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嫉妒充斥著蕭珩周身每一寸的皮膚，他頭一次對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同性產(chǎn)生這樣強烈的厭惡之心。

    恨不得鄧硯塵這個人，如同沈屹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掌心尖銳的刺痛將他思緒拉回，他猛地回神，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思想變得很危險。

    竟變得，和他最恨的那個人如出一轍。

    他不要成為那種人。

    房門被人推開，有人端著茶水走近。

    來人站在許明舒身側(cè)，輕柔地開口道：“奴婢給許姑娘添茶�！�

    許明舒沒有動作，今日席面上的東西她一口也不會吃，連同著茶水也不會喝。

    程鶯兒見狀也沒有多說什么，端著茶壺走到蕭珩身邊。

    余光看見蕭珩掌心里的茶盞出現(xiàn)裂紋，她貼心道：“殿下茶涼了，喝這一杯吧�！�

    將一杯新茶推到蕭珩面前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拿走了蕭珩手上的那一只。

    許明舒突然有些詫異，尋常侍女都是唯恐惹禍在身，裝作什么都看不見，這個姑娘倒是機靈膽子又大。

    借著那侍女轉(zhuǎn)身時，一張嫵媚的臉映入許明舒眼簾。

    頃刻間，方才的疑惑有了答案。

    面前這人化成灰她都認得，正是她大婚當(dāng)日蕭珩在書房里抬的那個妾室。

    依稀記得叫個什么鶯兒，雀兒的。

    這倒是巧了，今日這對狗男女居然都叫她遇見了。

    原來這個奴婢一早就在蕭珩身邊跟著了，前世大婚之前，她竟從未留意過她。

    許明舒看向蕭珩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蕭珩抬頭，聲音平靜道：“我們的事還沒有說完�！�

    “我們的事？我們之間有什么事？”許明舒冷笑：“七殿下提及太子殿下去世的傷心事，臣女感念太子曾經(jīng)的照顧方才同殿下在此交談。可殿下這么長時間，說的話云里霧里的似乎和太子殿下并不相干�！�

    “況且，”許明舒站起身，牽住正正的手道：“既然殿下已有佳人相伴，臣女便不打擾了�！�

    她話音剛落，就發(fā)現(xiàn)蕭珩神色變了，握著茶杯的手也逐漸收緊。

    而房間內(nèi)外的親衛(wèi)奴婢看著許明舒的臉色也都有些古怪，氣氛突然微妙了起來。

    方才倒茶的那個嫵媚的姑娘更是被人打量著，尷尬地面色發(fā)紅。

    終究還是忍不住道：“許姑娘，您誤會了，我只是東宮的一個奴婢�！�

    許明舒不以為意，奴婢怎么了，當(dāng)初不就是憑借著奴婢之身一舉成為妾室，攀得榮華富貴。

    她朝那奴婢笑了笑，溫聲細語道：“沒關(guān)系，西漢衛(wèi)皇后也是宮人出身，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聞言，程鶯兒嚇得臉紅一陣白一陣。

    她慌忙跪在地上，顫抖道：“許姑娘慎言，奴婢從未有此歹心�！�

    許明舒在心中冷笑，從未生過歹心，卻做成了此等齷齪之事，真是好本事。

    程鶯兒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她怎么敢妄想成為表哥的女人，先不說他們之間有些血緣關(guān)系，即便沒有若是她有這樣的念頭，表哥興許早就一劍將她賜死了。

    她跟著他從蘇州來到京城，聽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記得自己的身份”。

    蕭珩天潢貴胄，本就極為厭惡她的出身，若不是沒有這層血緣關(guān)系維持著，他根本不會管她。

    如今她需得依靠著蕭珩才能存活，稍有不慎隨時會小命難保。

    僵持良久后，程鶯兒聽見蕭珩開口道：“你們都出去吧�！�

    許明舒看向蕭珩的臉，發(fā)覺他不僅沒生氣，反倒似乎顯得有些開心。

    難不成她那句話說錯了，這人分明是他親自抬的妾室，怎地翻臉不認了。

    難不成這對狗男女至今還沒情投意合呢，就被自己挑破了？

    想到這里，許明舒一陣心虛，掌心開始冒汗。

    “她的確不僅僅是東宮的一個奴婢�！笔掔衿届o道。

    果然！

    “她姓程，是我親舅舅的女兒。”

    蕭珩的聲音慢悠悠地，像是得知了一件讓他感到開心的事。

    “她進東宮兩年的時間，我從未給過她優(yōu)待，讓她同別人有什么特別之處。所以，沒有人知曉她的身份�！�

    蕭珩抬眼看她，語氣緩慢，一字一句道：“想來識得她的，會覺得她是我的人的，也就只有你了�！�

    頃刻間，許明舒心跳加速。

    認得程鶯兒，會懷疑他們之間關(guān)系的，的確只有她了！

    許明舒周身發(fā)著抖，理智在這一刻已經(jīng)繃斷，她再也控制不住牽著正正的手朝房門外跑去。

    身后，蕭珩的暴喝聲響起，

    “攔住她！”

    許明舒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讓她難以喘息，腳下的步子飛速朝前跑著。

    在那親衛(wèi)追上來之前，她撞入一人的懷抱中，熟悉的清香瞬間包圍住許明舒。

    剛剛上樓的鄧硯塵將她攬在懷里，側(cè)開身位將她和正正擋在自己的身后。

    隔著幾個親衛(wèi)，他同雕花門前的蕭珩遙遙相視。

    第74章

    前世。

    亥時三刻，

    盛夏的夜里蟬鳴聲陣陣。

    蕭珩坐在書案旁翻看奏折，御書房敞開著門，

    劉內(nèi)侍匆匆而來，

    跪在殿內(nèi)行禮道：“七殿下，

    咸福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成佳公主鬧著上吊自盡死活也不肯去聯(lián)姻�！�

    蕭珩低著頭，

    冷冷道：“讓她鬧�！�

    劉內(nèi)侍點頭應(yīng)聲，

    沒敢多言。

    七皇子已經(jīng)在暗中調(diào)查戶部，近來陸續(xù)處置了許多涉事官員，

    朝中人人自危唯恐惹禍上身。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劉尚書此次要大禍臨頭了，唯獨這個咸福宮的貴妃娘娘依舊仗著皇帝的寵幸不知收斂。

    四皇子蕭瑜結(jié)交京城達官顯貴剛被皇帝訓(xùn)斥禁足沒幾天，成佳公主又鬧著退掉同鄰國的婚事。

    劉內(nèi)侍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雖說先太子蕭瑯薨逝后，

    由四皇子蕭瑜和七皇子蕭珩輪流跟隨在御前處理國事。

    可經(jīng)過這段時間下來，

    朝中人都知道風(fēng)已經(jīng)往七皇子這邊吹。

    光承帝早就對四皇子諸多行事感到不滿，若是此時戶部尚書真的被查出問題，七皇子的儲君之位算是穩(wěn)了。

    正神游天外時，門前傳來腳步聲，

    宮人端著一碗宵夜送過來。

    劉內(nèi)侍伸手接過，

    用隨身帶著的銀針試了一下，

    檢查無恙后端到蕭珩面前的書案上。

    蕭珩還在想折子上的事，

    目光并未移開。

    他探手過去端起碗沿喝了一口，

    眉頭微蹙。

    金耳蓮子羹，如今正值盛夏是吃蓮子的好時間，

    這湯對他來說有些甜膩，

    對一人則是剛剛好。

    蕭珩放下湯碗，吩咐道：“去做一碗送去昭華宮。”

    宮女上前道：“回殿下的話，

    已經(jīng)送過了，昭華宮那邊說許姑娘還在昏睡吃不下東西。”

    聞言，蕭珩抬起頭：“太醫(yī)不是說只是受涼嗎，怎么幾日過去了還不見好轉(zhuǎn)？”

    宮女不知詳情，眼見蕭珩眉宇間不悅，猶豫著不知說些什么。

    劉內(nèi)侍接過話茬柔聲解釋：“許姑娘金尊玉貴，平日里待在宮里鮮少出門，此番落水必然是受到了驚嚇，一時難以徹底痊愈.......”

    蕭珩面露不悅，他環(huán)視周圍隨即將目光停在宮女身上，問道：“你在宮里的時間久，可有知道小舒同成佳之間究竟有什么矛盾？”

    宮女微楞，想起前幾日宮中傳言，成佳公主同許姑娘在國公夫人的壽宴上起爭執(zhí)，成佳公主故意推許姑娘落水。

    如今在看七皇子這般問，看來傳言是真的沒錯了。

    宮女想了想，開口道：“許姑娘和公主一直相處都不太融洽，見面就要斗嘴吵上幾句，但無非就是女兒家雞毛蒜皮的那點小事......”

    她思索著，又說：“不過這一次奴婢聽聞，是因為成佳公主讓人在宮門前罰跪，當(dāng)日還下著暴雨，許姑娘聽說了消息就把人帶走了，為此還將公主大罵了一頓。”

    蕭珩皺眉：“罰跪？什么人？”

    宮女道：“對，聽聞是許侯爺身邊的親衛(wèi)，剛從戰(zhàn)場上回來身上還帶了傷，不知怎么惹了公主被罰跪在宮門，聽說是姓鄧�！�

    又是他，

    蕭珩不語，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當(dāng)日許明舒同成佳公主起爭執(zhí)時，他正在國公府的涼亭里同禮部的官員協(xié)商大婚細則。

    突然聽見前方傳來呼喊聲，許多人朝那邊跑，嚷嚷著有人落水了。

    不知怎么的，蕭珩有些心慌，許明舒就在那邊納涼。

    他放下單子跟著跑了過去，環(huán)視四周沒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里松了一口氣。

    靠近石橋時，他看見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朝著一躍而入，隨即那青年從湖中抱出一個渾身濕透了的姑娘上岸。

    青年不停拍打著她的脊背，緊緊地將人抱在懷里焦急地喚著她。

    蕭珩身形一頓，撥開擁擠的人群，他看見躺在那青年懷里的正是許明舒。

    她身上月牙白色的衣裙?jié)裢噶�，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纖細窈窕的身姿。

    眾目睽睽之下，他的未婚妻緊緊依偎在別的男人懷里，人多眼雜今日的事傳出去她的名聲便全毀了。

    蕭珩心中一急，忙脫下自己的衣袍幾步上前披在許明舒身上，將她從那青年懷里抱走。

    那人似乎不打算放手，人群中議論聲陣陣，蕭珩盯著那張臉，記起他似乎是許侯爺親衛(wèi)之一，怒斥道：“滾開！”

    許明舒因此生了病，到現(xiàn)在都沒能痊愈。

    如他所料一般，連宮里小小的宮女都能對當(dāng)日之事了解的如此詳細，想來流言蜚語早就傳的四處都是。

    他們定了親，有未婚夫的姑娘同其他男人親密接觸，到底是對名聲不利。

    蕭珩揮揮手，道：“你去，趕在她醒之前把宮里的那些傳言處理一下�！�

    劉內(nèi)侍領(lǐng)了命，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又聽見蕭珩開口，

    “叫禮部的人多上幾封折子，成佳公主聯(lián)姻之事，不可再推遲�！�

    聞言，劉內(nèi)侍一怔。

    七皇子睚眥必報，成佳公主這次害得他未婚妻落水，這事兒算是徹底將人得罪了。

    劉內(nèi)侍應(yīng)聲，帶著方才那名宮女顫抖地走出了門。

    蕭珩看完折子時，夜已經(jīng)深了，星斗闌珊。

    他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踏出房門。

    萬里無云，他仰頭望著蒼穹上的那輪月，心中突然有些歡喜。

    他忙了一整天，協(xié)助光承帝處理朝政，去往吏部草擬人員調(diào)動。

    此時此刻，才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閑暇時光。

    婚事在即，一想到高懸于蒼穹之上的月亮將被自己所私有，他將在之后的每一個夜里同她相擁而眠。

    他頭一次，對那個叫做余生的東西有了期許。

    即便他們之間存在著猜忌，存在著上一輩的恩怨糾葛，但蕭珩不得不承認，許明舒是他暗淡人生里唯一的光亮。

    他初次見到她時，對她多有抵觸，總是毫不留情的拒絕她的好意。

    可她從未在意過，蕭珩眼睛看不見的那段時間，整個人待在房間里整日整日的不說話。

    許明舒怕他悶壞了，便日日來尋他，將宮中一些她覺得有趣的事分享給他。

    他一直疑心他生母程貴人的死與宸貴妃有關(guān)，她們二人又有一雙那般相似的眉眼。

    還有夾在這之間的光承帝......

    蕭珩雙手攥拳，很多時候他想，許明舒要不是宸貴妃的侄女就好了。

    他們一早便能毫無顧慮地在一起，寵她愛她。

    夜里的涼風(fēng)吹來，帶著寒意。

    蕭珩肩頭一沉，目光下移見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風(fēng)。

    裴譽站在他身后，面色沉沉。

    蕭珩沒回頭，開口道：“戶部的事查的如何了？”

    裴譽將右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應(yīng)聲道：“證據(jù)確鑿，只待時機�！�

    蕭珩嗯了一聲，“如今你也快大仇得報了，屆時我會重審西北兵敗舊案，還你師父一個公道。”

    “多謝殿下�！�

    裴譽手掌在刀柄上打磨，神色有些猶豫。

    “有件事，屬下不知如何開口。”

    蕭珩側(cè)首看他，“什么？”

    裴譽低下眼睫，“先前殿下叫我查當(dāng)年宮中消失了的程貴人的事有了眉目，屬下已經(jīng)找到了當(dāng)年曾服侍過程貴人的宮人。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