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地間的大因果又要再重新洗一次牌。
宮惟自被天道孕育出生以來,第一次遇見這么大的天災,一時之間就忙暈了頭。他必須學會用神力控制洪水的泛濫范圍,將大因果中不該死的人從未來那場洪災中摘出去,還要鎮(zhèn)壓鬼垣不讓曲獬趁機散播太多瘟疫;每一天都忙忙碌碌,還要關照之前戰(zhàn)死投胎的那三十萬亡魂,神力一時左支右絀。
每一次他回到小狐貍的身軀里時,都非常非常地疲憊,甚至連叫喚兩聲的力氣都沒有。徐霜策輕柔地給他梳理皮毛,手指從小狐貍腦袋上滑下,順脊背直到尾椎,以往這是宮惟最喜歡的按摩方式,眼下卻只能勉強勾一勾尾巴尖。
徐霜策也嘗試給小狐貍輸入靈力,但不論輸入多少都如泥牛入海。他以為是小妖獸靈脈不通的緣故,實際那是因為宮惟神力損耗太劇了,未飛升前不論修為多高,都無法填上那天塹般的鴻溝。
“真不吃嗎?”徐霜策親手撕了紅燒雞腿,放在小狐貍濕漉漉的鼻端,耐心地問。
小狐貍只聞了聞,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徐霜策眼底慢慢地涌起一絲憂傷,但他只撫摩著小狐貍柔軟的身體,什么也沒有說。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當宮惟看到徐霜策這樣時,總有一股相同的難過從心底油然而起,好像連心臟都在揪著疼。他不明白原因,但又不舍得因此離開徐霜策,只想努力讓這個凡人開心起來,哪怕一點點也可以。
小狐貍嗚咽著伸出粉舌頭,舔了舔徐霜策的手指,然后叼起他手里的一條紅燒雞吃了,擺了擺尾巴。
“……”
徐霜策看著他,那好看的薄唇角略微勾起,是一絲宮惟不懂的傷感的笑意。
情勢急轉直下,分離在猝不及防的一刻降臨。
鬼太子施法擴大原本已經(jīng)狂暴的雨勢,想讓洪水一舉淹沒整片中原陸地。宮惟出手阻止,兩位天神翻云覆雨而斗,電閃雷鳴,天地變色。
宮惟長得慢,那時年紀還很小,耗盡神力才勉強與鬼太子打了個平手。次日雨勢總算稍停,曲獬興味索然回了鬼垣,而宮惟氣息奄奄地在天地間游蕩片刻,突然想吃紅燒雞了,便心神一動瞬間而回,下一刻卻結結實實愣在了半空中。
徐霜策在窗前枯坐了一夜,膝頭是小狐貍冰冷僵硬的身軀。
昨夜斗法神力耗盡,無暇維持這具分身,終于油盡燈枯。
徐白的小狐貍死了。
徐霜策三日未曾合眼,之后終于回了滄陽山,把小狐貍葬在第一次帶它回來的地方,在舊時屋舍前立了個小小的石碑。
細雨霏霏,徐霜策沒有撐傘,長久而靜默地立在碑前。宮惟著急又愧疚,在虛空中轉來轉去,一會在身前踮腳仰頭看他,一會在身側拉他的袍袖,少頃搖身變成一只小狐貍,靈活地躍上他肩頭,蹲坐在自己平時最熟悉的位置,蹭著他在細雨中濕潤冰冷的面頰。
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應愷來了。
未來的滄陽宗主亦沒有撐傘,上前敬了三炷香,為一只小狐貍深深行禮三次,然后才稍微退后半步,站在了徐霜策身旁,悲傷地看著那墓碑。
“上月看庭院中那棵紫藤完全死了,我就在想不知道小狐貍還好不好。沒想如今一見,它也走了�!�
應愷說的那棵紫藤是他少年時親手所栽,原本只是閑來無事的消遣,并沒有太當一回事,而今卻像是失去了一件彌足珍貴的東西,再也難以挽回。
宮惟用尾巴安慰地拍了拍他肩頭。
徐霜策沙啞道:“我如今才知,這世上確有無可奈何之事�!�
“……”
應愷別過頭去,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少頃才眼眶微紅地轉過來,勉強轉變話題笑了下:“上山時聽見山下那群百姓的呼號了嗎?”
徐霜策冷冷道:“怎么,難道你想去治水?”
應愷默然良久,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我……”
“應宸淵,你是瘋了么?”徐霜策偏過頭來盯著他,可能因為剛失去小狐貍的關系,語氣前所未有地差:“你要我再說幾遍才能懂,此乃人禍,并非天災,即便要救也不該如此出手。你要是靈力多得用不掉不如把這數(shù)萬災民一夕之間全搬去上游,非要去治水?就這么想死?”
應愷苦笑著反問:“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可以搬去上游嗎,那自家房舍呢?田地財產呢?”
徐霜策仿佛聽見了什么笑話:“你管這么多作甚,就非得這么有求必應不可?”
應愷分辯道:“你也聽見他們在山下是怎么喊的了……”
“見死不救豬狗不如。我聽見了又如何?你若是心甘情愿想要去救那自然無話可說,但你做好承擔此后一切因果的準備了嗎?兩國戰(zhàn)局是天地大因果,非你我能仗力強改!救下人命已是極限了!何況玄門百家各自閉戶,怎么只有你關不上門?怎么只有你非得被世人之言影響?!”
應愷怒吼:“我被世人之言影響是我的錯嗎?!”
“是!”徐霜策的厲喝比他還大:“世人之言不可盡聽,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
兩人彼此瞪視,須臾只見應愷眼眶通紅,緩緩搖頭道:“我明白,我只是做不到罷了�!�
徐霜策一股怒意騰起,拂袖就要走,習慣性地抬手上肩要抱起小狐貍,手卻落了個空,從宮惟透明的身軀中一劃而過――他的小狐貍已經(jīng)沒有了。
劇痛如鋼針般刺穿大腦,剎那間徐霜策失去了理智:“好!那你就去送死吧!”
宮惟試圖捂住徐霜策的嘴,但即便他現(xiàn)場化出實體也來不及了。
話音落地瞬間兩人都愣了下,徐霜策張了張口,沒發(fā)出聲音。
緊接著,他閉上眼睛轉身就走。
“……你還記得當年那場關于天下第一人的比試嗎?”然而還沒走出十余步,身后傳來應愷低啞的聲音。
他像是強忍著哽咽,連尾音都在顫栗,說:“要是我當初輸了,也許一切還來得及�!�
徐霜策猝然頓住了腳步。
應愷走上前,躬身在小狐貍的墓碑前放了一朵花――一朵早已干枯的紫藤。然后他起身離開,腳步沉重卻沒有回頭,就這樣把自己的少年時代永遠留在了身后。
而徐霜策沒有動,雙手在袍袖中微微發(fā)抖。
那天夜里雨又大了起來,徐霜策躺在黑暗中,聽著噼里啪啦敲打窗戶的聲音,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夢里他看見一只毛茸茸火紅的小狐貍繞在自己腳邊轉圈,又伸出兩只前爪好似想要抱,他俯身想把它緊緊摟在懷里,小狐貍卻突然變成了一個深緋衣袍的少年,背著手歪著頭,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笑嘻嘻地看著他。
徐霜策心神一陣陣恍惚,不由自主地問:“你是我的小狐貍嗎?”
少年輕巧地道:“是呀�!�
徐霜策喉間酸楚,說不出話來,良久又問:“你是特意回來指點我的嗎?”
少年點點頭,眼底閃爍著鼓勵:“去吧!應宸淵是去治水的,但你是去救自己朋友的呀。”
徐霜策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安定下來了,某塊懸在半空的巨石終于落在了地面上。他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想伸手去碰一碰那稚弱秀美的臉,但又怕觸碰瞬間便如鏡花水月般一切成空,半晌終于嘶啞地顫聲道:“如果……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再見到你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聽見這話后少年笑了起來,眼睛里像盈滿了璀璨星光,然后上前緊緊地、用力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雪后桃花般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徐霜策瞳孔猝然睜大,一瞬愣住了。
“小狐貍永遠與你在一起,不論生死�!彼犚娮约憾H傳來少年含笑的聲音:“因為小狐貍喜歡你�!�
隨即少年化作無數(shù)緋光消失,懷中只余下幽幽桃花芬芳,久久縈繞不去。
翌日,江壩決堤,洪水滔天。
應愷出現(xiàn)在太湖上空,耗盡靈力止雨抗洪,數(shù)次被巨浪吞沒。危急時刻徐霜策趕到,兩人一同將泛濫洪水圈在太湖,力竭爆丹,終究功成。
四面都是水,鋪天蓋地的水。徐霜策被滾滾洪流徹底吞沒,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向上掙扎,終于在金丹焚盡的疲憊中閉上眼睛,撒手沉向無窮無盡的深淵。
我就要見到我的小狐貍了,他想。
下一刻,清明神光從四面亮起,籠罩了整座太湖。
徐霜策愕然睜開眼睛,看見一只小狐貍四爪用力刨水,靈活地下潛而來,又圓又亮的眼睛里似乎蘊藏著笑意,在把前爪遞到他掌心的瞬間身形變化,變成了夢里那個深緋衣袍的少年!
“……”
徐霜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只見深水中少年緊緊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無間無隙,隨即拉著他迅速上浮,破水而出!
徐霜策飄浮在虛空中,喘息著扭頭望去,發(fā)現(xiàn)應愷的神魂也同樣半跪在地,驚愕莫名,看著眼前袍袖飛揚的少年神明。
“我名喚宮惟,惟心之惟,乃是天道化出的一面鏡子。”
蒼穹劫云密布,恍若世間末日,高空卻有一扇天門緩緩開啟,泄出層層清光,將宮惟完全籠罩在里面,那身影既清瘦單薄,又有種奇異的肅靜溫和:
“每當天門開啟時,我都會下界照出修士的靈魂。如果功德圓滿,我就接引他們飛升成仙;如果問心有虧,我就送他們下鬼垣轉生投胎,再世為人�!�
“你……”
這時徐霜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他凝視著宮惟,沙啞顫栗地問:“……你是那只小狐貍嗎?”
宮惟目光轉向他,隨即笑了起來,像一團輕柔甜美到不真實的夢。
“是呀,我就是你的小狐貍。”
第81章
東天與北垣就這樣同時飛升了。
天地所化的上古眾神不會駐留上天界,
大多神游太虛,萬古一瞬,從不出現(xiàn)。只有凡人飛升的仙神才會長住天界,
其中有愿意被人間供奉的,
自然要保佑自己的信徒,
否則對修行有大礙;也有不愿意被供奉的,終年諸事不理,
一心冥思清修,
只求早日化歸太虛。
當時上天界有幾位前輩大能飛升的仙神,
基本都已經(jīng)過了享受人間香火供奉的階段,
屬于后者。但剛飛升的新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凡間信徒,
因此東天負責掌管凡間靈氣充裕、不受天災,而北垣則負責掌管人間的和平與秩序。
與凡間傳說的神話故事不同,天界仙神其實是沒有高低尊卑之分的――飛升過后都是神了,各自有各自的修行,
各自求覓各自的大道,
彼此之間數(shù)百年見不了一面,
任何管束或干涉都無從談起。
但宮惟很擔憂應愷的殺障,因此經(jīng)常造訪天界北垣,
與應愷對飲論道。
應愷可能是在滄陽宗內心苦悶久了,也沒什么消遣,
竟然學會了自己釀酒。正好滿天界栽種了桃花,便以桃入酒,非常甘甜,
宮惟往往論到一半就酣然睡去,
醒來時已經(jīng)身在東天神殿,身下是云霧般的軟榻,
徐霜策端坐在身側手捧古卷,身姿挺拔面容專注。
宮惟擺擺尾巴,笑道:“徐白,徐白,你怎么又把我變成小狐貍啦�!比缓笫炀毜剀f上徐霜策膝頭,從桌案邊探出腦袋,兩只前爪趴在桌沿上,同他一起看書。
徐霜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桃子酒好喝么?”
宮惟毫不猶豫:“好喝!”
又過一陣子宮惟去找應愷論道時,發(fā)現(xiàn)桌上只有茶沒有酒,應愷一臉迷茫地道:“霜策說桃花開得正好,想要學釀酒,已把我釀酒的工具借走多日未曾歸還了。他說不要我教,等學會了請我痛飲,但我著實不知他何年才能學會……”
兩人面面相覷,空氣一度安靜。
宮惟做了決定:“走,咱們找徐白論道去�!�
兩人一起騰云駕霧來了東天神殿,徐霜策欣然同意論道,于是拿出了自己剛釀的桃花酒與應愷對飲,又不知從人間何處招出一盤口水雞。結果宮惟一看有雞吃,什么論道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吃幾口辣的就要喝一口甜的,甜完了又忍不住要去吃辣的,嘴巴不�?鞓凡恢�,在一邊醺醺然聽徐霜策和應愷聊天。兩人聊了一陣凡間的戰(zhàn)事,突然應愷無來由地沉默下來,道:“我心中有一疑問,時常困惑不已�!�
徐霜策道:“但說無妨�!�
應愷道:“如果我當初沒有去治水,索性便讓下游百姓被洪水淹沒,是不是如今戰(zhàn)事已停,天下大同,誰都不用再戰(zhàn)死了?”
徐霜策一怔。
宮惟正斜倚在軟榻上抱著徐霜策的枕頭,此刻已經(jīng)半醉,笑瞇瞇地蹭著枕頭道:“也不盡然�!�
應愷問:“何解?”
“若你不治水,百姓死而戰(zhàn)事停,此乃世間緣法之一。若你治水救了百姓,戰(zhàn)事不停而千萬人死,此乃世間緣法之二。萬事乃萬事之因,萬事亦萬事之果。因此你實在不必把如今戰(zhàn)火延綿的結果攬在自己身上,須知天地因果循環(huán)相報,你當初去治水,也只是這世間大因果中的一環(huán)罷了�!�
應愷只靜靜聽著,不置可否。
“對了,”宮惟突然意識到什么:“你是從何處想到這些的,難道有人對你說了什么嗎?”
“……”應愷別過視線,沒人聽出他話里有一絲掩飾:“沒有,我自己想到的�!�
宮惟寬慰他:“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實在不用多想這些了。”
應愷默然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那天他們飲酒聊天到很晚,宮惟早酣然沉睡過去,軟得連拉都拉不起來。徐霜策起身將應愷送出門,兩人都酒意半酣,應愷望著人間遙遙一輪明月,突然停下腳步,低聲道:“要是這世間人人都滿意、人人都得償所愿,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那么多喧雜的聲音了?”
徐霜策沒聽清楚:“什么喧雜的聲音?”
應愷道:“哭聲。”
“哪里有哭聲?”
四周分明寂寥無聲,徐霜策還以為自己聽漏了什么,卻見應愷沉默半晌,道:“沒有,我聽錯了�!�
徐霜策皺起眉,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絲不安。然而他還來不及追問,應愷已經(jīng)搖頭笑了起來:“霜策,你這酒釀得太烈了,到底能不能讓我親自來指點你兩下?這樣下去何年才能把酒具還給我�。俊�
徐霜策立刻一拂袖將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不可。釀酒如求道,各人之道不同,怎能胡亂指點!”
“……”應愷扶額喃喃說:“懂了,那點家當我這輩子都別想拿回來了�!�
徐霜策送走應愷,回到神殿,只見宮惟在最熟悉的白檀氣息中酣醉不醒,下意識變成了與之相關的形態(tài)――小狐貍。
溫熱柔軟的小狐貍趴在云榻上,毛又順又長,兩只尖耳朵軟趴趴地,尾巴蓬松柔亮的毛一直垂落到白玉地磚上。它全身都軟得像是一灘水,徐霜策站在榻邊半晌,呼吸略微急促起來,伸手將小狐貍變回了宮惟。
少年白皙得如同一泓月光,嘴唇無意識地張著,打翻的酒盞濺濕了袍袖,手腕肌膚上浸透了酒與桃花的醇香。
大概因為夜深人靜的緣故,徐霜策看著他,心臟在胸腔中一下下重重地搏動,以往壓抑的無數(shù)個念頭突然一股腦冒了出來。
為什么他總是要往北垣跑?
為什么他總是遨游人間,樂不思蜀?
為什么這天地間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占據(jù)他的心念和時間?
為什么……為什么他不再是獨屬于我一個人的小狐貍了?
這些念頭一旦生出,就像魔種迅速長成參天巨藤,緊緊纏繞住了徐霜策的心神。他俯下身緊盯著熟睡中的宮惟,目光落在那張開的殷紅的嘴唇上,大拇指摩挲良久,終于鬼使神差般落下了一個親吻。
呼吸交錯,嘴唇相貼,靈魂爆發(fā)出劇烈震顫。
情障從內心轟然升起,將上神拽進了萬丈深淵。
砰地一聲撞響,徐霜策起身踉蹌退后,撞翻了桌椅酒盞。但他甚至沒有任何感覺,因為腦海中的驚濤駭浪吞噬了一切,元神轟塌頭暈目眩,走火入魔的同時爆發(fā)出強烈氣勁,甚至搖撼了整座東天,令云層都發(fā)出轟然震響。
“徐白?徐白你怎么了?”恍惚間他聽見宮惟似乎被驚醒了,在深醉中踉踉蹌蹌奔來:“你走火入魔了嗎?發(fā)生什么事了?”
徐霜策看著面前少年驚訝的面容,從未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想占有他,傷害他,讓他感覺到與自己一般心臟抽搐的疼痛;又想把他擁進懷中緊緊地保護起來,從此不受到一絲風,不沾上一滴雨,將世間所有珍貴美好之物連同自己的心肝一并奉送到他面前。
巨大的喜悅與悲傷在同一時刻撞擊心臟,矛盾如利爪將靈魂撕裂,又被嫉妒的酸液灌滿。徐霜策張了張口,但聽不清混亂中自己說了什么,他最后一點理智讓自己逃出了神殿,元神沖進了無邊無際的凌虛。
那是東天上神第一次走火入魔。
他開始閉關冥思,甚至不敢在腦海中想起宮惟的面容,然而情障一生便如墮魔。
他永遠失去了那顆銅墻鐵壁般冷漠的道心。
當時宮惟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也無暇纏著徐白追根究底,因為那一夜后緊接著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應愷回到北垣,對凡間降下神諭,以天下之兵鑄金人封存,強行止戈,熄滅戰(zhàn)火。
三界震動。
從來沒有任何仙神對人間降下過如此強硬、絕對的神諭,應愷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
不僅宮惟,連其他仙神也在冥冥中預感到了災難的到來。
但應愷才是掌管人間秩序與和平的神,其他任何神明都無法輕易干涉他的決定。唯有徐霜策聽聞后,不顧情障未除便強行出關,立刻攜劍飛至北垣,應愷看著他手里的不奈何,緩緩問:“你是來強行讓我收回成命的嗎?”
徐霜策把劍一放,沉聲說:“不,我來與你論道�!�
應愷一手伸向桌案對面:“請�!�
雖然沒有高低尊卑,但眾位仙神之間若有分歧,是可以用論道來解決問題的。若你的道說服了我的道,那我自然道心生疑,要靠冥思苦修來明悟困惑,分歧也就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