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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這一路,路途遙遠,荊棘叢生,妖鬼遍地。

    “不要死……不要死!”一路上,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祈禱,強忍著不哭出聲音來,不敢回頭看背后的師父是不是還在呼吸。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一切都已經(jīng)截然不同。

    然而,小女孩并不知曉政局的險惡,她只知道自己拼盡全力把師父帶了回來,就要好好地看護著他,一直到他蘇醒為止。

    “你的臉怎么了?”過了半個月,師父終于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睛看到她,第一句話就問。

    “燒……燒傷了�!彼谝贿�,臉上纏滿了紗布,熱辣辣地疼,卻不敢在他面前訴苦,只道,“大神官說敷了藥就好,不會留疤�!�

    他默然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忽然又問:“是你……救了我?”

    小女孩辛苦了數(shù)月,就在等師父問這句話,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滿懷自豪地點頭:“嗯!”

    然而,聽到這樣的回答,時影臉上掠過一絲奇特而復雜的表情,默然轉開頭去,許久沒有說話。

    她惴惴地等著,卻只聽到了一句簡短的回答:“將來會還你�!�

    “嗯?”她有些納悶,不明白師父在說什么,心里卻隱約覺得那是一句不祥的話,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然而,一個恍惚,眼前又變成了血海!

    星海云庭的廢墟里,鋒利的刀刺穿了心口,鮮血如泉水噴涌。

    “那一年,你從蒼梧之淵救了我……我說過,將來一定會還你這條命�!彼粗p聲道,“知道嗎?我說的‘將來’……就是指今日�!�

    不……不!她再也忍不住地叫了起來。

    “不要死!”她哭得撕心裂肺,想要用盡全部的力量去抓住正在消逝的一切,失聲道,“不是今日!不是在今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然而,他還是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她在永不見底的苦痛里掙扎,用盡全力,卻無法結束。

    恍惚之中,有人拍了一下她的額頭:“夠了……醒來吧!”

    (本章完)?

    第27章

    星空

    她想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整個身體都無法動彈。

    “唉,你實在是個不安分的孩子……”她拼命掙扎,卻無法沖破周身無形的束縛,忽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低沉而蒼老,帶著醺醺醉意,“我一把老骨頭了,經(jīng)不起你的折騰,只能暫時將你封住了�!�

    誰?朱顏轉不過頭,只能努力轉動著眼珠,眼角終于瞥到了一襲黑色的長袍,從長袍里伸出的手枯槁如木,握著一枚純黑的玉簡。

    大司命?那一瞬,她認出了對方,忽然如夢初醒。

    淵死了,師父也死了!

    她的人生已經(jīng)片片碎裂,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大司命在最后一刻出現(xiàn)在星海云庭的地下,如今又把她帶到了哪里?

    什么?這里就是傳說中的伽藍白塔神廟?

    那是神廟內無數(shù)的燭火,明滅如星辰。

    白塔神廟的內部輝煌而深遠,供奉著巨大的孿生雙神塑像:云荒的上古傳說中,鴻蒙天神在創(chuàng)造云荒時用的是右手,如果造出的雛形不滿意,則用左手毀去。創(chuàng)造出了天地之后,天神耗盡了所有力量,倒地死亡。在神倒下的地方,出現(xiàn)了綿延萬頃的湖泊,就是如今的鏡湖。從天神的身體里誕生了一對孿生兒,分別繼承了天神的兩種力量:創(chuàng)造,以及毀滅。

    那一對奇異的孿生兄妹擁有無上的力量,主宰著云荒大地的枯榮。亙古以來,他們的力量維持著微妙的均衡,此消彼長,如日月更替。

    此刻,高達十丈的孿生雙神像俯視著這座空蕩蕩的神廟,創(chuàng)世神一手持蓮花,另一手平平伸出,掌心向上,象征生長;破壞神一手持辟天長劍,一手掌心向下,象征毀滅。黑瞳平和,金眸璀璨,如同日月輝映,俯視著空曠大殿。

    而主殿的上空居然是一個透明拱頂,細密的拱肋交織成了繁復的圖騰,星月羅列。拱肋之間鑲嵌著不知道是不是用巨大的水晶磨成的鏡片,清透如無物,竟然可以在室內直視星月!

    此刻,她就躺在神殿的祭壇上,頭頂籠罩著天穹。

    這個大司命把她帶到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剛才看到了你的夢境……原來,你曾經(jīng)在蒼梧之淵救過影的命?”大司命看著她,聲音竟然溫和了一些,嘆息,“一還一報,一飲一啄,俱是注定啊……”

    “你……你為什么不殺了我?你不是要替師父報仇嗎?”她受不了這樣的語氣,眼前不停地回閃著最后的那一幕,漸漸失去了冷靜,在絕望和痛苦中失聲大喊起來,“我……我殺了師父!你快來殺了我!”

    大司命冷冷地看著被定住身形的她:“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可以了嗎?”

    “你還想怎樣?”她不敢相信地看著大司命。

    “還想怎樣?”大司命看著她,眼神犀利,一字一頓地說,“赤之一族的小郡主,你犯下了滔天大罪知道嗎?竟然敢弒師犯上、勾結叛軍、殺死帝君嫡長子!你自己死了還不夠,還得株連九族、滿門抄斬!”

    什么?朱顏猛然一震,仿佛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冰雪。

    這等罪名,足以讓赤之一族血流成河!

    她僵在了那里,臉色“唰”地慘白,全身微微發(fā)抖。

    大司命冷冷看著她,道:“這把刀一旦交給帝君,你也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不!”她終于恐懼地叫了出來,“不要!”

    “你怕了?”大司命看著她,嘴角露出了鋒利的譏誚,“赤之一族的小郡主,你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到這個時候,才終于想起自己還有父母和族人了?”

    朱顏劇烈地發(fā)抖,半晌才聲音嘶啞地開口,哀求這個老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師父是我殺的,你……你把我五馬分尸、千刀萬剮都可以,但求求你,不要連累我的父母族人!”

    “說得倒是輕松�!贝笏久湫α艘宦暎瑓s毫不讓步,“你是想一命抵一命,可空桑律法在上,哪里容得你做主?”

    朱顏顫抖了一下,臉色灰敗如死,抬起眼看著這個老人。

    “你……你到底想要怎樣?”她顫聲問,“你不殺我,帶我來這里,肯定有你的打算,是不是?”

    朱顏一顫,沒有料到這個老人竟然連這一點都洞察了,心里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悲。她咬著嘴唇,許久才點了點頭,輕聲道:“是的!師父他……他在交手的最后,忽然撤掉了咒術!我……我一點都沒有想到……”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已經(jīng)哽咽。

    大司命沉默下去,蒼老的手微微發(fā)抖:“果然。”

    停頓了許久,老人喃喃:“影從小就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孩子,甚至是我,都不能得知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朱顏大吃一驚:“我……我怎么不知道!”

    看到朱顏沉默,大司命不由得喟然長嘆:“真是孽緣啊……影的脾氣,簡直和他母親一模一樣!”

    師父的母親?他是說白嫣皇后嗎?

    朱顏愣愣地聽著,卻看到大司命的眼里露出了一種哀傷的神情,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許久,老人終于回過神來,搖頭:“從他生下來開始,我就為他操心了一輩子,看著他成長到如今,本來以為他已經(jīng)逃過了劫數(shù)。沒想到,唉……”

    大司命搖著頭,一口氣將酒喝得底朝天,隨手把杯子往地上一扔,喃喃:“人力畢竟強不過天命!他自愿因為你而死,又豈是我能夠阻擋?”

    師父……師父自愿因她而死?

    朱顏呆呆地聽著,只覺得心里極混亂,卻又極清楚。她只覺得痛得發(fā)抖,然而,眼里掉不下一滴淚。

    老人低聲地說著,搖了搖頭,看著手里的一物。

    “你看,一直到死,影都在保護你。所以,我也沒有把你交給帝君處置。”大司命咳嗽著,看著赤之一族的小郡主,“放心吧。如果我想要為影復仇,那么你睜開眼的時候,父母和族人早就尸橫遍野了!”

    朱顏猛然顫抖了一下:“那、那你想怎樣?”

    大司命忽然問:“赤之一族的小郡主,你還恨你師父嗎?”

    朱顏一震,竟然說不出話來。

    是啊……恨嗎?在那一刻,當然是恨的。當淵在眼前死去的瞬間,她恨極了他!甚至,恨到想和他同歸于盡!可是隨著那一刀的刺入,那樣強烈的恨意轉眼煙消云散,只留下深不見底的苦痛。

    原來,仇恨的終點,竟然只是無盡的空虛。

    她抵達了那里,卻只有天地無路的絕望。

    “不�!苯K于,她緩慢地搖了搖頭,“不恨了。”

    不恨了。她所有愛的人都死了,還恨什么?她唯一剩下的愿望,是自己也立刻追隨他們離開!

    可是,為何這個老人把她拘來了此處,苦苦相逼?

    “不恨就好�!贝笏久曋砬榈淖兓�,松了一口氣,“如果你心里還有絲毫恨意,那后面的計劃就無法進行了�!�

    后面的計劃?朱顏愣了一下,不由得抬頭。

    大司命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覺得這個結果怎么樣?”

    什么?朱顏一下子驚住,不可思議地看著大司命,說不出話來。

    他……他的意思,是要替她瞞下這一切?

    “到現(xiàn)在為止,除了你我,沒有任何人知道在這次葉城內亂里發(fā)生過什么:沒人知道你出手幫助過復國軍,也沒有人知道影已經(jīng)死了。”大司命看著這個失魂落魄的女孩,循循善誘,“我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把你帶到這里,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妥善處理這件事,好給你一個機會�!�

    她愕然地看著這個老人:“機……機會?”

    “是�!贝笏久蛔忠痪涞亻_口,“可以挽回你一家性命、逆轉這一切的機會!只有一次的機會�!�

    “逆轉?”朱顏大吃一驚,“你……你難道可以令時間倒流嗎?”

    即便大司命是云荒第一人,也不可能做到讓時間倒流、逆轉星辰吧?難道他能憑著自己的力量回到三天之前,去制止這一場慘劇的發(fā)生?

    “當然不能�!贝笏久粨u了搖頭,卻道,“但是我有一個方法。”

    “什么方法?”朱顏一震,只覺心跳都加快了幾拍。

    “看這里。”大司命并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拍了一下,將她身上的禁錮解除,“看到那一顆在紫微垣右上方的星辰了嗎?那顆暗紫色的大星�!�

    朱顏得到了自由,一躍而起,循聲看向了伽藍神廟穹頂東南方的星域,沖口道:“看到了!是那顆顏色很漂亮的大星嗎?”

    “是,那就是影的司命星辰。看上去還是很亮,是不是?”大司命的聲音低沉,“我用術法讓它在隕落之后還繼續(xù)保持了虛光,不被外人覺察�!�

    朱顏不由得愕然:“還有這等術法?”

    “這個云荒除了我和時影,只怕也沒有第二人能夠用出這個術了。”大司命眼里掠過一絲傲然,“這是接近‘天道’的術,需要耗費極大的靈力�!�

    朱顏腦子有些遲鈍,訥訥問:“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了不讓云荒陷入大亂,我同時操控了兩顆星辰�!崩先说穆曇羝>�,“再持續(xù)一段時間,我也會筋疲力盡�!�

    兩顆星辰?那另一顆又是誰的?

    然而朱顏此刻心里極亂,已經(jīng)不想多問其他,只是抬頭看著大司命:“你為什么要瞞住這個消息?”

    她有些茫然:“那……之后呢?”

    “那之后,三魂七魄消散,星辰隨之隕落,這點幻影自然消失不見�!贝笏久鼑@了一口氣,眼神嚴肅,“一旦到了那個時候,輪回的業(yè)力啟動,便會將他帶往下一世!”

    “不!”朱顏失聲,默默握緊了手。

    “在這之前,我們還有機會�!贝笏久h首,看著她,語氣意味深長,“只是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朱顏失聲:“什么代價?告訴我!”

    在那張紙上,赫然寫著四個字:星魂血誓。

    是的,她竟然忘記了:除了師父,這個云荒還有第二個人掌握這個最高的術法,那就是大司命!

    大司命嘆了一口氣:“你應該知道,這是可以轉移星辰,逆天改命的禁忌之術�!�

    “太好了……太好了!”朱顏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感覺心臟都在不受控制地跳動,“快教給我!學會了這個,我……我就可以救師父了!”

    “你愿意付出代價?”大司命盯著她,語氣森然,“你雖然說不恨他了,但是,你愿意付出一半生命的代價來交換他的命嗎?”

    “當然!”她想也不想地打斷了老人的話,“我也愿意付出另一半的命來換回淵的命!只要他們都能活過來,我……我就算是死了也可以!”

    “別妄想了�!甭牭竭@個回答,大司命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鮫人并沒有魂魄。你說的那個淵,此刻應該已經(jīng)化為云,回到了碧落海了吧?如果你愿意贖罪,也只有影的命還可以盡點力�!�

    “我當然愿意!”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那就好�!贝笏久c了點頭,似乎在慎重地思考著什么。

    直到此刻,朱顏的眼神才一點點亮了起來,似乎那一點渺小的希望之火在心底燃起。她看著大司命,迫不及待地追問:“那……你應該知道我還剩下多少年的壽命吧?”

    大司命點頭:“你的福報很好,原本可以活到七十二歲�!�

    “我現(xiàn)在十八歲零七個月!那就是說,現(xiàn)在我還剩下五十四年左右的壽命?”朱顏飛快地在心里計算著,脫口,“如果我分給師父一半,他就還能活二十七年,是不是?太少了,可以多分給他一點嗎?”

    大司命冷然看了她一眼:“這不是可以討價還價的事�!�

    大司命嘆了口氣,喃喃:“原本,我自己也可以用星魂血誓來復活影的。只可惜我剩下的壽命也不多了……”老人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苦笑,“我也有我的定數(shù),一切都是逃不過的�!�

    “沒關系,讓我來!”朱顏握緊了拳頭,眼神灼灼,“只要你教給我星魂血誓!”

    “并沒有那么容易。”大司命回頭看著這個急不可待的少女,搖頭,“別看星魂血誓只有一頁紙,但它是云荒所有術法里最艱深的,一萬個修行者里也不見得有一個能練成�!�

    “不會的�!彼齾s是信心滿滿,“我一定學得會!”

    “是嗎?”大司命將那張紙扔在了她的面前,“你看看?”

    她不敢相信,重新凝聚心力又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一頁紙上每一個大字,居然都是由無數(shù)個極其細小的字組成!當她凝視著這一頁薄薄的紙時,這些字一個一個地從視線里跳了出來,如同活了一般在她眼前扭曲、展開,一變十,十變百,轉眼無窮無盡,密密麻麻地林立在她眼前!

    這些光點,一個個都在動,如同漫天的星斗飛快地運行。朱顏只看得一眼,便覺得一陣暈眩,喉頭血氣上涌,“哇”的一聲幾乎嘔血。

    大司命袍袖一卷,將那一頁紙拿了回去,冷眼看著她:“怎樣?”

    當那些文字從眼前消失后,朱顏全身一震,這才艱難地回過神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煞白:“這……這術法,好生邪門!”

    “血咒?”朱顏思索著,猛然顫了一下。

    在蘇薩哈魯,那個霍圖部的大巫用的不就是血咒嗎?那時候,他居然用幾十個鮫人的性命,憑空造出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死靈!那是源自魔的暗之巫術,向來為空桑術法宗派所不齒。

    可是,為何九嶷神廟里的最高奧義居然也是血咒?

    “星魂血誓當然不是邪術�!贝笏久路鹬浪齼刃牡南敕�,立刻皺起了眉頭,“你別胡思亂想�!�

    朱顏忍不住質疑:“都是用人命來做法,又有什么不同?”

    “暗之巫術以血為靈媒,以他人的性命作為祭品,自然是違逆天道�!贝笏久托牡貫樗忉�,“但星魂血誓與之不同,它只能祭獻施術者自己的生命�!�

    “哦……”朱顏恍然大悟,“同樣是血咒,用自己的血就不算邪術,用別人的血就算?”

    “原來是這樣?”朱顏點了點頭,卻又皺起了眉頭,“可是……既然它不是邪術,為什么師父當初不肯把它傳給我?”

    “你還不明白嗎?”聽到她這樣懵懂的問話,大司命臉上浮起了一絲苦笑,“他不教給你星魂血誓,其實就是為了防止發(fā)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她在一瞬間怔住,久久不能回答。

    “星魂血誓是極其殘酷的術法,會剝奪施術者的一半生命。他并不想某一日你會用到它�!贝笏久L嘆了一聲,語氣哀傷,“唉……影對你的愛護,其實遠遠超出你所能想象的�!�

    朱顏怔怔地聽著。剎那之間,她想起了師父最后一刻的模樣,他說過的話,他臉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忽然間又仿佛從心底活過來了,歷歷在目。

    那種痛苦,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我……我一定會救回師父的!”她咬著牙,幾乎是賭咒發(fā)誓一樣地重復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

    原來這就是他的打算?并不是饒了她,而是要用她交換師父的性命!然而朱顏并不以為忤,用力點了點頭,殷切地看著老人:“你會當我的老師,把星魂血誓教給我的,是不是?”

    大司命卻搖了搖頭:“不�!�

    “什么?”朱顏臉色一下子蒼白。

    “�。俊彼]有聽懂,茫然。

    朱顏明白了過來,卻并未退縮,只是咬緊了牙關去拿那一頁紙,口中道:“好!我自己去學就是了�!�

    “兩個條件?”朱顏愣了一下。

    大司命難道不是也想救師父的嗎?為何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和她提條件?然而她救人心切,想也不想地脫口:“只要救回師父,我什么都答應你!”

    “那好,你給我聽著�!贝笏久曋�,“首先,如果你救不回時影,我一定會殺了你!”

    “那當然�!彼胍膊幌耄澳銡⒘宋液昧��!�

    大司命看了她一眼,繼續(xù)道:“其次,等一切都恢復原狀,我希望你把玉骨還給影,從此退出他的人生,永不出現(xiàn)�!�

    “什么?”朱顏愣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不愿意?”大司命森然。

    “為什么?”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喃喃,“這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如果……如果師父他還想見我呢?”

    “那也不可以。”大司命的聲音平靜,一字一句,“如果他還想見你,你就告訴他,說因為淵的死,你永遠都無法原諒他�!�

    說到這里,老人微微冷笑了一聲:“像影這樣驕傲的人,他只要聽你說出這句話,就永遠不會再和你見面了�!�

    “只要一句話就夠了。”大司命聲音輕而冷,“你答不答應?”

    “為什么?”她實在是忍不住,“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你是個災星,原本不該出現(xiàn)在他的命宮里!”大司命的眼神灰冷,盯著她,如同看著一條毒蛇,“影的一生,是注定要成為空桑帝君、云荒領袖的一生,怎么能因為你的出現(xiàn)而被打亂!”

    “什么?”朱顏怔了一怔,“師父他從來無心名利!他、他才不會去做空桑帝君!他就算活過來了,也會一輩子待在帝王谷里做大神官!”

    “不會的!”朱顏嚇得一顫,抬起頭,怎么也不肯相信這樣的話,“我……我以后會很聽話的!真的,我再也不會亂來了!”

    “沒有了我,師父……師父他的人生會變得更好?”她喃喃低語,眼前掠過一幕一幕星海云庭地底的慘劇,全身漸漸發(fā)抖,“這……這是你的預言?”

    “是�!贝笏久恼Z氣凝重,“你不相信?難道你還想拿他的命來冒險,看看是不是真的?”

    “不……不!我只要師父好好地活著!”朱顏一顫,忽然就氣餒了,頹然點了點頭,“我、我什么都答應你�!�

    “很好�!贝笏久依涞难劾锝K于掠過一絲笑意,看著她,“這可是你心甘情愿立下的誓言,若有違背,必然會付出極大的代價。知道嗎?”

    “知道了�!敝祛侟c了點頭,忽然哽咽了起來,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你放心,我……我也不想再害死他了……”

    朱顏咬牙:“放心,我一定做到!”

    朱顏握緊了那一頁紙,霍然站起身來:“我立刻就趕過去。”

    “去吧。”大司命轉身,一把推開了神廟的門,“如果失敗了,就不要再回來!”

    萬丈絕頂上的風呼嘯卷來,將老人的袍袖和長發(fā)一并吹起。大司命走出門外,輕輕擊掌,風里有雪白的羽翼落下,遮蔽了星辰。

    “四眼鳥!”那一瞬,朱顏脫口而出。

    重明神鳥出現(xiàn)在星空之下,四只朱紅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她,那兩雙眼里有難以名狀的復雜表情,滿懷敵意和憤怒,尖利的巨喙如同鋒利的刀,懸在她的頭頂上。

    神鳥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咕�!�,忽然低下頭,一把就將她攔腰叼了起來!

    “重明!”大司命厲聲道,手里的玉簡揚起。

    然而神鳥并沒有傷害朱顏,只是一甩脖子,將她凌空扔到了自己的背上,翻了翻四只朱紅色的眼睛,瞪了大司命一眼,展翅飛起。

    朱顏有些疑惑:“你……不跟我一起去?”

    “分身乏術�!贝笏久溃澳肯挛以诘鄱歼有一些緊急的事要辦,無法離開。何況這件事我無從盡力,只能靠你自己。去吧�!�

    朱顏終于點了點頭,乘坐著重明飛去。

    當神鳥呼嘯飛去之后,大司命長長嘆息了一聲,在浩蕩的天風里獨自一人負手走上了塔頂?shù)挠^星臺。這幾天來,因為忙碌和焦慮,他都已經(jīng)很久沒有時間好好看一看夜空了。

    璣衡還靜默地佇立在蒼穹之下,無聲地運轉,而頭頂星野緩緩變幻,一如千百個夜晚一樣。在數(shù)萬個日夜之前,他曾經(jīng)答應了一個女子,要用畢生的心力去守護那個被放逐的孤獨孩子。

    然而時至今日,終究還是出現(xiàn)了這樣的差錯!

    阿嫣……阿嫣,你可會怪我?

    大司命忍不住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星空,然而只抬頭看了一瞬,忽然間一震,臉色頓時大變。

    “不可能!”老人脫口而出,撲到了璣衡前,用顫抖的手扶起了窺管,失神地看著頭頂?shù)囊箍�。然而,通過窺管所見的,依舊令他震驚。

    一切都沒有改變,甚至,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惡化!

    大司命扶著璣衡,身體搖晃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頭頂?shù)纳n穹看了半天。然而,漫天的星斗還是這樣冰冷璀璨,仿佛亙古以來便是如此,不曾因為人世而改變絲毫。

    大司命怔怔許久,忽然長笑了一聲,失魂落魄地喃喃:“影啊影……這一次,你算是白死了。”

    是的,竟然什么都沒有改變!

    就算影做出了這樣的犧牲,不計代價殺掉了他以為會導致禍患的那個鮫人,可所有不祥的預示,居然都不曾消失,空桑的命運,也還是未曾改變!

    等那個驕傲的人睜開眼睛,看到這一切結果,他會如何想?竭盡了全力,不惜舍棄了自己的生命,斬斷了最深的眷戀,卻依舊未能贏過命運!

    影,你是否會后悔?

    人力微小,終究不能和天意抗衡。

    “如果都像其他人那樣,只安享當世榮華,那么,這世間要我們這些神官司命又有何用?”

    忽然間,影說過的話回響在耳邊,凜然而冷冽。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蛟S,這才是他們這種人存在的意義吧?

    大司命定定地看了那一顆帝星半晌,神色幾度變幻:間或悲哀、間或憤怒、間或慷慨激烈,明滅不定,轉瞬逝去,最后只留下了空茫。

    “或許……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我的方法來解決這一切了吧?”許久許久,大司命吐出了一口渾濁的酒氣,喃喃,“這把老骨頭,說不定還能拼出一點用處來�!�

    “大司命!”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腳步聲從白塔底下奔來,聲音帶著慌亂,“總管請您立刻去一趟紫宸殿!帝君……帝君的病情不好了!”

    (本章完)?

    第28章

    深宮

    大司命匆匆從白塔頂上走下來,直奔紫宸殿而去。

    “大司命,您可來了!”總管顧不得失禮,一把扯住大司命,如同得了救星一般,壓低了聲音,“快快,快進來看看!帝君他、他已經(jīng)有半日昏迷不醒了!御醫(yī)給扎了針也不起作用,只怕……”

    “怎么會這樣?”大司命一震,眼里也有意外之色,“我下午來看帝君還清醒著,怎么到了晚上就這樣了?有誰來過?”

    總管咳嗽了幾聲,壓低了聲音:“只有……只有青妃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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