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記憶里,鄧硯塵永遠都是身體康健一副不畏嚴寒意氣風發(fā)的模樣,深冬臘月里穿著單衣在京城里晃悠。
少年身上像是長著火爐,到什么時候都不會覺得寒冷。
提起這個,徐夫人點點頭嘆了口氣,感到有些羞愧。
當時府中小廝前來稟報他們許明舒落水的消息后,滿府上下都慌忙地往后院趕,急著去看望許明舒。
待他們到時,見鄧硯塵背著渾身濕透已經昏厥的許明舒,正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跑。
徐夫人心急如焚,幫著許侯爺將女兒安置在屋里,吩咐下人趕緊去請大夫來醫(yī)治。
池水冰冷想來是凍得狠了,許明舒在昏迷中還瑟瑟發(fā)抖,徐夫人站在一旁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待到大夫仔細檢查確認無事后,眾人這才放下心來。親衛(wèi)長青扶著磕傷的沁竹進來,也借著機會給沁竹膝蓋上的傷開了些涂抹的膏藥。
她雙膝上有些大片的青紫,褲腿挽起時看得甚是駭人。
武場位于佛堂西側的不遠處,幸好鄧硯塵耳聰目明,第一時間聽到呼喊聲,他們這才及時趕到,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許侯爺簡單詢問了事情經過,從沁竹的只言片語中發(fā)現了些許端倪,他低頭看了看沁竹裙角的污漬,又拿起許明舒的鞋底仔細查看了一番。
雖是一語未發(fā),屋內眾人從他凝重的神情上也猜想到,這興許并不是一場簡單的意外落水。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正凝重時門前傳來一陣腳步聲。鄧硯塵走到進屋內,將一把用手帕包著的混合著油漬和泥土的刷子,遞到許侯爺面前。
“池邊的樹下找到的,和石階上涂抹物基本一致�!�
他的話簡短,卻格外有深意。午膳時三房家中正正的一小段插曲,此刻在房內眾人心里漸生疑慮。
徐夫人抬眼看向身邊的許侯爺,似乎是猶豫著想詢問些什么,許侯爺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做聲。
畢竟許侯爺同三房不是一母同胞,有些事在尚未查明真相前,他不好冒然行事,恐傷了多年來維系住的兄弟情分。
“深宅大院暗箭傷人的事多了去了,從前我家里那群姨娘們玩起陰謀詭計來堪比孫子兵法......”
沈凜在黎瑄的攙扶下緩慢挪進了門,他們夫妻二人聽見府中動靜后便也急著過來看看許明舒情況如何,正巧剛一進院便將鄧硯塵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沈凜在給余老太太行過禮后,在側邊的椅子上落座,她看向許侯爺神色冷峻道:“明舒年歲小正是身體康健的時候,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就沒那么容易脫險了。侯爺,恕我直言,此事無論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都必須查得清清楚楚不可縱容。世家大族,往往可都是從里頭開始敗壞的�!�
她話音剛落,坐在主位的余老太太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來人�!�
門外候著的老嬤嬤聞聲走進來,等候余老太太指示。
“速去都察院請三郎回來,就說我病了叫他多告假幾天�!�
許侯爺站起身,道:“母親這事就不必勞煩您......”
余老太太制止了他的的話緩緩站起身,徑直走到許侯爺面前,從他手中拿過了那手帕中包著的油刷。
“你夫人懷著身孕不可傷神,舒兒又尚在昏迷之中,你是家中主君自當在她們身邊多多陪伴才是。既是內宅之事,我身為這宅子里的一把老骨頭,交由我來處理再合適不過了。”
說到這兒,余老太太頗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當然,要是大郎信得過我這個母親的話�!�
許侯爺連忙道:“母親這是哪里的話,若是沒有母親這么多年悉心照顧哪里有我們兄妹今天�!�
“母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余老太太拍了拍許昱朗的手,對自己身邊的嬤嬤再次囑咐道:“再叫人過去將府中各個門口把守住,只許進不許出,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說著她扭過頭看向沈凜和黎瑄,微笑道:“讓凜凜和將軍看笑話了,若是不嫌棄今日便在府上再多留一日吧,也好一同做個見證�!�
黎瑄拱手上前正欲開口說幾句客套話時,只聽見身后似乎是有重物墜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眾人回頭一看,一直沉默地靠在門欄處的鄧硯塵暈倒在地,他方才站著的地面之上已經積了一小灘水漬。
此時此刻,屋內中人方才想起,鄧硯塵跳入冰冷的池水中將許明舒救了出來,一路護送至后院,他渾身上下也同樣沒有一處干著的地方。又站在門口吹了這么久的冷風,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方才大家都緊張著許明舒,竟將鄧硯塵忘在腦后。
許侯爺快步上前,將鄧硯塵扶了起來。
鄧硯塵周身燙的嚇人,額頭處不停地往外冒著冷汗,俊朗的眉眼緊緊皺著像是極力隱忍著巨大的痛苦。
將人同樣扶去偏房安置后,脫下鄧硯塵濕透了的外衣,許侯爺驚訝地發(fā)現他不僅只穿著一身薄薄的單衣,渾身上下更是沒一塊好地方。
胸上,背上,青的青紫的紫,右手右臂上更是纏著厚厚的繃帶,系得歪歪扭扭,有些地方還在往外滲著血。
許侯爺詫異地看向黎瑄,質問道:“這是怎么回事,這孩子怎么搞的一身傷?”
黎瑄此時也是一頭霧水,鄧硯塵日夜留在校場平日里都是和一眾玄甲軍將士們在一起,也是昨日在自己要求下鄧硯塵方才回府中住了一宿。
至于他平日在校場都做些什么,這些傷時怎么來的,黎瑄也不知道。
唯有一點,黎瑄心里很清楚,鄧硯塵不愿意回府是想盡量減少沈凜看見他的機會,他們夫妻二人難得團聚,終歸還是不想一見面就要為些陳年往事吵個不停。
一邊是心愛的妻子,一邊是故人之子。
時間長了,其實黎瑄自己心里也是不太愿意讓鄧硯塵同沈凜二人有碰面的機會,而鄧硯塵的懂事,就在他們眼中變成了理所當然。
久而久之,他空有一個養(yǎng)父之名,卻半分沒盡到一個作為養(yǎng)父的責任。
軍中御下森嚴,斷然不會出現欺凌之事。且鄧硯塵雖年紀小,在玄甲軍中人緣卻極好,無論是年長些的老將,還是新兵都很喜歡他。
許侯爺叫人帶著令牌,尋幾個平日里和鄧硯塵相處時間久的親衛(wèi)前來問話。
一番詢問方才得知,鄧硯塵自入軍營后,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除卻吃飯時間外,不是在練槍就是在讀兵書。常年沒日沒夜的練習使他握著長槍的手生滿了一層薄繭,一年四季總是滲著鐵氣的干燥。
他總是在身上綁著各種大小的沙袋,以此來增加槍身和抬起雙臂的力量,時間長了身上各種青紫勒痕新舊交加。
單薄的衣裳,可以助他更好的感知周圍的風動,以此來練習更為靈敏的躲避動作。
這世間從來沒有人可以仰仗著天資優(yōu)越風光一輩子,有的都只是一刻都不敢松懈的努力,和強于旁人的意志力。
許侯爺看向床榻上仰面躺著的少年,自他被黎瑄接近京城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卻早已經不再是記憶里那個單薄瘦弱的少年,臂膀緊實有力,十四五歲的年紀里卻已經具備了一個成年人的力量。
許侯爺頭一次發(fā)現,原來到了這個相對安逸的時代,在這些只會貪圖享樂的年輕人中,還能有這樣一個意志堅韌如蒼松勁柏般的少年。
第11章
靖安侯府的小廝急急忙忙出門,將尚在都察院處理公務的許昱淮請了回來。
母親余老太太身體一向康健,且許昱淮昨日還陪伴老人家用了晚膳,多年來查案審訊的養(yǎng)成的警惕讓他意識到興許是府中有要事發(fā)生,還同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許昱淮連忙吩咐人套了馬車回府,從一腳踏入府門起,就明顯的發(fā)覺府中氣氛不對。
正準備去見他母親余老太太時,經過偏院聽見一陣熟悉又尖銳的女聲:“你們這是誣蔑!無恩無怨我為什么要去害人!”
聞聲,許昱淮本就毫無表情的面容上漸生冰冷。
許昱淮側首看了看身邊一直偷偷往里張望的小廝,那小廝面上一紅,忙尋了個由頭退了出去。
他掀起厚重的門簾走了進去,屋內,余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之上,腳下跪著兩位仆人,身旁站著一位身著墨綠色外衫,面容蒼白略顯慌恐的女人,正是他的正妻胡氏。
許昱淮目不斜視,徑直朝余老太太面前走去,行禮道:“給母親請安�!�
“回來了...”余老太太點點頭,她抬了抬手示意身邊服侍的孫嬤嬤道:“去把侯爺夫婦二人請來�!�
孫嬤嬤領了命,麻利地轉身朝著許明舒的院中走去。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余老太太看向許昱淮緩緩開口道:“今日我謊稱病重叫人請你回來,是想讓你也一同在場聽我問話,也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得清清楚楚�!�
聞言,胡氏慌了神,連忙上前扯住余老太太的衣角哀求道:“母親!母親!有什么是我們一家人私下解決不好嗎,既然郎君也已經回來了,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媳婦知道錯了,母親您要打要罰媳婦都沒意見,說到底咱們才是血濃于水一家人��!”
余老太太低頭看著面前聲淚俱下的兒媳胡氏,柔聲道:“三郎和四郎是一母同胞血濃于水,你同三郎的婚事當年也是我一手促成的,這滿府上下除了大郎和他夫人皆是我的骨肉至親,你做出這樣的事,讓我這做繼母的如何同大郎交代,如何同徐氏母女交代,又如何同死去的老侯爺交代?”
胡氏見求老太太無望,轉過身一路膝行至許昱淮腳下,哀求道:“郎君,郎君你救救我,你我夫妻這么多年,這次我真的是一時糊涂......”
“你也不必去求他,”余老太太打斷她,厲聲道:“他才剛回來尚不知來龍去脈,你求他也是無用�!�
話音剛落,門外小廝稟報道:“侯爺夫人來了�!�
說著,許侯爺挽著受到驚嚇的夫人徐氏緩緩走進了門。
許昱淮同他們夫婦二人行過一個平輩禮后,余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徐夫人到她身邊來坐。
方才沈凜的一番話聽得徐夫人心神不寧,此刻神色顯得極為不安,許侯爺坐在她身邊隱在衣袖里的手一直緊緊握著她,不斷安撫著。
“既然人都到齊了,杜嬤嬤,你把你知道的當著大家的面一字一句的說清楚,不得欺瞞�!�
一旁跪著的杜嬤嬤聞聲抬起頭,瑟瑟發(fā)抖道:“年前老奴家中那不爭氣兒子失手傷人被官府抓了起來,偏偏打傷了的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那家有權有勢一番添油加醋地辯白后,老奴的兒子便被定了個死刑......”
話講到這里,杜嬤嬤抬頭心虛地看了身旁的胡氏一眼,猶豫著要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余老太太催促道:“你不必看她臉色,只一五一十交代便好�!�
杜嬤嬤重新低下了頭,接著道:“老奴就這么一個兒子,聽聞消息后心急如焚一時間走投無路時,想起三爺任職于都察院,便想向三夫人求求情,救我兒一命。”
“當時三夫人聽聞老奴的來意,的確答應了老奴的請求,只是兩日后她身邊的翠柳姑娘帶過話來給老奴,叫老奴日日提著棕油桶去大夫人禮佛途徑的石橋上涂抹。她說...她說......”
“她說什么?”許昱淮冷著臉打斷道。
“三夫人她說,侯爺和夫人沒有嫡子,倘若大夫人這一胎沒坐穩(wěn),以她的年齡必然是不會再有孕,將來侯府繼承人就會輪到三房,輪到她的兒子頭上。”
一語激起千成浪,聞言徐夫人驚恐地站起身看向胡氏,道:“嘉禾,我自問做長嫂這么多年從未有得罪過你的地方,你何苦這般害我?”
說著,徐夫人聲淚俱下顫抖道:“你可知我盼這個孩子盼了多久...自我懷孕的消息傳出去以來,多少人笑話我是老蚌生珠,這些我都不怕,我就是想留下這個孩子。
“我從不奢望腹中胎兒究竟是不是男孩,我只想著這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他只是個尚未降生的孩子,又擋不了你的路,你何苦這樣害他��!”
許侯爺將哭得聲嘶力竭的徐夫人攬在懷里,看向余老太太道:“母親,夫人她情緒不穩(wěn),我先送她回去了�!�
“杜嬤嬤在我夫人身邊服侍了多年,無論是何苦衷做出此等謀害主人之事皆是不可原諒。既然三弟回來了,那就請你替兄長清理門戶,嚴懲惡奴警示府中上下�!�
許昱淮拱手道:“兄長放心,昱淮定然不會徇私枉法�!�
事情既然已經調查清楚了,又有他這個任職于都察院有些明辨正枉,鐵面如山的三弟在。
如何處置府中惡仆和弟媳,他這個做長兄點到為止即可,直接插手恐惹得家宅不寧。
許侯爺轉身,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徐夫人走出院中。
余老太太看了看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杜嬤嬤,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胡氏,緩緩起身開口道:“我要問的事情已經問清楚了,至于之后如何處理,就看你自己了。”
眾人接連離開后,胡氏看著背過身一語未發(fā)的許昱淮,心中生起陣陣不安。
事到如今她方才意識到,沒有人能就得了她了,就連她的枕邊人現在已經在盤算著如何處置自己。
她夫君自幼就是個冷峻的性子,辦起事來說一不二,成親這幾年雖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但她也明白真的遇見問題時,就連枕邊人他都不會去維護。
在他眼里,一切事情非黑即白,只有禮儀正法。
胡氏癱在地上,放棄了再向他求情的念頭,安靜地等待他這位都察院御史的審判。
良久后,她聽見他開口道:“來人。”
“罪妻胡氏意圖謀害長嫂,十惡不赦,待草擬休書依律杖責后,送回本家。”
胡氏跌坐在地上,忽然笑了起來。
“想我嫁與你時,那你不過是個沒有功名在身的書生,文不成武不就,既不能領兵作戰(zhàn)接過老侯爺的長槍,又沒個長子之位能繼承侯府。這般尷尬的處境,難道我為自己,為我的兒子好生打算一番也有錯嗎?”
許昱淮嘆了口氣,“我知當年你是低嫁,是你抬舉我,所以這些年我夜以繼日就為能出人頭地,好讓你在人前風光�!�
他看向妻子胡氏,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怒意,“一個都察院御史夫人的頭銜還不夠嗎,這樣和睦的生活還不能讓你滿足嗎,一定要為著些爵位頭銜鬧得家宅不寧嗎?你在后宅過著安逸的生活,可知這些年母親和長兄長嫂操持著府中上下,維系著家庭和睦,又付出了多少,隱忍了多少,這些你有想過嗎?”
“你沒有,從始至終,你想著的只有你自己�!�
許昱淮轉過身,背朝她道:“休書不久后會遞交到你手上,我還要去看望明舒。她是侯府嫡女,連陛下都有心當做未來太子妃培養(yǎng)的人,若是事情鬧到宮里,今日掌刑的人興許就是大內了�!�
...
窗外積雪融化,水滴自房檐落在廊下的石階上,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許明舒推開門,見鄧硯塵仰面躺在床榻上,面容蒼白毫無血色。
聽府中大夫說,他身上練功留下的傷口沒有得到妥善的治療,又泡了水吹了冷風引起炎癥來,才一直發(fā)高熱昏迷不醒。
一覺醒來,想起了前世被她忽略掉的許多細枝末節(jié)。
原來兩輩子,每每在她需要時,都只有鄧硯塵能出現在她面前,不辭辛苦,不問原因。
即便是在靖安侯府深陷泥潭,無人敢靠近時,也只有鄧硯塵默默地接過她父親手中的長槍,去赴一場生死未卜的戰(zhàn)役,只為保住許家一手帶出的玄甲軍多年積攢的名聲。
許明舒輕輕上前,拉起鄧硯塵放在被子外的手。
那雙手極為干燥,上面還有著一層薄繭摸起來有些粗糙�?伤氖稚膮s極為好看,手指修長挽劍花時流暢靈動,再配上他明俊的臉看著甚是肆意瀟灑。
許明舒將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仔細地掖了掖被角。
動作間,鄧硯塵的眉眼微微皺起,似乎對周圍有所感知。
許明舒放輕了動作,盯著鄧硯塵的臉看了許久,直到他眉目一點點的舒展開來。
有一個念頭在她心里不斷清晰,她想,自己能有個重新再認識鄧硯塵的機會。
去了解他的喜怒哀樂,了解他的理想與志愿,去做他人生里不可或缺的那一個人。
第12章
蕭珩晨起時,透過有些破舊風化的窗戶,見母親程貴人正坐在院前的石桌上打磨著什么。
他整理好自己的外衣起身將房間內的炭火攏了攏,推開門走向程貴人。
“阿娘�!�
聞聲,程貴人扭頭看向他,一雙杏眼含笑道:“起來了�!�
蕭珩看清她手中打磨著的像是扳指一樣的東西,嘆了口氣道:“外面還冷,阿娘別在這兒久坐了,扳指我還有一個暫時不需要新的�!�
程貴人笑了笑,伸手摸干凈扳指上打磨的細碎粉末,“前幾日就見你的扳指磨得不成樣子,你每日練箭時間長,再帶下去恐傷了手指筋骨�!�
“阿娘,以后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好,無須你親自操勞�!�
程貴人將手中的扳指清理干凈后,交到蕭珩手上,語重心長道:“我兒爭氣,平日里刻苦努力從不曾有所松懈,當娘的幫不到你什么,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蕭珩握著手中溫熱的扳指看了許久,方才開口道:“阿娘放心,不會再用太久的日子,我定能讓您擺脫此困境,風風光光的走出這幽宮中去�!�
程貴人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初入幽宮時也曾覺得日子漫長難捱,如今一轉眼竟然也過去了這么多年,她一手帶大的兒子如今也高出自己大半個頭來。
看著面前日益長大的蕭珩,程貴人動容道:“阿娘這一生從不曾奢望什么,只要你我母子二人能平安順遂,阿娘能看著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那就足夠了。”
蕭珩握緊手中的扳指,按壓進掌心里的痛感不斷地提醒著他,要快些,要再快一些。
只有更快的變強,他才有掌握自己命運的權力,才能讓母親擺脫幽宮禁足,過上安穩(wěn)享福的日子。
見他半晌不說話,程貴人收回了手柔聲道:“好了,不是還要去練功嗎,不早了快些過去吧�!�
蕭珩點點頭,自門前取過簡易的箭筒,同程貴人作別后徑直走了出去。
目送他離開后,程貴人回到房間內拿出針線縫補著衣衫。
少年人個子竄的快,身上的里衣才沒過幾個月就袖口就短了一大截。她這幾日在宮中繡了許多精致的帕子與荷包,待到了日落宮門快要關閉時,將這些東西交給一位同鄉(xiāng)的小太監(jiān),叫他幫忙出去賣掉換些銀錢。
如此一來,便能趕在春天到來前給蕭珩置辦幾身新衣服。
想起兒子日益健碩的身材和出挑的相貌,程貴人有時候也會幻想著他將來能娶一位溫柔賢淑的女子進門。
這女子無須有優(yōu)越的出身和家世,只要蕭珩喜歡,夫妻恩愛能彼此相伴一生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思及至此,程貴人對未來愈發(fā)有了期待,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初入宮墻禁錮于幽宮時,失意落寞的模樣。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就有了寄托和希冀,想要看著蕭珩平安長大、娶妻生子、萬事順遂。
蕭珩不在的時間里,程貴人幾乎一直都在做些縫補刺繡的手工活來打發(fā)時間。
日落時分時,程貴人聽見宮門處有些嘈雜的腳步聲傳來。
她猜想是是同鄉(xiāng)的小太監(jiān)過來拿繡品,忙放下手頭的工作迎了出去。
門推來時,同來人打了個照面。
那人見了她松垮的面皮上換上一抹虛假的笑意,夾著嗓子開口道:“咱家給程貴人請安了�!�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內侍,初次入宮時程貴人曾見過幾面,后來她同皇帝矛盾僵化時,也是這位內侍派人將她和孩子送到此地。
程貴人看著他身后跟著的七八個小太監(jiān),其中一位雙手舉著的托盤里放著酒壺,另一個則是托著層層疊好的七尺白綾。
剎那間,慌恐占據了她的神經。
她倒退了幾步,道:“你們要做什么?是陛下讓你們過來的嗎?我做了什么事叫陛下這般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