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母離世時,他已近成人,阿玨卻還不滿十歲,自是更看重當(dāng)年之情。
“操辦容易,去衙門換庚帖,再去下聘就是�!彼妓饕换�,崔瑜笑問,“今日可與紀(jì)二姑娘見面了?覺得怎么樣?”
他深知阿玨的性情,只隨口一問,算是調(diào)侃,沒想他會回答�?珊攘丝诓杼ь^,他竟看見阿玨的嘴動了動?
崔瑜立時向前探身。
崔玨把話咽了回去。
崔瑜急得忙問:“你怎么不說了?”
崔玨:“尋常相看,無甚可說�!�
崔瑜問不出來,連悶帶著對紀(jì)家的氣,喝干兩杯茶,突然面色一變:“不對……不對呀!”
他忙忙地說:“我想起來了,你嫂子說過,紀(jì)家的二姑娘與理國公府的公子是青梅竹馬!兄妹倆……好得很,只怕今年便要過定成親的!這——”
“我知道�!奔热恍珠L問了,崔玨便道,“紀(jì)二姑娘今日已說,那只是父母之命,并無私情,想來與我,也并非紀(jì)家逼她應(yīng)下�!�
他雖如此說了,崔瑜卻還是覺得不行:“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家,有國公府的表哥傾心相待多年,她真能不動心嗎?”
若能對阿玨一心,即便紀(jì)二姑娘退過親事也無妨�?扇粜睦镞有別人,又豈能安心與阿玨相伴?
崔玨重復(fù):“她已說過并無私情,如此便好,其余我不在意。”
他認(rèn)真道:“請大哥也勿要再提了�!�
情愛有何意趣。
只要紀(jì)二姑娘果真一如今日,通達(dá)平和、安分知禮便好。
心碎人
安國公府。
送走崔玨,溫夫人即刻令人找了安國公回來,又命門上不必再去請?zhí)t(yī)。待安國公到家,她訴兩句辛苦,又含淚為請?zhí)t(yī)拖住婆母的事請了罪,才與他一起到了安慶堂。
安慶堂正送走秦院判。
一上午憋著火見了兩位御醫(yī),徐老夫人早覺心口悶得發(fā)疼。兒子兒媳一到,她便嚷著心難受,叫丫鬟扶到臥房躺下,冷笑說道:“我看我也不必多在這府里招人嫌了,明兒就剃了頭發(fā)到廟里做姑子去,也省得操勞了一輩子,反叫親兒子伙同人嫌著我!”
溫夫人一路上都落后安國公半個身位,進(jìn)了安慶堂,更是直接走在安國公身后。
見徐老夫人的話里只明指安國公,她心里一樂,更低下頭不開口。
安國公正因崔玨應(yīng)了換人之事高興,便被母親幾乎指著鼻子說“不孝”,心中恰如一口熱鍋澆上冷水,炸得四響。
到底是親娘,他只得走至母親床邊,陪笑道:“母親如此說,是要讓兒子死無葬身之地嗎?”
徐老夫人險些叫噎過去。
可誰叫她只這一個兒子,親母子三十八年,誰不知道誰的脾性?
徐老夫人心里后悔第一眼先看見的是兒子,怎么沒忍住,話就沖著兒子去了?暗罵溫氏藏著不露頭,竟這般狡詐起來!
已經(jīng)失了把話頭引到溫氏身上的時機(jī),她只得把臉一變,哭嘆道:“我何曾是這意思?我一輩子就生養(yǎng)了你一個,難道還會害了你?怎么倒把我當(dāng)賊防著,連這安慶堂的門都不叫我出去了?”
安國公先向后看了一眼夫人。
溫夫人低著頭,一聲不吭。
夫人今日辛苦立功……安國公便替她笑道:“母親誤會了。不是明達(dá)近日夢魘著了,身上不適,夫人才請?zhí)t(yī)來看診?偏今日又忙著和崔家說換人的事,只好辛苦母親——”
“我就想不明白了,一門親事,退了便退了,何必還費事?lián)Q人?”徐老夫人可算找到了發(fā)作的機(jī)會,“姐姐退了,妹妹去嫁,好像天下男人死絕了,紀(jì)家的女孩子都沒人要了!”
她罵道:“你們不嫌難聽,我可嫌丟人!若你們當(dāng)真孝順,快快去和崔家說明退親才是!”
安國公本便忍了半日的火氣,到此時不必溫夫人如何,他已先受不住:“母親非要退親,才是要害紀(jì)家敗落!”
徐老夫人更不服,直著脖子說:“紀(jì)家爵位世襲罔替,世世代代都是安國公!滿京里就還剩三個國公府,除了紀(jì)家,還有誰家有國公?就是再過一百年,別家都尋不著人了,紀(jì)家也還是安國公府!你祖宗和高祖皇帝掙下這份家業(yè),哪用看旁人的臉色!”
安國公急得在地上走了一圈,跺腳道:“與母親說了也不懂!”
母子倆吵得面紅耳赤,溫夫人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只在心里發(fā)笑。
趁這兩人的注意都不在她身上,她略抬頭看了一眼,恰看見親女兒從外疾步走進(jìn)來。
紀(jì)明達(dá)是來給父親母親問安的,哪知父親與祖母吵得這么厲害!她正和母親對上眼神,忙示意:母親怎么不勸和?
溫夫人心里又想笑,又是苦,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
她又低下頭,裝沒看見女兒。
紀(jì)明達(dá)更急,又看祖母歪在床上,便忙勸父親:“老爺——”
“明達(dá)回房去!”不待她說什么,安國公便喝命道。
“明達(dá)不許走!”徐老夫人坐起身,也命,“明達(dá),過來!”
紀(jì)明達(dá)從未身處過此等場景下。
她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又難過又怕,不由便滴下淚,求助地看向母親。
溫夫人忽視不了女兒的眼神。
老太太和老爺也向她看過來了。
她無奈吐氣,笑問女兒:“明達(dá),你覺得家里讓你二妹妹替嫁崔家,是不是也替你收拾了爛攤子?”
迎著三位最親的長輩意味不同的目光,紀(jì)明達(dá)面上火辣辣的。
她不能不回答:“……是�!�
溫夫人便笑看向安國公和徐老夫人:“就讓孩子先回去吧�!�
徐老夫人死死盯著紀(jì)明達(dá),神色轉(zhuǎn)為失望:“那你就去罷!”
紀(jì)明達(dá)抖著身子行禮告退。
一出臥房門,她便雙手捂住臉,快步跑回了自己房中。
徐老夫人便就勢將火轉(zhuǎn)向兒媳:“不是你定要和崔家結(jié)親,家里怎么會鬧到這等地步?”又質(zhì)問道:“你是當(dāng)家的太太,大家子夫人,怎么學(xué)那些小家子氣,也忒偏心過了頭兒!便是叫三丫頭嫁,還沒有姊妹換親事那般難聽,怎么你心里只想著二丫頭?”
溫夫人忍了又忍,才沒將“老太太又何曾喜歡過明德?分明比厭明遙更厭明德”這話說出口。
她很明白這是老太太拿她出氣、故意找茬。多年苦楚涌上心間,她索性一跪,仰頭說道:“老爺不許退親事,老太太卻非要退,今日好容易我替闔家賠罪,請崔玨應(yīng)了換人,又令老太太動怒,叫我無地自容、身心難安。請恕兒媳實禁不得老太太如此,只能直說了:兒媳是肉體凡胎,也要臉面,再去和崔家說換人,不如一死,還能留些顏面在世上!老太太和老爺若無別話吩咐,我這便回理國府,與母親和兄長商議定親,若要命我再去和崔家說親事有變,恕不能從命:我抹了脖子一死,倒也干凈!”
她神色凜然,把徐老夫人的斥責(zé)都堵在了喉嚨口,一句也不敢說出來。
安國公更是慌忙扶她起身:“夫人,何至于此啊!”
夫人若去,這個家有誰來掌?全由母親,豈不要翻了天!舅兄雖然無能,卻也是一家之主……
溫夫人不肯起,只問:“老太太和老爺還有沒有話要吩咐?”
“沒有,沒有!”安國公半摟半拽,強行讓她起來,“請夫人快回房中歇息,下午便去與岳母舅兄商議定親罷!夫人辛苦,老太太這里都有我照顧,不必夫人再操心!”
……
溫慧不愿在安國公府多待,回房便換了衣服出門,到理國公府正是午飯時分。
她直接到了母親房里。
張老夫人飯才吃了一半,已放下筷子拄拐迎出來,細(xì)看她的面色,問:“怎么這個時辰來?吃了飯沒有?那老虔婆又作什么了?”
女兒成婚還不滿一年時,張老夫人對徐老夫人私下的稱呼,就從“親家太太”變成了“那老婆子t26”,沒過多久,又變成了“那老虔婆”。
這兩日的事實在一時難以詳說,溫慧也不愿讓年邁的母親多擔(dān)憂,便笑道:“是來說喜事的!我們老爺和老太太要把明達(dá)嫁回來,就不嫁明遙了,娘說,可是不是一件大喜事?”
親外孫女要嫁回自己身邊,張老夫人當(dāng)然喜歡!
女婿家里有四個女孩子,但是她閨女親生的只有明達(dá)一個。明遙雖然也是閨女養(yǎng)大的,到底是女婿的妾生的,和明達(dá)比不了。
只是才高興沒幾瞬,張老夫人便反應(yīng)了過來:“是明達(dá)嫁回來,家里更不會虧待她了,可孩子不是都和崔家過定了嗎,怎么突然又——”
她認(rèn)定:“快說,那老虔婆到底怎么為難你了?!”
溫慧心里發(fā)酸。
她忍住淚,攙扶母親往回走,一面笑道:“娘別急,且別說那些。明達(dá)與崔玨命格相克,親事成不了了,這兩日便能退好。到底先說好的是明遙嫁回來,我還想問問哥哥嫂子的意思——”
“哎呦,我的好姑太太,我沒聽錯吧?大姑娘要嫁回來?”
何夫人也沒吃完午飯,便忙著來招待小姑子,哪知正把老太太和姑太太的話聽了個尾巴,喜得忙開口相問。
——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姑太太可不是來哄她的吧?
溫夫人便笑道:“正要問嫂子的意思呢!”
何夫人忙替了丫鬟,扶住婆婆另一側(cè),笑道:“咱們大姑娘要回來,我哪有不樂意的?連老爺我都先替他應(yīng)了!姑太太府上哪天方便?明天空不空?我們立刻就去下定禮!”
“你這也太急了!”見兒媳婦這般喜歡親外孫女,張老夫人更加高興,“總也要看個好日子再去!”
三人說說笑笑,正要回房。
“……姑姑?”
溫夫人腳下頓住,轉(zhuǎn)身看過去。
溫從陽一手扶著廊柱,面色煞白。
他發(fā)直的目光掃過三位長輩,看清她們的神色,他幾乎站不穩(wěn),身側(cè)的李如蕙半抱半撐著才能扶住他。
“姑母、老太太、太太……”
溫從陽咧嘴笑了笑,說出的字幾乎連不成句:“你們……說,是玩笑,玩笑,假的……是吧?”
毒打
溫從陽沒敢聽長輩們的回答。
他踉蹌跑回自己房中,不顧滿院下人驚慌的神色,“砰”地一聲摔上房門。
李如蕙就在他身后,險些被門擦著,還一路跑得幾乎沒了命,氣都差點上不來。但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心里只有高興。
大爺不會娶紀(jì)二姑娘了!
紀(jì)大姑娘和大爺互相看不上眼,那她、她不就——
不是大爺喪魂落魄地從她身邊走開了,李如蕙幾乎沒忍住笑出聲。
溫從陽扶著墻挪到椅子旁邊,一下就癱在了上面。屋里的丫頭婆子茫然相望,想上來勸解,又不知才一兩刻鐘功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眾人不敢問大爺,便都看如蕙姑娘。
李如蕙攥著胸口對她們搖頭,咬唇嘆出一聲:“先別問了……讓大爺自己安靜坐一會吧。”
太太和姑太太一定會追過來看。
她得表現(xiàn)得好些。
李如蕙便不用眾人,先親手倒了杯茶放在溫從陽手邊,又蹲下身半跪著,伸手替他順氣,口中輕聲勸道:“大爺先別自己生悶氣,到底怎么樣,還是問過老太太和太太再說啊。老太太、太太一向最疼大爺,姑太太也快把大爺當(dāng)親兒子看,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倒是大爺才說了一句話,就這么賭氣走了,反叫老太太和太太擔(dān)心。大爺還是——”
房門被推開。
溫夫人與何夫人看見的,便是溫從陽的色如死灰、李如蕙的耐心勸慰,和其余人的手足無措、不說不動。
何夫人便先罵了一句:“養(yǎng)你們都是白吃飯的!”又忙進(jìn)去拉住兒子的手,急著罵道:“你這孩子,差點把老太太嚇壞了!你姑媽來了,你也不說問句好就使臉子走了?還不快給你姑媽賠罪!”
溫夫人心里五味雜陳。
她想勸一勸侄子,又不知從何勸起。孩子從小喜歡明遙,也是她們做長輩的先暗示了兩個孩子會成親,現(xiàn)今卻又換人,到底是言而無信了�?伤仓鴮崨]了別的辦法……
何夫人說不動兒子,急得上手揪他的耳朵。溫從陽吃了一疼,眼睛動了動,瞧見姑媽在,立刻起身走過去!
“姑姑!姑姑!姑姑!”
他撲倒在姑母身前,抖著手攥住姑母的裙子,聲音沙啞:“不是說好了……是遙妹妹嗎?”
溫夫人還沒開口,何夫人又更急了:“誰和你說好了是二姑娘?你這孩子,自己會錯了意,怎么反怪到你姑媽身上?”
溫從陽愣住了。
他想說從去年春天到昨天為止,明明所有人的意思都是他會和遙妹妹成親,連兩家的下人都人人清楚。可他想說出實證,卻發(fā)現(xiàn)的確……根本沒有人明明白白地對他說過:你會娶安國公府紀(jì)家的二姑娘!母親沒有,祖母沒有……連姑母也沒有!
怎么會這樣?
趁兒子還在愣神,何夫人忙把姑太太請出屋外,賠罪道:“從陽小孩子家,叫我們平常慣壞了,竟不知道好賴輕重,真是越大越糊涂了!他一時犯渾,請姑太太別放在心上……姑太太只管放心,他明兒就能明白過來,下一個吉日,這里一定到安國公府提親!”
溫夫人無話可勸,只能說:“辛苦嫂子了�!�
“哎呦,什么辛苦……這哪兒是姑太太的不是呢……”四下看了看,何夫人點兩個體面媳婦先送姑太太回老太太那去,“我得說說這臭小子!還要請姑太太替我和老太太告罪�!�
溫夫人回到了母親身邊。
張老夫人三十三歲才得了她,她是家中幼女幼妹,唯一的女孩子,兄長比她了大十一歲,嫂子看她也和親妹妹差不多,在閨中受盡了寵愛,偏偏所嫁非人。雖然現(xiàn)今尊榮無缺,身為國公夫人,除非見到皇親國戚,否則在外幾乎不用低頭,可生活又哪里這么簡單。
明遙長大前,每每只有回到娘家,她才能感到片刻放松。
可若明達(dá)與從陽的婚事當(dāng)真不順……今后再回到娘這里,她……還有臉面再見哥哥嫂子嗎?
溫夫人稍微對娘吐露了擔(dān)心。
但張老夫人笑道:“從陽只是一時的年輕意氣罷了,你不用太懸心。誰年輕不犯傻?像你……當(dāng)年還覺得不難忍婆婆刁難、丈夫花心,和我夸下�?凇苫蹆喊�,這些年,你過得不舒心,娘如何不清楚……”
她說著收了笑,心疼摸著女兒的臉。
“那不也是……為了避選太子妃妾嗎�!睖鼗鄯炊α耍吐曊f,“先皇后的父親還是齊國公呢,也與陛下情分平常,直到齊國公去了,才終于得了六殿下,好光景也不長,人才三十四就走了,沒能看見六殿下長大……”
大周開國封賞功臣,共封六國公、二十一侯、三伯,其中,只有鎮(zhèn)國公府、安國公府和八家侯爵為世襲罔替之封。
但開國未及十年,便有三國公、十四侯爵和兩伯爵卷進(jìn)了謀反案里,有些被滿門抄斬甚至夷了三族,有些是本人斬首,還留得了家小,還有少數(shù)幾個只是除爵奪官,未傷及性命。
那一年后,京中只剩安國公府、齊國公府和理國公府三家國公府邸。
齊國公府與理國公府一樣都是降等襲爵。但二十年前,齊國侯率軍收復(fù)了南越,先帝又加封他為齊國公,其女鄧氏被選為太子妃。
九年前,今上登基,太子妃自是被冊為皇后。
又三年,齊國公病逝,鄧皇后不久便得了一胎,生下六皇子。
今上終于得了嫡子,自是國朝歡慶的大喜事�?缮龘p害了皇后的身體,不過三四載,她便撒手人寰。
溫慧與鄧皇后在閨中時性情不大相合,關(guān)系便不算太好,是各自成婚后,往來才多了些。溫夫人因此深知鄧皇后多年在公婆、丈夫、寵妾之中的艱辛,幾乎多過她的十倍。有時她深夜自苦,想到一國之母亦免不了尋常女子的心酸……也覺可憐可嘆。
“可惜我與淑妃娘娘素?zé)o交情,也沒借口入宮看望六殿下……”
鄧皇后仙逝之后,便是劉淑妃掌六宮事。
劉淑妃宮人出身,與陛下相伴已逾二十年,圣寵未見稍衰。陛下共七子五女,有四子兩女為劉淑妃所出,皇長子今已弱冠,得封秦王,于二月入戶部習(xí)學(xué),顯然陛下有意儲位……
溫慧問母親:“哥哥嫂子近日可問過齊國侯嗎?”
齊國侯是鄧皇后的幼弟,今年才二十有三,由鄧皇后生前做主,娶了宮中三皇子的姨母、即李賢妃的幼妹、也即工部尚書之女。
“你也知道咱們家男人的性子,”張老夫人笑道,“你哥哥才不想摻和這奪嫡的事呢,他躲著齊國公府還來不及,還去問嗎?倒是你老爺,向來有心,他是個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溫慧也疑惑起來t26,“偶爾聽他言語里,倒像是一心要勸諫陛下立嫡,可他又不說讓我多親近鄧家……”
張老夫人便道:“他那心眼子比八百個還多!你便厭他,也多盯著些,別叫他弄出禍?zhǔn)�,難免牽連了你呀!”
……
和母親兄嫂用過晚飯,溫夫人方才回府。
送走妹妹,理國伯立刻就沉了臉。他殺到兒子房中,把人從床上揪起來,對著臉便是一巴掌:“我打死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看兒子挨了打還是愣愣的,也不說話,他更怒道:“明達(dá)是你親表姐,是你姑姑的親女兒!你混賬不上進(jìn)也就罷了,如今竟連親疏遠(yuǎn)近都不分,只為你姑父妾出的孩子不要親表姐,豈不是傷了你姑姑和你祖母的心?你不吃不喝,做出這幅樣子,又是給誰看?!”
何夫人緊趕慢趕才跑過來,還沒站穩(wěn),便看見兒子歪著身子跪在地上,臉已腫了半邊。她忙叫女兒的奶娘快把姑娘帶走,便上去拽丈夫的衣襟:“老爺,好好的喜事,有話你慢慢說呀,動這么大的火——”
“都是你們慣的!”理國伯一把扯開夫人,“你看他這副樣子,家里還‘喜’什么‘喜’!”
“老爺……父親!”溫從陽卻膝行向往日躲避不及的父親,磕頭央求,“父親,就讓我再問問姑母吧……讓我再——”
“你還想問什么廢話?!”理國伯一腳又踹在兒子肩膀上。
溫從陽撲倒在地。
雖然并未喊痛,但他面色扭曲,額角冷汗直冒,顯然是疼得很了。
何夫人忙與丫頭婆子們又是拉,又是勸,都急得額頭出汗。但溫從陽被踢打得蜷起身子,也不肯說出一句服軟的話。何夫人今天雖然高興,也不是沒有遺憾,心疼兒子要娶不到喜歡的姑娘了,可見他竟這樣,她真是慶幸還來不及,哪里還遺憾什么!
還沒成親,就能為了她這樣,真成了親,豈不真把爹娘長輩全都忘了!
兒子這般的犟,理國伯也越打越氣。他手上腳上漸漸沒了輕重,又兼氣上頭頂,眼前一花,一眼沒看準(zhǔn),腳便往兒子心口踹了上去。
何夫人驚叫一聲,忙要以身去攔,卻有人比她更快。
李如蕙撲到太太和大爺身前,用胳膊擋住了這一下。
只聽一聲脆響,她人已昏死過去。
再見一面
險些出了人命,這場大鬧終于結(jié)束了。
滿院寂靜。
丫頭婆子們七手八腳把斷了胳膊、面無血色的如蕙抬到榻上,何夫人已忙讓人去請?zhí)t(yī)�?戳艘粫罩茄绢^的手嚎啕大哭的兒子,理國伯留下一句“還是個多情種子”,自己甩袖出了院門。
給李如蕙接好骨頭已是半夜。
請來的太醫(yī)常在各高門行走,對夜里被找來給一個丫頭接臂骨沒露出絲毫好奇,更沒多看一眼一直隨身伴著、不肯離開一步、臉還青紫著的溫大爺。
處理完成,他例行留下醫(yī)囑:“病人骨頭共折了三處,都不算輕,還有擦傷、淤血,一定要精心養(yǎng)護(hù),這手可萬不能輕動,更不能醫(yī)生不在場,便私自拆了這吊臂帶……”
溫從陽從沒似此刻好學(xué)過,不但太醫(yī)說一句,他重復(fù)一句,認(rèn)真記下,還忙叫人拿筆紙來,請?zhí)t(yī)都詳細(xì)寫上。
太醫(yī)本沒想到還要給一個丫頭留什么字紙,但醫(yī)者仁心,受人之托,他又收人錢財……自然一一寫下了。
溫從陽又在旁躊躇。
太醫(yī)一看便知這小爺想問什么,便嘆道:“晚生只能說靜心養(yǎng)護(hù)著,病人的手還能照常使用,但會不會留下癥候,將來還能不能做精細(xì)活計,晚生不敢保證。大爺也可以另請高明再來看診�!�
過了一會,溫從陽才說一句:“多謝供奉�!彼腿顺鲩T。
他在院門又呆站了有半刻,才鼓起膽氣轉(zhuǎn)身回去。
如蕙姐姐要因他落下癥候了。
如蕙姐姐傷的還是右手……只怕今后,再也繡不出全家最好的花樣了。
兩行淚又從他臉上滑落。他低頭拿袖子抹臉,朦朧聽見娘在喊他,便回頭看。
何夫人抓住兒子的手先問:“太醫(yī)怎么說?你身上可有不妥當(dāng)?”
溫從陽張了張嘴:“沒叫太醫(yī)給我看……”他忙說:“娘,如蕙姐姐的手——”
“好個傻子!如蕙折了手,你就沒挨打?你不緊著看一看,真有個三長兩短,叫我還怎么活?”
何夫人急得又罵院子里的人:“如蕙躺下了,你們就都傻了,沒用了?還不快去把太醫(yī)給請回來�。�!”
太醫(yī)才走出不到一里路,便又被請回了“永福院”。他看了溫大爺身上,果然除了紅腫青紫等外傷,還有肋骨裂了兩根,左邊一根,右邊兩根,幸好裂得都不厲害,沒有傷及肺腑。
何夫人心疼得直掉淚,也顧不得怕驚擾老太太了,叫人這就把消息告訴去。
理國伯已被六十八歲的老母親罵了半夜。好容易張老夫人實在罵不動了,才想叫他先滾,這消息一送來,聽見孫子骨頭斷了三根,氣得她又有了精神,舉著拐棍把兒子揍了一頓。
理國伯心里也后怕,老老實實挨了老母親這一頓打。
太醫(yī)治完了溫大爺,又來治理國伯——這位的骨頭倒沒斷。
他直到近四更才得走,還額外收了極厚的一個紅封兒回去。
折騰了整整一日,何夫人也著實沒了力氣。
她癱坐在兒子床邊,看了他半日,傷心說:“今兒是你的三根骨頭和如蕙的一只手,你再犟,還要惹出什么?”
溫從陽想說不是他在鬧,更不是他惹了事,是……是他們一起騙了他!
但看到母親腫得核桃一樣的雙眼,最終,他什么也沒有說。
……
下了快兩日春雨,天終于放了晴。
飽睡近十一個小時,紀(jì)明遙精神飽滿起床,例行出門給太太請安。
算上今天,她已經(jīng)有足足四天沒見到徐老夫人了,真是神清氣爽。昨天下午安國公還派人來說,徐老夫人要安靜養(yǎng)病,孫男孫女暫且都不用去請安……她晚上真的多吃了一碗飯!
“今兒投壺吧�!奔o(jì)明遙對碧月笑道,“還擺在院子里,你們想玩也來玩�!�
連續(xù)兩三天多吃了不少,還熬夜、作息不規(guī)律,她是該運動起來了。
今天的請安路上沒有人特意等著攔她。
紀(jì)明遙的手指拂過輕軟的海棠花瓣,心里隨便猜著,是紀(jì)明德是真的學(xué)乖了,還是她還不知道換親的事?
但不管是因為什么,總歸她的婚事與紀(jì)明德無關(guān)。
她也照舊懶得和紀(jì)明德裝姐妹和睦。
仍是準(zhǔn)點邁進(jìn)房門。饒過屏風(fēng),紀(jì)明遙還沒問安,便被溫夫人叫到身邊坐下。
溫夫人笑道:“老太太那里不用人去,你們早晚先跟著我吃飯吧。”
紀(jì)明德忙笑道:“許久沒和太太用飯了呢。”
溫夫人一笑,并沒接她的話,只摟住明遙,問明宜的功課:“你晚飯后留下,我看看你的書字�!�
紀(jì)明宜忙說:“是�!�
溫夫人又問紀(jì)明豐:“《鹿柴》和《楓橋夜泊》,你可都背會了?”
“會了!”紀(jì)明豐忙站起來,朗聲背道,“空山不見人,但、但聞人語響——”
他還算順當(dāng)?shù)乇惩赀@兩首詩,丫鬟們也在堂屋擺好了飯。
溫夫人叫他過來,摸了摸他圓溜溜的腦袋,笑道:“很好。你午睡后帶書過來,我再教你兩首。”
“是!多謝太太!”紀(jì)明豐挺直著腰,激動得大聲說。
紀(jì)明遙稍稍向后躲了躲,沒叫這個幼弟的口水噴在自己身上。
紀(jì)明宜在下首偷偷對她劃臉。
紀(jì)明遙皺皺鼻子,也對她笑。
溫夫人帶孩子們到堂屋吃飯,落座前,對紀(jì)明遠(yuǎn)說:“這兩日你且別去崔家�!�
紀(jì)明遠(yuǎn)沒問為什么,只應(yīng)了聲“是”,待母親和兩位姐姐先坐好,才自己坐下。
太太動筷,桌上無人閑話,紀(jì)明德也只好安靜吃飯。
又是食不知味的一頓飯。
好容易二姐姐吃完,大家洗手漱了口,紀(jì)明遠(yuǎn)和紀(jì)明宜告退去上學(xué),紀(jì)明豐也告退跟張姨娘回去了……眼看是個機(jī)會,紀(jì)明德才要開口,便聽太太命她:“你也去罷�!�
紀(jì)明德的話便都悶在了胸口。
她只能聽命告退。
出了院子,她狠錘了胸前幾下才緩過氣,命奶娘:“快去想辦法再打聽出來,這幾日安慶堂和太太屋里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昨兒上午崔翰林一大早來了,卻是二姐姐去的正院?太太回理國府又是做什么去了?還有,為什么正院又把東廂房收拾起來了?全家就我一個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奶娘忙先答應(yīng)著“是”,才瞅著她的面色說:“昨兒和人打聽了那些,已是把外頭的銀子都用了……”
“五六兩銀子十幾吊錢,都用光了?”紀(jì)明德驚問。
奶娘苦著臉:“姑娘啊,問的都是各處要緊的大爺娘子們,不多花些,人家哪肯開口�!�
姑娘一個月六兩銀子的月例是不少,可也實在禁不住這么花銷!t26
紀(jì)明德頓了一會,狠下心:“把老爺上月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拿出來,一定得打聽清楚才行!”
……
“大姐姐要搬回來住了?”紀(jì)明遙震驚。
“嗯,”溫夫人平淡說,“她從三歲離了我身邊,眼看要出閣了,我舍不得,想接回來住一年半載,老爺應(yīng)了�!�
是“老爺應(yīng)了”,不是“老太太應(yīng)了”。
紀(jì)明遙直覺區(qū)分出了這里的不同。
溫夫人不與她多說這個,笑道:“趁回事的人還沒來,咱們說說你的陪嫁。”
紀(jì)明遙更震驚了:“這會子就說嗎?”
親事……不是都還沒徹底定準(zhǔn)呢嗎?
“崔玨守信,他既應(yīng)下,便不會毀約……”溫夫人神色復(fù)雜,“且他年歲在那,最遲明年春夏你們就要成婚了,現(xiàn)在才打算,我還嫌晚了些�!�
現(xiàn)在是春末,即將夏初,離明年春天……只剩不到一年。
紀(jì)明遙徹底愣住了。
給了她一刻鐘緩神,溫夫人把昨晚熬夜粗糙寫下的嫁妝冊子遞給她:“你先看一遍�!�
紀(jì)明遙怔怔翻開第一頁。
第一行就寫著……“壓箱銀,三萬六千兩�!�
她手一抖,差點把冊子甩飛出去!
她記得安國公府的規(guī)矩,女兒出閣,壓箱銀是每人六千�。�!
她忙看太太,想問太太是不是寫錯了,只是一時有些找不到聲音……溫夫人被她的神色逗得直樂,才想和她說明緣故,外頭進(jìn)來人回話:“舅太太派了鄭嬤嬤來見太太�!�
溫夫人便壓住明遙的手,命:“請。”
鄭嬤嬤一進(jìn)來就磕頭,見屋里都是姑太太和……紀(jì)二姑娘的心腹人,才小聲說:“我們大爺……想再見姑娘一面�!�
她祈求地看向紀(jì)二姑娘。
想到從陽昨日情狀……溫夫人不忍拒絕,不由也看向明遙。
“見一面……也好�!卑肷�,紀(jì)明遙說,“正好,昨兒我已把表哥送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請嬤嬤稍等一等,丫頭取來,一并帶回去。還煩請傳話:若表哥那里還有我的東西,也請都送回來罷�!�
厚嫁
溫從陽送給紀(jì)明遙的東西收拾出來,比她以為的還多。
有他才“喜歡”上她那年,用力過度送她的珠花、手串、玉佩等首飾,讓她迅速明白了他的心思,開始躲他,之后也堅決拒絕了所有類似的禮物。已經(jīng)收了的不好退回去,但收下的幾樣,她也一次都沒戴過,還是簇新的,只落了些灰塵在上面。
開始是不能戴、更不愿意戴,她也不缺首飾用。后來,兩家長輩暗示他們會成親的時候,這些十歲出頭時合用首飾對她來說已經(jīng)“過時”了,不適合將及笄成年的“大姑娘”。
還有他被她冷淡的那幾年,借著給所有姊妹送東西,才到她手上的琉璃燈、水晶花瓶、瑪瑙鎮(zhèn)紙……
家里紀(jì)明達(dá)瞧不上他,不用,四妹妹也不用,只有紀(jì)明德會擺在書案上、放在多寶閣里。
紀(jì)明遙原本也都收起來不用,去年才翻了翻舊東西,把一對水晶花瓶拿出來,擺在了書案邊的高幾上,還有一只白瓷花瓶,擺在炕桌上或窗邊,琉璃燈走夜路照明亮堂,便也常用起來。
除了這些,還有許多。
比如她去年生日,他送了一根親手做的檀木簪子;比如他日常城里城外瘋玩,看見喜歡就給她帶來的根雕、泥人、一盒子竹扇、成套的瓷娃娃;比如他開始認(rèn)真習(xí)武后,給她也找了一副輕弓和一把短匕……雖然她都沒用過,但這兩樣是她最舍不得的……
不過,也只是對尋常喜愛之物的正常不舍。
她想要,求一求太太,能求來一箱子差不多的。
大周風(fēng)氣不算太保守,女子學(xué)習(xí)騎射乃至習(xí)武都并不罕見,安國公府又是武勛世家,更是代代會教家中女兒騎射。她怕摔馬,堅決不肯學(xué),只學(xué)了射箭,紀(jì)明達(dá)和紀(jì)明德卻都認(rèn)認(rèn)真真學(xué)過兩三年,兩人房中還都掛著慣用的弓和馬鞭,四妹妹今年也要開始學(xué)了。
所有的禮物,昨天丫頭們收拾出來,紀(jì)明遙自己又檢查過一遍,仔細(xì)回想,確認(rèn)沒有遺漏。
兩大箱東西抬過來,鄭嬤嬤心里一個叫苦。
她是坐車來的,把東西搬回去倒不惹眼,可見了大爺,會是怎么個光景?
但姑太太面前,鄭嬤嬤不敢多廢話——她現(xiàn)在看不穿紀(jì)二姑娘的想法,只知道紀(jì)二姑娘的嘴也不是好惹的——就這么告辭回去了。
她出去后,屋里安靜了片刻。
紀(jì)明遙又看了眼嫁妝冊子上的“三萬六千兩”字樣——很好,什么感慨都飛了——忙繼續(xù)問太太:“這個……真不是寫錯了嗎?”
“這我還能寫錯?”溫夫人嗔她一眼,“就是這個數(shù)!這還是你老爺親口說的——”
她說明原因:“你知道,你老爺極看重崔家這門親家,又是咱們家突然換人,無禮在先。我說,若是明達(dá)嫁過去,他和老太太定會多有補貼,咱們已經(jīng)是先對不住崔家了,人家雖不缺幾萬兩銀子,可怎好還叫人家再吃媳婦嫁妝的虧?你老爺無話可說,便道給你的壓箱銀子多三萬,正是六個六千兩,也算圖個吉利,又說別的也讓我酌情多添些�!�
紀(jì)明遙瞬間放了心。
跟著就是非常的高興�。�!
別管多出來的三萬兩是為了“補償”誰,總歸都是算在她的嫁妝里!而且大周朝律法有明確規(guī)定,女性的嫁妝是女方個人財產(chǎn),丈夫公婆不可私吞,妻子的嫁妝也不在男方家庭“分家”所分割的范圍內(nèi),寡婦改嫁可以名正言順帶走嫁妝。雖然在實際生活里,嫁妝不大可能完全不花用,但總歸,這時代的法律還部分保障著女性的財產(chǎn)權(quán)。
本朝國庫充盈,官民富庶,歷年來盛行厚嫁之風(fēng)。安國公府家規(guī),女兒出閣,嫁妝除壓箱錢和家具擺設(shè)、衣衫首飾外,還需賠送房屋田產(chǎn)和奴仆人口,總價值約在三萬兩。
溫夫人心頭苦悶郁氣未消,既安國公說,別的也讓她“酌情多添”,她昨夜便照著規(guī)矩,把每樣都幾乎多添了一兩倍寫下:京中房屋兩處、田莊三處、衣料一百二十箱……人口十房——
“太太,這么多衣料,我多長十個身子也穿不下呀!”紀(jì)明遙看出這是太太憤怒中寫下來的了,連忙推辭,“還有,我若真帶了十房人過去,家里豈不是沒有太太中使的人了?崔家只怕也放不下這么多人!還是就按姑姑們出閣的規(guī)矩,四個丫頭四房人口吧�!�
溫夫人自己看了看,也笑了,拿筆把這一項劃了:“也是,你是成親去,又不是打仗去�!�
她便問:“你身邊現(xiàn)有五個丫頭,都帶去吧?多一個不算什么�!�
“還是別了�!奔o(jì)明遙笑道,“太太已經(jīng)為我破了許多例,再多,只怕太太將來難辦。不如只留要緊的。”
她多一個不算什么,紀(jì)明達(dá)也多一兩個,自然更不算什么。安國公偏疼紀(jì)明德,若要讓她也多兩三個,有兩個女兒的例在先,太太就不好駁回了。
畢竟安國公只說的,“酌情多添”。以后翻出來,什么在“情理之中”,什么是“情理之外”,還不是他一張嘴的事?
紀(jì)明遙叫碧月來身邊,對溫夫人笑道:“正好說到這了,我想替碧月姐姐求個恩典:碧月姐姐照顧我這么多年,比人家的奶娘還細(xì)心周全,可惜差了名分,我倒不好像人家給奶嬤嬤養(yǎng)老一樣,給她也養(yǎng)老!正是如今她年歲到了,我想求太太準(zhǔn)她自嫁人去,算我借花獻(xiàn)佛,拿太太的恩典全了我們多年的情分。求太太就準(zhǔn)了吧?”
碧月本還以為,姑娘是不會帶她一起出閣了,哪知姑娘竟是在大處替她想著……姑娘和太太說話,為她求恩典,她忙在一旁跪下。又聽見“養(yǎng)老”一說,她差點沒忍住笑。
溫夫人聽完雖也笑,卻沒立時答應(yīng):“我想的是讓碧月先嫁人,她兩口兒再做陪房和你一起去呢。有她長長久久地伺候你,我也放心些�!�
紀(jì)明遙忙笑道:“只好求太太多賞我一房妥帖的人了�!�
溫夫人又想了想,才道:“也罷。”
她便看向碧月:“把你調(diào)去二姑娘身邊幾年,也沒委屈著你。她最是好性兒,她懶,也不要你們多勤快,你在她房里,比在我這輕省多了,我可都是知道的!她既和你好,要放你,我也不做惡人,就讓你去。只你便出去了,也別忘了你姑娘的情分才是�!�
碧月忙磕頭謝恩,又給紀(jì)明遙磕頭。
紀(jì)明遙趕緊叫她起來,又嘀咕溫夫人:“太太賞了恩典,還要說我一句懶�!�
“說你怎么了?”溫夫人又賞她一個腦瓜崩。
碧月喜極而泣,被鏡月、銀月等拉出去賀喜,叫她請客了。
紀(jì)明遙揉著腦門,繼續(xù)聽太太安排她:“等你出閣,再放碧月。就讓她老子娘和弟弟妹妹都一起跟你去吧�!�
碧月的爹娘是她當(dāng)年的t26陪房,兩口子老實忠心,就是人太老實了,不機(jī)靈,生出的大女兒倒聰慧,選上了大丫頭。明遙看著懶,心里明透,在哪都能過得好,這樣的人給她使喚正合適。碧月的家人都在明遙手下,也不怕碧月在外心野了,反來害明遙。
“再把家里的廚子給你一房,省得你到崔家吃不慣,怎么樣?”溫夫人笑問。
“太太真好��!”紀(jì)明遙跳起來歡呼��!
……
理國公府。
鄭嬤嬤把紀(jì)二姑娘退回來的兩箱東西送到了大爺房里。
太太也還在。
得知二姑娘應(yīng)了見面,何夫人瞅瞅兒子,不知該不該松一口氣。
見這么大兩箱東西都是兒子送給人家的,她又心里發(fā)酸:孩子長了這么大,送過她的東西可有這些的一成多?
二姑娘的確是懂事孩子,但……還是別來溫家的好。
她已實在撐不住了,回房歇息前,囑咐兒子:“人家的東西你也快收拾出來,趕著讓人送去吧。她一個姑娘家,清清白白,還要再說人家的,你可千萬別糊涂了私藏什么,壞了人家的名聲�!�
她還有兩句話沒說:
大姑娘是較真性子。若兒子真留下什么,叫大姑娘發(fā)現(xiàn)了,恐怕又要鬧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