音琪臉上那震驚表情，他心里頭就樂得不行。
想當(dāng)初在酒店3001房，落荒而逃的可是他，如今總算讓他將了一軍。
唐老板還在旁邊說：“哎呀，韓總不早說，這幾年我投資的店一家家開起來，那些開業(yè)花籃應(yīng)該都找她訂才是，下回，下回一定哈，今年我老婆還要投資什么美容院，我回去也跟她講一聲�！�
韓哲笑了笑，點到為止，沒再多提。
出租車上的冷氣充足，但谷音琪仍然滿頭大汗，一想到韓哲說要“人工呼吸”就雙頰發(fā)燙，火烤過似的，手里的漁夫帽被她扭成一塊破抹布。
怎么才兩年沒見，這男人變得如此厚臉皮了？是跟誰學(xué)壞的？！
還問她“好不好”……當(dāng)然不好！哪有人一見面就要“人工呼吸”對方的？！
可是，剛才韓哲雖然是笑著說要“人工呼吸”，眼神卻好認(rèn)真。
逆在光里的眼仁兒黝黑深邃，好似漩渦將她又一次卷進海中央。
當(dāng)他傾身湊近她時，她才趕緊抬手捂住嘴。
想起自己又呆又傻的反應(yīng)，谷音琪臉更燙了，雙手捂住臉，恨不得時間能倒回到十分鐘之前。
她應(yīng)該堅決果斷地推開韓哲，而不是像個小結(jié)巴一樣，說“不可以親親”……
不可以你個大頭鬼��！
谷音琪以為韓哲接下來會動不動就出現(xiàn)在她身邊扮偶遇，但沒有，她提心吊膽好幾天，出門和回家都鬼鬼祟祟的，但都沒在出租屋和工作室附近看到韓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