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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唯有不給這些人靠近的可能,方可尋找反擊的機(jī)會。

    身后的長槍小隊是鄧硯塵從玄甲軍中精挑細(xì)選訓(xùn)練出的精英,在許家槍發(fā)上做了改動操練許久后,戰(zhàn)斗中更擅長同敵軍保持一定的距離。

    確保錘子無法揮舞到身上的同時,鋒利的槍尖能不斷刺向敵軍。

    蒼梧在一陣嘶鳴聲中沖向敵軍,蠻人揮舞著的鐵錘尚未尋見機(jī)會拋出去,被一□□穿了喉嚨。

    短短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被烏木赫視若珍寶的鐵錘軍所剩無幾。

    陷入決絕的蠻人大軍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戰(zhàn)斗力,但亂了章法的戰(zhàn)斗已然讓他們處于下風(fēng),被從東西南三側(cè)圍剿的玄甲軍逼的節(jié)節(jié)敗退,近乎絕望。

    然而烏木赫顯然沒有那般容易被打敗,他自幼被譽(yù)為天才,在二十四部眼中他是長生天賜給草原新的雄鷹,勢必將帶領(lǐng)部落創(chuàng)造新的輝煌。

    幾番掙扎后,竟然當(dāng)真在層層包圍中撕開一條口子,將玄甲軍西側(cè)的包圍擊垮。

    電光火石之間,烏木赫已經(jīng)朝鄧硯塵所在的方向飛奔過來。

    彼時,鄧硯塵已經(jīng)看清了鐵錘軍中發(fā)號施令的人是誰,揮舞著手中的亮銀槍沒有絲毫猶豫直取將領(lǐng)性命。

    穿著雙環(huán)的重刀朝他背后砍下來,跟隨在身邊的小將眼疾手快,抬起手中的槍擋住了這一擊。

    刀器重,且烏木赫自身力量驚人。

    小將學(xué)武的時間不長,此刻隨著槍桿的劇烈震動,麻意順著手臂蔓延至全身,好一會兒都未能平復(fù)下來。

    趁著這個空擋中,鄧硯塵閃身躲過去,同烏木赫拉開了距離,擋在小將面前。

    鮮血順著烏木赫的眼角流淌下來,他沒有帶盔甲,只是在胸口和兩臂間加了防護(hù)。

    在同鄧硯塵的對視中,他堅毅的臉龐上露出一點泛著寒意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自年幼記事開始便跟在父親身邊研究兵法,琢磨排兵布陣。

    他自詡少年英才,接任首領(lǐng)后整合了部落分散多年的二十四部,完成了他父親在世時沒能完成的心愿。

    生平第一次上戰(zhàn)場,便重傷三將之一的黎瑄,擊垮了玄甲軍多年來戰(zhàn)無不勝的神話。

    他合該越過北境防線,直取中原,誅殺靖安侯為父親和死去的族人報仇,帶領(lǐng)部落過上更好的生活。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至今仍困頓于嶺蒼山后,為年復(fù)一年的嚴(yán)寒和食物所煩憂。

    前半生的一切榮光,都在遇見這個姓鄧的少年后變成了笑話。

    這個比他還要小上幾歲的少年,卻讓他吃盡了苦頭。

    憤怒,屈辱,不甘充斥著他五臟六腑。

    他死死地盯著鄧硯塵,甚至聽得見牙齒摩擦的響動聲。

    烏木赫緩緩抬起手中的刀,對準(zhǔn)鄧硯塵。

    這一戰(zhàn)他也已經(jīng)等得太久了,今日勢必要做一個徹底的了結(jié)。

    “靖安侯殺了我的父親與族人,我要把你的頭送去給他做新年賀禮。”

    鄧硯塵回望著他,唇邊勾起一抹笑。

    “如果你可以的話�!�

    金環(huán)震動聲響起,烏木赫揮舞著手中的重刀朝鄧硯塵肩頸方向砍過去。

    蒼梧的馬蹄隨著主人發(fā)號施令在雪地里不斷變換著位置,帶起的飛揚(yáng)的雪花陣陣。

    鄧硯塵接連退了幾步,錯開身位,躲避疾風(fēng)驟雨般的攻擊。

    而烏木赫精力卻異常充沛,步步緊逼。

    鄧硯塵不斷提高警惕,保持著同他的距離。

    亮銀槍的槍尖刺向烏木赫的喉結(jié),他敏銳躲閃的同時,側(cè)首用鄧硯塵聽不懂的話囑咐著身后的將士什么。

    鄧硯塵抬眼望過去,見蠻人的大軍全部朝著西邊沖刺而來。

    西側(cè)的防線被徹底撕開,鄧硯塵側(cè)首看了一眼,不能在同他拖延下去了。

    亮銀槍不斷變換著方位,朝烏木赫刺過來,不斷從他身體劃過。

    留下的拿那些皮肉傷似乎并未讓烏木赫有所退縮,反而越打越烈。

    在進(jìn)攻與躲閃間,鄧硯塵逐漸摸清了章法。

    總覺得烏木赫的刀法,以及用刀的方式有些熟悉。

    幾個回合下來,鄧硯塵甚至能提前料到他下一次出刀的方位。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現(xiàn)。

    鄧硯塵已經(jīng)想到這刀法為何會叫自己感到熟悉的原因,裴譽(yù)視若珍寶半刻不離身的那把刀重量也是非常之大。

    當(dāng)年裴譽(yù)初入侯府時,在許明舒的刻意安排下他們進(jìn)行了一場并不愉快的比試。

    那年,鄧硯塵輸?shù)檬掷仟N。

    也是在那時方才意識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世間比自己強(qiáng)的人太多需要更為勤勉的練習(xí)才行。

    裴譽(yù)生得高大魁梧,用的是和今日烏木赫一樣的重刀。

    鄧硯塵自那以后開始在日常訓(xùn)練中不斷在身上,槍上纏繞沙袋,以此來增強(qiáng)力量。

    這幾年每每得空時,裴譽(yù)總要主動過來尋鄧硯塵切磋一番。

    說是互相學(xué)習(xí),實則大多時候都是裴譽(yù)在教導(dǎo)鄧硯塵如何利用長槍應(yīng)對重刀。

    在絕對力量的面前,硬碰硬不是一個好辦法。

    仰仗的唯有出槍的速度,和習(xí)武之人自身的靈敏,發(fā)覺對手的缺陷后伺機(jī)一舉擊敗。

    身后的蠻人與玄甲軍打得難舍難分,雪地被染得紅成一片。

    刀槍碰撞之聲不絕于耳,烏木赫抵住鄧硯塵,強(qiáng)勢的力量不斷推著鄧硯塵向后退去。

    他雙目猩紅,強(qiáng)烈的恨意促使著他每一次進(jìn)攻都拼盡全力,密集的攻勢也叫他體能迅速降下來。

    鄧硯塵腳上的靴子在雪地里滑出一道長長的印跡,趁著烏木赫抬手的空擋中,掃腿而過,迅速閃身退來。

    過重的刀器和不斷消耗的體能使得烏木赫揮刀的動作較之前明顯慢了下來。鄧硯塵找準(zhǔn)時機(jī)不斷朝著他命門刺過去。

    烏木赫抬手一檔,被突如其來的力量壓得心口一驚。

    他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瘦弱的中原人,在搏斗了這么久后還會有如此強(qiáng)悍的力量,他被壓得雙腿不斷彎曲,重重的喘息聲順著咬緊的牙關(guān)泄了出來。

    他不能輸,

    身后的二十四部視他若全部的希望,還等著他為他們謀求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

    他的額吉還在不遠(yuǎn)外的營帳中,煮了他最愛的羊肉湯等待著他凱旋而歸。

    烏木赫拼盡全力,重重地將刀推了出去。

    像是被扼住喉嚨許久的人終于可以順暢的呼吸,頭頂?shù)膲毫傄浑x開,烏木赫身形控制不住的晃動了幾下。

    他雙臂泛著酸疼,抬眼看向同樣喘著粗氣的鄧硯塵。

    “你們中原有個詞,叫做以己度人。一個不清明的君主,一群以己度人的同僚,真不明白什么在支撐你這般拼命?”

    鄧硯塵握著槍身的手隱隱有些顫抖,胸口舊傷撕裂了疼得他講話有些困難。

    “我們中原還有一句話,叫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

    支撐他的從來不是什么朝臣君主,是自小長大的玄甲軍大營,是悉心教養(yǎng)他的黎叔叔和沈夫人,恩重如山的靖安侯夫婦。

    是腳下的北境雪地,身邊同生共死的兄弟,身后上萬黎民百姓。

    也是十年如一日懸在他心口,皎皎如明月的姑娘。

    有一人還在等著他平安回家,他也有不能輸?shù)睦碛伞?br />
    鄧硯塵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再次朝烏木赫沖過去。

    烏木赫重新抬起手中的刀,在不斷逼近的鄧硯塵那雙明亮的眼中看見自己狼狽的倒影。

    恍惚間甚至覺得,鄧硯塵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熟悉。

    他想了想,這樣的眼神他見過。

    那是十幾歲時,懷著堅定夢想的自己。

    在北境這個生他養(yǎng)他的土地上,遇見了鄧硯塵,無端讓烏木赫生出一種被命運捉弄的感覺。

    如果不是敵人,他們應(yīng)當(dāng)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惜,沒有這個機(jī)會了。

    烏木赫揮刀防守的速度慢了下來,就是在這一瞬間,鄧硯塵尋到了機(jī)會槍尖迅速刺向他的喉嚨。

    松開時,頃刻間鮮血淋漓。

    刀脫離了主人的掌心,重重的落在地上。

    烏木赫捂著脖頸,源源不斷的鮮血隨之冒了出來,將臨行前母親吉雅親手為他編織的平安繩浸染。

    蠻人零散的將士眼見首領(lǐng)烏木赫倒下后,紛紛泄了氣倉皇逃竄著。

    烏木赫似乎已然認(rèn)清了敗局,手搭在平安繩上閉眼默念了一會兒,隨即栽進(jìn)了北境厚重的雪地里。

    鄧硯塵拄著槍,跪在雪地里艱難地喘息著。

    四周一片寂靜,不知是誰最先哽咽著開口,“我們打贏了......”

    “贏了!我們打贏了!”

    玄甲軍將士們拋開手中的兵器歡呼著,人人心里都清楚這一戰(zhàn)的重要性。

    不僅能換得北境十幾年的太平,更是一雪前恥重?fù)P玄甲軍威名。

    年輕的小將在風(fēng)雪中摸了把臉,哭得很是狼狽。

    鄧硯塵喘著粗氣,顫抖著的手搭在許明舒親手縫制的護(hù)腕上,撫摸著上面的山茶花圖案,露出一個疲憊的笑。

    第106章

    營帳內(nèi)火爐燃燒的旺盛,

    鄧硯塵靠在床榻上看著京城剛寄過來的家書。

    掌管輜重的孫叔掀開營帳門簾走進(jìn)來時,見他不緊不慢地收了手中的信,神色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孫叔端著藥碗行至鄧硯塵面前,

    就著床榻便樹墩做成的矮凳坐下身。

    今日一早,

    京城和沿海同時送信過來。

    孫叔在營外劈柴時,看見匆忙趕來的驛官隱隱覺得有事發(fā)生。

    “不好好休息,

    又在勞心費神些什么�!�

    鄧硯塵疲憊地笑了笑,

    同烏木赫的一戰(zhàn)耗盡了他的力氣。

    身上原本的舊傷一直未能痊愈,連日下來緊繃著的心神一經(jīng)松懈,

    像是渾身被抽光了力氣,疲乏傷痛在此時全部找了上來。

    “我已經(jīng)一動不動躺了兩日了,身上酸疼的很,

    想出去透透氣�!�

    孫叔就著火爐點燃了自己的煙槍,

    皺眉用力吸了兩口。

    “你這孩子年紀(jì)輕輕倒是個奔波遭罪的命,

    外頭好得很,無需你操心,你要做的是把自己身體養(yǎng)好。”

    鄧硯塵接過瓷碗,抵在嘴邊吹了吹,

    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抬頭問道:“孫叔,

    裴兄如何了?”

    “老樣子,

    呼吸微弱一直昏睡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軍中的大夫什么辦法都用了,

    如今只能盡人力聽天命。”

    鄧硯塵將藥碗一飲而盡,順著孫叔的話仰面躺回床榻之上。

    他望著頭頂?shù)碾S風(fēng)抖動的營帳,

    半晌后突然開口道:“孫叔,

    侯爺一直沒回京�!�

    聞言,孫叔握著煙槍的手一頓。

    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朝堂之上,或許是出事了。若是一直拖著不回去,難免也會遭人詬病,侯爺不是隨性的人,想來應(yīng)當(dāng)有自己的打算�!�

    孫叔從一個朝中文臣,到來掌管玄甲軍中文書和輜重,顛沛流離了半生還是覺得跟在靖安侯身邊,留在軍中待得舒服。

    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官員間的私自虛偽讓他覺得厭煩。

    時至今日,已經(jīng)遠(yuǎn)離京城這么多年,觸及此事孫叔腦海中甚至想象的出昔日同僚各自精彩絕倫的嘴臉。

    “明舒來信和我說,她發(fā)現(xiàn)了戶部尚書給四皇子留下了一隊私兵,有行謀反之舉的可能。”

    聞言,孫叔抬頭看向他。

    “可否屬實?她打算如何應(yīng)對?”

    鄧硯塵沉默半晌,開口道:“將計就計。”

    “光承帝病重,四皇子擔(dān)心前朝有靖安侯,后宮有宸貴妃會左右儲君之位,才屢次對靖安侯府和宸貴妃,以及北境的軍報做手腳。宸貴妃和明舒的意思是,想逼四皇子一把,讓他陷入絕境舉兵謀反,屆時在一網(wǎng)打盡�!�

    孫叔將靖安侯寄來的那封信仔細(xì)打量了一遍,隱隱有些擔(dān)憂道:“宮里只有宸貴妃和小舒兩個人在,這么大的事稍有差錯便容易生變故。為了對付四皇子,去設(shè)計利用另一位七皇子,這七皇子當(dāng)真愿意嗎?”

    鄧硯塵嘆了口氣,“我也是擔(dān)心這個�!�

    他從未懷疑過許明舒對他的心意,可也不得不擔(dān)心提防著蕭珩。

    如今的他依舊可以為保護(hù)靖安侯府舍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但這一切不能包括許明舒。

    如若不然,當(dāng)初他離開京城前也不會那般擔(dān)憂地去求余老夫人。

    “我得盡快前去和侯爺匯合,倘若四皇子當(dāng)真行謀逆之舉,明舒遠(yuǎn)在京城,還需要我們幫助。”

    ......

    北境捷報傳入京城,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憂。

    成佳公主端著針線自廊下走來時,離得尚遠(yuǎn),聽見大殿之內(nèi)陣陣破碎的摔打聲。

    她在原地定了片刻,隨即屏退了身邊的宮人,獨自朝前走去。

    殿門一經(jīng)推開,入目皆是咸福宮內(nèi)原本擺放著的精致瓷器碎片。

    劉貴妃坐在主位上,面如死灰,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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