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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

    失神的那一瞬間,謝韶聽見段溫貼著她的鼻尖輕問:“韶娘,你在怕什么?”

    謝韶的瞳孔驀地收縮,愣愣地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孔。

    段溫悶哼了一聲,傾身吻下,“別害怕�!�

    他的語調(diào)是安撫似的溫和,但是不管是眼神還是姿態(tài)都透露出一種要把人逼到無路可退死角的強(qiáng)勢侵略感。

    別害怕。

    更別在畏懼的同時,試圖躲開他。

    野獸追逐逃跑的獵物像是一種本能,示弱的姿態(tài)更能激起獵食者的興奮。

    韶娘都不知道,他看著她那般哭的時候,心底是怎樣的情緒。

    心疼?他當(dāng)然心疼。那淚珠一滴滴落下來,砸得他的心弦都跟著顫抖。

    但是注視著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露出那樣崩潰的表情,打從心底涌出的卻是一種堪稱顫.栗的扭曲興奮。

    韶娘恐怕永遠(yuǎn)不會知曉,他放緩著聲音哄著人的時候,腦中想的到底是些什么可怕的東西。

    垂眸注視著被擁在懷中的人,段溫眼中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采。

    好韶娘,別再逼他了。

    逼瘋了以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

    幾天后,段溫帶謝韶去別莊的路上遭遇了刺殺。

    這可比上一次要驚險多了,這群人不知怎么避開了護(hù)衛(wèi),還有提前埋伏的弓箭手。

    謝韶被撲倒在地上,注視著羽箭穿透了身前人的肩膀。溫?zé)岬难榈蔚搅怂哪樕�,濺射的視野都一片血紅。

    幸而護(hù)衛(wèi)趕來的及時,那群人很快就被拿下,一行人就近到別莊處理傷口。

    等王賓撩開簾子進(jìn)來的時候,就瞧見段溫剛剛收回撕扯著傷口的手。

    箭傷處理得當(dāng)?shù)脑挘雌饋聿⒉辉趺磭樔�,但是這會兒被段溫這么一弄,血肉外翻的樣子瞧著就叫人牙疼。

    當(dāng)事人卻全無所覺,連眉頭都沒有多動一下,好像傷的不是在自己身上。

    這還沒完,王賓眼睜睜地看著那沾血的手又拿起一柄匕首,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似乎正瞧著往哪下手,才能讓身上的傷顯得更重一些。

    王賓:“……”

    他嘴角一抽,差點扭頭就走,免得再瞧見這叫人牙酸胃疼的場面。

    這是打算演給誰看的苦肉計,簡直一眼就知道。

    要知道眼前這位可是滿身血窟窿都能上馬的狠人,這次刺殺回來居然是被扶著回的。

    他是肩膀中箭了,不是腿中箭了!有什么可踉蹌的?!

    那“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射中的是心口、打算交代遺言呢。

    假得太過,連旁邊的親衛(wèi)都快不知道怎么配合了。

    也就騙騙謝娘子。

    王賓滿心的吐槽礙于上下級關(guān)系只能憋住,那邊段溫比劃了一會兒,最后還是遺憾地放棄了:匕首偽造出來的傷口太不自然,他受傷的時候韶娘又在旁邊,要造得太假被看出來不對勁那就弄巧成拙了。

    段溫放下刀,才抽空瞥了眼進(jìn)來的王賓,問:“怎么樣?”

    問起了正事,王賓才收起了那被噎得無語的表情,正色道:“人還關(guān)著。但是箭鏃查出來了,是先前送到武縣的那一批�!�

    幽州出產(chǎn)的兵器都不尋常,鋒銳異常、很好認(rèn)。

    王賓也是奇怪,沒聽說段溫治下有哪里發(fā)現(xiàn)了上好的礦脈,也不知這位從哪里尋得的能工巧匠,竟能有這打造兵器的能耐。不過幽州地界上的奇事也不止這一件了,王賓心里也有分寸,知道有些不該他問的事,就該閉緊嘴。

    興許是自古奇人必有天助罷,王賓倒是挺相信段溫早些年身旁有隱士高人相助的傳言的。就是趙茂那廝實在嘴嚴(yán)得很,半個字都不吐。他又不是外人,至于這么防著嗎?

    不過話回今日這事,他這次查出來的可不是什么好證據(jù)。

    武縣乃是段溫結(jié)義兄長章恩陽駐扎的地方,那群人既然能在段溫大本營的燕城附近搞埋伏,必定有內(nèi)應(yīng),還身份不低,怎么看章將軍的嫌疑都很大,這事兒要是一個搞不好,段氏內(nèi)部先要分崩離析。

    段溫?fù)u頭:“不是兄長�!�

    王賓松口氣,“屬下也覺并非章將軍�!�

    他確實是這么覺得的,但是這話不能由他說出口。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趕過來,讓段溫給句準(zhǔn)話。

    王賓其實有懷疑對象。

    朝廷使者才剛剛離開沒多久,就出現(xiàn)這場刺殺,還是設(shè)伏在燕城附近,恐怕刺殺打從一開始就沒想著成功,為的只是挑撥離間——這種玩陰招的作風(fēng)就很有大齊朝廷的風(fēng)范。

    這么一來,那些刺客審不審倒是無所謂了,棄子而已,恐怕他們自己拿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要真的問出什么不該問的,反倒麻煩,該盡早解決才好。

    段溫和王賓想的在一處,徑自吩咐:“都?xì)⒘税�,別給他們說話機(jī)會。直接去查那幾個接觸過朝廷使節(jié)的人�!�

    現(xiàn)在想想,恐怕李豫這次來也是被人拿來當(dāng)筏子的。畢竟他要是真懷疑到這一層,反倒是自己的枕邊人嫌疑最大,他要是要點面子、就得把事情壓下去。

    該讓韶娘瞧一瞧的,長安那邊把她推出去不說,更是連骨頭都要啃了。

    段溫抬手按在肩上的傷處,鮮血滲出、他唇角卻往上勾了勾。

    ——別人都不心疼,只有他心疼韶娘。

    王賓瞧著就知道這人在想什么,忍不住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到底是誰把人逼到這風(fēng)口浪尖、被當(dāng)棄子的地步?!

    要是沒有這狗東西橫插一杠子的求娶,人家謝娘子這會兒還好端端地在長安城內(nèi)當(dāng)著高門貴女,等門當(dāng)戶對地嫁出去,依舊是出入香車玉轝、綾羅為宴幄,而不是現(xiàn)在到這天寒地凍的北地來吃沙子,被家族因立場舍棄,又和情郎恩斷義絕。

    說起后者,王賓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那只寫檄文的手居然有一天得臨摹那種東西。本來兩心話白,經(jīng)這狗東西一顛倒是非,他瞧得都怪不忍的,那簡直是要把謝娘子的心生生撕開、再在上面插一刀子。

    等把人折騰得遍體鱗傷,這貨再來趁虛而入當(dāng)好人。

    謝娘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招惹上這么一個狗東西。

    第35章

    蜂蜜醋

    水泥都有了,

    有大蒜素也沒什么奇怪的。

    有這東西在,段溫并沒有遇到傷口最麻煩的發(fā)炎問題,他身體素質(zhì)又極好,

    那傷雖然看著可怕,

    但是愈合起來也很快。

    謝韶趁著換藥的時候檢查了一遍傷處的情況,確定一切都好,才重又包扎起來。

    明明這時候不該想東想西,但是謝韶還是有點兒走神。

    因為要包扎的緣故,段溫這會兒直接赤著上身,流暢的肌肉線條彰顯著力量感,

    上面羅列著大大小小的傷疤,有些橫貫過的疤痕看起來甚至可能致命。

    謝韶看過很多次這副軀體,但是或許是因為這會兒要包扎傷口的緣故,

    她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的考慮這些傷疤后面到底代表著什么。眼前甚至閃過幾個血淋淋的畫面,

    恍惚間好似她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

    連感受都那么真實,疼痛、虛弱,

    比那更可怕的是生命一點點流失的冰冷。

    ‘我會死嗎?’

    謝韶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么一聲疑問,那里面甚至沒有多少恐懼,是一種對死亡習(xí)以為常的漠視和強(qiáng)烈的不甘混雜的奇異情緒。

    謝韶不太記得那到底是什么情況,而她是否真的被這么問過,

    但是在大部分時候,人面對流逝生命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活下去,你要活下去’,那是種源于同理心的人類本能。

    謝韶正晃著神,

    突然覺得后背被壓了一下。

    因為繃帶要繞過身體固定,

    包扎時的姿勢像是個擁抱,

    謝韶本就重心偏斜地前傾著身,人又因為走著神來不及反應(yīng),被段溫這么一壓、直接摁到了懷里。

    謝韶因為段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氣急,“你干什么��?!”

    但她只掙了一下,就不敢再亂動,害怕把人傷口碰裂。

    段溫倒是一點也沒有悔改的意思,理直氣壯地,“想抱了�!�

    謝韶臉有點熱。被這么擁在懷里,藥味兒和另一個人的氣息混雜著涌入鼻腔,段溫又是赤著上身,環(huán)過去的手稍微動一動就能碰到對方脊背,肌膚柔軟的觸感下是繃得硬邦邦的肌肉,對方身上的熱度似乎要通過接觸的部分傳過來。

    她張了張嘴,卻一時又不知道說什么閉了上。

    半晌,才抿抿唇,小聲:“你先放開我,把傷口包好�!�

    段溫攬著人的手緊了緊,在謝韶沒看見的地方,他表情因為忍耐有些猙獰,甚至忍不住咬著牙磨了磨。

    真想把人就這么摁在身上、嵌進(jìn)去。

    但他到底還是記得自己這會兒是個“重傷”,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照謝韶說的松開手。

    瞧著人低頭在自己身前忙忙碌碌,動作小心的像是對待什么易碎的瓷器,段溫又后悔了。

    他倒是希望對方動作重一點,這似有若無的撩撥,就算是圣人也忍不了,傷好之前他恐怕得先憋出病來。真不知道這苦肉計到底在折磨誰。

    忍得手臂上青筋都繃起來了,段溫心知再不做點什么轉(zhuǎn)一下注意力、教發(fā)熱的頭腦降降溫,他恐怕又忍不住做點什么。

    他帶著點調(diào)笑道:“怎么?韶娘心疼了?”

    段溫知道謝韶一向不怎么愛搭理他這些半是調(diào).戲的話,叫“心肝兒”的時候從來不答,只恨不得把命給她的時候也都是別開臉不看他。大抵是剖開一顆心、血淋淋地送到她手上,她也只會嫌棄。

    嫌臟。

    也是,畢竟上面纏著那么多血債。

    但是在這世道上,干凈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不是人人都像韶娘,開個工坊像是開善堂似的,又天天想著怎么教收成多些。當(dāng)然,他也想收成好,多一口糧就能多征個兵,就多個人為他賣命——他想著送人去死,韶娘卻想叫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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