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它可日行千里,平日...都是在養(yǎng)精蓄銳�!迸嶙u神色依舊淡淡的,“若事出突然,送信官興許并不可靠�!�
裴譽抬眸對上他的視線,鄧硯塵在那雙眼里,逐漸明白了裴譽話中的深意。
朝野內(nèi)外,盯著他一舉一動,想要他有去無回的人太多了。
此番前往北境,除卻身邊自己帶來的人,他誰也不能信任。
鄧硯塵拱手,朝裴譽行了一個平輩禮,“那就多謝裴兄了�!�
身后刀器碰撞的聲音響起,是長青在提醒他該啟程了。
鄧硯塵翻身上馬,眼神朝周圍打量了一圈。
許明舒應(yīng)當(dāng)是還沒睡醒,想起她昨夜困得說胡話的模樣,鄧硯塵嘴角上揚,浮起一抹笑。
他牽緊馬繩轉(zhuǎn)身準(zhǔn)備歸隊時,聽見身后有人呼喚著他的名字。
鄧硯塵猛然間回頭,見許明舒正站在城樓上踮腳朝他招手。
她身上的衣衫被風(fēng)吹得搖曳著,襯著整個人宛若九天下凡的神女。
鄧硯塵突然想起曾經(jīng)聽母親念過的一首詩,“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少時他陪同母親在家門前等候父親歸家的記憶一點點在腦海中清晰起來,時隔多年,這世間也有了等候他的人。
他伸手朝許明舒回應(yīng)著,隨即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歸隊。
玄甲軍盡數(shù)集結(jié)完畢,隨著鄧硯塵一聲啟程令下,浩浩蕩蕩地朝北境前行。
長青策馬跟上鄧硯塵的腳步,同他并肩而行。
他微微歪頭打量著鄧硯塵的神色,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小子看起來不僅沒有一點不舍,整個人還顯得很高興?
幾乎是懷疑自己看花了眼,長青覺得若是在他身上安了尾巴,這會兒就應(yīng)該翹上天了!
他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鄧硯塵,猶豫良久后道:“小鄧啊,哥哥知道這會兒離開你心里難受,但是你要想開點別自己憋在心里……”
聞言,鄧硯塵側(cè)首看向他:“你今日說話怎么奇奇怪怪的?”
“嗐!”長青拍了他一掌,“哥哥這不怕你同許姑娘分開傷心過度嗎!”
鄧硯塵在聽他提起“許姑娘”三個字時臉上的笑容再也收不住,策馬快步將長青甩在身后。
長青望著面色詭異的鄧硯塵,心道:“這小子當(dāng)真受得刺激不輕!”
......
雄鷹飛過嶺蒼山上空,舒展著巨大的羽翼。
烏木赫胯|下的馬低頭吃著下的鮮草,他端坐在上面從山坡朝遠(yuǎn)處眺望。
現(xiàn)在是酉時三刻,北境白日短,此刻天已經(jīng)逐漸有了昏暗的意思。
山腳下的營帳內(nèi)早早的燃起篝火,各個防守的關(guān)卡處,燈光明亮,離得遠(yuǎn)看過去像是一顆顆整齊排列的星。
烏恩在腳下的土地上摸了一把,抓起些土壤放在手心里觀察,幽幽開口道:“這幾日多半是要下大雨,興許玄甲軍會比預(yù)計的來的晚些。”
烏木赫抬頭望了眼陰郁著的天,“雨下得多,草才長得快,我們的戰(zhàn)馬今年便無需格外供給�!�
烏恩倚著身后的樹坐在地上,隨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
“叫你失望了,聽說此番過來的不是靖安侯,還是之前同你交手的那個姓鄧的年輕人�!�
烏木赫略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也好,我若是連他都打不贏,又怎么去挑戰(zhàn)靖安侯呢�!�
“依我看,此戰(zhàn)我們勝的毫無懸念�!�
烏木赫調(diào)轉(zhuǎn)馬頭,看向他,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中原人同我們最大的區(qū)別就是生性多疑,他們看重的是權(quán)力,不是能力。他們的上位者常常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絕對權(quán)力,去打壓一些有能力的人�!�
烏恩摸了幾把自己身邊的戰(zhàn)馬,“對靖安侯是這樣,對從前的那位沈姓將軍也是一樣的�!�
烏木赫微微皺眉,思索著他的話。
對于敵軍內(nèi)部的權(quán)利構(gòu)造他懂得沒有烏恩多,他活得二十幾年來一門心思都在研究如何帶兵打仗上。
戰(zhàn)場上的每一場仗都要做到全力以赴,他只需在前奮力殺敵便好,后勤補給自有專人負(fù)責(zé),無需他操心。
幾次交手下來,他發(fā)現(xiàn)無論是曾經(jīng)常年駐守在這里的黎瑄還是這位初出茅廬的鄧姓少年,他們打起仗來總是有所顧慮。
“是那個少年過來也好,”烏木赫看向遠(yuǎn)處,“他無論是同黎瑄還是靖安侯比起來,嫩了太多,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存在的缺點都很多�!�
烏恩默默地摸著馬匹,“經(jīng)先前巴圖一事,這段時間以來,部落內(nèi)部已經(jīng)上下一心,你只需毫無顧忌地下決定就好,不會再有人自作主張誤了我們的事�!�
“這一次我們一定會贏,”烏木赫在講這句話時眸光極亮,帶著篤定道:“他打不過我。”
烏木赫在那個鄧姓少年身上看見了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他們二人無論是打法還是作戰(zhàn)風(fēng)格都極為相像,這也讓烏木赫可以輕而易舉地揣測他的想法,摸到他的門路。
黎瑄善于防守,多年來由他駐守的北境防線宛如銅墻鐵壁,讓他無從下手。
可鄧硯塵不一樣,他年輕,資歷淺,每次都是臨危受命,腹背受敵。
打贏了是他應(yīng)盡的責(zé)任,打輸了很可能毀了他一輩子。
“這就是我說的,中原人內(nèi)部總是存在各種利益糾紛,”烏恩牽著馬過來,同烏木赫并肩而立,“此戰(zhàn)若是勝了,咱們的人便能擺脫惡劣環(huán)境獲得更好的生存條件,你就是草原上最矯健的雄鷹。”
二人相視一笑,烏木赫勒緊手中的繩索,調(diào)轉(zhuǎn)馬頭道:“該走了,養(yǎng)精蓄銳,過幾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第86章
(重修)
酉時三刻,
秋雨夾雜著雷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屋檐的積水如一下一下,猶斷未斷的敲打著芭蕉葉。
蕭珩撐著傘站在未央巷口,
眼神望向人來人往的街道。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一位懷里抱著招文袋的小童撐著傘在雨中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臨到府門時,小童拍了拍自己褲腳的積水,
正欲抬腿進門時,
無意間發(fā)現(xiàn)對面站著個人,一雙銳利的眼正緊緊盯向靖安侯府方向。
小童稚氣的臉上眉頭微皺,
思索片刻朝那人走過去。
蕭珩目視前方,卻神游天外。
猛然間聽見身邊有聲音,他回神看了一眼,
發(fā)覺一個約莫到自己腰間位置的小孩正一臉嚴(yán)肅地盯著他看。
蕭珩微微一怔,
似乎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個小孩。
他這個人一貫孤僻,
自幼也沒同身邊的皇室兄弟相處過,面對比自己小太多的小孩更是不善于交流。
他看著面前的小孩,半晌沒開口說話。
良久后,小孩仰著頭,
率先開口道:“你又來做什么,
糾纏我姐姐嗎?”
蕭珩沉默,
他在這個男孩子眉眼間看到了幾分許明舒的影子。
“君子不奪人所愛,
不強人所難。我姐姐已經(jīng)許了人家,
你最好不要糾纏她!”
蕭珩低眸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尚未開口,身后一陣喝聲傳來,
“許明笙!”
二人皆抬眼望過去,
見馬車之上下來一位青衫落拓的官員,顧不上撐傘提起衣擺朝他們而來。
許昱淮將自己兒子拉至身后,
拱手朝蕭珩行禮,“小兒平日浪蕩慣了,沖撞失禮之處還望七殿下見諒�!�
蕭珩神色淡淡,“無妨�!�
許昱淮有些猶豫,還是開口道:“不知殿下今日來此,可是尋人�!�
許昱淮心里七上八下,他畢竟是三叔不是許明舒的父親,若是由他之手貿(mào)然將七皇子帶進靖安侯府,許明舒多半心里是要怪罪于他。
為今之計,他到希望這個七皇子知難而退,趕緊離開的好。
“的確是來尋人,”
許昱淮神色一凝,
蕭珩緊接著道:“今日過來是特意等許御史您回來。”
“等我?七殿下有何指示?”
“許御史,”蕭珩看向他,眸光沉沉,“我今日過來是想問戶部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聞言,許昱淮深深嘆了一口氣,無奈地?fù)u了搖頭。
“自有官員無辜猝死于詔獄后,戶部便一直鬧著說三法司暴力審訊嚴(yán)刑逼供,再加上登聞鼓前官員以死明志,朝廷輿論風(fēng)向早就偏向戶部那邊......”
“太子殿下他又突然...都察院遞上去的折子遲遲沒有回信,一時間也沒辦法請旨再審�!�
當(dāng)下的形情,倒是和蕭珩料想的一樣。
他沉默了半晌后,開口道:“繼續(xù)查吧�!�
許昱淮一愣,
“皇兄離開前曾囑咐于我,不能姑息養(yǎng)奸。明日我去宮里請旨,御史只需按著流程辦事便可,任何后果,全由我一人承擔(dān)�!�
......
夜色深濃,雨停后院中一片寂靜,依稀間聞得幾聲蟲鳴聲。
府中小廝引著一位身穿黑色斗笠之人匆匆穿過內(nèi)院,直奔書房。
房門緊閉后,屋內(nèi)燭火搖曳。
黑衣人緩緩摘了身上的斗笠,漏出一張精明的臉,微笑道:“這么晚過來,驚擾首輔大人了�!�
宋首輔靜靜地望著面前的人,開口道:“究竟是什么事,劉尚書要搞得這般神秘�!�
劉玄江笑而不語,由著首輔指引在桌案前落座。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面前的人,宋首輔今年年過花甲,鬢邊的胡須早已經(jīng)斑白,但目光清明肩頸一直挺拔著,宛如蒼松勁柏。
劉玄江接過茶壺,倒了盞茶遞到首輔大人面前。
“自然是有要緊事要告知首輔大人,外頭人多眼雜還是私下商議為好。”
宋訶接過茶盞,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口。
“首輔大人可曾聽聞,近來京城的一些關(guān)于靖安侯府的流言?”
宋訶微微抬首,“不知劉尚書說得是哪一方面的�!�
“自然是,”劉玄江頓了頓,抬眼看他,“功高蓋主。”
宋訶面色平靜,“靖安侯為朝廷征戰(zhàn)沙場,戰(zhàn)功赫赫,這是不爭的事實。”
“的確是事實,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太子殿下薨逝,陛下的病又毫無氣色,想必首輔大人也有所耳聞,中宮被禁足,如今是宸貴妃娘娘代行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
“軍功太過,兵權(quán)太盛放在歷朝歷代都是大忌。靖安侯府功高蓋主,許侯爺雖是對朝廷一片忠心,可能保證他的后代也是如此嗎?”
宋首輔面色微沉,思索道:“劉尚書這話說得太長遠(yuǎn)了些,靖安侯其子尚且年幼,能不能繼承兵權(quán)尚未可知。”
劉玄江料到他會這樣講,微笑著解釋道:“首輔大人可能不知,許侯爺如今那個準(zhǔn)女婿是個難得的練武奇才,年紀(jì)輕輕在戰(zhàn)場上屢立奇功,此番更是得朝廷重用擔(dān)任主將前往北境御敵。”
劉玄江一邊打量著宋首輔的神色,一邊傾身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首輔大人可知,朝中諸位大人近來將這位鄧小將軍比做誰嗎?”
他伸手在桌案上敲了幾下,“沈國公世子,沈屹�!�
宋首輔的眉睫當(dāng)即一頓。
沈屹。
當(dāng)年京城里最耀眼的少年將軍,手執(zhí)銀槍戰(zhàn)無不勝,縱橫沙場從無一次敗仗。
沈國公世子年少成名,滿身榮光,只可惜天妒英才于戰(zhàn)場之上力竭而亡。
如今京城中人提起沈屹無不惋惜他的遭遇,可任職內(nèi)閣首輔多年的宋訶當(dāng)年卻沒少因沈屹這個人而吃苦頭。
沈屹雖仗打得好,有提前預(yù)料敵軍動作的意識,常常能出其不意打得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但此人常常不聽從朝廷調(diào)遣,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為由,行事自主肆意,打起仗來根本不顧忌其他。
這讓包括皇帝在內(nèi)的朝中眾人不免膽戰(zhàn)心驚,內(nèi)閣屢次以沈屹抗旨不遵為由彈劾于他,可他身上卻是實打?qū)嵉膽?zhàn)功,功過相抵,他們這些文臣依舊奈何不了他。
且先帝在世時,同沈家交情頗深,國公府府們牌匾都是先帝親筆所題。
是以,剛登基不久的光承帝雖心有不滿,猜疑難容,卻也礙于情面隱忍不發(fā)。
朝廷的糧要先緊著前線作戰(zhàn)而用,國庫的銀兩也得由著沈國公先行置辦軍需。
只需沈屹開口,甚至連確切的文書物證都拿不出來,朝廷就要由著他隨意調(diào)動兵馬。
這般肆意妄為,早就惹得內(nèi)閣中人不滿,他們甚至擔(dān)心憑沈屹一貫行為舉止,若不加約束假以時日必成大患。
雖然最后他們沒有看到這一天,沈屹同敵軍撕殺三天三夜后,雖大獲全勝,但耗盡了力氣,舊傷復(fù)發(fā)力竭而亡。
平心而論,宋訶并不愿看見如國公府這般的將門,沈屹這般的人再次出現(xiàn)。
戰(zhàn)功赫赫又如何,聲名鼎盛又如何,這般肆意妄為不聽朝廷調(diào)遣的臣子,只會惹得朝中大臣驚恐,損害君主威嚴(yán)。
“聽聞,沈世子的妹妹將世子生前所用的亮銀槍都贈予了這位鄧小將軍,想來靖安侯身邊的人都是對這年輕人寄予厚望的。”
宋訶心頭一顫,問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首輔大人,您主理內(nèi)閣多年,如今的情形您也是知曉的,儲君的位置現(xiàn)如今一直處于空缺狀態(tài),陛下此番又病的這般嚴(yán)重。靖安侯在前朝權(quán)傾朝野,宸貴妃又代行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倘若事發(fā)突然,未能提前制衡,今后朝廷立儲一事不都掌控在靖安侯手中?”
劉玄江打量著宋訶神色,又道:“我如今身陷囹圄都察院一直尋機會想扳倒戶部,治罪于我,無法插手朝中之事。江山社稷,還得仰仗首輔大人您為朝廷加以籌謀!”
......
鄧硯塵離開的這段時間,許明舒一直未能閑下來。
先前忙著籌備她的婚事,侯府積攢了不少瑣事沒來得及處理。
許明舒如今得了空閑,一頭扎進管家事務(wù)中,忙起來腳不離地,倒是能將鄧硯塵不在的孤獨感排解一番。
只是她發(fā)現(xiàn)裴譽近來行事怪了些,她走到哪兒,他就要跟到哪兒。
許明舒看賬本時,他就抱著刀倚在門前的柱子上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