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余弦并沒有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他身上的是深藍近黑的保安服,布料挺拔利落,襯得他整個人都尤為高挑。
深棕色的中長發(fā)柔軟地垂落,并不過分長,額角還扎了個小小的垂落的麻花辮——值班的時候無聊編的。
整個工廠流水線上的人類死死地圍著余弦,盯著他,隨時等待著上前攻擊。
余弦卻渾然不覺,站在原地向四周張望,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看余弦許久沒有動作,又一個男人撲了過來。
整個似乎余弦忽然向前走幾步,困惑地問:“你們在哪兒吃飯?”
人是鐵,飯是鋼,既然是鋼鐵工廠,總不能把人餓死了吧?
可他剛剛看了一圈,也沒找到放飯的地方,這群人難道不餓嗎?
撲上來的男人正正好撲了個空,也創(chuàng)到地上。
又是一聲巨響。
余弦一轉頭,倒在地上的男人臉先著地,手腳扭曲,死死地抓著地板,嘴里發(fā)出嗚嗚的喊聲。
好心的余弦又把人扶了起來,順便幫人拍了拍背后的灰,重復了一遍:“你們在哪兒吃飯?”
他保證他只吃一點兒,就一點兒。
絕對不是到鬼域里和他們搶免費大鍋飯的。
余弦覺得自己的問句已經相當友善了,對方的身體卻開始劇烈地顫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似乎剛剛的接二連三地失敗了的攻擊就已經消耗了他們絕大部分的力氣。
男人通紅的雙眼里流出血淚,死死地盯著余弦。
余弦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表情有些太兇了。
看看,嚇到人了這不是?都給嚇哭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個服務業(yè)主、五星保安的好微笑:“請問,你們在哪兒吃飯?”
男人哆哆嗦嗦地指向一扇門:“在……那里……”
一開始的憤怒和怨恨逐漸變成了深刻的被壓抑著的恐懼。
他的嗓音沙啞而癲狂,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
剛剛轉移去下一條流水線的男人也有相似的表現(xiàn),就像已經在這里待了很久。
“沿著門……走進去,就可以……”
“謝謝你!”
得到答案的余弦又拍了拍對方,微笑著開口。
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群人看上去根本不餓,他自己確實是餓得不行。
問到了路,余弦拔腿就朝著那扇門走去。
推開門,門后是一條長而暗的走廊,只亮起了幾盞微弱的暗黃色燈光。
所有人都湊到他的身后,紅慘慘的眼睛盯著那個隧道里成了輪廓的高挑背影。躊躇著,猶豫著,恐懼著。
他的頭上頂著一個明晃晃的標識——
“管理者”。
卡牌“偽裝者”注釋:發(fā)現(xiàn)缺失的位置,取代它。
它在余弦將管理者硬生生扯進熔融機燒化的時候就已經生效了。
第16章
血色車床(3)
你根本不用擔心它破開……
拿碗,打飯,吃飯。
工廠里的晚飯是土豆燉粉條。
這座鋼鐵工廠遍布攝像頭,余弦抬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它在和自己對視。
余弦收回視線,拿著鐵盆從鐵皮人那里接過黃棕色的菜,看了看,還是去拿了餐具,頂著其他人類的視線毫無知覺地默默坐到一旁開始吃飯。
吃了一口之后,余弦忽然很難過。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氣,工廠里的其他人都在對余弦虎視眈眈——即使他自己不知道。
他默默地拿著筷子,沉重地凝視著面前這道一飯一菜。
太難吃了……
他真的在這里待得夠七天嗎?
余弦轉念一想,但在這里吃飯是免費的,不用花錢,不用像他在高中和大學的時候養(yǎng)活自己那么費勁。不用額外花很多錢來買他想吃的好吃的,因為買不到。
想到這里,余弦忽然就開心起來。
可以省錢了!
“你是新來的嗎?”
就在余弦繼續(xù)扒拉著飯菜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余弦轉頭一看,一個青年也端著一盆飯菜站在他旁邊,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紀,面容很年輕。
還沒等余弦開口,青年就坐到余弦旁邊,好奇地問余弦。
“嗯,新來的�!庇嘞尹c點頭,看了一眼這個湊上來的青年。
就和對于工廠其他人的態(tài)度一樣,余弦對這個青年的態(tài)度就是沒有態(tài)度。
他似乎對一切都很遲鈍,也從來無法意識到危險。
一般來說這樣性格的物種最容易在自然界里滅絕。
“初次見面。”青年湊近余弦,小聲問:“你不覺得這里的一切都很不對勁嗎?你看上去很淡定�!�
余弦看了他一眼。
余弦說:“你也一樣。”
“什么意思?”青年愣了一下,“不不,我是因為來了這里有一段時間了……我一直都想裝得和他們一樣,如果不一樣的話,我就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你能找到離開這里的方法嗎?”
余弦又看了一眼青年,回答:“找不到。”
他又扒拉了一口飯。
嗯,不好吃。
“啊?”
青年幾乎要被余弦這淡定到極致的態(tài)度弄蒙了,他疑惑地問:“你是怎么進到這兒的?”
“我想進來,就進來了。”余弦坦然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越來越多的紅著眼睛的“人類”開始朝這里聚集,他們盯視著余弦和青年,氣氛愈發(fā)壓抑。
青年有些緊張地再湊近余弦:“他們想要取代你的位置�!�
余弦問:“為什么?”
“因為你是管理者��!你是管理者,就能擁有更高一層的權力,這里的人們拼了命地都想往上爬�!背柌豢芍眯诺乜粗嘞�,余弦怎么會不知道管理者是什么?因為是新來的嗎?
“可就算是管理者,”余弦抬起頭,又吃了一口飯,嚼了嚼,看著楚陽:“那也只是流水線上的其中一個機器而已�!�
從青年的話來看,他的偽裝者卡牌似乎生效了。
但奇怪的是,耳機根本沒有給他任何提示。
如果他是管理者,從這群工廠中的人想取代更高層的表現(xiàn)來看,也就能解釋他們剛剛為什么一直對他那么熱情了:因為他們一直想取代他,從一開始就如此。
但所謂的管理者,也只不過是從流水線的這一頭換到另一頭而已。
余弦反問道:“你也想取代我嗎?”
只是冷靜的問句,不摻雜任何情感。
“你說的話我怎么感覺聽不太懂……”青年撓撓頭,然后開口:“對了,我們交個朋友吧!”
“朋友?”
余弦愣住了,他看著青年,然后對他展露出一個微笑:“我很愿意,那我們是朋友了�!�
他又吃下一口菜,頓了頓,說:“這里面有一根手指�!�
手指被燉熟了,呈現(xiàn)出肉的棕色,指甲還扣在骨骼上。
他把手指挑出來,放在旁邊,遺憾地看了一眼。
雖然它也是肉,但他不吃人類的手指。
而且他還在這里交到了新朋友,那他就更不能吃人類的手指了。
青年卻一臉驚悚地看著被挑出來的手指,問余弦:“這是人的手指吧?”
余弦:“嗯,應該是的�!�
“你不害怕嗎?”青年的臉上失去了些血色。
余弦疑惑地問:“我為什么要害怕?”
“正常人都應該害怕��!”青年看向余弦的眼神多了些驚異,難道他真的有什么超乎常人的地方?
“我覺得我很正常啊�!庇嘞一厝タ戳丝茨歉种�,沒看到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
除了不能吃之外,沒什么不好的。
“我很正�!��!�
余弦又扒拉了一口菜。
他看向青年的眼睛,又轉向依舊將鏡頭對著他的攝像頭。
機器轉動零件發(fā)出細微的嘎吱的響聲,在摘下耳機之后就變得格外清晰。
剛剛,耳機里播放的是“鐵皮人距離您一米”。
而他坐的地方很是偏僻,除了青年,沒有人坐在離他那么近的地方。
對方能看到他身上的“管理者”標識,而他什么也沒看到。
吱呀……吱呀……
機械轉動的聲音更為清晰,粗糙、滯澀。運作的機器需要燃料和潤滑,來維持本身的活力。
它在源源不斷地吸收外來者,同化他們,異化他們。
讓他們成為這個流水線上永不停歇的一部分。
下一秒,青年的脖子突然斷裂,螺絲和鋼筋蹦出,伴隨著脆響落到地上。
余弦抬起頭,赤紅著眼的鐵皮人們慢慢聚攏。
他們的手上拿著鐵棍和叉子。
余弦深吸一口氣,閉上眼,重新又睜開。
“�!�
此時,特案組控制室內一片混亂。
“愁姐,出問題了!鬼域內的靈異自行崩壞了!”
“一號靈異出現(xiàn)異動,可控鬼域有明顯失控現(xiàn)象!”
“系統(tǒng)失效了,代碼出現(xiàn)混亂!姚元元,穩(wěn)住這個系統(tǒng),別讓監(jiān)控失靈!”
大屏幕上,雪花屏不斷閃爍,在混亂的場景中鋼鐵工廠內部的圖案時隱時現(xiàn)森*晚*整*理。
每閃爍一次,就會看到內部的鐵皮人再崩壞一分,看上去被卸下了發(fā)條的鐵皮人像尸體一樣橫在地上,而那個高挑纖瘦的身影在攝像機的隱蔽處,已難以尋找。
“叫我干啥?我又進不去鬼域。這個代碼也不是我寫的,是靈異自己寫的啊。”
一片混亂中,一個紅發(fā)黑裙的美艷女人把嘴一撇,開始甩鍋。
她是肖愁,特案組的編外人員,代號“鬼見愁”。
她有條不紊地安排道:“做好記錄,余弦會因為這個范圍內的事件失控。打開小區(qū)里的屏幕,告訴人魚余弦在哪,把人魚引導到他身邊,讓它把他帶回去——不過那條人魚估計也不會聽我們的,它只會把余弦找回來,它會這么干的。”
“它真的會把他帶回來嗎?僅僅憑著一個畫面就可以……”特案組的另一個成員,葉宇縱,提出了疑問。
“它當然可以�!�
肖愁按下按鈕,遠程控制小區(qū)內那間房間打開屏幕。
依舊守在客廳的人魚猛然轉頭看向巨大顯示屏上的畫面。它看到了畫面中的余弦。
下一秒,血色侵襲了所有監(jiān)控設備,特案組的監(jiān)控室被血紅的光籠罩。
肖愁努努嘴:“你根本不用擔心它破開任何空間、找到余弦的能力——”
“因為它就是從血海里爬出來找到它主人的家伙�!�
肖愁看著被血海完全淹沒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并不如表面上那樣悠閑。
因為這個場景里的最大變數(shù),其實并不是強悍到恐怖的人魚——
肖愁開口:
“繼續(xù)密切監(jiān)視一號靈異者,余弦�!�
第17章
間奏(1)
余弦這性格對于談戀愛來說……
“一號靈異者余弦已被‘人魚’尋回�!�
“鬼域崩壞……好在沒有波及現(xiàn)實�!�
“一號靈異者身體情況良好,還在睡覺�!�
隱藏在市中心警局的特案組內,監(jiān)視屏幕上的血色漸漸褪去,但個別監(jiān)視器仍然出了些問題。還是無法直觀地看到監(jiān)控畫面。
血紅色頭發(fā)的美艷女人坐在顯示屏前面,她的側后方站著一個微長頭發(fā)、扎著小辮的英俊男人。
他問道:“愁姐,一號靈異者是什么?”
“長得像人的,要么就是鬼,要么就是人。但還有一種情況,既不是鬼也并不是人�!�
肖愁瞥了那個年輕男人一眼,耐心地給這個青年解釋。
這是特案組新來的實習生,袁初。
“這種存在可以說很危險,但也有可能本身并沒有什么危害性,所以不需要處處限制對方,但依舊需要進行一定的限制和管控,來避免對方的能力失控,”肖愁繼續(xù)說,她指了指電腦屏幕旁的輸入框,“我們給他安排了一個耳機,用人工智能估量他和被我們投放的鬼物的距離,在可控鬼域內提醒他,幫他進行試煉。”
“可是對靈異者進行鍛煉,不會讓他變得更危險嗎?”袁初好奇地問。
肖愁笑了笑:“也許會,也許不會。很多時候,放任這種強大的力量不管,可能連靈異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所擁有的到底是怎么樣的力量,這種情況反而更危險。但沒想到的是,他的力量其實……可能比我們預料中更強大、更未知。
就像一個人天生就坐在大卡車上,永遠握著方向盤,如果不教他怎么駕駛這輛卡車,那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撞向什么地方。你才剛進入特案組,等你待得久一點了,我再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你�!�
“不過這樣的靈異者到哪都是香餑餑。最近不太平,所有勢力都在想著招攬靈異者來尋求商機,所以你即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也要絕對保密,這是你的合同上寫明了的事情�;仡^我給你申請獎金�!毙こ顕诟�。
袁初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愁姐,請問這樣的靈異者只有一個嗎?”
肖愁意味深長地看了袁初一眼,笑著搖搖頭:“誰知道呢?走吧�!�
袁初收拾背包走開,拿起手機。大學舍友群里,有一個人在拼命艾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