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白晚玉面無表情,“我看那個小孩的眼睛和鼻子長得跟他一模一樣,不過看起來挺靦腆的,連話都不敢說,這點不太像他。找個私家偵探給我查一查,我明天就要看到結果�!�
方嵐:“好的�!�
“走吧�!卑淄碛裾f,“先去處理那個小畜生的事情�!�
她其實沒空關心別人的小孩,家里卻還有個鬧翻天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想一想都無端地厭惡和疲倦。
在外面待了一晚上,眼看時間已經八點了,明巒有些擔心別墅里的事情,不知道蘇漾回來了沒有,不管他是什么時候回來,自己作為他的護工肯定要先一步在別墅里等著。
明巒看向龐飛飛,在手機上敲敲打打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大致的意思是他要是需要買電腦,自己可以給他買。
他是認真的,龐飛飛花錢大手大腳,根本存不起來,要是單靠送外賣買電腦,遙遙無期。送外賣也累,不管當游戲主播前景怎么樣,試一試也什么。電腦不管是五千還是一萬,他都愿意給他買,就當是他送給他的。
龐飛飛愣了一下,頓時樂不可支,他拍了拍明巒的肩膀,“好好好,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買電腦就算了。我要的那個電腦貴著呢,要好幾萬。你的錢你自己留著花,你不是說想給你住的山寨修一條路?修路很花錢的。馬上我爸死了我就回去搶家產,到時候分你一點修路�!�
信息量太大了。
明巒不懂,明巒大為震驚。
他伸手比劃了好一會兒。
“哎,結印啊�!饼嬶w飛攔住他,臉上有點落寞,“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死……照理說早該死了啊,真是禍害遺千年�!�
明巒:“?”
馬路邊傳來喇叭聲,是張平來了。龐飛飛推了明巒一把,“快上車,這里停車扣分的�!�
明巒對他揮揮手,連忙上了車,依然是副駕駛。
張平見明巒拎了大包小包,笑道:“原來我們小明也喜歡買東西呀,都買什么了?書,水果,蛋糕……要吃水果蛋糕的話,讓你陳姨給你準備啊,應有盡有,哪里用你自己的花錢�!�
明巒笑了笑。
將近四十分鐘后回到明月灣的別墅,明巒下車后將口袋里的煙遞給張平,張平驚訝:“給我?給我的?”
竟然是他常抽的牌子。
明巒點頭。
張平送他來來回回也累了,給他買包煙是應該的。
果不其然,張平笑得見牙不見眼,收下了,“那就謝謝你了,真是客氣,小小年紀,下次去哪里我還帶你去。”
除了給張平的煙,其他的水果和蛋糕都是給陳芳她們帶的,東西是小,心意是大,幾個人都意外又開心,把明巒是左夸右夸,夸得他的臉上都飄起來一絲薄紅。
說話間,林叔從大門外匆匆跑進來,連聲喊明巒,“小明,小明,快來幫忙,漾漾喝醉了,回來在車上還吐了�!�
明巒一驚,跟著林叔去門外。
白色豪車停在門外,蘇漾回來的時候還沒坐輪椅,直接坐在了車后座,此時的他身體歪歪斜斜地靠在座椅上,閉著眼醉醺醺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胡霞也來幫忙,嗔怪道:“身體都沒恢復怎么還喝酒呢?都不勸勸的嗎?”
“小少爺不知道哪里帶回來的一瓶酒�!绷质鍩o奈,“說是果汁,漾漾覺得好喝連喝三杯,勁酒上來了立刻就醉倒了。”
明巒從車后座俯身輕輕地將蘇漾抱了起來,后退小車。輪椅上有臟污不能坐,是以明巒只能抱著蘇漾回去。
蘇漾真的是渾身酒氣,他意識不清地抱住了明巒的脖頸,噴出來的氣味還帶著葡萄味的香甜。
“你是誰?”
“你是誰……”
明巒當然不可能應答他。
蘇漾哼唧了一聲,在明巒的頸窩處蹭了蹭,迷迷糊糊的,“明巒……”
第105章
蘇漾9
頸窩里傳來發(fā)絲毛絨細軟的觸感以及肌膚細膩的摩擦,明巒皺了皺眉,感覺懷里抱的不是個人,而是個小動物。
這讓明巒忽然想起十歲那年他在大山里撿到一只腳受傷的小鹿,小鹿很小,臥在水流潺潺的山澗里,他頂著烈日淌過淺水,從淺水里抱起了那只小鹿。小鹿虛脫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和此時的蘇漾似乎沒有分別。
蘇漾又醉又難受,胃部翻涌著,剛剛吐過一次又什么都吐不出來,只能渾渾噩噩地抓了抓,嘟囔:“去哪里……”
明巒鮮少接觸酒或者喝醉的人,確實有點受不了蘇漾渾身四溢的酒味,微不可見地偏頭避開了點。
他的體力很充足,抱著沉甸甸的酒鬼從電梯上了樓直接進房間,明巒將他放在小客廳的沙發(fā)上,沒有半分累意。
蘇漾雙腿不能動彈,躺在沙發(fā)倒是乖乖的。
他長的是三庭五眼十分標準的漂亮,不限于個人審美,只要是看到他的人都會覺得不俗。此時因為酒醉,白皙的膚色上飄著幾縷薄紅,清亮的雙眸卻是失焦茫然的,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明巒從衛(wèi)生間拿著熱毛巾過來,看見這一幕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頓,半秒的愣怔后又回了神,心無雜念地將熱毛巾蓋到了蘇漾的臉上。
“嗯?”溫熱的觸感撲面而來,蘇漾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大腦開機了10%,伸手去扯開毛巾,迷迷蒙蒙地抬起頭。
因為沙發(fā)比較寬,蘇漾又睡在很靠里側的位置,明巒只能單膝跪在沙發(fā)上去拿毛巾。沒想到蘇漾扯開毛巾后就壓在了肩膀下,明巒根本就扯不出來。
又一次距離為0,兩人一上一下,一跪一躺。背著光,額前的碎發(fā)擋住了他漆黑的眼眸,臉上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蘇漾的眼底含著幾絲水光,虛虛地看著明巒。
眼前明巒的臉恍恍惚惚變成另外一張臉。
“……宋文軒�!碧K漾呢喃。
明巒:“?”
蘇漾又喊了一聲:“宋文軒……”
“你是不是嫌我老?我老牛吃嫩草?”
明巒:“……”
喝醉的人就是這樣奇奇怪怪。
不過,老?蘇漾怎么也和這個字沒關系吧?
“啊……”蘇漾崩潰地嗚咽一聲,“不是因為我老嗎?還是,還是我……我太強勢了?我的脾氣太差了?”
明巒突然嘆了口氣,毫不留情地從他的肩膀下扯出毛巾。蘇漾被力道扯得晃了一下,額頭撞到了沙發(fā)靠背上。
等明巒再次拿著熱毛巾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蘇漾還維持著額頭抵著沙發(fā)靠背的姿勢,一動不動。明巒不明所以,卻什么都看不到,只以為蘇漾睡著了,小心翼翼地掰過蘇漾的肩膀,卻對上蘇漾一張泫然落淚的臉,臉上四條淚痕清清楚楚。
明巒:“?”
這又是什么情況?
明巒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人情貧瘠的地方,環(huán)境造就性格,他對情緒沒有那么敏銳,再加上感情經歷一片空白,他并不能理解蘇漾是為什么哭。但是——
他覺得蘇漾哭起來有點動人。
像……雨打梨花。
就在這時,林叔端著剛熬好的醒酒湯進來了。烏黑的醒酒湯飄著淡淡的生姜味,在白色的小碗里搖搖晃晃。
“哎?怎么了?”
“漾漾怎么哭了?”
明巒誠實地搖頭。
他不知道。
林叔放下醒酒湯,心疼地看了眼蘇漾,“怎么……怎么就喝酒了呢!小少爺也真是,不明不白的東西也拿回來給漾漾喝,這真是讓他遭了大罪了,漾漾之前很少喝酒的,酒量也小,以后最好是碰都不能碰�!�
明巒起身給林叔讓地方。
他端起茶幾上的醒酒湯,勺子輕輕攪了攪,確定了溫度適宜后,讓林叔扶起蘇漾喂了兩口�?赡苁怯悬c難喝,蘇漾喝了兩口就牙關緊閉,不想再喝了。
“這怎么辦?”林叔著急,“漾漾,再喝兩口。”
明巒絲毫不慌張,一片坦然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蘇漾的下巴,蘇漾被迫張開了嘴,一口新鮮的醒酒湯就又喂了進去。
林叔:“?”
林叔:“??”
等等——
“不是�!绷质宕鬄檎痼@,簡直要結巴了,“你……你怎么能這么喂��?難道你平常都是這樣喂的?”
明巒等蘇漾吞咽后,又熟練地捏起他的下巴,再喂了一口。他面對林叔的震驚,很自然地點頭了。
林叔看了看明顯都熟悉這種投喂模式的蘇漾,又看了看已經快將一碗醒酒湯喂完的明巒,老臉痛苦地皺了起來。
�。。。�
“這……怎么能這樣��!”林叔心疼不已,“小明,漾漾雖然比你年紀大點,但是他的性格是敏感可愛的,你對他……溫柔一點啊�!�
明巒放下小碗,陶瓷的小碗與茶幾碰撞發(fā)出一聲小小的聲響,他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筆記本,寫了兩行字遞給林叔看。
【這樣喂,他才會喝�!�
【他很倔。】
林叔哽住。
那……那也是。
但是,但是,這也太粗暴了!
酒醉后不能泡澡洗澡,明巒只能將蘇漾抱到衛(wèi)生間,用溫毛巾給他擦洗了一遍身體,順帶將沾滿了酒味的衣服給換了下來,穿上干凈的睡衣。今晚的藥和熱敷按摩都暫且擱置下來了,蘇漾提前進入安睡。
臥室的門關起來,明巒坐在小客廳里打開了今天剛買的學習資料和各科試卷。嶄新的紙質有種墨水香,聞起來很舒服,明巒聞了聞很喜歡,坐在地上開始一邊看學習資料一邊寫試卷。
一時間,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偶爾響起的翻書聲。
夜半,口干舌燥的蘇漾察覺到幾分燥熱,不耐煩地掀掉了身上的薄被,又胡亂地扯開了睡衣的紐扣,感覺到清涼后才安分下來。
與此同時,明巒正在做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灰白的天空,大風呼呼地刮著道路兩旁的樹,地上的落葉飄起,顯出深秋的蕭瑟。一雙紅色高跟鞋的急匆匆地從狹窄的石板小路上踏過,風吹起純黑色長裙下擺,消失在石板小路的盡頭。
畫面一閃,又是那雙紅色的高跟鞋,紅色高跟鞋的對面是一雙樸素的黑色小皮鞋。明巒感覺自己的五感都退化了,他聽見兩道模模糊糊的交談聲。
“知道怎么做嗎?”
“……知道的�!�
“哈哈哈!我看她……得意什么……”
“鳩占鵲巢……真是痛快�!�
明巒感覺自己被什么束縛著,眼前一片昏沉,只能看見迷糊的色塊。風很大,吹在臉上刀割般的疼痛,明巒漸漸失去意識。
無邊的黑暗后,明巒又聽到了兩道迷迷糊糊的交談聲,一道聲音是剛才那交談聲里的女聲,另一道聲音遙遠又親近,像是聽了很多很多年……
“丟遠一點……死了就算了�!�
“��?”
“沒有人知道,你放心……一萬�!�
“……好�!�
眼前的色塊逐漸有了輪廓、細節(jié),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明巒看見了很多東西。他看見了他生長的山寨,看見了明老頭,看見了壯闊的不見邊際的大山……
明老頭那張每一條皺紋都藏滿了往事和愁苦的臉在一秒秒地衰老,可是他那雙渾濁的悲傷的眼睛從來沒有變化,緊緊地注視著明巒。明巒從仰視他到平視他,再到俯視他。
“阿巒,你一定要去云市,去云市找……去云市,最少待三年再回來,一定要去�!�
明明已經過了三年,明巒卻是第一次直面地看到他跪在明老頭床前的悲慟和無助,他在哭,可是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能乞求地搖頭,眼淚從他的眼角砸落到黃土地面上,滾成一顆顆沾滿了灰塵的小珠子。
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是公平的,明老頭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個孤零零地立在山野間的小土墳。
恍惚間,明老頭好像又站在他的面前。
他臉上的愁苦消失了大半,很慈祥。
“阿巒,去找她�!�
“快去找她吧�!�
去找誰?找誰?
世界開始出現(xiàn)裂縫,慢慢坍塌,明老頭一片片碎裂然后消失,明巒驚慌害怕極了,想要追上去。
不,不要。
不要走。
他只有他了。
落地窗外的明亮光線傾灑進來,明巒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醒來,一瞬間頭疼欲裂,不禁蜷縮起了身體。
他張了張嘴,無聲地喊了一聲:“爺爺�!�
低落的情緒在這座豪華陌生的別墅里只存在了一分鐘,一分鐘后,明巒就收拾好了心情起身,身體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先打開臥室的門去看一眼蘇漾。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輕盈的薄被掉在地上,蘇漾胸口的睡衣敞開,他睡得很沉卻又很不安穩(wěn),酒醉的酡紅絲毫沒有消退,反而染遍了他的臉和脖頸,整個人粉嘟嘟的。
明巒預感不妙,連忙走進臥室,撿起薄被放到床上,伸手感受了一下蘇漾額頭上的溫度。
……已經七分熟了。
蘇漾發(fā)燒了,還是危險的高燒。
這件事一下子讓整個別墅都動起來了。
請家庭醫(yī)生、測量體溫39°、打退燒針、掛水……一套流程下來,蘇漾的高燒才險險遏制,等待著退燒。
都知道明巒每天晚上看護都從客房搬到小客廳了,這次又是因為他酒醉怕熱自己掀了薄被和扯開了睡衣,誰也沒有怪罪明巒,畢竟都看到了這個地步,總不能讓明巒跟蘇漾睡到同一張床上去啊。
護工和雇主怎么能睡到同一張床上呢……這像話嗎?夜晚的大床是欲望和愛的巢穴,躺在一張床上的是只能老公,護工就是護工,護工怎么能變成老公……
上午九點,多災多難的蘇漾終于悠悠轉醒,一醒來就見床邊圍滿了人,個個都關心異常地看著他。
蘇漾:“?”
他……他又重新投胎出生了嗎?
還是他莫名其妙生了個小孩出來?
這一個個的表情為什么都像在看新生命?
“林……咳咳咳!”蘇漾驚恐異常,發(fā)出了難聽的鴨叫,“林叔,我的嗓子……”
再一看,他的手背上插著針,正掛著藥水。
陳芳連忙解釋:“漾漾,你發(fā)燒了,別動,還剩一瓶藥水就掛完了。你餓不餓?我在廚房燉了雞絲粥,你要吃點嗎?”
蘇漾眼前一黑。斷腿斷手已經很慘了,怎么還能雪上加霜?真是船到橋頭自然沉。正要說話,嗓子干澀疼痛,鴨叫也難聽,他干脆閉口不說了,只點了點頭。
臥室里的人都散去,只留下明巒站在床邊。明巒看向蘇漾的目光包含歉意和自責,是他沒有及時照顧好蘇漾。蘇漾的身體情況本來就不好,要是死了怎么辦?
蘇漾的精神還算不錯,見明巒一錯不錯地看著他,不明所以。腦海里忽然回憶起昨晚,他在老宅接受了蘇淵的一番說教后,心情不好。蘇洄拿出一瓶紫色的酒出來打圓場,然后他覺得葡萄味很香甜,多喝了兩杯……再接著就醉得一塌糊涂。
他是怎么回來的?
嗓子干澀難忍,蘇漾很想喝水,一向細心的明巒卻像個石像站著不動,他無奈拍了拍床,吸引了明巒看過來后指了指自己的唇。
——干冒煙了。
明巒眨了眨眼睛。
不解其意。
蘇漾又點了點自己的唇。
明巒微微挑眉,上前一步俯身,抬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拂過蘇漾的唇,垂眼間和瞪大雙眸的蘇漾四目相對。
蘇漾愣住。
明巒歪了歪腦袋。
蘇漾的心底霎時升起了不可名狀的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這讓他心跳加速,莫名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