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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這令我不禁懷疑,那碗鹿血酒不單單是酒,還混了些別得什么成分進(jìn)去。我的頭靠著吞赦那林的肩,臉頰挨到他冰涼的繡金緞面衣袍與薄薄衣料下猶如一塊冰雕的軀體,只覺愜意非常,忍不住蹭了蹭,嗅到他頸間發(fā)絲散發(fā)出那股古樸幽冷的焚香,熱燥之意便似扇了一把風(fēng)的炭,頃刻燃得旺了起來。

    明明我將他視為繆斯,根本不會,也不該對他產(chǎn)生發(fā)生關(guān)系的欲口望,可此刻本能卻左右了我的大腦,突破了我自己給自己立下的原則與禁制,我情不自禁地埋進(jìn)他濃密的發(fā)絲間,鼻尖貼上他冰冷的頸側(cè)肌膚,嘴唇擦過他卷曲的鬢角。下巴被猛地捏住,被迫仰起臉:“他們給你,喝了多少酒?”

    鼻尖相觸的距離,我似乎能透過黑布,隱約瞧見他雙眼的形狀,狹長而鋒利,像一對線條極致優(yōu)美的波斯匕首。

    “讓我瞧瞧你的眼.....”我喃喃著,另一只發(fā)軟的手撫上他的鬢角,想去拆他的蒙眼布,也被他一把捉住了腕。

    “不知,死活�!�

    第18章

    第十八章走火新婚之夜

    “讓我瞧瞧你的眼.....”我喃喃著,另一只發(fā)軟的手撫上他的鬢角,想去拆他的蒙眼布,也被他一把捉住了腕。

    “不知,死活�!�

    下一刻,背后一輕,背簍脫落下來,天旋地轉(zhuǎn),我的身軀像是落在了厚實的獸皮上,上方出現(xiàn)那八邊形的天井與被斑駁樹影切碎的一輪彎月,吞赦那林的身影將我籠罩在下。我被他帶到之前來過的地方來了。我瞇眼看著他笑了:“怎么著,看你的眼一下,我會變成石頭��?你是美杜莎嗎?”0601裙徰里35⒌⑤75⑹7330靈12】

    他抓著我的雙腕,手指縮緊,似是被我觸怒,卻又不放開。

    “啊,你倒是真的很像美杜莎,又漂亮又危險,你的族民都怕你怕得要命呢.....怕被你變成石頭嗎?可我不怕,你是我的繆斯,我瞧你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知道嗎?多少人上趕著想當(dāng)我的繆斯,我都瞧不上.....可你......你是特別的�!�

    我醉話連篇,他卻一言不發(fā)。

    似被拋在雪地里兀自焚燒的一把干柴,我燥得忍無可忍,雙手又被他按著動不得,我便抬起頭去,想和他接吻。

    沒待我嘗到滋味,頸部被猝然扼住,頭被按到一邊。

    他冷冷道,似在咬牙:“我留你,不是要你來當(dāng)神妃的�!�

    “你以為我想當(dāng)啊……”我渾渾噩噩,胡言亂語,“我這不都是為了你,他們說你會高興,我想畫你……吞赦那林……你讓我畫你嘛,好不好?”

    被握住的手腕驀然一緊。

    他不出聲,也不動,我卻分明感到他在看我。

    “吞赦那林……”我愈發(fā)燥熱,神志混亂,不由自主地夾緊雙腿,忍不住喚他的名字,只希冀他能做點什么讓我一解焦渴。

    下一瞬,濃密的發(fā)絲拂過我的面頰,眼角一涼,柔軟的觸感覆了上來——吞赦那林竟然在吻我.....貼著花瓣的左邊眼角。

    他壓制著我的力道這樣強勢,吻得卻極為輕柔,堪稱小心翼翼,嘴唇甚至在顫抖,還屏著呼吸,仿佛被困在冰川里冷了一萬年的人尋著了一捧火焰,急欲從我身上汲取一絲暖意。

    “嗯,吞赦那林......”我被他這般繾綣的親吻撩得血液沸騰,一股上行,一股下涌,雙手卻動彈不得,被拴著的雙腿本能地胡亂踢蹬起來,只聽“叮鈴”一聲,腳踝一松,紅繩竟給我掙了開來。下邊脹得發(fā)痛,我實在受不住,抬起一條腿勾住他,挺起腰身,腹部立刻挨著了一個又冷又硬的物什,不知是不是他腰帶上的寶石。我蹭了一蹭,豈料吞赦那林渾身一震,一把擒住我的小腿,將我按了回去。

    盡管黑暗中瞧不見他面容,我卻感到他正惱怒地盯著我——不知是不是因為我蹭他那一下令他感到冒犯。

    可我欲火焚身,昏昏沉沉,顧不得他是不是生氣了,也顧不得羞恥,被他松開的那只手循著本能向自己腹下摸去,撩開裙擺自己擼了起來。那處已經(jīng)充血到極點,只擼了一下,我就如遭電擊,渾身一顫,忍不住“啊”地呻吟出聲來,隨著自己擼動的幅度挺起腰身,雙腿亦不自覺地大大張開。

    吞赦那林撐在我上方,沒有動靜,不知是不是被我醉后的丑態(tài)百出驚住了。我自知在他面前丟完了顏面,可身體攀升的快意卻令我停不住手,越擼越快,可不知是不是這鹿血酒的功效,擼了半天也出不來,一柱擎天地朝吞赦那林高高豎起,手還越擼越軟,漸漸散了力氣,我頭暈?zāi)X脹,欲哭無淚地喘:“吞赦那林……你幫幫我……我難受……幫幫我,好不好?”

    他仍不答話,也不動,我顫抖著手朝他摸索,摸到他的腰身,想抱著救命的浮木般環(huán)緊了,就挺腰往他身上胡亂磨蹭。

    “松開!”他冷喝一聲,聲音有些嘶啞。

    手又被冰冷五指猛地一把扣住,強行按在腰側(cè)動彈不得。

    我燥得快要哭出來,難耐地扭動腰身,凌亂急促的喘著:“松開……我,不碰你,嗚,難受,我自己來,不用你幫忙……”

    下巴也被狠狠壓向一側(cè),“哧”地一下裂帛聲,衣襟被撕扯開來,頸側(cè)驀然襲來一陣刺痛!

    尖銳的犬齒扎入我的皮肉,像某種兇猛嗜血的獸類,我于情欲的泥沼中一驚,掙扎起來,又被反擰了雙手!

    吞赦那林竟然咬我!

    他叼著我頸側(cè)嫩肉,重重吮吸,似乎真在吞噬我的血液。

    我頭暈?zāi)垦�,無力掙扎,偏生頸側(cè)是我的敏感地帶,下邊也已脹到極致,被他這么又吮又咬地一刺激,我雙腿一抖,腰身拗起,情不自禁地夾著他的腰射了出來。吞赦那林猝不及防地被我噴了一身,自我的頸間抬起頭,朝下看去。

    我也往下看了一眼,裙擺間,我白花花的雙腿上染滿濁液,腳腕上紅繩艷麗,荼蘼盛開,一縷鮮血自我的頸側(cè)滲到敞開衣襟間裸露的胸膛上,一副被他蹂躪的模樣,凄慘又情色。

    一種玩火自焚的感受突然襲上我的心頭。

    摸了摸頸側(cè),摸到被他咬出的兩個小孔,我被嚇到,加之已經(jīng)泄了身,全無了興致,昏昏沉沉地曲起雙腿往后縮去:“我靠....吞赦那林,你是屬狗的嗎......哪有你這么咬人的......”

    他舔了舔唇角血跡,抓住我腳踝上的紅繩,又將我猛拖回了身下,緊扣住我后頸,俯身而下,一口咬住了我脖頸另一側(cè)。我無力掙扎,頭暈?zāi)垦�,只覺自己如被嗜血的森蚺拖入沼澤的獵物,意識漸漸墮入一片混沌之中,失去了知覺。

    “啊!”我驚醒過來,睜開沉重的眼皮,朦朧光線落入眼縫,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我卻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我躺在一架樣式古樸的木床上,床柱上有富有蘇南地區(qū)民族特色的繁復(fù)雕紋,四面被紅色帷幔所籠罩,像是古時的婚床。

    依稀憶起昨夜的情形,我猛然坐起身,掀開被褥,我身上已不是那套深紅的神妃裝束,已換了一身蘇南地區(qū)傳統(tǒng)樣式的白色對襟短襖長褲,腳踝上綁著我的紅繩也不見了,徒留一圈被縛出的紅痕,只有那對樹藤編織成的腳鐲還在。

    床對面的銅鏡映出我的模樣,頭發(fā)凌亂,領(lǐng)口微敞著,露出一片紅荼蘼的“嫁身”,還有脖子兩側(cè)被吞赦那林咬出來的印——不是夢,我和吞赦那林擦槍走火了,他還咬了我。

    之后,我好像就斷片了。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和吞赦那林.....做,做了嗎?

    就我這體格,還醉成那樣,上他是不可能的。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沒感覺到疼,松了口氣。

    看來吞赦那林個不懂這種事的……

    我松了口氣,還好,我沒和自己的繆斯越界。

    但這臉,也算是丟盡了。模糊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零碎片段,我尷尬不已的捂住臉,天吶,我竟對著吞赦那林做出了那樣孟浪下流的舉動,他以后會怎么看我?會不會討厭我?

    我深吸一口氣,這回他沒把我扔出去,是不是代表他至少不像上次那么生氣?這是在哪兒?還在那個山洞廟里嗎?

    我掀開帷幔,這是一個闊大的房間,布滿浮雕的木頭圓柱、繪有飛禽走獸圖案的彩色房梁與房檐、垂掛的壁畫與家具無不彰顯著其奢華與古老,若不是能一眼瞧見頭頂懸掛的人骨吊燈,我可能會懷疑自己在蘇南地區(qū)某個豪華酒店里。

    下了床,走出帷幔,來到房中那醒目的雙開闔的浮雕木門前,我伸手一推,寒風(fēng)迎面撲來,將我激得打了個冷戰(zhàn),看清門外的景象,不禁瞪大了眼。門外是一道長廊,站在這里,可以將綿延起伏的蘇瓦伽山脈盡收眼底,下方則是漂浮著霧氣的重重林海。這里海拔很高,不是在那座山洞廟內(nèi)。

    我?guī)撞阶叩綑跅U邊,向下看去,雪山峭壁映入眼底,此處似乎是位于蘇瓦伽山脈最高的那座蘇彌樓雪山、那片甚少有人敢踏足的禁域的半山腰上——這是一座類似懸空廟的建筑。

    下方不遠(yuǎn)處,能望見一個有著露天的圓形穹頂?shù)乃䴓�,原來這里位于那座山洞廟的后面,或許里面是有隧道能直達(dá)此處。

    盡管沒有恐高癥,俯瞰了下方一會,我也覺得雙腿打顫,往后退了一步,便撞上了一具冷冰冰的軀體。

    我一回頭,近在咫尺的便是昨夜在我頸間造孽的嘴唇。

    吞赦那林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這人幾次出現(xiàn)都是悄無聲息,猶如鬼魅。

    想起自己昨晚的醉態(tài),我心下不免有些尷尬,見面不過三次就差點上了床,我視他為我的繆斯,可不只是想來場一夜情。

    “昨晚,我們......”

    “我忘了。”他冷冷道。

    這語氣仿佛一把冰刀落下,似要斬斷我們昨夜發(fā)生過的一切——他在我眼角落下的吻,還有野獸一般亂咬我脖子的行徑。我瞠目結(jié)舌地盯著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的背影,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禁磨了磨牙,心頭竄起一股火。我靠,我這兒罪證還沒消呢,這人居然敢說自己忘了?我秦染幾時被人這么對待過?

    “行,忘了,你牛逼�!蔽尹c點頭,靠在門邊,漠然瞧著他將裝著顏料的背簍放在房中獸皮氈毯上的矮桌上。

    “過來�!彼麖男渫仓腥〕瞿蔷懋�,蒙著雙眼的臉轉(zhuǎn)向我。

    “干什么?”我假裝沒聽清,靠在門邊一動不動。

    “補畫�!�

    “要我?guī)兔Γ裎状笕说故怯浀们宄�。”我揚起眉梢,依舊不動,盡管寒風(fēng)吹著我的背心,凍得我直打哆嗦,但尊嚴(yán)必須得扳回來,不然以后我就只有卑躬屈膝舔他的份。

    “是你說,要幫我補畫�!�

    我笑了:“是我主動,那又怎樣?你如果沒有這個需求,即便我主動提了,你會答應(yīng)嗎?村子里又不是沒有畫匠。哦,我想起來,你說過,他只畫死人,那現(xiàn)在的確只有我能幫你。吞赦那林,請人幫忙,就得講基本的禮節(jié),我不是你們族的,我是個外鄉(xiāng)人,在我們那兒,大家都叫我秦染老師,你可以不用這么叫我,但你起碼得稱呼我的名字,我不叫‘過來’�!�

    吞赦那林沒說話,他靜立于那兒,雖蒙著眼,但那種被他盯視的感受卻很清晰。烏云罩頂?shù)膲浩雀杏钟姹苼�,令我心中泛起莫名而龐然的恐懼,雙腿都微微發(fā)起抖來。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在族中身居高位,受眾人供奉與畏懼,所以才有這般不怒自威的氣勢,我一個外鄉(xiāng)人不必給他加這種濾鏡,他是我的繆斯,我是要征服、俘獲他的,令他為我臣服的。倔勁上來,我盯著他,與他靜靜僵持著。

    背后寒風(fēng)襲身,更加劇了恐懼造成的軀體反應(yīng),令我整個人都打起了哆嗦,止不住地輕咳起來。

    這一咳,也牽連得我胃部隱隱作痛,方覺自己是餓了太久,又喝了酒,似乎要犯胃病——我本就時常因為作畫而飲食不規(guī)律,明洛離世后,又酗過一陣酒,因胃出血被送過急診,做了手術(shù),但我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胃潰瘍一直沒好全。

    我不愿給吞赦那林瞧出來,落了下風(fēng),抿唇忍著,手指不自覺摳進(jìn)門上的浮雕間,可胃部卻是越咳越疼,冷汗直冒,就在我感覺自己堅持不住時,突然聽見對面沉聲:“秦染�!�

    我抑著咳嗽,哼笑一聲,朝他走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馴服

    我不愿給吞赦那林瞧出來,落了下風(fēng),抿唇忍著,手指不自覺摳進(jìn)門上的浮雕間,可胃部卻是越咳越疼,冷汗直冒,就在我感覺自己堅持不住時,突然聽見對面沉聲:“秦染。”

    我抑著咳嗽,哼笑一聲,朝他走去。

    昨夜你那樣情動,對我又親又咬,跟瘋了似的,今天又不肯認(rèn),無非就是因我這張臉不能自持,清醒了覺得負(fù)疚,無法面對,沒有第二種可能。我又不傻,這還猜不出來?

    但我,秦染,我可不是什么甘愿跟你玩替身梗的苦情受。

    你是我誓要捕獲的繆斯,既然被我皮相吸引,那我便以此為餌,誘你出你的伊甸園。你的心上人尋不著,我卻在你日日在眼前晃,與你朝夕相對,天長日久,還怕拿不下你嗎?

    我這樣想著,走到矮桌前盤腿坐下。

    可這一坐,胃部的痛楚就更加鮮明起來,有種灼燒感——這可不是好的征兆。

    見他把畫卷遞到我眼前,我抬起頭,瞇眼看他:“吞赦那林,為了扮這神妃來見你,我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還餓著肚子呢,我要吃早餐�!�

    “早,餐?”吞赦那林拿著畫卷的手懸僵在半空,仿佛我說的是個什么超出他日常字典的陌生詞匯。

    “怎么,你們這兒的人不吃早餐嗎?”我支起手肘,托腮,“想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哪有你這樣的?”

    他定立在那里,似乎思考了一下,從腰帶間取出他那支骨笛,吹了短促一聲。鷹鳴的聲音響起,不一會兒,我便聽見沉重緩慢的腳步聲從門口由遠(yuǎn)及近,“篤篤”,門被敲響。

    “神主,大人�!睕]有聲調(diào)起伏的男人聲音傳來。

    “進(jìn)�!�

    門被推開,一個裹著羊皮斗篷、面目藏在陰影里的瘦高男人步伐僵硬地走了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盤東西。

    這雪山里面居然還有其他人。我不禁訝異,而且吞赦那林只是吹聲笛子,什么都不用說就能給他的仆從傳遞信號嗎?

    斗篷男人跪下來,膝行到吞赦哪林面前,將手里的盤子放在桌上,看清這是什么盤子里是什么東西,我一愣。

    混著雜糧顆粒的面團(tuán)......金字塔的形狀,這不是他們那種用來供神的“朵瑪”嗎?吞赦那林居然拿這個給我吃?他也不怕犯了忌諱?而且看起來也不太好吃的樣子,肯定很硬......

    要是把這個吃下去,我的胃病怕是當(dāng)場就要發(fā)作。

    我抿唇皺眉:“我可不吃給你們那個尸神主的貢品,誰知道放了多久了。我要吃.....吃點喝點新鮮的、熱的東西。我為你研磨顏料花了三天.....讓你給我做頓早餐,不過分吧?”

    斗篷男悄無聲息地爬了出去,不知是不是我提的要求在他們看來過于驚世駭俗,他爬得飛快,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我盯著吞赦那林,見他低下頭,似乎隔著蒙眼布俯視著我,眉心微蹙,我心中不由惴惴,不知提這種要求會不會惹惱了他。要是惹惱了他,他一怒之下趕我走,我該怎么辦?

    要不將就一下算了.....

    目光落到面前得“朵瑪”上,嘗試拈起了尖端一小搓黏糊糊的雜糧面,咬了一口,那苦澀冰涼的口感惹得我胃里一陣抽搐:“唔——”

    我捂住嘴,忽然聽見又一聲鷹鳴,抬起頭去,原來是吞赦那林又吹響了那把骨笛。我緊皺的眉頭一松,揚起一邊眉,望向半敞的門外,幾乎是立刻,撲簌簌的振翅聲從外面逼近,

    一只紅色頭翎的兀鷲叼著什么飛了進(jìn)來,“砰”地一聲悶響,一團(tuán)物事滾落到桌子前方,將我嚇了一大跳。

    那是只野兔,已經(jīng)斷了脖子,還輕微抽搐著。

    吞赦那林彎身將野兔拎起,走到門口,背對著我。伴隨著清晰的一下皮肉撕裂聲,“嘩啦”,血淋淋的一團(tuán)內(nèi)臟落到他的雙腳間,他竟在徒手給這只兔子剝皮開膛。我瞠目結(jié)舌,嗅見濃重的血腥氣順著寒風(fēng)撲面而來,連忙捂住了口鼻。

    似乎察覺了我的反應(yīng),吞赦那林微微側(cè)臉,嘴角似乎浮起一絲嘲謔的弧度——好像再說:你不是要我給你做早餐嗎?

    我突然意識到,我一眼看中的新繆斯,是一只如兀鷲,如狼,如雪山一般,神秘、兇猛而高傲的.....無法被馴服的野物。

    這念頭卻似一捧柴油澆在我心底,令本來便灼灼作祟的征服欲竄得更高了些。我放下捂住口鼻的手,拾起幾個骷髏燭臺,將它們聚攏到一起,猶豫了一下,端著那盤“朵瑪”走到窗前,全部倒了出去,用騰出來的銅盤盛了窗臺上干凈的新雪。

    一回頭,便見吞赦那林拎著剝了皮的兔子走了進(jìn)來。

    我端著盛雪的銅盤,眼神挑釁地盯著他。

    想嚇退我?我便干件更大膽的事給你瞧。

    反正,你敢拿給神的貢品給我吃,想必也并不怕褻瀆了你們那個尸神主,那我也沒什么好怕的,倒了它,也算不得瀆神。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唇角微微牽起,竟然笑了——就仿佛我這種行為沒有激怒他,反倒極大地取悅了他似的。我感覺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又困惑,又無措。這人怎的這樣奇怪?

    看我倒掉給神的貢品,他很開心嗎?

    他可是那赦族的神巫哎!

    我看著他,依稀想起昨日的祭典——吞赦那林對他族民說的話,他對他們的態(tài)度,就好像懷著深入骨髓的.....嫌惡與厭憎。

    他對他們的尸神主難道亦是如此?

    不對啊,若真如此,他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還要留在這片林海深處呢?為什么呢?吞赦那林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

    “你的,早餐�!�

    聽見他出聲,我才回過神,將銅盤放在了骷髏燭臺上,然后將顏料罐一一取出,舀了些雪水用來調(diào)配巖彩顆粒。

    待到我將顏料調(diào)配完畢,銅盤里的新雪也被煮成了沸水,兔肉散發(fā)出絲絲肉香來,就是聞著有些腥。

    “吞赦那林,你這兒有調(diào)料嗎?”

    “調(diào)料?”

    我的天啊,吞赦那林不會連調(diào)料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就是鹽,胡椒,蔥蒜什么的�!�

    他搖了搖頭。

    我錯愕:“連調(diào)料都沒有,那你在這山上,一日三餐平時怎么解決的?”總不能吃這些供品或者啃那些骷髏骨頭吧?綺鵝羊叭⒌四04⑥76溜柶〇哽新

    吞赦那林卻不答話。我心想,大概是他的那些仆從做好了送來吧,這人還真是跟他外表看起來一樣,不食人間煙火。

    我無奈了,只好將就著吃這沒有調(diào)料的兔肉,好在雖然有些腥,但肉很嫩很軟,入口即可,并不難以下咽。胃里暖熱起來,我狼吞虎咽了幾口,感到一束目光落在臉上,抬眼,才注意到對面坐著的吞赦那林似乎正瞧著我,似笑非笑的,好像覺得有趣,但并沒有和我一起共享這盤兔肉的意思。

    我拿起一根兔腿,遞給他:“你.....你也吃點啊�!�

    “我,不吃�!�

    不吃肉嗎?還是已經(jīng)吃過了��?我嚼著兔肉,心中納悶,他長得這樣高,力氣又奇大,應(yīng)該不是不沾葷腥的人。

    可能就是不喜歡吃兔肉吧。

    瞧見旁邊那只高山兀鷲還沒飛走,血紅的瞳仁盯著我,我便撕了塊兔肉甩給它,見它低頭嗅了嗅,看了一眼吞赦那林,不敢去吃似的,我有點好笑,想起那天托它送畫的情形來。

    ——吞赦那林收下了我贈他的那副晚霞嗎?

    我這般想著,不留神嗆了一下,一陣咳嗽,胃又疼了起來。

    ......可別在這雪山上犯胃炎。

    我不敢再吃了,想挪開銅盤騰出位子,手指還沒挨到盤身,就被他猛然扣住了雙腕:“別弄傷你的手。”

    我一愣,才意識到這樣會燙著。

    吞赦那林一手端起滾燙的銅盤,完全感覺不到溫度似的,將它扔到了門外攤著一團(tuán)兔子內(nèi)臟的地上,“呼啦”一聲,一群兀鷲突然從房檐上降落而下,卻并沒有進(jìn)食,竟是整齊地圍成一圈,直到那只紅色頭翎的兀鷲飛到了它們中間,啄起了第一口肉,其他兀鷲才紛紛開動。原來那只是它們的頭鳥。

    吞赦那林靜坐在這群進(jìn)食的兀鷲前方的景象真是再絕不過的畫面,我錯過了與他初見時的瞬間,不想再錯過畫下此刻的機會。我的手指輕微顫抖,一把抓起背簍里的筆來,可桌上偏偏除了他交給我補的那副畫,沒有其他的紙張或畫布。

    “吞赦那林,給我張白紙,或者畫布,好不好?我想畫你。”我激動難抑,近乎是在央求他。

    “我要你來,是幫我補畫的�!彼Z氣冰冷,不為所動。

    如被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冰水,卻是澆進(jìn)了油鍋,作畫的激情沒被澆熄,反倒燒得更旺。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刻進(jìn)肉里,告訴自己稍安勿躁——他人在這里,我就不缺靈感,補完這幅畫,再畫他也不遲。顫抖著手,我打開了那副他要我補的舊畫。

    夾雜著陳腐氣息的異香鉆入鼻間,那種心慌之感又來了。

    再次見到這幅華麗而細(xì)致的古畫,非但欣賞不了,不知怎么,我竟生出一種強烈的反感,厭憎甚至到了惡心的地步,竟想將這幅畫撕成碎片,扔到火里燒成灰燼,然后遠(yuǎn)遠(yuǎn)逃離才好。

    我被自己的這種古怪的沖動嚇了一跳。

    我這是......這是怎么了?誠然,我打心底覺得這幅畫的確畫得不好,可也不至于想要毀了它。難道是因為.....嫉妒嗎?

    我嫉妒了?

    從沒體會過這種陌生的感受,我自己也覺彷徨困惑。

    生怕給吞赦那林瞧出什么,我強逼自己保持平靜,緩緩將畫卷在桌上鋪開,唯恐自己真一沖動撕壞了本就很脆了的皮質(zhì)畫布。

    第20章

    第二十章

    自薦枕席

    生怕給吞赦那林瞧出什么,我強逼自己保持平靜,緩緩將畫卷在桌上鋪開,唯恐自己真一沖動撕壞了本就很脆了的皮質(zhì)畫布。

    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無波瀾,被蒙眼布遮蔽的雙眼也不知在瞧我,還是瞧著那幅畫,我愈發(fā)心里沒底,慌亂又心虛,提起筆來,蘸了一點黛色,手卻還在發(fā)顫,盯著那畫上神像,懸在紙上,遲遲不敢落下第一筆,宛如初次藝考的學(xué)生一般。

    “你在,怕?”他聲調(diào)略有起伏。

    “我是緊張,這不是怕給你補壞了嗎?”我沖他一笑,站起身來,取了背簍里的空罐子,去窗邊裝了點雪當(dāng)洗筆水,又往臉頰上拍了些,被冷意一激,我才勉強鎮(zhèn)定下來。

    再回到桌前,我沒敢看他,提筆重新蘸了顏色。興許是想要畫他的激情與決心使然,我手雖抖,可落在紙上竟然很穩(wěn),第一個修補之處極為細(xì)致,我補的色卻分毫也未溢出描線區(qū)域,沒有半點色差,調(diào)得飽和度與明度都是剛剛好。

    第一筆落下沒出差錯,我松了口氣,笑著抬眸看向吞赦那林。

    他一動不動,只有喉結(jié)微微滑動了一下。

    “繼續(xù)。”

    吞赦那林,最好你以后給我畫的時候,也能這么老實。

    或許是因知曉他應(yīng)該比我還要緊張,雖然對這畫的厭惡并未消減,我第二筆下去,便漸漸找著了點以前行云流水的感覺,沒過太久,就把那些顏色剝褪得最嚴(yán)重的位置補好了。

    正要做更細(xì)致的修復(fù),我卻注意到一處瑕疵——那不是年月造成的,而是畫者勾線時的誤差,其實第一次看畫時我便覺得這畫線條不流暢,多有回筆重描,這也是我不喜這畫的原因之一。這一處是最嚴(yán)重的,線條干脆就是斷開的。我提筆便想續(xù)上,卻被冰冷五指一把攥住了手腕:“留著。”

    我抬眸,見吞赦那林唇角緊繃。

    這瑕疵于他而言,也是那位心上人留下的痕跡嗎?

    “所有的線,都留著�!�

    我笑笑:“行,聽你的,留著�!�

    他心里有人,我要是強行抹去痕跡,他反而會更在意,潛移默化,才是上策。他松了手,發(fā)現(xiàn)門縫外居然天色已暗,我才意識到其實畫了很久,便將筆擱到一邊,伸了個懶腰。

    胃又隱隱作痛起來,發(fā)出一串咕嚕輕響。

    自知我這胃現(xiàn)在脆弱得很,半點也餓不得,我揉了揉胃部:“吞赦那林,我好像....又餓了,吃了晚飯再補吧。”

    “光線不佳,你明日再補�!彼麑嬀砥�,放入袖間。

    “行�!蔽覠o奈應(yīng)著,卻真恨不得今晚熬夜給他補完,明天就能畫他,但吞赦那林顯然是個倔脾氣,操之過急只會壞事。

    見他站起身,我一把拽住他的袍擺:“吞赦那林,我晚餐不想吃兔子了,想吃魚,行嗎?看在我補得不錯的份上,你能不能差你的仆人送點調(diào)料來?我這嘴里,都要淡出鳥來了�!�

    “知道了。”

    許是對我?guī)退a畫的犒勞,吞赦那林離開不久,他那位古怪的仆從就真送了一盤魚來,里邊也的確放了調(diào)料,雖然有點淡,但勝在魚肉新鮮,有股天然的清甜,我將暖熱的湯底喝得干干凈凈,一直隱隱作痛的胃才算好過了不少。

    將剩下的小半條魚放到門口,不多時,那只紅翎兀鷲就如約而至。我坐在門坎上,在月下瞧著它吃我特意留的殘羹。

    “喂,能不能告訴我,你的主人去哪了?”我朝著兩側(cè)走廊望了望,問它,“是不是回自己房間吃晚餐了,他住哪間房呀?”

    兀鷲歪頭瞧我一眼,繼續(xù)埋頭進(jìn)食,似乎不接受我的賄賂。

    我突然發(fā)覺它挺可愛,笑著撓了撓它的紅色頭翎:“哎,他到底有沒有收下那幅畫?”

    兀鷲依然不理我,可能是感到頭鳥的尊嚴(yán)被我冒犯,甩了甩頭,躲開了我騷擾它頭翎的手,并且用尖喙頂了一下我手心。

    我悻悻縮回手:“鷲兄,你給我叼幾張紙或者布來行嗎?要白色的,我想畫畫。你不想看看自己的英姿嗎,我給你畫下來。身為一只頭鳥,沒有自己的畫像可不行,哎......”

    兀鷲一口吞掉剩下的魚,飛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獨對上方又大又圓的月亮。雖然這兒景色著實不錯,十一月雪山上夜間的溫度可不是一般的低,我獨坐沒一會,就渾身打哆嗦,打消了探索這山上建筑去找吞赦那林的想法,關(guān)門回了房間。

    閑來無事,又沒有手機,房間里溫度還低,我用房里的銅盆盛了新雪燒熱,簡單洗過后,就鉆回了床里。

    也不知是不是有點高反,我一挨著枕頭,腦子就沉重起來。

    “嗚嗚.....”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女人啜泣的聲音飄來,時而很遠(yuǎn),時而近在耳畔。誰....在哭?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紅色的帷幔在周圍飄飄蕩蕩,似鬼魅旋舞的裙裾。

    我不是關(guān)了門窗嗎?怎么還會有風(fēng)?

    ”彌伽.....彌伽...嗚嗚......”

    女人?這里怎么會有女人?是吞赦那林的族民嗎?

    我撐起身,朝門口望去,便望見門大開著,一抹纖瘦的身影背對我坐在門外走廊的欄桿上,長發(fā)隨風(fēng)亂舞,像是個少女。

    “喂!”心里一驚,擔(dān)心她是從這雪山上往下跳,我顧不得思考這兒半夜為何會有少女出現(xiàn),下了床,朝門口走去。

    “嗚嗚嗚...你為什么....要回來哩?”

    少女肩膀聳動,哭得分外凄涼。

    “喂.....不管你有什么傷心事,也別在坐在那兒,很危險。”我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月光下,我看清她穿著一身紅衣,是蘇南地區(qū)的傳統(tǒng)樣式,衣上遍布著黑色的奇異符文。

    “彌伽,我們被這里的人害得還不夠慘嗎?你為什么,要回來?”她越哭越凄厲,在靜夜聽來,如野貓哀嚎。

    “小妹妹,我,我抱你下來好嗎?”

    生怕她突然想不開跳下去,我緩緩伸出雙手,一把抱住了她,臂間卻是一空,什么軟軟滑滑的一團(tuán)物什順著滑到我的腳底。

    我低頭看去,就看見了一張鮮血淋漓的、扁平的、沒有眼睛的人臉。

    這是一片人皮.....一片被剝下來的完整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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