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長青指一指時鐘，面帶無辜：“起床時間到了�！�

    Sam很快回過神來，對沈長青一鞠躬：“沈先生，周先生在家嗎？”

    沈長青搖頭：“他不在。昨天他加班，一個晚上沒有回來�！�

    Sam立即想到了那段不堪入目的視頻，以及視頻中那名和周開被翻云浪的女人。

    他本來對眼前的男人存了幾分同情，可在注意到那護板后，一種可怕的猜想漸漸在他心里滋長開來。

    沈長青卻是一臉的事不關(guān)己，嘴角笑容弧度始終不變：“他不在公司嗎？”

    Sam盯準(zhǔn)他的眼睛：“我還沒有到公司去�！�

    沈長青說：“有什么急事嗎？和公司有關(guān)嗎？”

    Sam：“不是什么太緊急的事情，您不用擔(dān)心�！�

    沈長青說：“那就好�！�

    那聲頗帶玩味的“Fine”，讓Sam竟然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沈長青正要轉(zhuǎn)身回房，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對樓下的伊宋說：“我想吃布丁�！�

    伊宋公事公辦地答道：“現(xiàn)在不是甜點時間，您……”

    沈長青徑直打斷了他，一雙幽黑的眼睛盯準(zhǔn)了他：“要不然，你打個電話，問一下周先生？”

    ……問問他，現(xiàn)在還有沒有時間管這種事情。

    這次的情況，與周開的秀場一盹截然不同，直接形成了一場地震，更何況前者事件的熱度余溫未散。網(wǎng)民們紛紛翻出秀場照片，一張張比對，發(fā)現(xiàn)在那場秀中，出場的黑人模特不少。

    世界各地的網(wǎng)民都有同一個特性，即腦補定性的能力極強，不少人直接斷言，周開在秀場睡覺，一定是在間接表示對黑人的反感。

    也有審慎的人提出質(zhì)疑，音頻里的人又沒有露臉，怎么能證明發(fā)表那段歧視言論的是周開？

    馬上就有專業(yè)人士跟上，嚴(yán)格比對了視頻和音頻里的音軌，以高度的重合率替周開驗明了正身。

    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的輿論爆炸了開來。

    黑人在嚴(yán)正抗議；白人在看熱鬧，并聲稱這是黃種人對黑人的種族歧視，和白人無關(guān)；黃種人則堅決否認(rèn)周開的身份，認(rèn)為他已經(jīng)拿到加國國籍二十多年，是標(biāo)準(zhǔn)的黃皮白心，他們拒絕接收這種渣滓。

    但唯一比較和諧的是，三方一致認(rèn)為，周開是個大傻逼。

    約在早七點的時候，模特Fiona在自己的ins上發(fā)表了一段言論：“我一路走到今天，靠的是我的雙腿，不是偷竊�！备鼘⑤浾撏葡蚋叱�。

    一早開盤，周開公司的股票就一路跌到停板。市值的不斷蒸發(fā)，直接逼得周開紅了眼。

    他不敢去公司，甚至不敢離開情人的別墅。

    畢竟網(wǎng)絡(luò)的力量是無窮的，幾乎是在視頻發(fā)布的第一時間，就有人聽出，那化為一坨馬賽克的女主角，聽聲音很像與Fiona在同一公司、最近熱衷于慈善的女模Lily。

    周開困獸似的在Lily的別墅打轉(zhuǎn)，無法想象這間別墅外藏匿著多少長槍短炮。

    Lily則在里屋斷斷續(xù)續(xù)地飲泣。

    周開被哭得煩躁至極，大吼一聲：“哭什么哭？”

    被揍腫了一只眼的Lily猛然一噎，止住了哭聲。

    她是第一次正面承受周開的憤怒，就已幾近崩潰，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那個沈長青這些年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Sam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周開抓起電話，強壓著喉頭泛起的沙土似的腥氣，啞聲道：“……喂。”

    Sam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周先生，請您留在原地。我剛剛從您家里出來，沈先生他們似乎還不知道這回事……”

    周開哪里還有心思去管沈長青，怒道：“到底是誰？！誰在整我？”

    他忍著煩躁，把那視頻看了一遍。

    那段音頻顯然是昨晚錄制的，而視頻卻并不是，至少是一周多前的內(nèi)容。

    他哪里看不出來，這是一個處心積慮的局！

    他被人監(jiān)視了！

    但他搜遍了別墅臥室，卻沒有找到他想象中的監(jiān)聽器或是隱形攝像頭，這叫他心煩意亂，其結(jié)果就是整個臥室都被他砸得不成樣子。

    Sam說：“我叫技術(shù)部查過了，發(fā)出視頻和音頻的是同一個人，但是那個IP地址顯示并不存在……”

    說話間，Sam想到了那個發(fā)來奇怪郵件、卻查不到其IP的郵箱，心中微悸。

    周開怒聲道：“聯(lián)系公關(guān)部，不管花多少錢，把那兩個東西刪掉！”

    “已經(jīng)在著手協(xié)商了�！盨am扯了扯發(fā)皺的領(lǐng)帶，“但我擔(dān)心，刪掉一個會再冒出來十個。那段視頻含有引起人不安的內(nèi)容，刪除還算有理由，但是那段音頻……”

    周開梗著脖子怒吼：“那又怎么樣？！這是我的言論自由！”

    與此同時，池小池仍在監(jiān)聽監(jiān)視著周開的一舉一動。

    聞言，捧著布丁的他冷笑一聲。

    直到今天，很大一部分人都以為，言論自由是絕對的自由，是我擁有可以瞎逼逼而別人絕不能反駁的自由。

    061看著那仍為“0”的悔意值，嘆了一聲：“他難道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

    池小池說：“他當(dāng)然不知道，像他這樣剛愎自用的人，哪怕一身的把柄多得跟篩子一樣，也一定會認(rèn)為都是別人的錯�！�

    他舀了一勺布丁，又說：“……我說過，對他來說，這只是開始。”

    第32章

    干掉那個大佬（九）

    當(dāng)日收盤，周開公司股票一路飄綠，

    跌破了盤，

    創(chuàng)下歷史新低，陸續(xù)有黑人員工辭職以示抗議，

    其中還包括三名年輕的白人和兩名黃種人。

    公關(guān)部的副部長Simon去向不明，剩下部長一人忙成了陀螺。

    他聯(lián)系上周開，

    語氣疲憊地懇求：“周先生，

    現(xiàn)在的情況很嚴(yán)峻，您不能一直躲下去，

    出面致歉才是唯一的辦法。”

    周開立刻炸了：“道歉？為什么？為了這群黑鬼？他們還能鬧上天去不成？”

    部長臉和公司股票走勢一樣慘綠慘綠的。

    周開拍桌怒罵：“這些黑鬼個個覺得別人欠他們的！我又不是白人，

    沒殺他們老祖宗，

    沒對不起他們，

    私下里說句不喜歡是礙著誰了？”

    部長汗直往外冒，

    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周開當(dāng)然知道白人世界里的那套政治正確，

    哪怕在私下里多看不慣黑人，也決不能拿到明面上說。

    他之前一直保持謹(jǐn)慎，沒踩上那條線，

    誰想這一犯就犯得舉國皆知，簡直是在歧視的底線上來回橫跳，而且還是跨步大跳。

    想到此，

    周開面皮直發(fā)刺，冷熱汗混著往下淌。

    但越是這樣，

    他越不肯認(rèn)錯，

    也不能認(rèn)錯。

    部長心力交瘁地提議道：“您如果不愿出面，

    我認(rèn)為可以請沈先生幫忙。畢竟這件事還牽涉到了沈先生。如果沈先生愿意替您說些好話，或許可以轉(zhuǎn)移些公眾的注意力……”

    部長不提此事，周開還真沒想到這里面還有沈長青的事兒。

    細(xì)細(xì)一想，他更覺得腦袋生疼，胡亂揮一揮手，道：“你去聯(lián)系他吧�！�

    這些年觀察下來，他很放心沈長青，知道他嘴上有門，不會瞎說什么。

    部長就這樣聯(lián)系上了沈長青。

    在部長心目里，沈長青是個沉默寡言又沒什么主意的年輕人，是周開豢養(yǎng)的菟絲花。

    因此他這通電話的訴求很簡單：說服沈長青配合他，按照他提供的說辭召開記者發(fā)布會，表示對周開的支持和諒解。

    電話接通后，他省去了多余的寒暄，單刀直入地問：“沈先生，您看到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的視頻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骸班�，看到了�！�

    部長心道，果然是早就知道了。

    他問：“您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

    沈長青問：“哪一件？”

    部長話音一頓，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溫聲道：“是周先生做出不妥行為的那一件事，希望您能夠提供幫助。我這里有一份發(fā)言稿……”

    “這件事很重要嗎？”沈長青吸吸鼻子，問。

    部長微怔。

    沈長青擔(dān)憂道：“相比于周先生出軌這件事，另一件事更重要吧�！�

    這話戳中了部長的心事，但他并不打算拿這件事和一枝派不上大用場的菟絲花詳談：“沈先生，您負(fù)責(zé)您可以負(fù)責(zé)的那部分即可。其他內(nèi)容我們能夠處理，請您不要擔(dān)心�！�

    沈長青的聲音略有猶豫：“是嗎？”

    部長趕緊加強了一下：“您盡管放心�！�

    “發(fā)布會在什么時候開？”

    “盡快。”

    沈長青乖巧道：“我都聽你們的�！�

    部長松了一口氣：“那沈先生，我把發(fā)言稿傳真給您，您盡快熟悉一下，還有記者可能會提問到的問題，我都為您準(zhǔn)備好了。”

    掛了電話，伊宋去接收傳真。

    而被所有人當(dāng)做傀儡的池小池，盡職盡責(zé)地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傀儡，挑選了要穿的衣服，又轉(zhuǎn)身去浴室梳洗。

    在061每日的療愈下，他的骨傷恢復(fù)情況不錯，傷口只要不按就不會疼。

    他動手拆了固定板，放在一邊，又搬了凳子來坐下，以免滑倒。

    061看池小池一個人動手忙活，有些不忍：“叫伊宋來幫忙洗吧�！�

    伊宋每天都要為他擦洗身體，每次池小池都難受得不行，洗十分鐘，要喪半個小時才能緩過來，非常凄慘。

    池小池擰開熱水開關(guān)，花灑里的熱水滾滾而下。

    他自信道：“我自己來�！�

    說完，他鼻子里就嗆了水。

    每一聲咳嗽都堪稱刻骨銘心。

    直到胸口被注入能量，疼痛漸消，池小池才緩過一口氣來。

    這身體還好說，就是頭發(fā)太難處理，不管是用洗發(fā)水還是清洗，對現(xiàn)在的池小池而言都算高難度動作。

    注意到池小池難得的糾結(jié)神情，061無奈笑道：“你先洗洗身體吧。頭發(fā)我?guī)湍阆��！?br />
    簡單清洗完畢后，池小池按照061指示躺回床上，閉眼休息。

    這具身體終究是受了傷，洗了個澡就虛得很。

    他聽到有腳步聲緩緩靠近。那人鎖好了門，帶回了凳子，放下一盆熱水，一瓶洗發(fā)乳，隨即在床頭處坐下。

    061輕聲說：“別動。”

    池小池就真的沒動，任由一股能量把他包裹好，往床邊平穩(wěn)地送了送，恰好露出小半個腦袋。

    沈長青的頭發(fā)很久沒剪了，摸上去發(fā)質(zhì)很柔軟，有一點長。

    061把頭發(fā)攏一攏，拿起準(zhǔn)備好的梳子，一點點將郁結(jié)處梳通后，撩起溫暖的清水，一點點滋潤著干燥的發(fā)梢。

    在061將洗發(fā)液揉開時，被碰到頭皮的池小池不適地蜷縮了一下。

    061問：“怎么，扯疼了嗎？”

    池小池本能地睜開眼睛，而映入眼簾的那張臉讓池小池吃了一驚：“你……”

    061竟然頂著池小池的原裝臉，對他微笑。

    他問：“這樣就像你自己在洗，會不會感覺好一點？”

    池小池盯著那張臉，給出評語：“……更奇怪了�！�

    但還別說，他的確沒有對此產(chǎn)生慣常的抵觸和厭惡感。

    061笑：“那就把眼睛閉上，裝作看不見�！�

    池小池閉上眼睛。

    隔絕視線后，他能夠更清晰地感覺到熱水在發(fā)間流動，以及061盡可能放輕力道按揉頭發(fā)的手指，感覺如同墜入了一個陳年的夢境中。

    他覺得自己近來很是幸運。

    和061在一起，他總能想到婁哥，想到在那段遙遠(yuǎn)的幸福時光里，自己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

    ……只是想一想就很滿足。

    最厭惡別人接觸他身體的池小池，竟然在061緩慢又認(rèn)真的按摩中睡著了，又在吹風(fēng)機徐徐的吹風(fēng)聲中醒來。

    061低頭問：“醒了？”

    竟然睡了一會兒，真好。

    池小池什么都沒說，061也沒繼續(xù)追問。

    暖風(fēng)配合著061柔軟修長的手指，把氣氛營造得昏昏欲睡，其他感官的能力被無限放大，伊宋剛剛修剪好的草坪的氣味從窗外飄入，陽光灑在床單上，曬得四肢肌肉放松。

    一人一系統(tǒng)度過了一個小時寧靜又安然的時光。

    一個小時后，部長帶著助理驅(qū)車來到別墅外。

    這一天下來，伊宋等人已經(jīng)被騷擾出了經(jīng)驗，接到電話后就打開鐵門，放車輛徑直進入，一路開到別墅前。

    非法入侵住宅的罪名不小，那些蹲點的記者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鵝似的伸著脖子，舉著手中的攝影機，期望看到周開的身影。

    部長進入別墅內(nèi)，見到了沈長青。

    一眼掃過去，部長非常滿意沈長青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他比上次自己見到他時瘦了許多，一把細(xì)腰被西裝勾勒得異常分明，衣著顏色也屬低調(diào)，更襯得他面色蒼白，很符合被鋪天蓋地的消息折磨得不堪其擾的受害者形象。

    部長把他帶上車，徑直駛離別墅。

    這還是池小池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離開那座精美的囚籠。

    沈長青的身體坐得筆直，雙手緊握著發(fā)言稿：“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部長安慰他：“別緊張�！�

    他又提問了幾個準(zhǔn)備好的問題，沈長青答得磕磕巴巴，但好歹都還算得體，部長盡管有些不滿意，但事已至此，也沒有比沈長青更適合救場的發(fā)言人了。

    而061看著緊張得耳根發(fā)紅的池小池，說：“你還真喜歡這種劇情�！�

    池小池說：“討厭，人家超緊張的啦�！�

    061笑出了聲。

    他完全無法想象池小池能在說出這種話的情況下，還能完美地維持著那張緊張無措的萌新臉。

    記者都已就位，只等沈長青到來。

    沈長青剛一就位，鎂光燈便閃作一片，嚇得他喉頭極重地響了一聲，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部長。

    部長也知道，這位沈先生雖是模特出身，但已退圈多年，很久沒直面過這么多媒體了，更何況他要面對的事情可謂重大，他緊張一些也是正常的。

    部長把麥克風(fēng)拉到自己面前，清一清喉嚨，簡單作了一下發(fā)布會前的發(fā)言。

    根本沒人關(guān)心他說的那套官樣文章，很快，進入了所有人都極為期待的記者提問環(huán)節(jié)。

    這次發(fā)布會是直播，在網(wǎng)絡(luò)上同步播出，剛開始時，實時觀看人數(shù)便超過了二十萬，記者提問環(huán)節(jié)一開始，竟一路飆升到了四十萬左右。

    畢竟沈長青并沒有發(fā)表種族歧視的言論，而是花邊新聞的主角之一，大家更關(guān)心他對周開是什么態(tài)度，是選擇原諒，還是劃清界限。

    果然，第一個記者的提問就相當(dāng)銳利：“您看到網(wǎng)上流傳的和周先生有關(guān)的香艷視頻了嗎。”

    沈長青輕聲道：“嗯，看到了。”

    記者問：“您知道周先生是雙性戀嗎。”

    這個問題在部長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問題里。

    他看向沈長青，目光充滿鼓勵。

    沈長青幾乎是瞬間就被逼紅了眼眶：“他，他……我，我不知道，他最近總是很忙，我又，又受傷，不，生了病，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他在一起過了�！�

    部長臉色一青。

    按照標(biāo)準(zhǔn)答案，沈長青只用說不知道即可。

    他后半句解釋完全是畫蛇添足！

    而記者馬上從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里捕捉到了一點訊息：“您的意思是，他是在您受傷期間，和Lily小姐發(fā)生了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您是為什么受傷？”

    第33章

    干掉那個大佬（十）

    部長見勢不妙，

    以手勢制止沈長青，

    接過話來：“這個話題偏離了發(fā)布會主題。沈先生不會回答類似無關(guān)問題�！�

    沈長青順勢點點頭。

    部長又以目光安慰他。

    在熟悉沈長青的人眼里，

    沈長青是絕對的老好人，乖巧老實，最重要的是他少言寡語，

    這三年來很少與人交流，

    英語不是很好，

    表達(dá)起來磕磕巴巴也屬正常。

    也正是因為這樣，到現(xiàn)在為止也沒人懷疑他的動機，

    甚至包括實時收看轉(zhuǎn)播的周開也是如此。

    他甚至還笑了笑，覺得沈長青這副局促的模樣真是蠢得可愛。

    另一名記者咄咄逼人：“早在三年多前，就有人拍到周先生和Lily小姐一起出入購物的照片，

    后來周先生澄清只是工作關(guān)系，

    您如何看待這件事？”

    沈長青低頭輕聲道：“這件事我不大清楚。”

    這個問題就回答得很好，

    沒講多余的話，

    部長的一顆心隨之放下。

    但起碼六七個鏡頭清晰地捕捉到，有一滴淚恰到好處地從沈長青眼中落下。

    沈長青長得好，生了一張無辜臉，

    此時慌張傷心的樣子更不似作偽。

    有不少實時跟進的評論都在同情他。

    “這都是什么問題？就不能和善一點嗎？”

    “天啊，別逼他了。”

    “他才是受到傷害最大的那個人啊�！�

    當(dāng)然也有人說，

    他替周開說話就是犯賤，和周開蛇鼠一窩，

    說不準(zhǔn)兩個私底下都歧視黑人，

    吃著人血饅頭還要在明面上裝可憐博同情。

    由此可見，

    不管是墻內(nèi)墻外，國內(nèi)國外，哪怕?lián)Q了個世界，只要給出匿名的權(quán)利，大家的火氣和正義感都會格外充足。

    第三個記者口吻溫和了許多：“周開先生有對您發(fā)表過類似的種族歧視言論嗎？您對他的言論有何看法？”

    “……他沒有對我講過�！鄙蜷L青好像是找回了一些勇氣，說，“種族歧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錯誤的。”

    部長在此時插嘴：“這些言論是周先生在飲酒后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說出的，而拿這部分醉酒后的私人言論來評價周先生的為人，是一件極為不妥當(dāng)?shù)氖虑��！?br />
    立即有記者辛辣地指出：“醉酒？和Lily小姐在一起醉酒？Lily小姐在言談中表現(xiàn)得很清醒，看起來非常贊同周先生的言論，還發(fā)表了對Fiona小姐的歧視言辭，那么，Lily小姐對有色人種的關(guān)懷和做下的一系列慈善，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

    沈長青沒有說話，而部長冷冰冰道：“這我們就不清楚了�！�

    他們自顧不暇，沒有道理再花心思去保下Lily。

    接下來各類刁鉆的問題層出不窮，而官方發(fā)言人沈長青所需要說的，總結(jié)起來就是，不清楚、不了解、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他。

    池小池對061說：“六老師，我感覺我頭頂?shù)氖ジ腹猸h(huán)可以用來發(fā)電�！�

    061表示贊同：“建個核電站吧�！�

    池小池作圣父狀，道：“那我希望它能養(yǎng)活60億人�！�

    很快，又有記者向沈長青提出質(zhì)疑：“根據(jù)背景光及一些細(xì)節(jié)判斷，音頻和視頻明顯不是在同一條時間線上錄制的。在音頻里，周開先生思路也一樣清晰。沈先生，您怎么解釋？”

    部長皺眉。

    這個問題實在尖銳，目前最好的方法是避而不答，或是動用“不知道”大法，一推六二五。

    他接話道：“沈先生……”

    記者徑直打斷了他：“部長先生，我想這個問題沒有偏離發(fā)布會的主題�！�

    沈長青伸手，將麥克風(fēng)拉近至面前。

    他垂下頭，中規(guī)中矩地答道：“我很遺憾，我沒有……沒能照顧好周先生�！�

    此話一出，本來還有竊竊私語之聲的會場登時安靜下來。

    沈長青說話說得極慢，似乎在努力選取著得體又簡單的詞匯，把自己想要說的內(nèi)容表達(dá)清楚：“……周先生，近來，身體不是很好。他出現(xiàn)過暈厥、記不清事情、嗜睡的癥狀……這件事，無論是辭職的、還是在職的員工，還有與周先生有合作的供貨商，都能夠作證�！�

    這不用沈長青多說，在場幾乎所有記者都還記得周開在秀場酣然大睡的新聞。

    提問的記者立即抓住重點：“您的意思是，周開先生疑似出現(xiàn)了阿茲海默癥的癥狀？”

    沈長青“啊”了一聲，似是沒想到記者會有這樣的推論，轉(zhuǎn)頭看向部長。

    轉(zhuǎn)瞬間，部長的腦中已是千回百轉(zhuǎn)。

    沈長青所說是公司里眾人皆知的事實，他說出這些也不突兀，很顯然是在為周開博取大眾的同情。

    但話說回來，阿茲海默癥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開脫理由。

    如果能夠證明，周開是因為病了才會說出那些混賬話，難道公眾要抓住一個神志不清的病人加以苛責(zé)嗎？

    思及此，他回給沈長青一個“繼續(xù)”的目光。

    沈長青蒼白著一張臉，道：“具體情況，我們正在聯(lián)系醫(yī)院，進行治療。如果，有什么進展，我會，及時告知大家�！�

    說到這里，他有些激動，按住胸膛咳了兩聲，臉色再次轉(zhuǎn)白三分。

    底下的記者一片沉默，不過，當(dāng)然也有不長眼的。

    一名女記者略帶氣憤和不甘地提問：“沈先生，您難道能接受周開先生和Lily小姐的出軌行徑嗎？”

    池小池欣慰地看她一眼。

    小同志，他的不舉行徑和暴力行徑我都接受那么多年了，出個軌而已，大家放輕松。

    而他扮演的沈長青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061問：“要全都說出來嗎？”

    池小池反問：“說出來干什么？”

    061：“現(xiàn)在可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池小池：“我比較喜歡打落水后淹到翻白眼的狗。剛落水的狗，容易急眼。”

    061明白了他的意思：“現(xiàn)在還不是全盤揭露的時候？”

    “我沒有證據(jù)�！背匦〕卣f，“物證？沈長青身上的傷，他們可以說是沈長青自己摔的，畢竟沈長青以往受傷，沒有一次去醫(yī)院做過正式的診療；人證？人證在哪兒？伊宋？女仆？Aaron醫(yī)生？誰來幫沈長青？誰能幫他？”

    ……所以才說，時機還不到。

    隨即，他扮演的沈長青對底下的記者深深一躬身：“這是我的家事，請讓我自己處理�！�

    尚未痊愈的胸口當(dāng)然經(jīng)不起這么彎折，他疼得一哆嗦，眼淚直落了下來。

    在電腦前的周開絲毫不覺自己即將跌入一個怎樣預(yù)謀已久的局中去。

    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沈長青，覺得這小家伙哭起來的模樣還真叫人受用。

    至于他說自己得病，大概是公關(guān)部部長教他的，這也的確是現(xiàn)今最好的解決方法。

    自己不必當(dāng)眾承認(rèn)錯誤，公司也能保住，他可以在家辦公，進入半退休狀態(tài)，去打一打高爾夫，旅游，游泳，也算快活。

    雖說沒了軟玉溫香，但好歹還有一個聽話懂事的沈長青。

    只要公司的主權(quán)還握在自己手里，他就仍然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周先生。

    但是那條叫赫爾普的狗，周開看著不爽。

    周開雖然不喜歡沈長青，但這并不意味著他能接受沈長青對另一只畜生太過熱衷。

    現(xiàn)在狗在寵物醫(yī)院里接受治療，不方便，等接回來后就想辦法處理了吧。

    而在另一處，收看了發(fā)布會轉(zhuǎn)播的Sam，激動地死死攥緊手中的鋼筆，竭力壓抑內(nèi)心的興奮。

    ……機會。

    這就是郵件里提到的機會。

    沈長青給他的機會。

    自從被周開相中提拔以來，周開就沒把Sam當(dāng)人看待。

    周開自詡是他的恩人，對他動輒羞辱，貶得他一文不值。

    他加班到早六點，困倦至極，在桌上趴上一會兒，都會被早起來上班的周開諷刺，我給你那么多年薪，是請你來公司睡覺的嗎？

    Sam以前以為是他對自己有所期待，才會格外嚴(yán)苛。

    直到后來他才漸漸意識到，周開只是需要一個言聽計從的奴隸，尤其是把一個精明強干的下屬培養(yǎng)成奴隸，更符合他的口味。

    想通了這一點，他又不甘心，不甘心之前的做小伏低，總要從周開這里拿回些什么，補償自己失去的尊嚴(yán)。

    賭徒心態(tài)讓他愈陷愈深，也讓他的心態(tài)愈加扭曲。

    Sam盼望著周開出事，已經(jīng)不是希望他將公司留給自己，而是單純想看他從云端墮入谷底、摔得凄慘無比的模樣。

    正在他興奮得手抖時，周開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竭力壓制住自己躁動的心緒，接起電話：“周先生�！�

    “看到沈長青的發(fā)布會了嗎？”周開說，“找些醫(yī)生，越權(quán)威越好，證明我的確得病了。公司這邊的事情暫且交給你，我先回家去。有什么重要文件，直接送到我家里來，明白了嗎？”

    Sam說：“明白了�！�

    ……您大可放心，不會再有什么太重要的文件了。

    畢竟，即使是您的黨羽，也不會再愿意聽命于一個讓公司蒙受重大損失的老年癡呆。

    部長驅(qū)車載著池小池離開會場時，已是暮色四合之時。

    池小池這樣靜靜地坐著，望向車窗外流溢光彩的夜景，想著心事。

    061問他：“你在想什么？”

    池小池說：“我在想年中聚會�！�

    061：“……他還會舉辦年中聚會嗎？”

    “按他的性格，你覺得他不會嗎？”

    061想了想，發(fā)現(xiàn)池小池說得有理。

    按周開那個雄孔雀性格，熬過這一陣的頹靡，是一定要光鮮亮麗地再回到眾人面前，好好抖摟一番威風(fēng)的。

    想到這里，061不覺好奇道：“……如果周開在年中聚會前沒有發(fā)表這種種族歧視的言論呢�！�

    池小池眼睛也不眨一下，道：“那就該啟用計劃B了�！�

    061：“……”什么時候有的計劃B。

    “他出軌和毆打沈長青的露臉視頻會在年中聚會前在各大視頻網(wǎng)站上流出�！背匦〕夭患影朦c猶豫道，“在輿論發(fā)酵起來后，沈長青會以受害者的形象申請離婚，敲周開一大筆撫養(yǎng)費，把他告上法庭，叫他戴上隔離手環(huán)，徹底遠(yuǎn)離他。之后，沈長青會參與Lily曾經(jīng)參與的公眾慈善，成為反對家庭暴力的大使和代表，時刻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之中。沈長青有資本，更有豐富的遭受家暴經(jīng)驗，類似的事情我也做過，只要他敢走出去，我再帶他一段，他就能經(jīng)營起一段屬于他自己的生活。至于周開，他可抓的把柄太多了，只要能讓沈長青先保住赫爾普，遠(yuǎn)離他，我就能像今天一樣，把他給拽下來�！�

    061沉默了許久：“他什么時候打過你？”

    自從進入這個世界后，周開還沒來得及動沈長青一指頭。

    池小池看著窗外：“我會激怒他。這件事辦起來不難�！�

    不知為什么，061感覺有點焦躁：“苦肉計？何必呢？”

    池小池微微挑眉：“這不是還有計劃A嗎？還有，六老師，在A級難度的世界里，連犧牲點什么的準(zhǔn)備都沒做好，不大好吧�！�

    061知道，池小池此舉有他的道理。

    像自己之前分析的那樣，池小池在這個世界里的安全期太短了。

    以年中聚會為分割線，之前的沈長青有傷在身，池小池還能算安全。

    對周開而言，年中聚會一過，沈長青便失去了作為一個漂亮擺設(shè)的價值，之后會發(fā)生什么，誰也難料。

    但想想池小池挨打的場景，061心里就是莫名地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