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之念也笑了一下,可不是沒事做了。
不對。
林之念突然看向陸緝塵:“你說什么紙?”
“工部說水火不侵,最好什么情況下都不能損壞,墨也要永不褪色,無論過多少年展開仍然跟新的一樣,這樣后人就能看到大周的輝煌�!庇惺裁纯奢x煌的。
林之念神色一點點沉下去,似乎想到,確實有這么一種紙,出土的時候依然是新的,紙上的墨跡如昨天書寫的一樣。在墓里千年不腐。
后來據(jù)鑒定顯示,這張紙,是因為被盜墓者取出突然莽撞打開,接觸空氣,導致部分字跡損毀,但依舊是一張完整的紙,除了預留的穿孔,沒有任何損毀。
除了陳舊,直至現(xiàn)在刀刻不壞。
這張完整的紙被拍賣。
她拍了下來,也不是多上心,她家各種各樣的古董有很多,何況這張古紙是真是假,學術界也眾說紛紜。
因為大周不存在。但據(jù)說這樣的紙有一百張,記錄的都是大周權臣。
她拍下的那張寫的是……
林之念突然想起來了,陸競陽,大周名將�。�
有些字跡已經模糊,有些依然清晰,前面關于陸競陽的出身,如裹腳布一般繁瑣,甚至寫上了他早夭的弟弟。
她看的時候,覺得書寫的人有多無聊,在有限的篇幅里,寫這些跟戰(zhàn)績毫無關系的東西。
后來還寫到,他幼弟極有可能是皇后之子。
林之念便覺得,這人真有意思,不顯擺功績,顯擺弟弟,而且她還跟父親說,這一句絕對是他讓史官加上去的。
父親問她為什么?為什么不可能是史官為了丑化他,故意提他是因為這件事才位列將軍?
她說:因為記載幼弟的部分太詳細,用詞太小心、吹捧,甚至寫了他是怎么在嚴寒中抱著‘小皇子’回家的。
正常的孩子只會覺得冷,趕緊抱著人跑回去,總之像是這個人讓史官這么寫的,他甚至覺得這件事,在他的生涯中至關重要。
陸競陽……
弟弟……
是陸競陽……雖然模糊,但父親為她翻譯的就是這個名字,父親的古文造詣自不用說。
陸競陽!
弟弟!
皇子!
水火不侵的紙……
書寫的大周名臣名將……
林之念想到這件事,整個人都驚呆了,她瞬間將目光落在紙上,瞳孔瞬間放大。那一瞬間,時間似乎都凝固了,周圍的一切聲音消失不見,雨在窗外暫停,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和雜亂的心跳。
陸緝塵是‘死了’的皇子?
掉包?
皇家子嗣哪里有那么容易掉包,不說他們出生時有多少人在身邊,就說他們從不知道有沒有的一刻都登記在案。
皇后的兒子更是事關重大。
可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還當‘榮耀’被記錄在冊,定然不是信口雌黃。
【075不用推測】
075不用推測
林之念便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迅速從震驚中回神,平復心里洶涌的情緒。
她在這段歷史里……
正在見證這段歷史……
而陸緝塵極有可能是三皇子?!
林之念蹙眉。
陸競陽只有他一個弟弟,唯一不同的是,古籍上他弟弟已經過世,現(xiàn)在他弟弟還活著。
而且陸競陽確實有可能從外面撿弟弟回來。
因為陸父陸母真扔孩子,不單他爹娘扔,所有人都扔。
撿回來的時候,陸競陽會撿錯也有可能,或許他不是撿錯,只是撿了‘活著’的弟弟回來。
只是后來還是死了。
怎么死的?
林之念不用發(fā)散思維,不用陰謀論,陸家把‘小兒子’養(yǎng)死都很正常。
至于如果陸緝塵真是皇子,想他死的人,一定會盯著他咽下最后一口氣?也不是沒可能疏忽。
因為那些年扔孩子的人家太多了。
她高燒后的幾年,發(fā)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全村的土地都賣了出去,有的人背井離鄉(xiāng),有的人上了山,有的人成了佃農。
生的孩子不是不管,只是不勞作就沒有吃的,所有人的精力都在勞作上,發(fā)現(xiàn)孩子養(yǎng)不活,哭一哭,好點的人家會裹塊布扔在后山,不好的人家,脫光了扔。
這和人品都沒有關系,就是苦到麻木。
沒人覺得扔孩子不對,只是哭泣年景的不好。
那個時候,沒人撿孩子。人牙子一斗米可買回一車好的孩子,為什么要撿來養(yǎng)。
扔到后山的孩子就是死了,必定死了。
但有一個變數(shù)。
小時候的陸競陽。
陸競陽對著那樣冷漠的爹娘,弟弟可能是年幼的他唯一的慰藉,弟弟丟了,他下意識會想把人找回來。
甚至這樣的事,在他那個千瘡百孔的家里不止發(fā)生過一次,街坊鄰里麻木的習以為常,根本沒人提及。
只是有一次,陸競陽撿回的不再是死去的親弟弟,而是‘活著’的陸緝塵。
那時候,他可能正好‘哭’了,也許和他弟弟裹了一樣的草繩,也許就是近。
林之念鎮(zhèn)定的將最后一封信,封好。
暗流在心中涌動。
陸競陽這邊好解釋,宮里又是怎么回事?
燭光搖曳,映照出兩人清晰的身影。
陸緝塵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她身前的書案上,講著朝堂上認真討論的毫無意義的事。
“之念?”
“嗯�!绷种钐ь^,淡雅的長裙,被燭光映上一層暖黃。他像皇上還是皇后?
陸緝塵瞬間垂下頭,壓下心中的悸動,其實,是怕有些事過多,顯得他不夠穩(wěn)重。
他在她心里本就年少,再沒了‘穩(wěn)’之一字,總是落了下乘:“感覺你剛才走神了。”
“聽著呢�!被屎鬀]有懷疑過?什么人調換了他與三皇子?“說到重修前朝史書了�!�
陸緝塵說到這個很無奈,修了一次又修一次,前朝有五個版本了,還要修。
皇上還覺得可以討論一二:“之念�!�
“嗯?”林之念再次抬頭,發(fā)現(xiàn)他就在眼前。
陸緝塵看著她點在眼尾的花鈿,低頭……
……
“秋平,去打聽一下皇后生產時的趣事�!�
“是�!敝皇牵骸胺蛉藶楹螁栠@個?”有個方向,他好知道側重什么。
“什么都可以。”她先要知道可能是誰,從結果推測嫌疑人快的多:“對了,順便打聽打聽,三皇子出生前后三年內,過世過的小皇子�!睆你昃┏堑娇矞峡h十萬八千里。未必就是死在三皇子出生后一年。
“是�!�
春草上前,為夫人披上披風。
林之念站在廊檐下,看著秋色漸起的園子,若有所思。
這種事一定不是她們來說,甚至她們都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得讓宮里那人親自去懷疑,然后去查,她查到的才是她覺得最可信的。
她們去提,只會壞事。
……
皇后生產時的趣事沒有,糟心事一籮筐。
而且那年有直劈皇宮的天災,所以皇后很少提三皇子出生時的情景。也不讓宮人提,因為欽天監(jiān)就是因為此事,駁了三皇子被立為儲君的可能。
可這種事又是宮里老人人盡皆知的事,是秘密也不是秘密。
秋平想打探輕而易舉。
甚至不用多費事,就能收獲很多,因為什么都透透亮亮。
林之念甚至不用聽完前前后后無數(shù)個瑣事,就清晰地鎖定目標:莘嬪?!
太明顯了,一起出生,一個院落,產房挨著,亂,她的‘親生’兒子一年后去了,想懷疑別人都沒有給林之念機會。
而且,甚至不復雜。
不用燒腦推理。
莫非就是因為太簡單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那天死了多少皇后身邊的人?”
“一位近身嬤嬤,幾個貼身大宮女,火勢幾乎燒到皇后產房,確切點說兩位小皇子的房間燒掉了一角。”
【076不無辜】
076不無辜
秋平疑惑的是夫人為什么要打探這個?
難道他們要參與到奪嫡之爭里?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夫人想先對付誰?
他還把二皇子和四皇子也打探了一遍,就怕夫人覺得局勢不夠亂,想多方打探,多方下手。
林之念若有所思,情況危險到那個地步,皇后身邊又死了親近的人,很有可能就會在抱皇子的事情上出錯。
更不要說莘嬪事后還死了孩子,在她這個知道結果的人看來,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要說這一切是莘嬪主導的似乎又不太可能。
莘嬪當時連莘嬪都不是,沒有強大的背景,在宮里也沒有得用的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后宮女子。
皇后娘娘身份高貴,據(jù)說皇后懷孕后,各方伺候的都很小心,只要出行,身邊都跟了很多人,莘嬪不可能有能力完成這件事情。
但林之念又覺得她應該不完全無辜,甚至懷疑她知情,因為她的‘親生’孩子在九個月的時候死了?
也可以說,那時候孩子脆弱,早夭很正常。而且太醫(yī)當年也盡力了。
可莘嬪后來跟皇后關系非常好,好到將一切押注在皇后娘娘身上。那么這種好就值得懷疑。
而且能達到這種‘好’,代表一方一定是完全妥協(xié)的附庸者。
是什么原因讓一個各方面都不怎么樣的女人,忍著被人說三道四的壓力,放下清高也要去迎合對方,肯定有原因。
都說因為皇后娘娘心疼莘嬪,一來二去莘嬪和皇后關系才好了。
林之念心中冷哼,皇后對下面人的心疼,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悲憫,這種悲憫是一次扶持或者打賞就能解決的事情,不持續(xù)。
皇后那個位置,看的可憐事多了,心疼不過來,甚至感觸都不會時間太長,只有這樣才能坐穩(wěn)她的位置。
所以,只能是事后,莘嬪一次次‘貼上去’。
貼皇后的人多了去了,她能排到第一,就肯定下了功夫。
讓一個人不顧一切貼嫡子沒有立為太子的皇后,寵愛不在的皇后,還始終如一的,不親近其他貴妃給自己留后路的人,很值得懷疑。
她‘孩子’的死也就值得懷疑。
她事后的行為,完全證明,她不是無辜的一個,極有可能一開始就知道實情。
甚至,果斷弄死了皇后的親生孩子!讓一切都無跡可尋。
皇后身邊竟然潛伏著這樣的人。
林之念直接開口:“莘嬪和三皇子像不像?”
秋平聞言驚訝的看著夫人,繼而震驚!“夫人好計謀。”
林之念哭笑不得:“想什么。”
秋平在想夫人要廢了皇帝的嫡子呀!還不狠!生產的時候,皇后與莘嬪在一起。
若是現(xiàn)在人人都說三皇子像莘嬪,那豈不是說三皇子極有可能是莘嬪的孩子,不是嫡子。
皇上沒了嫡子,誰都不再是正統(tǒng),太子之位競爭只會更激烈。
而皇上現(xiàn)在還年富力強,不會急著立太子,嫡子又不名正言順就更加不急。
下面長成的皇子只會越來越多,到時候形成的勢力也會越來越多,競爭儲位的人就會更多。
上面亂了,周國散了,他們一直等的契機不就來了!
自家夫人好計謀。高!
林之念被他的高見‘說服’。不過確實是條好計謀�?上Щ屎笞詈蟮贸龅慕Y論未必是秋平想的那樣:“你找個跟我們表面不靠的人,讓他找機會,當著皇后娘娘身邊最得力的人的面,那個人必須參與過皇后娘娘生產,說‘三皇子和莘嬪有點兒像’�!�
“是。”
“等等,不要太明顯,要背地里說。如果找不到機會,就讓他往下說,讓沒有品級的小宮女小太監(jiān)們都這么傳�!�
“夫人屬下明白,請夫人放心�!�
“去吧�!�
秋平渾身是勁兒,他們夫人出手必打七寸。
……
林家暗線,快速運轉起來。
人選很快選定。
敦文十六年進宮的小太監(jiān),不是陸大人任職過的任何郡縣的人,表面跟他們沒有一點關系。
最重要的是,此人憨直、莽撞、一根筋,至少在周圍人眼里,他就是這樣的人。
秋平第一次意識到,夫人說的,將暗線扎進去后,給暗線一個人設,才有可能被啟用,一用便見血。
這不是就用上了,完美用上。
備小公公收到任務的時候,眼睛一亮,夠狠!太狠!夫人那里,哪個智囊想的損主意?好!
備小公公豪邁的將菜葉子吞肚子里。
任務下達后,細節(jié)在他這里修正、成型。
以他的‘特點’,不可能在高位。更何況他還有一個不好聽的名字,‘背’公公。
只要不想走‘背’字,哪個宮里也不愿意要他。
好幾次因為身體壯被選上,又被退回來,如今是御膳房劈柴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