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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尚未等黎瑄開口,沈屹笑著自顧自的說道:“說起來不怕禹直你笑話,我啊,太想成親了,一刻都等不及了�!�

    當(dāng)時的黎瑄還不能體會到沈屹這種心理,但他可以理解,許昱晴那樣一個名動京城的美人,即使一早就同沈家定下婚約,滿京里惦記她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譬如,當(dāng)今新帝蕭鑒晟。

    早在很多年以前,他便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對許侯爺胞妹的愛慕之情。

    只是可惜,沈屹最終雖如愿迎娶到了許昱晴,卻沒有同他相守一生的機會。

    黎瑄看著面前空空蕩蕩的酒壇,閉上雙眼不忍再回憶。

    良久后,他將自己壇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朝山坡上走回軍營。

    當(dāng)天夜里,就著氤氳的燭火,黎瑄在桌案前靜坐了許久方才提起筆在信紙上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寫著,

    “吾妻婉婉,見字如晤,展信舒顏。自京城一別,已有數(shù)月。吾久居戰(zhàn)火,白日廝殺勞苦,夜里孤寂落寞,唯有吾妻過往所執(zhí)家書相伴,聊以慰藉......”

    他提筆寫完那封信后,小心翼翼地裝進信封里封好。

    親衛(wèi)端著茶水送進來,見他正擺弄著一封信,忙道:“將軍可是要寄家書回府上,屬下幫你送去給信官吧�!�

    黎瑄捏著信封得到手一頓,猶豫了許久,將那封信放進衣袖里道:“不必了�!�

    他想,有些事情,還是要當(dāng)面說開才比較好。

    彼時,御書房門前候著的兩名太監(jiān)低著頭昏昏欲睡。

    高公公抱臂靠在門前的柱子上假寐,光承帝處理政務(wù)至深夜,他不走,御書房內(nèi)周圍侍奉著的就都得強打著精神。

    桌案上的燭火快要燃盡了,光線一陣忽明忽暗。

    光承帝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將筆擱在一旁。

    他將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煩悶地放在桌案上。

    碰撞聲驚動了門前打盹的高公公,他忙進屋看向略顯煩躁的光承帝,

    “奴婢給陛下?lián)Q盞新茶......”

    “不必了。”

    光承帝打斷他,“朕想出去透口氣�!�

    這夜深人靜的去哪走動,高公公話到了嘴邊還是笑著道:“那奴婢叫人備上鑾駕�!�

    “不必�!�

    光承帝再次制止,“就走著吧�!�

    高公公嘴角抽了抽,還是笑著應(yīng)了聲。

    他跟在皇帝身后漫步目的地走著,不知過了多久,發(fā)覺面前的人停下了腳步。

    高公公抬頭看了看,昭華宮的大門近在咫尺。

    他立馬領(lǐng)意,詢問道:“陛下,宸貴妃娘娘像是已經(jīng)睡下了,要奴婢進去通報一聲嗎?”

    光承帝抬頭看向那昔日流光溢彩的宮殿,如今幾乎連點燭火的光芒都看不見,黑漆漆的像是陷入一片死寂。

    但他知道,他想見的那個人此時必然還未就寢。

    沉默良久后,開口道:“回去吧�!�

    高公公佯裝糊涂,詢問道:“陛下,咱們回哪里?”

    光承帝閉了閉眼道:“去皇后哪�!�

    “陛下,方才坤寧宮的宮人過來同奴婢知會,皇后娘娘因太子殿下不按時用藥發(fā)了好大的火,現(xiàn)下已經(jīng)去往東宮興許還未回來�!�

    光承帝腳步一頓,他立在原地,良久后苦笑了下。

    堂堂一個皇帝,當(dāng)今天子,竟然落到無處可去的地步。

    高公公察覺他臉色變化,忙道:“昨日劉貴妃宮里的人還過來問奴婢,貴妃娘娘前段時間生了病十分想見見陛下,但考慮陛下忙于國事未曾叨擾。陛下,娘娘如此體貼,不如您借此機會寬慰娘娘一二,想來娘娘必然心生歡喜。”

    見光承帝沒有拒絕,高公公眉開眼笑道:“擺駕咸福宮�!�

    ......

    遂城縣內(nèi),崔御史這幾日忙得頭昏腦漲,覺得案件陷入了一種死循環(huán)。

    被綁來的山匪多番審問后,仍舊一口咬定行刺吳知縣和七皇子蕭珩都是為了謀財,且案發(fā)現(xiàn)場也的確少了吳知縣的財物,而關(guān)于如何得知七皇子的行蹤也只是說是誤打誤撞。

    他們心知肚明,吳知縣那些微薄的盤纏根本都不夠山匪塞塞牙縫,當(dāng)日山匪行刺七皇子時計劃縝密,也根本不是他們口中的碰巧。

    奈何他們拿不出半點證據(jù),這群人又都是些潑皮無賴,無奈之下,七皇子亮明身份,以山匪欺壓百姓,行刺皇子為由派遣當(dāng)?shù)毓俦鼑松椒说睦铣病?br />
    可半路不知誰走漏風(fēng)聲,官兵抵達時,山匪早已經(jīng)攜帶財產(chǎn)轉(zhuǎn)移位置。

    蕭珩身邊的親衛(wèi)在山上仔細(xì)搜尋了一番,一無所獲。

    此事僵持了半個月之久,眼看快要入秋,崔御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直到那一日,府上下人稟報有人奔赴縣衙,說從吳知縣遇襲的案發(fā)地發(fā)現(xiàn)了線索。

    彼時,崔御史正在用午膳,得知消息后急得他將剛咽下口的飯菜吐了出來,提著官袍急急忙忙前去接見。

    堂下站著兩位年輕人,看衣著打扮和通身的氣派都不像是遂城縣本地人。

    崔御史看見他們的那一刻,心便懸了起來。

    他正了正衣冠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坐在主位上沉聲道:“不知二位公子此番前來,是有何重要發(fā)現(xiàn)?”

    為首的那位個子高挑俊朗的少年上前一步,道:“回大人的話,我們懷疑吳知縣并非死于山匪之手�!�

    崔御史皺眉,“你有何依據(jù)?”

    “我曾與這群山匪交過手,對他們所使用的兵器有所了解,當(dāng)日被擒住的山匪皆是用刀�!�

    少年身邊的隨從上前,從包裹中拿出幾節(jié)斷裂的木板,放在崔御史面前,指著上面的斷裂和劃痕道:“我們經(jīng)過吳知縣遇襲的官路,發(fā)現(xiàn)地上殘余了幾塊馬車斷裂的木板。習(xí)武之人都會知曉,刀槍劍刃使用方法姿勢各不相同,所留下的創(chuàng)口也不相同。大人找人一辨就知,馬車木板上留下的痕跡并非是山匪所用的刀器。”

    崔御史盯著少年呈上來的木板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什么格外的意思來,只得叫來一旁的下人輕聲吩咐道:“速去請七殿下過來�!�

    下人應(yīng)聲離開后,崔御史再次看向堂下二人,質(zhì)問道:“你們是哪里的人,來遂城縣做什么,又為何會去案發(fā)地?”

    少年面對他的一系列質(zhì)疑,有條不紊道:“我家鄉(xiāng)在此地,回來祭拜親人,聽說城里正在查吳知縣的案子,便想過去看看能不能幫到什么,略盡微薄之力�!�

    崔御史沒有多言,他對面前的這兩位少年身份存疑,不敢輕易透露有關(guān)案件的消息,只是不斷試探著他們的身份,以及發(fā)生線索的經(jīng)過。

    少年似乎看出他內(nèi)心所想,只道:“當(dāng)日我曾從幫助七皇子殿下制服山匪,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與七皇子殿下證實�!�

    崔御史一驚,他前幾日剛從親衛(wèi)口中聽聞那天晚上緝拿山匪的經(jīng)過,言語中提到一位武藝高強的少年。

    他還猜測是遇見了哪位高人,沒成想這人現(xiàn)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僵持中,外面的人通稟,七皇子殿下到了。

    崔御史忙起身迎接。

    蕭珩目不斜視走進堂內(nèi),眼神看向身旁的人時,眉頭微微一皺。

    崔御史迎著他坐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將事情經(jīng)過講述了一遍同他聽。

    蕭珩招了招手,示意跟隨他而來的親衛(wèi)上前檢驗?zāi)景迳系暮圹E是否是刀器所為。

    崔御史目光半分不錯的緊盯著,隨即看見親衛(wèi)搖了搖頭。

    不是刀器,更像是一種狹長的劍戳進去所留下的痕跡。

    崔御史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湊近蕭珩身邊問道:“殿下,此二人身份存疑,他們說得話不能全信。”

    蕭珩沉聲道:“無礙�!�

    當(dāng)日見到山匪后他便尋人打聽鄧硯塵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他疑心此事同靖安侯府有些不為人知的聯(lián)系。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親衛(wèi)很快帶著消息回來,鄧硯塵的確是沖著吳知縣的事過來,但似乎只是他自己的私事。

    包子鋪的老板,以及地方卷宗上都能證實,鄧硯塵曾是遂城縣的人。

    卷宗詳細(xì)記載了他家中親友,在此地生活的時間地址,以及同什么人有過交集。

    令蕭珩驚訝的是,他竟是鄧洵之子。

    永德三年的那位探花郎,曾任職于翰林院,為太子講過學(xué)。

    是他皇兄口中那個端方正直,溫文守禮的清官。

    也是那位被派遣至蘇州遂城縣后,短短幾年失了性命,落得骯臟齷齪死法,連身后名都保不得的可憐人。

    蕭珩一貫疑心深重,不知怎么地在看完親衛(wèi)遞來關(guān)于鄧硯塵身世的卷宗時,卻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一樣的不公,一樣的失去至親至愛,一樣的無力伸張正義。

    鄧硯塵雖有幸被將軍府收養(yǎng),但根據(jù)打探回來的傳言,蕭珩猜想鄧硯塵在京城寄人籬下,不受待見的日子過得也并不如意。

    就像他曾經(jīng)認(rèn)宸貴妃為母,每日小心討好,做出一派純真良善的姿態(tài)應(yīng)對著昭華宮的每一位宮人,奉承著靖安侯的那段時間,亦是他此生最狼狽最不想回憶的日子。

    突然,蕭珩握著木板的手一頓。

    他在想些什么?

    他根本沒有認(rèn)宸貴妃為母,更是同她并無幾次交集,方才腦海里闖入的畫面又是怎么回事?

    從前他也常常做一些古怪的夢,可剛剛頭腦中出現(xiàn)的那些畫面真實的就像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樣,更是與夢中情景交相呼應(yīng)著。

    蕭珩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看向宸貴妃,強裝微笑時心底的怒意。

    崔御史見他半晌不說話,提醒道:“殿下,殿下?”

    蕭珩回過神,用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語調(diào)道:“此人是黎將軍府上的人,當(dāng)日曾協(xié)助我緝拿山匪,尚可一信�!�

    鄧硯塵站在堂下雖不知他們二人交流了什么,但憑借崔御史的面色變化依稀能猜測到他們已經(jīng)相信了自己的話。

    同蕭珩相遇的那一日,鄧硯塵便怕蕭珩同自己一樣,一早就認(rèn)出彼此的身份。

    更怕給靖安侯和將軍府惹來麻煩,所以借包子鋪老板之口,將調(diào)查他的親衛(wèi)搜查重點引到他身世上。

    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坦率行事。

    反倒是能借機提醒崔御史和蕭珩,自己父親也是在任職知縣時死的不明不白的這樁舊事。

    崔御史仍舊心存疑惑,他抬頭看向鄧硯塵問道:“憑借這劍痕沒辦法確認(rèn)不是山匪所為,萬一當(dāng)時他就是使用劍行刺的吳知縣呢?”

    鄧硯塵氣定神閑道:“這個簡單,大人可將那山匪叫來一試便知�!�

    崔御史道:“如何試?”

    鄧硯塵目光看向坐在主衛(wèi)上的蕭珩,道:“勞煩借七殿下劍一用�!�

    蕭珩銳利的目光落在鄧硯塵臉上,他沒有做多猶豫,將自己的劍拔出來扔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隨即吩咐道:“去把那名山匪帶來。”

    沒回一會兒,親衛(wèi)帶著當(dāng)日那個身材魁梧的山匪進來。

    這山匪渾身是傷,想是這段時間受了不少審訊。

    但他這個人生得健碩魁梧,皮糙肉厚,尋常打板子這種刑罰放在他身上就如同撓癢癢,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他帶著鐐銬被人推進來看見眾人時,臉上卻是一片不屑的表情。

    親衛(wèi)按著他跪在地上,解開了他手上的鐐銬,崔御史朗聲質(zhì)問道:“孫二,你之前說吳知縣是你殺死的你可承認(rèn)?”

    名喚孫二的這名山匪道:“認(rèn)!老子一直都認(rèn)了!”

    “你為何要害吳知縣,又是怎么害得他?”

    孫二冷笑了下,道:“你們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老子都說了好幾遍了看他是京里來的想某個財,沒想到這人不僅弱得很,幾下就被老子砍死了,更是個窮鬼身上什么錢都沒有。”

    崔御史又道:“你當(dāng)日行刺是用的刀嗎?”

    孫二道:“不然呢?”

    崔御史側(cè)首看了一眼蕭珩,沒有再說話。

    孫二見狀嘲諷道:“老子都已經(jīng)認(rèn)了,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磨磨唧唧的算怎么回事兒!”

    “手下敗將。”

    身后傳來少年清亮的嗓音,孫二猛地回頭,看見左側(cè)還站著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便是當(dāng)日手執(zhí)長槍將他刀挑出去的那個少年人。

    孫二怒火中燒,朝他吼道:“你在說誰!”

    鄧硯塵笑笑,漫不經(jīng)心道:“說你啊!”

    想他在遂城縣盤根這些年何其風(fēng)光,如今竟被一個十幾歲的毛孩子打得極為狼狽,孫二瞪著鄧硯塵的雙眼泛紅。

    一旁的盛懷明白了鄧硯塵的意思,上前繼續(xù)嘲諷道:“怎么了,我家公子說你是手下敗將你還不服氣��!喂!也不是我說你,就你這兩下子還當(dāng)山匪呢,趁早回家種地去吧,別浪費了這一身肌肉!”

    聞言,孫二胸口起伏加劇。

    他雙目猩紅,打量著周圍,隨即趁人不備一個暴起伸手抓住了桌案上的劍,雙手握著劍柄筆直地朝鄧硯塵砍來。

    堂內(nèi)的親衛(wèi)沒有阻攔,仔細(xì)地打量著孫二握劍的一舉一動。

    鄧硯塵并不還手,只是不停躲閃著變換著位置。

    待到時機差不多,他已經(jīng)摸清楚這人的底細(xì)時,方才拔了親衛(wèi)的劍開始反擊。

    他動作快而迅速,招招朝著孫二要害地方刺過來,卻在觸碰到他時如同蜻蜓點水,只劃了些皮肉傷,不足以致命。

    身體各處的痛感傳來,孫二很快認(rèn)識到面前的少年在戲耍他,但奈何他不會用劍,也不夠靈敏,只能拼著蠻力將手中的劍當(dāng)做刀刃一般砍向他。

    人在惱怒或者性命攸關(guān)之時做出的動作最為真實,鄧硯塵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他借著墻體的力一個翻躍雙腳踹向?qū)O二胸膛,踢得他當(dāng)即倒在地上無法起身。

    鄧硯塵利落地收了劍,看向蕭珩道:“七皇子殿下,您可看清楚了?”

    第38章

    立秋這日,

    許明舒同身邊的丫鬟們摘了許多桂花,蒸了滿滿幾大鍋桂花糕出來。

    一時間香氣四溢,滿院子里都飄著桂花特有的清香。

    她用油紙包好,

    分別送去了侯府各房。

    一腳邁入西院里時,

    許明舒便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

    太安靜了,甚至安靜的有些冷清。

    院內(nèi)只有幾個丫鬟在灑掃地上的落葉,

    自打三房休妻之后,

    她三叔整日留在都察院辦公,到了夜里便也宿在那邊。

    正正交給四房周氏照料,

    偶爾許昱淮會回來看看孩子。除此之外,若非府中有事余老太太派人去請,他鮮少回家。

    正院里為著府中再填子嗣的事,

    歡聲笑語到了現(xiàn)在都未曾停歇,

    而西院這邊相比之下用凄涼二字形容都不為過。

    許明舒邁進院子的腳步頓在原地,

    思考半晌還是離開了。

    她三叔生得一副冷面不茍言笑,就像天生便適合當(dāng)個明辨正枉公正不阿的都察院官員一樣。

    許明舒見過幾次他笑起來的模樣,不能說有多開懷明朗,但也如同晴光映雪讓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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