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52章
狂奔的男女
人在冰水中至多撐七分鐘,更何況南喬之前已經(jīng)被凍了那么久。時樾幾乎是爭分奪秒,在水底一撈住她,便立即帶著她上浮出水。
出了蓄水池,他抱著南喬躲在一側(cè),抬眼看到常劍雄正在和泰哥等人搏斗。他和泰哥的木倉都被打落在地,兩人相互爭搶,他一腳把泰哥的槍踢飛出了天臺。而之前在下面放風的人又上來了好幾個給泰哥助力,常劍雄雖然悍猛,卻雙拳難敵四手,許多時候都受制于那些嘍啰,守多攻少。
時樾看著常劍雄還能頂?shù)靡粫r,飛快地剝了南喬的上衣,給她把身上的冰水擦去,又一把捋干了她的長發(fā)。他拿自己那件厚實有內(nèi)膽的沖鋒衣給南喬套上,又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的水,用自己身上的那點熱乎氣溫暖著她。
他不斷往她身上哈氣,掐她的人中,“醒醒!南喬!”
南喬到底身體底子好,咳嗽了兩聲,咳出一些水來,便醒了。時樾給她拉上沖鋒衣的兩層拉鏈,道:“我去幫常劍雄。”
在大樓頂上,遠遠的已經(jīng)能夠看到遠方警車的車燈閃爍,警笛鳴響。
泰哥無心戀戰(zhàn),和一群手下完全是眼睛赤紅,像兇狠的野獸一般向常劍雄展開了襲擊。那馬騮脫臼的雙臂也被人接好了,雖然力氣弱了些,卻還是猛的像狼一樣!這些人手上的刀子白花花的,常劍雄打翻了好幾個,身上卻也掛了不少彩。
時樾還沒來得及過去,常劍雄找了個機會正要撿起地上的那把槍,誰料馬騮腳下還是敏捷!一個飛踢,那槍便在地上滑出,恰好到了時樾這邊。
泰哥和馬騮幾個配合極好,三前一后,泰哥在背后兩手持刀,五柄刀子齊齊向手無寸鐵的常劍雄捅去!
時間仿佛凝固在那一刻。
時樾的心中一瞬間閃過了千百個念頭。
這一柄槍上并沒有指紋。
常劍雄是戴了橡膠手套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而這一柄槍,已經(jīng)殺過了一個無辜的人。
非法持有槍支,觸犯刑律。造成嚴重后果,依法論刑。
他只要撿起了這一支槍,上面毫無疑問的就是他的指紋。
只要常劍雄再一次否認,他就百口莫辯。
而一旦他開了槍,哪怕算是正當防衛(wèi),持槍殺人,恐怕也逃不過到監(jiān)獄中走一遭。
他已經(jīng)進過一次監(jiān)獄了。他還能再進一次嗎?
倘若再進一次,他恐怕被南宏宙接受的最后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吧。
那一瞬間他想放棄。
常劍雄一個謊言害他十年,他為什么還要救他。
善惡有報,難道不應(yīng)該是讓常劍雄在這里自生自滅,而他帶著南喬走么?
然而他的本能讓他的手指落上了地面的槍。
一枚子彈穿破空氣,發(fā)出爆裂的聲響。
它無所阻礙。它無往不利。它毫厘不爽地擊穿了泰哥的心臟,火藥在血肉之中爆炸,讓他的生命驟然停止。
而那時,兩柄刀子還沒有落下。
時間在那一瞬間恢復如常,泰哥笨重粗壯的身軀向后跌去,雙目圓睜。常劍雄怒吼一聲,雙手握住敵手的雙腕,任馬騮的刀子扎進自己的肩膀,折斷了那兩個人的雙腕。他長腿一掃蕩倒了那兩個人,又生猛地一拳打在了馬騮的肚子上。
常劍雄渾身是血地從橫七豎八的人堆了走了出來,夜色中他的臉色宛如冷鐵。
他直勾勾地看著時樾。
時樾仍然提著槍。他也看著常劍雄。他渾身透濕,臉色烏青,水珠子從頭到腳地往下流淌。
時樾說:“謝了�!�
常劍雄一動不動,眼珠子都一動不動,宛如一個鬼魂。
時樾轉(zhuǎn)身走向靠在水池邊的南喬。
槍,仍然在他手中。
常劍雄的手在他背后抬起,仿佛極其的沉重,又痛苦不堪地緩緩落了下去。
他越過時樾看向南喬,發(fā)現(xiàn)南喬正在靜靜地看著他。一雙修長的眼,在這冷白冷白的燈光下,烏黑又透徹。
他看到了南喬的眼中有謝意,卻也有……更多其他的情緒。
警笛聲四面響起�?罩猩踔劣兄鄙w機飛了過來。
南喬知道,她父親來了。
時樾將南喬攙扶了起來。一只冰冷的手握上了另一只冰冷的手。
兩個人走下了樓梯。底下,已經(jīng)聽得到警方對講機的聲音。
許多的人過來了。
南喬忽然停下來。
“時樾,我們跑吧�!�
時樾看向了她。
她仰著一張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薄薄的嘴唇仍然是青紫的。
可她的眼神熾熱堅毅。
她說:“時樾,帶我跑吧!就像那晚上一樣�!�
時樾冰冷又堅硬的手指攥緊了那一柄槍。
他點了點頭:
“依你�!�
……
他們從老樓的另一條廊道穿過去,走安全通道,避開了如潮水一般涌來的警察、記者、還有其他人。南喬知道,其中就有他的家人。
可是現(xiàn)在,她只想和時樾在一起。
她從沖鋒衣中拿出了時樾的手機,給父親發(fā)了一條短信:
“我很好。不要掛念。明天一早,公安局見�!�
她抬頭看向時樾。
時樾向她笑著。
她拔出了手的sim卡,將卡和手機都丟在了垃圾桶里。
她挽著時樾的手,兩個人從大樓的側(cè)門出去,直接穿進了一條小巷。
兩個人在寒冷的冬夜中狂奔,將一閃一滅的警車車燈、各種嘈雜的人聲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這個世界上仿佛就剩了他們兩個人,可以一直跑一直跑。跑得盡情肆意、跑得忘記了一切。跑到再也沒有人能找到他們的時候,跑到這夜色岑寂、霓虹稀疏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南喬喘著氣,看著時樾,一雙眼睛明亮無比。她說:“還是跑不過你�!�
時樾說:“你怎么跑得過我�!�
南喬笑了起來:“等你老了,跑不動了,我比你年輕,就跑得過了。”
時樾一把把她按在了懷里。
“蠢�!彼偷偷卣f,帶著一些鼻音。
兩個人找了一個不用身份證就可以住宿的小招待所,開了一間房。時樾給了老板娘好幾百塊錢,請她幫忙將兩個人的衣服都洗了,然后連夜烘干。
招待所很小,很破,完全還是上個世紀*十年代的風格。墻上刷著綠漆,窗子也是插銷式的,只有一張小小的雙人床,還算干凈。
好在房間的暖氣和熱水很足。
南喬去了那個只為單人設(shè)計的四分之一圓的浴臺。老式固定蓮蓬頭的出水眼很大,熱水嘩啦啦地往下淌,打在人身上都覺得疼。
南喬說:“一起洗�!�
時樾認真地看著南喬,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近地看過她了。他說:“好�!�
兩個人雖然一起住了半年,卻從來沒有這樣一起洗過澡。
浴臺太小,周圍一圈玻璃門擋著水。時樾又生得高大,兩個人只能緊緊地貼在一起。
他們在熱水下親吻。張合著唇,一刻也不止歇地吻著彼此。他們分離了這么久,對彼此的渴望和思念在這一刻都無法控制地爆發(fā)了出來。
時樾緊緊地箍著南喬,箍著她修長的腰肢,曲線優(yōu)美的肩背,仿佛要將她都融入自己的血肉里。他的舌在她的口中探索著,吮~吸著,和她死死地糾纏。
這么多月不見,他的身體似乎更加堅硬了。南喬一塊一塊地摸過他堅實的腹肌、背肌,堅韌又結(jié)實的腰,摸到他完好無損,心中高興。
南喬的雙腿柔和地夾著他,那挺翹的頂端一直到了她的臀尖。
她靠在他硬實的胸前,含糊不清地說:“又……長了�!�
他并緊了她的雙腿,在那之間的細嫩肌膚上摩著,低聲道:“想你想得……”
南喬低笑,蹲下身去。
她從來沒有這樣做過,他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知道南喬是一個骨子里傲氣的女人,他怎么會讓她做這種放低身段的事情?
可她愿意,她就是任性,她想怎么做,那就那么做了。
滾熱的水祛除了一切寒意,將兩個人澆得火熱。時樾靠著那陳舊的玻璃瓷磚,高大結(jié)實的身軀巍巍顫抖……他一把將她撈了起來,拇指伸進她的嘴唇,分開她的上下齒,淡紅的舌頭上一片白色。
時樾的心里太脹了,太酸了。除了把她緊緊地抱在胸前,他不知道說什么、做什么。
他的手指插~進她漉濕又漆黑的長發(fā)。
“為什么……”
南喬的頭埋在他胸前,雙手抱著他的腰,沒有說話。
……
洗完澡,兩個人一身暖融干爽,躺到了床上。時樾靠在床頭坐著,南喬枕著他的腿。
時樾看著鬧鐘,四點二十五。
只有兩個半小時了。
他一下一下地摸著南喬的頭發(fā)。她眼睛閉著,面色仍然平靜淡泊。仿佛今天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他輕輕地拂過她臉上的那一道傷疤。
南喬說:“你怎么回來的?”
時樾說:“你想聽么?”
南喬說:“我想聽你說話�!�
時樾說:“那我講長一些�!�
“我在天津�?吹侥闶汁h(huán)的gps定位信息后給溫笛打了電話。”
“我沒有買票,上了一輛馬上發(fā)車的京津城際快軌,差點被乘警抓起來。但是我補票了�!�
“然后出了南站,我上了一輛出租車,給了他一千塊錢,讓他讓我開�!�
他淡淡笑著說,“司機要嚇死了。他罵了我一路�!�
“我趕過來,花了五十三分鐘,是不是很厲害?”
南喬“嗯”了一聲。
又安靜了。
南喬問:“然后呢?”
時樾說:“我給你講這幾個月我遇到的故事好不好?”
南喬說:“好�!�
于是他開始講。
他很少主動說這么多話。他會說讓女人心花怒放的話,但他不覺得他會講故事。
他看見南喬一直沉默地聽著,修長的眼睛半睜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他大腿上線條分明的肌肉。
時樾問:“是不是很沒意思?”
他知道她這樣跌宕起伏的一天下來,已經(jīng)精疲力竭,很困了。但她還撐著。
南喬說:“小樹�!�
時樾一下子沒有聽懂。“嗯”地又問了一聲。
南喬又說:“小樹,睡前故事�!�
她的表達已經(jīng)很破碎了�?墒菚r樾聽懂了。
他拿起她的一只手,壓在了唇邊。他鼻子中有些發(fā)澀,他說不出話來。
他和她都沒有提起今天的事情。
她沒有問他,一個小時以后要經(jīng)歷什么。
她沒有問他,倘若常劍雄不肯承認那支槍是他的怎么辦。
她也沒有問他,今后怎么辦?今后怎么打算。
她都知道。
可是她給了他一個最肯定的回答。
小樹,她要他的小樹,她要他給她栽一棵小樹,講睡前故事給小樹聽。
一個女人……這樣的女人。他還要祈求什么。
他吻她的手指,說:“睡吧。我喜歡看你睡覺的樣子�!�
南喬說:“唱一首歌吧。郄浩說,你會唱歌。”
時樾的眼睛也有些澀。他說:“好�!�
于是他唱。
他的嗓子很低沉,平時是醇厚的,這時候卻帶著一點沙啞和滯澀。
他唱:
“我總在傷你的心�!�
“我讓你別當真�!�
“因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麗�!�
“而且你可愛至極�!�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也許你不曾想到我的心會疼
如果這是夢
我愿長醉不愿醒
……
他唱得低回緩慢,靜謐的夜中只有他低低的聲音。他仿佛唱著一支搖籃曲,在哄著心愛的姑娘入睡。
南喬的眼睛緊閉著,長睫緊貼著下眼瞼,仿佛是熟睡了。
時樾并沒有落淚,可他分明地感覺到,他被枕著的腿上,漸漸地洇濕了。
第53章
庭審中的男人
早上七點,小旅館的老板娘把兩人洗干凈烘干的全套衣服都送了過來,還殷勤了帶了兩份煎餅果子。
時樾一夜沒睡,異常清醒。自己先把衣服穿好了,去把南喬從被子里撈起來,給她穿衣服。
南喬很快清醒過來,要從他手里拿胸衣和襯衣自己穿。
時樾低笑:“我給你穿�!�
南喬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時樾笑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南喬心中一重,朝他看去,卻見他臉上笑容輕松自然,仿佛沒事人一樣。
南喬放下了手,慢慢地說:“好啊�!�
他從她背后伸雙手從她胸前繞過去,給她穿戴好,又從后面扣上。
時樾壓在她耳邊邪氣地笑:“要不要撥一撥?”
南喬耳廓微燙,側(cè)過頭去也不說話。
時樾便扶著她的胸衣,伸手進去,兩邊替她撥攏提挺,還順便揩了一把油。
南喬瞪了他一眼。
南喬咬牙笑了笑:“不正經(jīng)�!�
時樾低笑,不逗她了,幫她把襯衣穿好,拿了還是熱乎乎的煎餅給她吃,自己去洗手間開了一包刀片剃新冒出來的胡茬子。
南喬來北京之后并沒吃過煎餅果子這種隨處可見的地攤小吃。這煎餅賣相一般,做得卻很地道,攤了雙蛋,撒著蔥花和芝麻,噴香。
她拿著油紙袋慢慢吃著,看著這狹小的房間、破舊不堪的墻壁,坐在床上蓋著的半截被子卻溫暖干爽,還殘留著時樾的氣息。
緊挨著的洗手間里傳來他窸窸窣窣的聲音,南喬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五個字:
有你萬事足。
她看了看旁邊的小鬧鐘,心想要是它不再轉(zhuǎn)動,便好了。
……
他們?nèi)チ顺枀^(qū)的公安局。父親和姐姐南勤已經(jīng)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她,整個公安局都是如臨大敵一般的氣氛。
她一去,便被和時樾分開。兩個人都是面色平靜坦然,沒有再多說什么。
南喬自然受到了格外的優(yōu)待。警察找她做了一版筆錄,便讓她離開了。她把手環(huán)上泰哥毒品交易的錄像傳給了警方,被重重感謝。父親在觀察室里沉默地聽著南喬講述當時的過程,一言不發(fā),臉色沉沉的。
時樾沒有再出來。
父親把她領(lǐng)會了家,母親年紀大了,愈發(fā)的情緒化,抱著她看著她臉上的傷疤,險些哭了,“喬啊!你怎么這么不要命��!”
南喬說:“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母親說:“那個時樾就那么好?讓你這么死心塌地!你就給你爸發(fā)了條短信,你以為我們就不擔心你了?!你到底是跑哪里去了!你爸和你姐去調(diào)了全北京的賓館入住名單都查不出來!”
南喬沉默著,平靜道:“對不起�!�
母親重重地“唉”了一聲,南勤過去順著她的背,勸道:“別激動啊媽,這不是回來了么?這孩子不是一直就死性不改?您別和她置氣!讓爸再關(guān)她十天半個月的禁閉,看她還老實不老實!”
南喬不說話。
母親怨怒又心疼地看著她許久,終于是問道:“昨晚有措施沒有?還沒結(jié)婚就搞出個孩子出來,看你爸不打死你!”
南喬怔了一下,說:“沒有�!�
母親急了:“沒有措施還是沒有小孩!”
南喬說:“沒有小孩�!�
母親又重重地“唉”了一聲。
南宏宙自始至終,都沉默著,擰著眉頭,沒有說話。
……
這個案子牽涉復雜。常劍雄有專門的律師,在槍~械來源、誤殺劉斌等的許多問題上都保持了沉默。
馬騮、龍頭這幫人都是性情無常的歹毒之人,知道自己販賣毒~品證據(jù)確鑿,從量上看已經(jīng)必死無疑,于是臨死也要拉人陪葬。
他們和時樾之前本來就結(jié)了梁子,時樾又槍殺了泰哥,錄下他們交易過程的南喬正是時樾的女人,他們竟像約好了似的,各種事情都往時樾身上栽贓,東一下西一下的不說一句實話,還扯出時樾的許多舊事出來,讓警察覺得十分棘手。
這一個案子的調(diào)查過程便變得十分漫長。
南喬最終在法庭上見到時樾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個月后。
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就揪了一下。
他穿著橙色的囚服,戴著手銬。頭發(fā)被剃得極短,露出青色的頭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