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是她要不哭,誰又知道她被欺負了呢?
又說不準,她連什么是“欺負”都不知道呢。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留他?
想著,段溫又覺得自己委實有點虧了。
既然都這么虧了,他收點利息不為過吧?
謝韶還在想著怎么說服對方,就覺得腕間一緊,人突然被扯了起來。
身前擺的就是那張價值千金的琴,謝韶連忙伸手按住,免得碰翻——她真心覺得這哪里是個樂器,分明是個祖宗。
“錚”的一聲琴音響過,謝韶還不及低頭去看,就覺得下巴被托住往上,另一個人的氣息逼近,旋即唇上一熱。
事情發(fā)生得有點突然,謝韶都忘了閉上眼睛,就愣愣地看著段溫貼上來。
對方只是克制地輕蹭了蹭就退開。
溫熱的呼吸漸漸遠去,但是段溫的目光卻自始至終沒從她身上移開。謝韶的視線也像是被黏住了一樣,愣愣的看著對方的舌.尖緩慢的從上唇掠過,卻仿佛是落在她身上似的。
謝韶被這一幕惹的耳根發(fā)燙,連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段溫好像輕笑了一下,是那種呼吸間從鼻腔帶出一點氣音。
他最終只是深深地呼了口氣,啞著聲說了句意味不明的“下次”,轉身離開了。
謝韶坐在原地,平復了會呼吸。
片刻后,她拍了拍臉,冷靜了下來。
不就是親個嘴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按照談戀愛來算,她這個進度也不能算是快,畢竟兩個人這是“真·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硬要說的話,謝韶就是有點沒準備,她也沒有想到今天才剛剛牽了手,緊接著就是下一步了。
不過,這真是個純情到給人感覺跟段溫都很不搭的吻。
他真的就是貼了貼而已,再加上蹭了蹭。
謝韶也沒在這上面多糾結,畢竟時代背景不一樣,早些時候段溫多看她兩眼,玉簟都要氣得說是“冒犯”,被看見今天這情形,大概她得要急得哭出來。
謝韶比較在意的是另外一點,段溫剛才說的“下次”。
是下次還過來聽琴的意思嗎?
謝韶摸了摸嘴巴。
總覺得或許沒那么樂觀。
作者有話說:
音音:談戀愛么,拉個手打個啵難道不是正常操作?
第14章
熟悉?
段溫接下來幾天果然沒過來。
玉簟在旁邊陪著,她倒不像一開始那幾日,看段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反倒是一反常態(tài)的說起了好話。
“段將軍也是年少有為,十四歲就在定安公麾下嶄露頭角,于遼東大敗匈奴,一戰(zhàn)成名。之后連戰(zhàn)連勝屢立軍功,年紀輕輕就封官進爵,便是長安的貴人都是少有的�!�
“……”
“昔年長安遭那胡賊屠戮,是段將軍率部來救,天子才得以南狩歸來,此乃大功,段將軍也得封柱國�!�
“如今使持節(jié)都督幽、云等數(shù)州諸軍事、又任幽州刺史,屯兵東北,北地胡人聞風喪膽,是朝廷倚賴的重臣,配他也不算辱沒了娘子�!�
謝韶:“……”
她倒不是奇怪玉簟這突然轉變的態(tài)度(當然這也挺奇怪的),而是,“你從哪聽來的這些?”
謝韶因為“失憶”,平常都很有意識地留意周遭信息了,卻也沒知道得那么清楚。
玉簟這可倒好,簡直詳細得像是背資料似的。
玉簟像是被一下子問住了,她支吾了一下才承認,“婢子這幾日在外面讓人跟段將軍麾下的將士打聽的,還有些是聽他們閑聊�!�
謝韶忍不住憐愛地看了這小丫頭一眼:你瞧著段溫身邊帶著的那幾個人像是嘴碎的嗎?而且誰閑著沒事兒會聊這些東西?說說上司的八卦還差不多。
小丫頭明顯被當成傳話筒了。
謝韶有點哭笑不得:這算什么?拐著彎給她遞簡歷?
玉簟小心地打量著謝韶的神情,見她沒有生氣的意思,才接著,“娘子您往好處想,段將軍雖然出身有瑕,但是家中的關系簡單,也沒有那些個通房擱著礙眼,娘子也不必想著一入門就費心去敲打�!�
謝韶被說的愣了一下。
雖然她一開局就面臨著謝家那花團錦簇的后院,但是謝父風.流歸風.流,卻將嫡庶分得特別清楚,妾生的那群姐妹都已經(jīng)算是謝氏血脈了,卻也就只有謝芝椿能在她面前露上一面,至于妾本人那就更不必說了,在謝韶這邊根本沒有存在感,搞得她都快忘了這是個合法的一夫多妻社會。
想想謝家后院的生態(tài),謝韶覺得更準確的形容是“一夫一妻多妾”。
而那些妾室,別說鄭氏了,恐怕就是謝父本人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想清楚這點,謝韶不由從心底泛出點不舒服。
但又說不清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只覺得心里堵得難受。
玉簟也察覺了自家娘子的興致不高,連忙住了嘴。
她私心里自然是覺得自家娘子這樣的神仙人物不是那么個只會打仗的粗人配得上的,但是就如劉婆婆前幾日點醒的,娘子既都要嫁了,還是遠嫁到別人的地盤上,難不成真要和夫婿兩看生厭、郁郁寡歡一輩子嗎?
就她這幾日見的,段將軍雖是行事冒犯些,但是待娘子還是好的,不管是路上的關切照顧、還是送琴還是送曲譜,都是將娘子放在心上了。至于行事作風,北地的風俗自來要開放許多,總不比長安規(guī)矩那般繁多,想來對方也非有意。
玉簟本來見娘子像是與段將軍相處還算合宜,才開口說了幾句,但是見娘子現(xiàn)在的模樣,卻好似前些時日只是強顏歡笑罷了。
是了,當年的滋水之畔,翠竹蔭蔭、曲水之亭,哪有那么容易忘卻?
聽到一聲哽咽抽氣的謝韶:?
怎么回事?怎么又要哭了?!!
*
段溫這幾日沒在謝韶跟前露面,倒也不完全是為了信守那句承諾,而是有些東西一旦撕開了一條口子,想要再收回去就難了。
按照段溫本來的打算,這一路上他怎么也要裝一裝的,再如何也要等把人徹底帶到自己的地盤上。只是現(xiàn)有陶智那樁事,后又見謝娘子對他一派漠然,他多少有點壓不住脾氣了。
段溫清楚地知道謝娘子是決計不會喜歡他的本性。
謝娘子似乎不記得那些了,但是段溫卻記得很清楚。
他知道她不喜歡見血、厭惡殺戮,別說看見京觀了,就是城樓上吊了個人頭,她瞧見都要難受許久,還總是見不得人受苦。
北方這地界都已經(jīng)亂了許多年了,大災、兵禍、疫病,一個也沒少。有些事情早都是看慣了的,可偏偏落在她眼里,這都是不應當。
那她眼里什么是“應當”的呢?
是該人人都吃飽、有衣穿、有地方住。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段溫還以為自己是邪祟上了身。
畢竟他這種人早就被人恨毒了,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想要咒死他,出現(xiàn)這種事一點也不奇怪。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因為這個想法發(fā)笑。
邪祟?他才是那個“邪祟”還差不多。
這怕不是天上哪個馬虎的小神仙睡著了,才把魂兒投了他的身。
她并不這么覺得,而是管這叫“精神分裂”,還是“雙重人格”?
總歸以為他們是一個人。
但是段溫可從來沒這么覺得過。
他修身養(yǎng)性個八百輩子都養(yǎng)不出來這么一副菩薩心腸。
他甚至瞧見有人把貓吊起來耍都要生氣。
可要知道,這年頭吊著人一刀刀放血的都不少。
當然,段溫從來沒說過。
一開始是因為不知對方底細而生的警惕,后來么,他覺得這樣不也挺好的?
他身上殺孽那般多,即便是“自己”,也被她嫌棄著,倘若她知道弄錯了,必定要走的。
段溫卻從來都沒打算放走過。
他暗中遣人尋了不少拘魂招仙的術士,但一個個的不是騙子、就是廢物,人倒是殺了不少,到頭來一個有用的都沒。
她還是走了。
和出現(xiàn)一樣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段溫沒想到自己還能夠再遇見她。
在那天宮中見到之后,段溫本來也猜想她和謝氏女是不是當年他們二人那樣的情形。
他想,若是真的如此還要麻煩些,他得想想怎么讓那謝氏女永遠睡下去。但一段時日觀察下來,沒發(fā)現(xiàn)別的什么人,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
段溫都要抑不住嘴邊的笑。
——這可真是、太、好、了。
轉世?還是投生?
段溫不在意那些。
他只知道那原本碰不著又摸不到的天上人,終于落到這爛泥一樣的世道上了,在他一伸手就能抓住的地方。
*
謝韶最后還是沒有等到再次刷熟練度的機會。
倒是先等來了護衛(wèi)將士的稟報:“謝娘子放心,就快到了。前面的涼城雖仍在并州地界,但已經(jīng)算是咱們的地盤了,到了那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謝韶聽了這話,就知道一時半刻沒了練琴的機會了。
正如那將士稟報的,快到了自家地界,車隊的氛圍也輕松了不少,變故就在這時候發(fā)生。
謝韶聽到了熟悉的兵刃交接的聲音。
這一路來盜匪頻擾,本來這動靜早都聽慣了,連玉簟都不像一開始那樣臉色發(fā)白。
只是這次明顯不一樣,聲音逼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