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蘇晚晚心頭微酸。
堂妹當(dāng)年落水后機(jī)靈地逃過水匪的毒手,卻被人販子賣去一戶人家做丫鬟,受盡苦楚。
后來主家進(jìn)京下獄,她也被連累入了教坊司。
說到底,是她連累了晚櫻,很想好好彌補(bǔ)。
“晚櫻,你還喜歡什么?姐姐都幫你尋來好不好?”蘇晚晚溫柔地問。
蘇晚櫻卻沒說話,睜大眼睛看向她身后不遠(yuǎn)處。
蘇晚晚轉(zhuǎn)頭望過去,正看到一個俊毅頎長的身影翻墻而入,身姿矯健地落地。
他幾步走到蘇晚晚面前站定,臉色嚴(yán)肅得有幾分可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聊聊。”
周身氣息更是冷峻得嚇人,態(tài)度不容拒絕。
蘇晚櫻在曉園住過,認(rèn)得陸行簡,打了個哆嗦后識趣地告退:“我去看看二叔回來了沒有�!�
蘇晚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以至于翻墻進(jìn)來,抿著唇警惕地看著他,“什么事?”
陸行簡盡量緩和臉色,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孩子是誰的?”
蘇晚晚臉上血色盡數(shù)褪去。
一張小臉兒蒼白如紙。
良久,她發(fā)僵的身子才動了動,不自然地扯下嘴角:“什么孩子?”
陸行簡把她的動作一分不差地瞧在眼里,冷笑兩聲:“蘇晚晚,誰給你的膽子,帶著朕的骨肉嫁給別人?”
蘇晚晚怔住,緊緊抿著唇,無助地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滾落。
這些年筑構(gòu)的心墻在這一刻轟然坍塌。
任何人來質(zhì)問她都可以坦然面對,唯獨不能坦然面對他。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發(fā)紅的眼眸看向他。
他狹長的眸子冰冷而猩紅,眸底是被壓抑著的滔天怒意,額頭青筋暴起,冷白的肌膚因為憤怒而變成了紅色。
像是處于暴怒邊緣的猛獸,隨時可能把她撕碎。
若不是他自控力素來極好,只怕已經(jīng)把她撕了。
蘇晚晚深深吸了口氣,盡量讓顫抖的聲音平靜:“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自已懷孕了。”
陸行簡緊緊咬著牙,俯下身,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低頭靠近她的臉,看著蘇晚晚的眼睛:“所以,你就不要它?”
這幾個字特別輕,卻仿佛重逾千斤,用盡他全身的力氣才從他牙縫里擠出來。
蘇晚晚不得不往后仰頭,躲避他的壓迫,“不是的。我們的船遭遇水匪,三月初的江水特別冷,我在水里泡太久,傷了身子,孩子……”
她頓了頓,聲音沒那么抖了,“后來,沒保住。”
陸行簡伸手捏著她的下巴,聲音沙啞得厲害,“沒打算讓我知道它的存在?”
蘇晚晚被迫抬起下巴,卻一直垂著眸,兩行清淚滾落,“反正孩子沒了,我已經(jīng)嫁人,你那會兒也要娶太子妃,沒必要多這個事�!�
他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看著是在笑,卻帶著說不出的苦澀與難過,“你可真體貼。”
蘇晚晚越來越平靜,“事情都過去好幾年了,再提也沒必要。處理完魏國公府的事,我就會跟父親回洛陽,和你不會再有交集。過去的事,忘了吧�!�
陸行簡沉默很久,終于緩緩站直身子,微微仰起頭,閉著眼站在原地。
微風(fēng)吹過,點點桂花落在他肩上、發(fā)上。
蘇晚晚也只是在輪椅上靜靜坐著,失神。
空氣里只有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靜謐得讓人傷心。
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影子都很長,如同兩座永遠(yuǎn)不可能靠近的山峰。
等她回過神,天色黑沉沉的,蘇晚櫻拿來薄毯蓋在她腿上,關(guān)切地看著她。
她四顧了一番,陸行簡已經(jīng)不見蹤影。
蘇南回來得很晚,還是過來找蘇晚晚,臉色有幾分凝重:“事情越來越復(fù)雜,榮王陸佑廷明天要去魏國公府,坊間傳言,你當(dāng)年懷的是他的骨肉�!�
蘇晚晚有些意外,沒想到榮王還要往這趟渾水里攪合。
“父親,我明天也過去�!�
蘇南皺眉:“這事對你傷害太大,你不用去,在家好好歇著便是�!�
蘇晚晚鼻子微微發(fā)酸。
她和父親并不親厚,見面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
即便當(dāng)年回家小住半月,父親也是每天早出晚歸忙碌事務(wù),壓根沒和她吃過幾次飯,說過幾次話。
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娶了續(xù)弦,剛生了弟弟,他們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她不過是冠著蘇家姓氏的外人。
如果不是這次父親進(jìn)京,他們一點兒都不熟悉。
沒想到父親不曾問她半句,更不曾責(zé)備過她,只是讓她安心度日。
反而獨自去應(yīng)付這次徐家的發(fā)難。
“我要去的,榮王不比旁人,他比較了解我,若是說了什么話我不在場,反而不好辦�!碧K晚晚比較理性地分析利弊。
蘇南還是答應(yīng)了。
榮王作為先帝幼弟,成親多年卻一直沒有像其他藩王那樣離京就藩,能力和野心就可見一斑。
先帝只有陸行簡這一個兒子。
陸行簡至今沒有子嗣。
還在京城的親王,只有陸佑廷一個。
如果哪一天皇帝出了意外,榮王就有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yōu)勢。
他的岳父如今可是五城兵馬司指揮呢。
這種平日里低調(diào)得不得了的親王參與進(jìn)來,不可掉以輕心。
第二天蘇晚晚回到魏國公府時,榮王陸佑廷已經(jīng)到了。
他笑得如沐春風(fēng):“晚晚,身子可好些?”
第37章
她有本王的骨肉并不稀奇
蘇晚晚微微怔了怔,垂眸淡淡點頭:“多謝王爺掛念。”
時隔多年,再被他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站在蘇晚晚身后的雁容臉色僵了一下,趕緊低頭。
陸佑廷以為她是害羞了,收回視線,對徐城璧說道:“魏國公爺,你應(yīng)該有所耳聞,晚晚當(dāng)年與我情投意合。她有本王的骨肉并不稀奇�!�
蘇晚晚整個人僵在原地。
不敢置信地看向陸佑廷。
祖父的一句話突然在腦海里閃過。
當(dāng)時陸佑廷大婚,她哭得雙眼通紅,在內(nèi)閣門口等祖父。
祖父憐憫地看著她,只是語氣平和地問了句:“如果你不是蘇家女,榮王殿下會堅持要娶你嗎?”
她當(dāng)時覺得祖父的話諷刺極了,老奸巨猾的政客眼里只有利益,哪里看得到純潔的愛情。
直到先帝最小的弟弟申王陸佑楷病故,榮王妃懷孕的消息傳出,本該啟程前往藩地的榮王成功留在京城。
一連串的巧合促成一個看起來不可能的結(jié)果,她才慢慢領(lǐng)會到祖父的意思。
榮王殿下,遠(yuǎn)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如今蘇家倒臺,榮王非要自污,宣揚與她有染,又是圖什么?
她還真是看不懂了。
徐城璧捋捋胡子,眼底閃過一抹精光:“本公倒是沒想到,王爺與晚晚還有這等舊情。只是……”
陸佑廷很慷慨:“此事是本王和晚晚對不住魏國公府,本王只想把晚晚迎入王府,其他要求,國公爺盡管提,本王盡一切可能滿足�!�
如果是年輕幾歲的蘇晚晚,此時應(yīng)該會被他的這番英雄救美話語打動,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此時,蘇晚晚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徐城璧目光閃了閃,沉吟不語,看向徐鵬舉。
一旁的徐鵬舉倒是磊落干脆:“王爺坦蕩,鵬舉也不敢再藏著掖著。國公府當(dāng)然愿意成人之美,只是蘇氏的嫁妝也是舊物,由她帶去王府反而不美,不如留在國公府,王爺另行給她添置新物,不知道王爺意下如何?”
陸佑廷笑得如同春風(fēng)拂面:“如此處置,本王并無異議�!�
蘇晚晚在旁邊都?xì)庑α耍骸澳銈円粋兩個的和我什么關(guān)系?一個要霸占我的嫁妝,一個要霸占我的人,一唱一和,真的好熱鬧�!�
蘇南淡聲道:“他們不過當(dāng)我們蘇家倒臺,不能給你撐腰而已�!�
徐城璧老臉微臊:“蘇兄何必把話說得這么難聽,這樣一來事情圓滿解決,有何不妥?”
蘇南冷嗤,輕輕撣了撣衣袖,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臟東西:“圓滿解決?你們是圓滿了,最后我家晚晚落得個蕩婦名聲,嫁妝也被你們搶走,日后只能仰人鼻息做個妾室,我們蘇家女兒名聲也受到牽累,這就是你們說的圓滿解決?”
陸佑廷微皺劍眉,看向蘇晚晚,眼神飽含深情:“晚晚,你我日后可以長廂廝守了,你不喜歡嗎?”
“你不用擔(dān)心王妃,她久病臥床,不會為難你的。”
不知道為什么,蘇晚晚打了個寒顫。
如果沒有被人真心實意地呵護(hù)過,她可能會沉溺在這種流于表面的愛慕溫柔里。
可是蕭彬早就用實際行動教會她,真心愛慕是什么樣子。
蘇南打斷陸佑廷:“蘇家女不會做妾,還請榮王殿下死了這份心,晚晚不會嫁給你做側(cè)妃的。”
陸佑廷微微一笑,“初嫁由父,再嫁由已,蘇老爺,你做不了晚晚的主�!�
話音剛落,有人來報:“榮王妃來了�!�
不多時,一頂軟轎抬到堂前。
瘦得臉上沒什么肉的榮王的劉怡萱扶著丫鬟的手出了軟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