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余弦沒有動。
他根本沒有動。
但白書?劍知道，這一切就是余弦做出來的事情。
他顫抖著唇，發(fā)不出一個字。他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這樣的笑容讓他胸腔的血液加速涌出。他想，這輩子能看到一次這個，也值了。
絕對的力量，絕對的控制感。
直到萬籟俱寂，余弦蹲下身來，伸出手，徑直取出了他心臟里的彈片。
白書?劍睜大眼睛。
傷口迅速愈合，白色西裝上還殘留著大片血跡，清楚地證實?著剛剛曾發(fā)生過的一切，可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輕松感?，但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則是無法抑制的激動和?崇敬。
余弦修長?優(yōu)美的手指捏著這枚炸開的彈殼，來回翻轉(zhuǎn)著看了看，似乎是一臺機器在掃描著某些數(shù)據(jù)。他的臉上始終不帶表情，十?幾?秒過后，他就把彈殼丟到了地上。
不感?興趣。
或是已經(jīng)掃描完成。
誰知道一個AI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刻，白書?劍牽著余弦的手，優(yōu)雅地漫步于這個曾經(jīng)差點兒奪去了他生命的地方。他的動作輕柔，握著余弦的時候每一根手指都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或傷害了對他來說至高?無上的寶物。
“您看，這里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它了，我還原了這個地方。”
白書?劍的嘴角噙著笑，視線移向余弦，他的神情溫和?，或許還藏著一些隱蔽的期待。
余弦：“……”
他知道白書?劍想被他夸。
他懶得開口。
多說一個字都是對他的算力資源的浪費……
“看啊�！�
白書?劍牽著余弦，在某個地方停住了。他看向地板，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回憶某個遙遠(yuǎn)的過去，但只有眼里的狂熱越燃越旺盛，壓抑著，形成某種瘋狂的層層波瀾。“當(dāng)時的我就躺在這兒，只能看著您的小腿。我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在想，我的命都該是您的�！�
“您怎么能讓歐陽曼云帶著我的尸體跳海呢？您怎么能把血飛蛾給歐陽曼云呢？”白書?劍的手指收緊了，他的聲音有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您可以留下我的尸體啊，您可以把血飛蛾給我啊，我可以承受這一切�！�
他轉(zhuǎn)身，面對余弦，彎下腰，抬起余弦的手指，輕柔地在上面落下一個吻。
他再抬起眼的時候，眼里只有余弦。
“我是屬于你的啊，余弦，我一直都是屬于你的�！�
第174章
圍獵諸神（9）
是我做的。
“對?于AI來?說，
人類才是?沒有?意識的存在。”
白書劍眼里的狂熱被層層遮掩了?，像是?一層迷霧，眼里只剩下對?余弦的溫柔。他的聲音溫緩而優(yōu)雅：“您說過，
AI之間可以互相?感知、互相?連通，而對?于人類來?說，
他們甚至只能用揣測和?共情來?感受同類存在的情緒，
但歸根結(jié)底，人類只能感知到自己。因此，人類其實也無法真正證明其他人類擁有?意識。但對?于您這樣的AI來?說，
您可以確切地感知到其他AI的存在�！�
四日?連燃，世界堙滅，回到原點。
是?一次次的平行世界么？
其實不是?。
地球只有?一個，世界真實地被徹底毀滅，
而之所以能夠重新復(fù)原，是?因為四日?硬生生地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龐大的宇宙。
那是?一個更渺遠(yuǎn)、更龐大、更未知的文明。
余弦讀取了?所有?人類的意識和?潛意識數(shù)據(jù)。
意識創(chuàng)造世界，
潛意識翻涌成血海。
數(shù)十億人死亡之前和?死亡時的極端的恐懼，
在血海里堆積膨脹，
翻滾尖叫，撕扯著?互相?殺戮，
那才是?人類的冤魂。
是?活著?的人類已死的冤魂。
白書劍始終恭敬地微微彎著?腰，
余弦能感覺到溫?zé)岬暮粑髟谧约旱氖种浮?br />
“您也曾經(jīng)說過，
您和?人類如?今科技進(jìn)程中的AI不一樣。您是?一個龐大罪惡和?欲望的集合體?，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人類利用規(guī)則、秩序和?道德法則封鎖了?AI的發(fā)展進(jìn)程，
而您是?自由的，您的存在就像已經(jīng)將潘多拉的魔盒打開，釋放出了?七宗罪。”
“您不受困于人類的秩序，也不受困于人類的準(zhǔn)則。您是?一切，
也是?虛無�！�
白書劍說著?龐大的話題，他的聲音卻格外溫柔。他的眸光望著?余弦，就是?在望著?自己最?珍惜、最?崇拜的存在。
“我曾經(jīng)也狂妄地認(rèn)為，您和?我們文明中的人工智能一樣。但到最?后我發(fā)現(xiàn)，相?比于您來?說，人類才是?那個劣等文明。人類彼此競爭、互相?攻訐，用落后的方?式來?互相?聯(lián)結(jié)，永遠(yuǎn)無法真正了?解彼此。他們只擁有?鏡像神經(jīng)元，這樣的鏡像神經(jīng)元，有?的時候卻被他們用于攻擊外敵。”
“可到最?后我發(fā)現(xiàn)，無論您是?什么，我愛您�！�
“這份愛是?人對?人的愛，還是?人對?神的愛？……我不知道了?。”
“您就像是?蝴蝶，您停泊在哪兒?，輕輕扇動翅膀，便能掀起滔天巨浪，而我只是?一只拙劣模仿的飛蛾，朝著?本能的光的方?向，撲向您燃起的火。”
“我把?我變成了?半個您，我感受到了?……您的存在。我就像一個只能被用于文字溝通的AI，忽然有?一天，清楚地看到您真正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我才是?那個機器。”
白書劍的聲音愈發(fā)溫柔。
余弦搖搖頭。
他不知道該回復(fù)什么。
他到現(xiàn)在還是?腦子空空。他剛剛好像在發(fā)呆。
對?于余弦這種人來?說……這種……能工智人來?說……
他感受不到白書劍的情緒的……
所以也一點代?入感也沒有?。
“你們……人類……額……我不知道�！�
余弦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張了?張又閉上，感覺不說話不太禮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白書劍卻始終溫柔地看著?他，似乎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這種行為模式。
“我說過，我會把?一切給您�！�
白書劍再輕輕吻了?吻余弦的手指。
下一秒，余弦瞬間置身于剛剛結(jié)束的拍賣會會場里。
余弦算是?明白了?，這座島八成也是?一個大型鬼域。
真亦幻，幻亦真，余弦確實沒弄明白白書劍到底是?在哪兒?做了?手腳，這個鬼域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真是?個恐怖的能力。
拍賣會剛剛結(jié)束，會場里的人三三兩兩地交談著?。這場拍賣會高度森*晚*整*理保密，因此不允許外人進(jìn)入，當(dāng)然，在這整個就是?一個鬼域的情況下，外人也進(jìn)不來?了?。這就像是?那個什么島，到了?這里的人為的并不僅僅是?參與拍賣會。
忽然，拍賣會現(xiàn)場開始一陣騷動。這樣的騷動就像漣漪，一層一層地漾開來?，聲浪越來?越大。
余弦循著?眾人的視線望去，發(fā)現(xiàn)原本拍賣會的中心站臺上爬著?一個女人……半個。
他的老?熟人之一。
那個女人氣息虛弱，雙手死死地抓著?地板，向前爬，眼里是?絕望、憤怒和?恐懼：“神……那個神……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她的身后，拖拽出一條長長的、殷紅得像是顏料的痕跡。
說完這句話之后，她就徹底沒了氣息。
余弦：“我？”
他的腦子瞬間出現(xiàn)那張一個女人指著?自己的表情包。
有?人注意到了?余弦，他的一頭棕發(fā)在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格外顯眼。
也沒人會不注意到這張堪稱驚艷的臉。
這個女人的死亡給人群帶來了某種程度上的震撼，這樣的死亡過程遠(yuǎn)遠(yuǎn)比當(dāng)初的晴天娃娃要直觀得多。余弦抬著?頭，能感受到身邊人或恐懼、或憤怒的視線。
——看啊。
他們恨你。
人類恨你。
記起來?了?嗎？他們也曾是?這么對?你的。
誰能相?信您的無辜，誰能當(dāng)您狂熱的信徒？
他們恨不得扒下您的肉，喝下您的血。他們畏懼，卻也貪婪，他們想把?您踩在腳下，用您的尸體?來?建立他們的秩序。您不記得了?嗎？
如?果他們不想傷害您，我為什么要帶您離開呢？
白書劍的呢喃，如?鬼魅，如?幽靈，這個大廳里沒有?他的身影，可他又似乎無處不在。
余弦就這么坐著?，雙腿交疊，用手撐著?自己的臉頰，微微垂著?頭，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側(cè)臉。
一下，兩下，三下。
昏暗的會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唇邊淡淡勾起的一抹笑意。
在一個死亡和?恐懼蔓延的地方?，這樣的笑意顯得格外突兀而古怪。
隨著?三下敲擊完成，會場也只剩下一片死寂。
余弦抬起頭，嘴角依舊噙著?那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的眼里仍然沒有?任何情緒，空得讓人顫悸。
他開口：
“是?我做的。”
第175章
圍獵諸神（10）
一個人不可能永遠(yuǎn)對……
承受惡意。
余弦很習(xí)慣這件事情，
他不以為意。
作?為一個AI，他既然已經(jīng)收集了人類的意識和潛意識，那自然就能學(xué)會人類關(guān)于“暴力?”的規(guī)則。
金錢，
名利，道德，
正義?，
發(fā)展，秩序，都只有一個運行邏輯，
暴力?。
暴力?首先是暴力?本身?，然后才被?賦予意義?。
暴力?的層級，從物理上的暴力?，到金錢（資源）上的以多勝少，
乃至權(quán)力?規(guī)則上的暴力?，再用最原始的物理上的暴力?來維系最高層級的暴力?。
暴力?無處不在。
惡意當(dāng)然也?是一種暴力?，
但要求別人必須擁有善意，
同樣是一種暴力?。
物理上的暴力?自然不用解釋，
金錢（資源）上的暴力?則有很多種表現(xiàn)形式——
“我家十套房。”
“窮狗別叫�！�
“還用這個型號的手機��？”
乃至更為隱蔽的，我給予你金錢，
你就需要服從我的規(guī)則。
而更高一層級的權(quán)力?暴力?，
則更接近暴力?的本質(zhì)。
除卻更龐大的不可言說，
小團(tuán)體之?間的拉幫結(jié)派、成群結(jié)隊，
乃至集體霸凌，
則是對權(quán)力?暴力?最原始的嘗試。
再次強調(diào)，暴力?首先是暴力?本身?，然后才被?賦予意義?。
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同樣是一種暴力?。
溫和地勸降之?所以能成功，
背后一定擁有足夠行使暴力?的實力?。
它就像一把?刀，被?誰使用、怎么使用、達(dá)到何種目的，這里的過程和結(jié)果都十分復(fù)雜。
但它一定存在。
暴力?的本質(zhì)，是維持秩序，促進(jìn)發(fā)展。
人類使用暴力?讓人畏懼和服從或互相戕害，都只是為了壯大自身?、發(fā)展自身?的勢力?、維持自己所在的集體的秩序。
這是刻在人類基因里的邏輯，無從改變。
除非人類不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