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晚晚略作沉吟，便想好了應(yīng)對措施。

    她給婆母說去看望外祖父，便與周婉秀出了門，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禮物都帶上了。

    下馬車時(shí)，她已經(jīng)是一身男子裝束。

    身著天青色道袍，手持折扇，頭戴大帽，一半面容被遮掩在大帽下，雌雄莫辨。

    周婉秀的哥哥周書彥二十三四歲的年紀(jì)，恭恭敬敬行了個(gè)禮：“晚姑姑，請跟我來�！�

    蘇晚晚難免粉面微紅。

    在外祖父這邊她輩分大，年紀(jì)比自已還大的男人喊她姑姑，她還是很不自然。

    翠云樓的營業(yè)黃金時(shí)段是晚上，下午人很少。

    蘇晚晚頭一回來到這種地方，一進(jìn)門便被吸引住了視線。

    翠云樓里面裝修得奢華典雅，周圍一圈是包廂，中間挑空區(qū)域是舞臺(tái)。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

    舞臺(tái)四周從樓頂垂著長達(dá)好幾丈的珠簾。

    珠簾正中央坐著位盛裝打扮、身姿曼妙的美人，正手持琵琶用嬌嗲甜美的嗓音娓娓吟唱，婉轉(zhuǎn)的尾音勾人心弦。

    “一尺深紅蒙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連蘇晚晚這個(gè)清心寡欲多年的寡婦都從心底生出了幾分浪漫繾綣之感。

    周書彥先與翠云樓的管事溝通，見蘇晚晚看著中間舞臺(tái)上的歌女，便讓她在二樓走廊稍等他片刻。

    蘇晚晚看了幾眼轉(zhuǎn)頭要繼續(xù)走，抬眸卻撞進(jìn)一雙幽冷的眼眸中。

    她的呼吸頓時(shí)停了一拍。

    本能地往后退一步。

    居然是……陸行簡。

    陸行簡也沒料到會(huì)在這碰到她。

    他皺眉立在那里，看了她很久。

    纏綿悱惻的甜膩歌聲還在繼續(xù)：“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

    蘇晚晚僵在原地。

    燈籠的暖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一步步向她走來。

    每一下就像踩在她心上。

    樓梯口有人頭攢動(dòng)，他擰眉，快速把她拉進(jìn)旁邊一個(gè)包廂里關(guān)上門。

    包廂里拉著丁香紫的繡花紗幔，斑駁的陽光照進(jìn)來，落在兩個(gè)人身上，幽暗不堪，曖昧至極。

    他拽著她的手腕把她禁錮在自已與門之間。

    兩個(gè)人近到似乎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蘇晚晚心慌意亂，用力把自已的細(xì)腕掙脫。

    “你來這做什么？”陸行簡低眸看著她，臉色冷峻，聲音更是冷洌。

    翠云樓門檻很高，歌姬舞姬一流，吸引權(quán)貴男人趨之若鶩。

    也有一些風(fēng)流貴婦來這里消遣，物色能看得上眼的俊美面首。

    他竟不知，幾年未見，她變成這樣的女人。

    即便不是來找面首，若是被人知曉了她的身份，名聲也就壞掉了，日后寸步難行。

    蘇晚晚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也沒必要對他解釋，只好沉默以對。

    外面有人說話，是周書彥的聲音：“人呢？”

    陸行簡冷睨著蘇晚晚，只看得到帽沿下那一抹白皙細(xì)膩的下巴。

    這截下巴他以前不知道揉捏過多少回，知道那種讓人愛不釋手的細(xì)膩觸感。

    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卻讓人覺得分外刺眼。

    “跟我走……”他的話還沒說完，被她抬手捂住了嘴。

    男人全身僵住。

    他冷洌地垂眸，看到她那只白皙細(xì)嫩的小手，指尖若蔥削般，緊貼著他的薄唇。

    手心細(xì)膩，溫?zé)�，潮濕�?br />
    外頭的歌女咿咿呀呀的歌聲鉆入耳中：“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酥到骨子里。

    不知何時(shí)，他眸里的冷意如破碎的星光般，漸漸散去。

    她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她那兩瓣紅潤鮮嫩的小嘴巴上，作出個(gè)“噓”的手勢。

    男人很安靜，與她抬頭露出的美目相對。

    那雙含著露水的美目仿佛會(huì)說話，定定地看了他一瞬。

    第8章

    還殘留著他唇上的溫軟

    僅僅是一瞬，她的眼神仿佛被燙灼到一般，迅速閃躲開來，如同林間受驚的小鹿。

    慌亂中帶著心虛。

    他已娶，她已嫁，各不相干。

    剛才的情急之舉，冒失了。

    男人周身的寒意像遭遇過重?fù)舻膱?jiān)冰，一寸寸碎裂，即將消失殆盡。

    然而。

    下一瞬，她快速收回手，用力推開檀木色的包廂大門，躡手躡腳走出去，又反手把包廂門帶上。

    動(dòng)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yīng)。

    包廂里的男人本來緩和了許多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周書彥看了一眼包廂門，皺眉壓低聲音問，“里頭有人？”

    蘇晚晚隨意找了個(gè)借口敷衍過去，跟著周書彥去了另一個(gè)包廂。

    陸行簡一身便服，很顯然是隱藏身份來這的，若是被人認(rèn)出來，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更不想讓人知道她和他的獨(dú)處。

    包廂里站著個(gè)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穿著翠云樓里的統(tǒng)一服飾，緊張得把兩只手絞在一起。

    蘇晚晚只打量了幾眼，便把小姑娘緊緊抱在懷里，姐妹倆哭作一團(tuán)。

    “姐姐，我終于見到您了！”小姑娘哭得稀里嘩啦。

    她是蘇晚晚大伯家的女兒蘇晚櫻。

    “別怕，有姐姐在�！碧K晚晚紅著眼眶，沒有細(xì)問這幾年里小姑娘經(jīng)歷過的磨難。

    周書彥等她們姐妹二人緩緩收了聲，壓低聲音道：“沒認(rèn)錯(cuò)人就好，我花些心思把人贖出來。”

    蘇晚晚很感激，“銀子我來出，還請不要聲張，莫讓人知曉�！�

    若是被人知道曾在教坊司待過的經(jīng)歷，蘇晚櫻的名聲將遭遇毀滅性的打擊，以后嫁人就千難萬難了。

    教坊司是歸禮部管轄的朝廷機(jī)構(gòu)，人員都是犯官家眷奴仆，要贖人出來脫籍比一般風(fēng)月場所難度大得多，銀錢也要翻上好幾番。

    不過這些年貪腐死罪都可以用錢糧買消，何況只是贖人？

    只要出得起銀子，路子還是走得通的。

    周書彥悄悄松了口氣，蘇晚晚嫁妝豐厚程度堪比公主，有她這句話，他只用跑跑腿，自然好辦。

    “晚姑姑，您和婉秀先回慶云侯府等著，我辦完事再回來見您�！�

    蘇晚晚卻頓了頓，蹙眉道：“這里可有小門出去？”

    她可不想再遇到陸行簡。

    攥緊的手心里，還殘留著他唇上的溫軟。

    那微微扎手的胡茬觸感，激得她從頭到腳戰(zhàn)栗，當(dāng)即落荒而逃。

    翠云樓當(dāng)然有供不愿暴露身份之人進(jìn)出的隱蔽小門。

    蘇晚晚順利離開。

    陸行簡面無表情地站在翠云樓的一間包廂里，修長的指尖輕輕捏起紗簾的一角，低眸看著大門口人員進(jìn)出。

    李總管提心吊膽地進(jìn)來，感覺屋子里冷得可怕，連打了兩個(gè)噴嚏。

    “主子，蘇夫人已經(jīng)走了，說是去慶云侯府和長寧伯府走親戚�！�

    “去查查，她在金陵也經(jīng)常去逛花樓？”陸行簡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李總管應(yīng)聲稱是，不敢多說一個(gè)字，不知道哪里惹這位爺動(dòng)了怒。

    ……

    已故太皇太后周氏有兩個(gè)弟弟，大弟弟是慶云侯周安，周婉秀的太祖父。

    二弟弟長寧伯周華是蘇晚晚的外祖父。

    外祖父周華和外祖母陳夫人都已經(jīng)年過花甲，見到蘇晚晚這個(gè)外孫女兒來看他們，高興得老淚縱橫。

    蘇晚晚的母親是他們的老來女，年紀(jì)輕輕就沒了，那時(shí)候蘇晚晚才半歲。

    太皇太后周氏愛屋及烏，便將晚晚接到自已膝下安排專人照管，直到她嫁人。

    晚飯是在慶云侯府一起吃的，滿屋子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男客女客分席而坐，坐滿了四張大圓桌。

    各個(gè)認(rèn)得不認(rèn)得的表哥表姐、表侄上來敬酒，蘇晚晚也給長輩們敬酒，幾輪下來喝了個(gè)五分醉，臉頰飛起兩團(tuán)緋紅。

    陳夫人摟著蘇晚晚紅了眼眶：“你比你母親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