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怕被牙齒劃傷?不存在的。
嘴里被塞進(jìn)手指之后,人魚果然開始一動不動,張著嘴,緊張地看著余弦伸進(jìn)去的手指,更緊張地吞咽口水。
它的每顆牙齒都像是犬齒,白而堅硬,稍稍不注意就能輕易刺破柔軟的物質(zhì)。
余弦細(xì)細(xì)地摸過人魚的每一顆牙齒,確定它真的沒有卡到魚刺,才將手抽出來,去洗手。
這個時候,客廳的門有規(guī)律地被敲響。
“咚、咚、咚。”
余弦看了一眼慌張拿起剩下的魚開始吃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塞牙縫的人魚,去客廳看了一眼。
門外站著安娜,那個一頭金色秀發(fā)的可愛小女孩。
和在鬼域里一樣可愛。
安娜笑盈盈地端著一個杯子蛋糕,站在門口,她的背后是一盞微弱地亮起的走廊燈,拖出長長的影子,黑而沉。
余弦想都沒想就打開了門,低頭看向安娜:“什么事?”
安娜笑得很甜,雙手舉起手中的紙杯蛋糕:“哥哥,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媽媽說,對鄰居要有禮貌!這是安娜親手做的~”
余弦眨了眨眼,對安娜露出一個笑容:“謝謝安娜,它看上去很棒。”
安娜傻傻地看著余弦,即使是背光,余弦的眉眼也俊美萬分。不笑的時候有些冷,笑起來給人感覺就只剩下溫柔。
余弦接過紙杯蛋糕,回去拿了一本高中數(shù)學(xué)題,遞到不知道為啥一直在看他的安娜手上:“這是送給安娜的回禮�!�
“謝謝哥哥,安娜很喜歡!”安娜笑盈盈地接過數(shù)學(xué)題,一蹦一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門沒有關(guān)上,房間里的光投在走廊上,顯得明亮而溫馨。
楚淺淺曾經(jīng)告訴他,有的時候人會進(jìn)入鬼域并不一定是因為迫不得已,而還可能是因為有自己想尋找的東西。
在進(jìn)入鬼域之后,他多了一個可愛的鄰居。和孤兒院來了又走、終究陌路的伙伴不同,他們可以一起住在這里,很久很久。
余弦關(guān)上門,折返回自己的房間。
當(dāng)他打開電腦時,發(fā)現(xiàn)桌面上的圖標(biāo)又有更新。
替代了“安娜的娃娃屋”圖標(biāo)位置的是一個機器人的圖案,像是之前走廊上出現(xiàn)的鐵皮人。
圖標(biāo)下方的名字是簡單的兩個字“車床”。
本著進(jìn)鬼域或許就能交到新朋友的心態(tài),余弦毫不猶豫地點了進(jìn)去。
巨大而嘈雜的轟鳴聲和警告的滴滴聲開始在耳邊響起。
第14章
血色車床(1)
玩家任務(wù)有更新:在工……
余弦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巨大而嘈雜的轟鳴聲和警告的滴滴聲就開始在耳邊響起。
“警告,未知入侵;警告,未知入侵……”
震耳欲聾。
如果不是余弦還戴著耳機,可能真的要被巨大的電子音震得暫時失聰。
晃動的燈光有些讓人暈眩,余弦緩了幾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工廠的流水線上,身下是冰冷的履帶,正將他傳送到不知名的某個地方。
他的右手手腕被機械的鐵鏈纏住了。
“您的任務(wù)已更新:在工廠中成功存活七天,任務(wù)獎勵未知�!�
“距離熔融機還有三十米……”
耳機里傳來的機械音和哐當(dāng)?shù)臋C器聲音讓余弦的腦瓜子嗡嗡響。
……實在是太吵了!
余弦猛然從履帶上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成排的機械:它們擁有人的頭顱和四肢的機械,像是愛麗絲夢游仙境里鐵皮人。
鐵皮人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沒有五官,所以也沒有表情。
它們手上的動作未曾停止,機械而重復(fù)地進(jìn)行著一遍遍的動作,在熔融機的后方,巨大的鐵皮人將手中被熔化的鮮紅鐵塊加工壓制成另一個形狀。
在本來稍顯不規(guī)則的鐵塊被壓制成統(tǒng)一整齊的模樣,再傳送到下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給人的感覺像一個巨大的工廠。
耳機里提醒的熔融機像一張巨大的嘴,冒著熱氣,里頭黑洞洞的,深不見底。余弦的前排是一件件廢棄的鐵器,而他正被鐵鏈纏在履帶上,掙扎不得。
“警告,未知入侵;警告,未知入侵……”
工廠傳來的警告音再次搶奪了注意力。拿著巨大鐵棍的鐵皮人看上去裝束和大小都和流水線上的鐵皮人并不一樣,在這個巨大而沒有盡頭的工廠里巡視,似乎在尋找這個未知的入侵者。
余弦扯了扯手上纏著的鏈子,扯不開。
什么未知入侵?那必不是他。
鐵鏈晃動的聲音吸引了正在巡視的鐵皮人,它擺動著手中的鐵棍,朝著余弦這條履帶走來。
它的體型比工廠流水線上的鐵皮人大上一半,身上帶著銹蝕的痕跡和深色的血,目標(biāo)方向就是余弦。
……好吧,未知入侵者好像就是他。
看著猛然加快腳步向自己沖來的鐵皮人,和耳機里不斷傳來的收窄的鐵皮人、熔融機的距離播報聲,余弦卻怎么也掙脫不開手上的鐵鏈。
整個環(huán)境更加嘈雜,余弦盯著鐵皮人手上的鐵錘,手腕帶著纏住的鐵鏈,繞了幾圈。
“距離熔融機還有二十米……”
“距離‘管理者’還有三十米……”
“距離熔融機還有十五米……”
“距離‘管理者’還有二十一米……”
“距離熔融機還有十米……”
“距離‘管理者’還有十二米……”
“距離熔融機還有五米……”
“距離‘管理者’還有三米……”
鐵皮人將巨大的、染血的鐵棍舉起,像是要給這個看似無害的入侵者最后一擊!
“咔!”
看著近在咫尺,已經(jīng)舉起鐵棍的鐵皮人,余弦猛地起身,嘩啦啦拉起解不開的一長串鐵鏈,抱住鐵皮人的后頸,哐地一下把三米多的鐵皮人一下扯到了傳送帶上!
鐵皮人重心不穩(wěn),猛地向前傾倒,巨大的身軀一下擠進(jìn)熔融機的巨口,整個頭都被嵌進(jìn)去。
蒸汽冒出,鐵水被高溫重新融化,它在劇烈的顫動后瞬間沒了動作。
余弦手腕上的鐵鏈被拉扯著卷進(jìn)那臺巨大的機器,險些整個人也被吞進(jìn)去融化。
他睜著眼睛被扯過去,但就在這時,鐵皮人管理者比其他鐵皮人更加巨大的軀體正正好卡在了熔融機敞開的入口,熔融機也正好燒斷了那條同樣被卷進(jìn)去的鐵鏈。
余弦將手抽出,鐵鏈墜落,他聽著鐵皮人和熔融機在履帶上不斷撞擊的咔咔聲,面無表情。
剛剛一系列果決而利落的動作似乎并不帶有人類的情感,只是在純粹地計算之后賭注了概率。
和他那張溫和而漂亮的臉形成強烈的對比。
未知者入侵的警告不知何時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鐵皮人殘留的軀體不斷和熔融機相互卡死的聲音。
鐵皮人實在太過于巨大,熔融機無法卷進(jìn)如此巨大的存在。
余弦并不打算停留在原地看熱鬧,沿著生產(chǎn)線往下走。
這個工廠看上去根本沒有盡頭,到處都是旋轉(zhuǎn)著的看上去像是“基因”的鋼鐵模型,略帶突兀的存在和這個場景顯得格格不入。
人類聚居的區(qū)域——也就是人類參與的鬼域,其實并不在這里。
和被稱作管理者的鐵皮人不同,流水線旁的鐵皮人似乎根本沒有自我意識,也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
它們的一切都如此整齊劃一,而且沒有對余弦的接近作出任何反應(yīng)。
如果不是剛剛看到管理員還能做出其他動作,余弦真的會認(rèn)為這些是沒有處理事情能力的純粹的機械。
終于,被鐵皮人死死卡住的熔融機不堪重負(fù),終于發(fā)出一聲爆炸的轟響。
整臺機器冒出滾滾黑煙,直接報廢。
履帶停止工作,紅色的警告燈開始閃爍。
流水線旁的鐵皮人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而余弦沒有回頭,依舊沿著生產(chǎn)線漫無目的地游蕩。
——直到被另一個鐵皮人抓走。
因為這個鐵皮人好像并沒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耳機里也沒什么危險提示,余弦也就由他去了。
主打的就是一個模仿動物園里的水豚,咬不死就一動不動,一推就倒。
因為把他判定為入侵者的鐵皮人消失了,入侵警告也跟著消失,現(xiàn)在的他似乎并不算一個入侵者。
工廠的路很長,似乎永遠(yuǎn)沒有盡頭。
余弦看著一個個重復(fù)的鐵皮人,再往后,鐵皮人漸漸變成了部分是鐵皮的人類。再到最后,他們身上的鐵皮越來越少。
而余弦身上一點鐵皮都沒有,他猜測,自己應(yīng)該是要帶到最末端。
過了很久,他被拎著帶到了人類的聚居地。
那里同樣是一條漫長的流水線,除了流水線旁運作的是人類之外,一切看上去都并沒有什么不同。
就在余弦被帶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有人類的尸體倒在地上。
余弦低頭看了一眼,那個人類的體表特征好像并不完全像人。
他的下肢已經(jīng)部分地變成金屬,和鐵皮人有點相似。
創(chuàng)口并不在腿部,而在頸部,利器所傷。
“哈哈哈!我成功了——!我又升了一級,我成功了!”
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人癲狂地笑著,他的下肢慢慢變成了金屬。
對他來說,金屬化的程度像是某種身份的證明。
這個部分變成金屬的人狂喜地重新站在了那具尸體的位置上,繼續(xù)著相同的、重復(fù)的動作。
余弦左右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體很快就被剛剛帶他過來的管理員拖走。
他跟在管理員后面,把插在尸體上的尖銳鐵塊拔了出來,藏進(jìn)了自己的保安服里。
然后余弦看了看流水線旁缺失的位置,站了上去,毫無存在感和違和感地頂替了前一個人的位置。
在這兒活七天?
……聽上去倒是挺簡單的。
第15章
血色車床(2)
你好,你們在哪兒吃飯……
累。
這是余弦嘗試了幾個小時之后唯一的感覺。
作為在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程序崗被裁員、現(xiàn)在當(dāng)著朝九晚五五險一金的保安的人,即使他在公司里因為寫代碼到十一點,罵了老板一頓拿錢走人,那時候的感覺也和此刻坐在流水線旁并不一樣。
前者是倦怠,后者是麻木。
一件件相同的東西被用相同的手法重復(fù)地處理,讓人感覺像是進(jìn)入了一個永遠(yuǎn)不會停止的輪回,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的動作讓人漸漸放棄了思考的能力。
每個人或機器的眼前都頂著一塊電子屏幕,上面紅艷艷的數(shù)字記載著每個人處理好的產(chǎn)品的件數(shù)。
就像這一個個數(shù)字就能代表流水線上每個人或機器人的人生。
余弦:……好累。
他左邊的人目光空洞,眼神麻木。
而右邊的人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但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
他們似乎都在注意著余弦,但余弦自己并沒有什么感覺。
流水線依舊轟鳴,此刻的場景像是某個電影乏味無趣的前奏——這樣漫長的前奏會嚇跑許多喜歡在前三分鐘看到爆點的人,又像是某個人一望無盡的貧乏人生,漫長而沒有任何盡頭。
余弦打了一個哈欠。
而他只感覺到困。
還有點兒餓。
卡牌“嘬嘬嘬”似乎并沒有生效,余弦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些卡牌究竟會在什么時候生效。
“�!�
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工廠都傳來一聲巨大的噪聲,刺人耳膜。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紛紛從流水線上走開。
“咚!”
剛剛坐在余弦右邊的人應(yīng)聲倒地,余弦轉(zhuǎn)過臉,低頭看著這個男人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他的手指蜷曲,面色青黑,看上去狀況并不是太好。
“呃……你還好嗎?”余弦想上前問一問,倒地的男人卻忽然雙目赤紅,抬起眼死死地盯著余弦。
“把你拉下來……我就能……”他的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眼里的瘋狂神色越來越濃郁。
男人伸出手,想要抓住余弦的手,后者卻迅速地收回手,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看上去還挺精神的�!�
倒在地上的人撲了個空,驚詫地看回自己的雙手。
“不可能,這不可能……怎么會……?”
無數(shù)只眼睛齊刷刷看向這個一直存在感極強的外來者。
工廠的燈光昏暗,在流水線停止之后,整個空間一下就寂靜到可怖。
只剩下人類們緩慢走動的沙沙聲響。
地上仍殘留著新鮮的血腥味,腥而濕熱,讓工廠的熱氣開始蒸騰。
如果仔細(xì)觀察,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任何地方都有銹蝕的血跡。
墻皮被剝落,鐵皮翻折,陰沉而悶熱。
男人又一次想抓向余弦的臉,余弦站起身,往后退一步,男人就重重地砸在地上。
“嗵!”
一聲悶響。
余弦完全狀況外地往下看了一眼,友好地問:“需要我把你拉起來嗎?”
他抓住男人直直朝前伸出的手,一把把他扯了起來。
真重,但還可以接受。
余弦自認(rèn)為雖然拉著人跑的力氣沒有,但畢竟他也是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把人拉起來的力氣還是有點兒的。
男人血紅色的雙眼瞪大了,更加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直接被余弦拽起來的手。
他的雙眼里充滿了困惑和恐懼,比起困惑,更多的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