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想通之后就很好理解了,他只是單純地對這個人感興趣而已,別的什么都只是借口罷了。
可怎么就是他二兄的呢?
但凡換個人……
明盛舔了舔尖牙,壓下心底那股癢意,重新端起了好弟弟面孔,勸解道:“二嫂可憐他?倒也不必,那確實是榆臨的人,不過是個逃兵罷了�!�
瞧著人雖神色略有緩和,但仍沒有多開解的樣子,明盛眨了眨眼:好像沒有安慰到人?
他果真不擅長做這種事。
隔了會兒,明盛像是想起什么一樣,閑聊道:“二嫂別看現(xiàn)如今田諒龜縮一隅,當(dāng)年他也是風(fēng)光過的,親自帶兵打入洛陽,將全城正值齡的女子都擄掠一空�!�
謝韶的呼吸一滯,有什么沉沉的東西再一次壓到心頭。
她沒有說話、也只能沉默,這種事情在戰(zhàn)亂年間實在太多了,稍微想想都知道那些女子會是怎樣的遭遇。甚至由于這個時代對于年齡的界定,許多被稱為“女人”的對象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明盛本來確實想要開解的,可一瞧著人露出這種表情,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話說到這種程度似乎就可以,接下來的內(nèi)容好像不必告知對方,但是心底那點似有若無的惡意這會兒又冒了個頭。
——再過一點會如何?
這個念頭閃過,明盛口中已經(jīng)輕飄飄地接上,“只可惜回城路上糧草不足,到底沒能把人帶回去,分批充了軍糧�!�
謝韶的腳步一僵,猛地抬頭看過去。
什么叫……充了軍糧?!
謝韶視線雖然落過去,但是眼睛卻模糊的找不到焦點,所見都是一片眩暈的扭曲畫面,耳邊嗡鳴聲陣陣,大腦更是像一下子無法理解語言的含義一樣停止了運轉(zhuǎn)。
也或許正是明白了,才如此抗拒接受。
……分批?
已經(jīng)足夠喪心病狂的行為,又因為這兩個字讓人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仍有可以喪失人性的余地,那是真真正正的將人視作牲畜一般的宰殺。
一股足夠讓血液都跟著凝結(jié)的寒意從腳底泛起,謝韶渾身上下都跟著打顫。她想起了許久之前,自己剛剛到這個世界的那時候,有人蜷到她的懷中,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以顫抖的音調(diào)說出那句被她一笑置之的話:……他們吃人。
那種恐懼是那樣的真實,它根本不是什么以訛傳訛的謠言,而是切實的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
思緒過分混亂的時候,時間都失去了衡量的維度。
良久,也或許只是片刻,謝韶恢復(fù)清晰的視野才終于映出了明盛那平淡中帶著些許疑惑的表情。
她終于沒有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顫抖的手扶了好幾遍才終于正確的壓在樹干上,人已經(jīng)趴下.身去。
——“嘔!”
……
明盛在旁邊等了一會兒,待人的神情緒稍微平穩(wěn)些,才適時遞了個水囊過去。
謝韶在對方伸手的一瞬間下意識地躲了一下,等回神后才抬手去接,但是即便如此,仍舊接了好幾遍才接穩(wěn),傾倒的時候更是一半喝一半灑。
明盛的視線在那被水潤過,仍舊毫無血色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被打濕的衣襟上,頓了頓才移開。
他帶著點微妙的、不那么誠心的歉意想:好像有點過了?
明盛確實有那么一點點故意嚇唬人的意思,除了滿足自己那點惡劣的心思之外,還是因為那天晚上他在城中攔人的事。這會兒可不在元川,荒郊野外的,二嫂要是真的決意離開,他不管是追還是找都有些難度。而這位二嫂又是體弱又漂亮,不管是碰上了野獸還是碰上了人,下場多半不怎么好,怕是在他找到對方之前就要出事兒。
未免這種雙方都不怎么樂見的情況發(fā)生,明盛就稍微“提醒”了一下對方世事險惡,免得人一時想不開。
但是他確實沒想到,對方的反應(yīng)居然這么大。
這位王妃真的從來沒聽說過類似的事?
大軍被圍困,毫無糧草補給的時候該如何,一開始是殺馬,等到馬沒了就是傷兵,再之后就是弱兵。當(dāng)然,情況發(fā)展到這地步,基本是毫無反轉(zhuǎn)的敗局了,稍微有點能耐的將領(lǐng)也不至于讓自己陷入這種絕地。同樣的事也發(fā)生在圍困城池的時候,被圍困的城中物資有限,能吃的都吃了個差不多了,還能吃什么?在自己死還是別人死的選擇下,人當(dāng)然會選讓別人死……這都很容易想明白嘛,以他二嫂的聰慧不至于想不透徹。
許是他二兄把人護得太嚴實了?
明盛稍微琢磨了一下,又有點明白他二兄的心態(tài)了。
這么仔仔細細地嬌貴養(yǎng)著,放到外面都活不了,非得自己找回來不可。
想著,明盛忍不住又“嘖”了一聲。
所以說,還是他二兄高明啊,要是他最多能想到打斷腿鎖起來,他二兄可倒好,一根手指頭沒動就能讓美人兒乖乖的,說不準(zhǔn)就是扔了丟了也會自個兒跑回來。
畢竟外頭可都是“豺狼虎豹”……
就是他二嫂大概沒去想,能把那一個個“豺狼虎豹”摁下去的二兄又是什么人,那非得更兇更狠才行啊。只是后者一貫會披著張人皮裝模作樣,非得把美人哄得主動把自己洗干凈送上去,被吃干抹凈還懵懵懂懂的。
明盛舌尖抵了抵上顎,咋了聲舌。
要說會玩還是他二兄會。
*
明盛帶兵來榆臨的時候,城門大開,怎么看都像是有詐。但是他怎么說也和段溫打過這么些年的配合,迅速反應(yīng)過來,長驅(qū)直入、頃刻就控制住了形勢,本就陷入混亂的榆臨幾乎沒怎么費力就被徹底拿下。田諒請求支援的鮮卑兵還在路上,他的腦袋已經(jīng)被先一步掛上了城樓。
亂局平定之后,謝韶也跟著進了城。
城內(nèi)尸骨殘骸尚沒有來得及收拾,零散的血跡遍布各處,家家戶戶都是門窗緊閉,戰(zhàn)時的肅殺還沒消散。
謝韶這次是來救人的,并沒有帶組織恢復(fù)生產(chǎn)的基層小吏,那些人大概要稍后一些從元川調(diào)過來,不過這一切都是之后考慮的事了,謝韶這會兒全沒有心情想這些。雖說她已經(jīng)從士卒那里聽來段溫沒事,但是還沒有親眼看見總是叫人放不下心。
心底著急,進城沒有幾步,她就干脆地棄車轉(zhuǎn)馬,直奔城中央府邸而去。
榆臨城在北地,又因為和胡族聯(lián)系緊密,以騎兵見長,這會兒城內(nèi)的道路自然與此相適應(yīng)、寬闊得很,謝韶在大道上縱馬往前,向內(nèi)外傳令的騎士紛紛避讓。
卻有一騎與眾不同,不閃不避直奔者謝韶而來,在擦身而過的時候,直接把人攔腰帶到了自己的馬上。
謝韶早就認出了對方來,自然沒有躲。
擁抱隔了冰涼的鎧甲,硌得人并不舒服,濃重到刺鼻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讓人幾乎生理性的皺了皺眉,謝韶極少見段溫這個樣子,多數(shù)時候?qū)Ψ絹硪娝岸紩蚶砀蓛簟?br />
但不管怎么樣,人沒事就好了!!
謝韶從這個久別重逢的擁抱中撐起身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她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對方眉骨上方那道已經(jīng)結(jié)了痂的疤痕,想起了那會兒在夢中時被染紅的視野,她下意識的抬手想要撫上,但手臂剛剛往上的一瞬間,就被牢牢錮在原處。
謝韶:?
她意外地看過去,對上一雙極黑沉的眼。
青年單臂環(huán)住抱著她,同時也幾乎禁錮了她所有動作,另一只手緩緩的撫上了她的臉,濕黏的觸感從臉頰上傳來……是血。
作者有話說:
音音: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
看看中國古代的戰(zhàn)亂史,尤其是混戰(zhàn)時期的歷史,那簡直是個現(xiàn)實版的恐怖故事大合集,什么主神空間什么無限游戲都弱爆了,段狗雖然很不懷好意,但是他確實把音音保護得很好
ps.
當(dāng)年那事雖然是田諒干的,但是在當(dāng)時的長安貴族眼里,北方亂兵都是一丘之貉,由此可見那會兒渣爹推女兒進的是個什么火坑。渣爹其實也心虛,所以在音音問情報(嫁什么人)的時候惱羞成怒來著。他的防范其實挺有必要的,畢竟代入原主的情況,就算不為情郎,也得考慮下要不要一了百了免得被做成人.肉包子
只能說音音到底是現(xiàn)代社會的三觀,能想到的最差的可能性都是底線無限高的情況了
第46章
心理壓力
段溫傷得不輕,
那一身血腥味不只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謝韶有時候都懷疑這人到底有沒有痛覺,帶著這么一身的傷,
他居然能毫無異色地跑馬,
還把她從馬背上撈過去,一路抱著又騎回去。
“怎么哭了?心疼我?”
被段溫這么一問,謝韶才意識到自己眼眶有點燙,倒也沒有真哭出來,但也差不多。
再瞧瞧那邊當(dāng)事人一副無所謂還帶點調(diào)侃的樣子,謝韶只覺得自己浪費感情,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誰心疼你了?!”
本來是一句氣話,但這聲音落后,
屋內(nèi)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幽幽的目光落過來,
仿佛周遭的空氣都凝滯了。
這突然僵硬的氣氛下,
段溫伸手過來。
他指尖從頸側(cè)掠過,似乎在那停頓了一下感受脈搏,
這才緩緩向上捧住了謝韶的臉,拇指輕柔地從頰上撫過,仿佛那里真的有淚珠似的。
他口中依舊是那帶著點兒笑的語氣,聲音卻莫名的壓重,
“韶娘說過了,心疼我。我還記得呢,韶娘可別忘了�!�
提起這個來,謝韶剛剛突然滯住的情緒一下子又卷了上來,
她簡直更氣了:記得?記得個鬼��!記得能把自己搞成這么個鬼樣子�。�
謝韶都要甩手就走了。
這混蛋,
疼死他得了�。�
謝韶一個轉(zhuǎn)身卻沒能走成,
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往后的力道直接把她拽了回去。
眼見著自己往后栽過去,謝韶的神經(jīng)被一下子繃緊到了極限,總算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小心避開了傷口,但由于段溫本人并不在意,動作間繃帶下又滲出了血來。
謝韶這次是真的生了怒氣,“你干什么啊?!”是想把自己作死嗎?!
她到底沒把后一句話說出口,雖然平時不忌諱這些,但是這時候總是不想將那個字吐出來的。
反倒是段溫一點也都沒有顧及,“放心罷,我死不了的。”
他怎么會死呢?怎么舍得拋下韶娘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