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也好,他也不是完全沒用,總有他能保護師母的時候。
江連星轉(zhuǎn)身面向了無數(shù)敗麟,那些敗麟有些面露疑惑,眼前的少年不像是來自修仙界,反而像是魔域的那些魔修,甚至更像是純正的魔……
江連星拔|出自己的直劍,水藍色劍穗在黑燼之中發(fā)亮,是他身上唯一的顏色。
他手指撫過劍身,劍身上也逐漸燃起邊緣灰白的黑焰,而后他身形猛地消失,動作速度遠遠超越應有的修為,幾個閃身后劍身刺入敗麟,另一只手化作爪,直直掏出敗麟畸形柔軟的心臟。
那心臟并不成型,幾乎要在他手中化開,瑩藍色血液流淌,他立刻大口吞食,身上魔氣也隨之暴漲。
前世,他在伽薩教那些年學會了震懾異獸,學會了弱肉強食,在他墮入魔域后也是這樣做的:想要迅速強大起來,就要吞食其他的魔。
他知道自己的魔核靈海會因此異常痛苦,但迅速成長之后,他便能將這些敗麟全部屠殺殆盡,羨澤就能帶著其他人安全的離開這里。
他毫不猶豫的殺向第二只!
“江連星!”他卻忽然聽到身后驚愕的呼喚,江連星轉(zhuǎn)過臉去,只瞧見羨澤呆呆的站在結(jié)界之中,望著他茹毛飲血的動作。
江連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看起來必然像極了魔……他甚至因為羞愧恥辱而覺得臉頰發(fā)燙。但,事已至此,他無法變回去,不如干脆變得更強大。
敗麟被他激怒,一擁而上,他干脆引著無數(shù)敗麟,朝遠離羨澤的方向奔走而去。
羨澤確實有點被嚇到了。
江連星不是天天給她擦桌子洗碗,說一萬遍要飯前洗手,自己怎么掏出來就吃了呢?這萬一要吃出毛病吃出寄生蟲怎么辦?!
而且,他竟然引開了這群敗麟魔獸,羨澤心里有些后怕……萬一她選錯了呢,萬一這個選擇會讓江連星被敗麟撕咬殺死呢?
她在原地打坐,一邊維持著結(jié)界,一邊絞盡腦汁。李戡疼的坐不住,仰躺在地上,輕聲道:“……江連星怎么會是魔?”
羨澤不理他。
“他藏的太好了,若是外界有人發(fā)現(xiàn),絕對會把我們明心宗都拉下水。你該讓他去魔域,修仙界不能容他”
羨澤垂眼冷冷道:“你再說我會扇你�!�
李戡吸了幾口氣,卻還是道:“……等我說完了你再扇。記得那妖丹嗎?你可以用妖丹化出魂魄,助他一臂,讓他不要被如此多的魔獸殺死�!�
羨澤抬了抬眼睛,一巴掌輕輕拍在他額頭上:“總算說了一句足夠有用的話了,這些妖丹,如何化出魂魄?”
李戡挪了挪自己發(fā)麻的腿,躺平道:“需要大量的靈力。要是別人不可能,但你不過結(jié)晶期,卻能在這種魔氣里撐出結(jié)界,說不定可以試試。但是”
“但是這些妖丹就會成為一次性用品,只用來幻化這么片刻�!�
從李戡的視角而言,如此多上百年的妖丹,就跟摔炮似的一把都給用了,實在是太浪費了。
但羨澤壓根不在意,她只是需要從體內(nèi)凝結(jié)出足夠強大的靈力。
她拿出十數(shù)顆妖丹,垂頭趺坐。
羨澤靈力強大、學習速度快,但入門時間太短,她連很多基礎都還不會。她甚至都做不到一邊支撐結(jié)界,一邊運轉(zhuǎn)心法。
李戡看著她周身靈力流轉(zhuǎn),淡藍色微光在皮膚下如閃電般流動,他登時感覺結(jié)界內(nèi)如有濕風涼霧,神清氣爽,而她靈海中的修為也在飛速暴漲。
可是
頭頂?shù)慕Y(jié)界,卻有點控制不住,明滅脆弱,周圍幾只游走的敗麟立刻亢奮要撲上來,李戡連忙道:“羨澤結(jié)界!”
“叫什么姐姐�!绷w澤睜開眼來,停下運轉(zhuǎn)靈力,重新加固結(jié)界。
眼見著她如此強大,卻連靈力分流一心二用都不會,李戡仿佛看見算數(shù)奇才還不會自己穿衣服。
李戡忍不住道:“你試試,讓支撐結(jié)界的靈力,就像是左手劃圓的習慣性動作一般,慢慢習慣,然后再一點點運轉(zhuǎn)心法,忽略習慣性的動作”
他說著,羨澤便跟著做,漸漸就掌握了訣竅。雖然說她支撐結(jié)界時,運轉(zhuǎn)心法的速度要慢上不少,但好歹是能同步進行了。
很快,她掌心便有不要錢似的靈力,匯入眼前妖丹中,不消片刻,這些妖丹散化,凝成一個個半透明的魂魄。正因為刀竹桃的血封存妖丹,這些妖丹還似剛被殺時新鮮,其中的魂魄也更加強大。
而其中那枚最大的刺面巨蟒妖丹
化作的巨蟒幾乎可以盤在結(jié)界外好幾圈,它魂魄復活后,驚怒暴躁,立刻就要張口襲擊向羨澤。
李戡只有理論經(jīng)驗,萬沒想到這妖丹有如此野性,嚇昏了過去。
可惜他沒能看到,羨澤拔|出艮山巨刀,立在身前,仰頭無畏的看向那刺面巨蟒,烏沉沉的刀面,還是刺入它頭顱時那般鋒利。
刺面巨蟒瞳孔縮成一條線,緩慢的翻了一下眼皮,然后軟倒下來,將腦袋沖著外頭的敗麟狂吼撕咬,再也不敢看羨澤一眼了。
羨澤不知道自己的傀儡和妖獸魂魄殺了多少敗麟,也不知道江連星到底啃食了多少,但他們周圍總算安靜了一些。
宣琮就是在這時候來的。
羨澤擋下他對江連星的攻擊后,怒目而視,但也注意到旁邊的曲秀嵐和文葆,道:“師姐,將這幾位受傷的弟子先都帶回去�!�
曲秀嵐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能在魔氣中立住結(jié)界,面露驚嘆,二人立刻將幾位弟子帶回到他們的結(jié)界中。曲秀嵐發(fā)現(xiàn),羨澤的結(jié)界甚至去除了他們身上不少的魔氣,這幾位弟子的傷勢并沒有想象中嚴重,只是昏迷未醒。
宣琮看出來了,羨澤并不著急離開,心里反而牽掛著十幾步遠的身后,那個已經(jīng)被魔氣徹底吞噬的少年。
宣琮立在劍上,眼神復雜的看了羨澤一眼:“以你的性格,應該轉(zhuǎn)頭殺了這兒子再生一個,而不是在這兒護著他�!�
羨澤要是有的選也不想在這兒表演母子情深,她反唇相譏:“話說的倒是容易,要不你給我生個?”
宣琮幽幽嘆了口氣:“讓他去魔域吧,在這里也是活不下去的。趁著你們的什么師尊宗主沒來�!�
江連星冷聲道:“不需要你在這里多說,我會走的,我只需要你保證她的安全�!�
宣琮:“那是自然”
羨澤卻轉(zhuǎn)過頭來怒道:“不,你不能走。你走了還怎么回來,你走了就坐實了你是魔!”廢話他確實是魔啊,快別打這些嘴炮了,想點理由把他留下來完成任務��!
江連星卻似乎心意已決,他朝著師母的方向一拜,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羨澤一咬牙,干脆收回結(jié)界,朝著江連星撲過去。
他哪里想到師母會這般動作,被她一下子摁倒在滿地冥油藍血里,羨澤狠狠摁住他肩膀,被黑焰灼燒也不在乎。
江連星看到她的手接觸黑焰,驚愕道:“松手,羨澤你松手!”
其實羨澤覺得這黑焰灼燒也沒有很疼,而且似乎無法燒傷她,便死死摁著:“江連星,你要是走了,或許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好孩子,你還記得你被我發(fā)現(xiàn)入魔的時候,答應過我什么?”
羨澤使勁想擠出幾滴眼淚。
沒想到江連星顫抖起來,他面目上的黑焰逐漸褪去,露出面容,嘴角下巴處全是藍色的血液,面頰上也有好幾片擦傷。他滿是黑色瞳孔的眼眶,竟比她先濕潤了,輕聲道:
“我答應過……絕不、絕不離開您�!�
江連星從前只覺得他無路可走,他怨恨一切,可如今當他能站在這選擇的十字路口,竟終于明白了他前世的偏執(zhí)反而是簡單的,難的是選擇:
留在她身邊,會害了她;可離開她,也會無法保護她。
宣琮摸了摸耳朵,似乎已經(jīng)聽不下去母子情深了,輕聲道:“你要真的不怕他死,想讓他留在這里,我就幫你一臂之力”
他手一抬,正要吹笛控住江連星,江連星看到他的舉動,推開羨澤要站起來,閃身躲避了宣琮隨著笛聲而來的靈力。
宣琮眼睛一瞇,這少年徹底入魔之后,比之前在院落里交手時強了不少。
羨澤被他推攘的跌坐在地,面露傷心與驚愕。
江連星不敢看她,心里發(fā)顫,正要離開,卻沒想到從遠處傳來了鐘鼓巨響,靈力被鼓樂放大后,如云浪風潮一般,朝他們的方向涌過來。
這靈力撼動魔氣,黑燼竟然懸浮凝結(jié)在空中簌簌落下,蔓延的魔氣被反推著退潮!
具靈期修士甚至難以在魔氣中維持結(jié)界,卻有人能用靈力蕩開這從魔域漫溢的魔氣。
與此同時,江連星悶哼一聲,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重重壓在地上,吐出幾大口血,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連胳膊都撐不起來。
他們頭頂都在昏暗中明亮了幾分,黑燼變得稀薄,連宣琮都面露震撼之色,眾人仰頭看去。
羨澤看到幾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第55章
宣衡抱著她,輕聲道:“你的孩子不會是江連星那種貨色�!�
羨澤聽到了干脆凌厲的嗓音:“我的傀儡就在此處,
找到他們了!”
她先是一眼認出了鐘以岫和他身側(cè)的陸熾邑的身影。
她聽到陌生的聲音道:“垂云君風姿不減當年。”
鐘以岫來了,她剛剛松了口氣。
隨著一行人緩緩降下來,黑燼被徹底滌蕩開來,
露出樹冠和他們的清晰面孔,
羨澤這才看到那鼓架旁,
站著的人竟然是宣衡!
寄了。
怎么兄弟倆都來了,至于嗎,
來一個不就行了嗎?而且還是她任務的關(guān)鍵時刻!
羨澤連忙低下頭來。
宣琮看著她驚愕垂頭的樣子,
輕笑起來,
傳音入密道:
“撒謊。還說自己失憶了,
這不是一眼就認出了我兄長嗎?怎么,
你還會害怕他啊。”
羨澤裝死。
聽不見聽不見,挑事兒的放屁,誰聽見誰氣。
陸熾邑道:“咦,
有魔氣,
是他們抓住了”
一行人幾乎都注意到了地上被沉沉壓著抬不起頭的魔,實在是那魔氣太過扎眼。他滿身黑焰,面目不清,
但靈力并沒有讓他慘叫或痙攣,他只是被靈壓控制著直不起身。
宣衡身后還有幾位千鴻宮長老,他們俱是驚叫道:“這不是普通的魔修,
是完全入魔了吧!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是他策劃襲擊的這件事嗎?”
鐘以岫抬起手來,一道靈力構(gòu)成的鎖鏈直直捆住了江連星,江連星掙扎了幾下,
鐘以岫的靈力砰的一下將他按在了地上層疊的黑燼中。
羨澤的心臟快跳到了嗓子眼。
江連星被抓住了!
原作中他魔修的身份暴露,都是劇情中段了,
可現(xiàn)在他剛?cè)胱陂T沒有半年就當著眾人的面入魔,這要完蛋了!
她的任務是不讓江連星跑去魔域,也不要讓他被殺,可眼下這么多人,恐怕真要處死他!
鐘以岫像是壓根不在意魔一般,落在羨澤身側(cè),伸手想要碰碰她肩膀,但又注意到了周圍人的目光,只是垂頭道:“你受傷了嗎?”
羨澤搖頭。
他松了口氣,根本不再看江連星一眼,道:“被困住的弟子,都在這里了嗎?”
羨澤一下子理解了鐘以岫的意圖。
他認出了江連星,此刻就是要把江連星當做一只不起眼的魔獸,捆住后不去談及他,等帶走后再自行處理。否則在千鴻宮面前鬧大,容易被上綱上線,可能會被逼著調(diào)查明心宗弟子入魔的事,甚至被要求當場處死他。
她垂著頭站起身,只當自己是個剛?cè)腴T的弟子,道:“回師尊的話,加上我在內(nèi),共有三名明心宗弟子被困。千鴻宮弟子共有七人被困,我救到了三人,還有四人恐怕已經(jīng)被敗麟給……”
鐘以岫正要開口安撫她幾句,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離開這里。
卻沒想到宣衡也落在了地上,羨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戴著手套的兩只手交疊在身前,聲音比他人要看上去成熟不少,尾音略顯低啞,道:“我記得剛剛問過明心宗弟子,說是四人被困?”
羨澤:“……”
她已經(jīng)開始討厭這個前夫了!
羨澤垂著臉,硬著頭皮輕聲道:“我見到的就是那兩人,再多的沒有見到,不會有落單的吧�!�
“是嗎?”他語調(diào)像是先生夫子那般平靜嚴肅:“我以為你身后的魔,是你認識的人。因為在垂云君壓制他的時候,你一直忍不住在看他。”
曲秀嵐等人緊張起來,雖說他們從小就被教育魔修或魔獸多么可怕,可江連星意識清明,甚至還保護了其他弟子
羨澤:“……”
操。操!
他為什么眼睛這么毒��?
鐘以岫皺眉,他雖不愛說話,但也見不得宣衡處處緊逼,更何況倆人已經(jīng)發(fā)生過沖突。他道:“少宮主是來救人,還是興師問罪?貴宗門提供的秘境中突然出現(xiàn)差池,卻先想著把責任硬生生拉扯到明心宗身上?”
宣衡卻并不看他,用手指松了松扣綁在下頜處的冠帶,深青色的雙瞳盯著羨澤的頭頂,過了半晌,輕輕開口道:
“羨澤,心里罵人的時候,最好還是看著別人的眼睛。”
鐘以岫一愣。
羨澤:“?!”
他怎么知道她在罵人!
不對,他怎么就認出來
她察覺到身后不遠處的江連星也渾身僵硬,呼吸粗重。但躲也躲不過去了,羨澤不知道是自己的聲音還是什么別的特征暴露了自己,只好揚起頭來,看向了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宣衡。
宣衡目光晦暗,他沒有大起大伏的情緒,只有塵埃落定,日暮黃昏的安靜,沉甸甸的目光看著她。
他的神態(tài),不像是發(fā)現(xiàn)她死遁復活,更像是太久沒有見過的怨偶。羨澤意識到,他雖然戴了黑紗十幾年,但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妻子沒有死。
羨澤愈發(fā)覺得,他有種讓人想對著他拳打腳踢的可惡,說不定鼻尖那顆小痣,都是被她用尖筆惡狠狠點上去的。
鐘以岫有些沒想到,他皺起眉頭來:“羨澤,你認識他?”
鐘以岫滿心疑惑。特別是在剛剛,他和宣衡差點對彼此出手的情況下,他想不明白羨澤為什么會認識宣衡。宣衡守鰥十余載,近些年也不怎么出山,怎么會……
除非說……
他瞳孔一縮,不敢往后想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宣衡也看著羨澤,似乎在等她回答,她沉默著不說話,他還偏要矜持的抬著眼睛看她,似乎在催她開口。
宣衡他甚至還抬起手,狀似無意的理了理自己衣袖上別的黑紗。
羨澤惱火起來:靠。裝什么正宮大婆姿態(tài)。
行。
羨澤對鐘以岫轉(zhuǎn)頭道:“鐘以岫,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大伯哥。”
鐘以岫一愣:“哎?”
宣衡皺眉:“……什么?”
羨澤從袖中拿出從宣琮那里搶來的玉琮,開始滿口扯淡,垂淚道:“我以前跟宣琮在一起,彼此相愛,差點結(jié)成道侶,后來大伯哥把我們拆散了,我就傷心的離開千鴻宮了。都是十幾年前的往事,本不想提及,但沒想到他不愿意跟我裝作陌路,還要為難我!我此番努力修行,就是不想被人看扁,也是為了不被人拆散感情,卻沒想到竟然”
宣琮這個當事人愣住。
幾位千鴻宮長老和掌匣人也呆了。
宣琮片刻后忍不住大笑:“……對。我們當然是兩情相悅,原來你不告而別,是我兄長趕走的啊。他著實可惡,可我們郎才女貌,看著就是一對璧人,他為什么要趕你走?難不成是他嫉妒?”
好啊,你小子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反正這周圍圍觀吃瓜的有好幾個你們千鴻宮長老,你都不要臉,那就鬧�。�
羨澤手一指宣衡的臉:“琮兒,你沒說錯!因為他想做小三,插足咱們的戀情,甚至不惜對我……但,我還是堅貞的拒絕了他,甚至跟他徹底鬧翻。”
千鴻宮長老們傻眼了:“……”
宣衡怒目而視,但那目光中卻有一種極大的恥辱。
宣琮的大笑也緩緩變成了一種復雜奇怪的微笑:“他確實是很擅長橫刀奪愛。”
……等等。不會被她說中了什么吧?!
這兄弟倆什么反應�。�
這不應該是弟弟覬覦嫂子的戲碼,怎么感覺到了莫名的不對勁?
難不成宣衡真是小三上位?她剛剛因為黑燼所看到的回憶,大多都是碎片,她錯過了什么
千鴻宮幾位長老還敢吃宣琮的瓜,可當羨澤說什么少宮主宣衡當插足第三者,他們只能垂頭裝死裝沒聽見了。
羨澤舉著玉琮,這時候才注意到,宣衡腰間也有一枚玉衡,只是被摔碎過又重新粘合,上頭還有大量火燒的烏痕……
宣衡一只手背在身后,直接不搭理她:“掌匣人,再派人尋找其他幾名弟子。垂云君,請將這魔修交予千鴻宮,此次暗淵出現(xiàn)的蹊蹺,千鴻宮必然要對此負責,從他口中看能否拷問出一些事�!�
“……不能交給你�!辩娨葬稄恼痼@之中恢復過來,他此刻強壓住心神,很快就找好理由:“我們也覺得此事蹊蹺,更不能交由你們來問了。誰知道這一切是否就是千鴻宮背后所為�!�
宣衡垂眼看向了江連星落在地上的直劍。那劍褪去黑焰,露出本體,是他們剛?cè)腴T的時候,文葆師兄到他們?nèi)旆款I(lǐng)的。
劍柄上甚至還有明心宗的刻印。
宣衡指出這一點,話鋒直指鐘以岫:“天下若知曉當年東海屠魔的垂云君,手下宗門出了如此純正的魔修,該如何質(zhì)問?”
宣衡是故意的糾纏此事。他看得出來,羨澤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少年身上,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宣衡分辨不出來這少年多大年紀,但以她的性格,多大的也有可能下口。
以她的好淫貪玩的本性,就連他們夫妻多年,她也是說翻臉就翻臉竟然會對其他人如此上心?
而且她對鐘以岫直呼其名,明顯關(guān)系不淺,鐘以岫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他們二人以前到底是什么過往?難不成打算再續(xù)前緣?
宣衡此刻承認,十幾年的怨恨與此刻的嫉妒上頭,就是要讓明心宗為難,昂起下巴淡淡道:“當年,垂云君對東海魔君說殺就殺了,對待一個魔修反倒不肯下手了。我聽聞,這不是明心宗收容的第一位魔修了吧�!�
他意指在場的陸熾邑。
陸熾邑先跳腳了:“我|操|(zhì)你|大|爺啊,狗叫怎么這么響��!我們先抓到了就不給你就不給你氣死你怎么了!呸呸呸,當小三的老鰥夫裝什么清高!”
宣衡:“……”
陸熾邑這么一罵,反倒是千鴻宮那邊都傻了,冠冕堂皇的氣勢被他幾句臟話給頂回去。
羨澤看出來了,玩市井流氓這套,對待千鴻宮這群裝人實在是有用。
她干脆就要把水越攪越渾,張口就來,悲聲道:“大伯哥,這不是魔,這是你們老宣家的血脈�。‘斈晡铱拗x開千鴻宮之后沒多久,就生下了這孩子。對,他天生就帶著魔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宣家血脈的緣故!”
宣琮實在是憋不住了,彎腰狂笑,發(fā)簪與耳環(huán)的串珠相撞:“對,哥這是我的孩子,殺不得�!�
宣衡面色冰冷,一言不發(fā)。
羨澤又繼續(xù)開大:“至于是不是宣琮的我也不知道,大伯哥,畢竟我們也,你強行對我……”
宣琮又笑不出來了:“嘖,咱們能不能說好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江連星撲在地上,他真的想死了。
幸好他被黑焰覆蓋著看不清臉!師母想救他,也用不著這種狠毒的招式啊啊啊啊!
鐘以岫也在旁邊聽得驚疑不定。難不成江連星之前說羨澤遇人不淑,受盡傷害,就是陷入到這兄弟倆的畸戀之中?
羨澤臉上又適時展露堅強母親的神色:“往事暗沉不可追,我只想將這孩子好好撫養(yǎng)長大,他少說是你大侄子,哪怕是入魔了也有個機會,而不是要殺了他啊!還是說你們宣家血脈有問題,你就想斬草除根?要我說,明心宗才能公平對待此事,堅決不能將他交給千鴻宮!”
江連星:殺了他他也不想當宣衡的大侄子!
宣衡干脆不跟她說話了,轉(zhuǎn)頭道:“如果不同意的話,那就魔修給你們,羨澤我們帶走,你也聽到了,她跟我們千鴻宮淵源頗深。我現(xiàn)在支持他跟我弟弟再續(xù)前緣了。”
鐘以岫愈發(fā)覺得,事情很可能是他最不愿意想的方向,宣衡如此執(zhí)著的要帶走她,唯有可能便是他說過的妻子……
鐘以岫神情恍惚,張口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忽然不遠處的幾處地面竟迅速向下凹陷,眨眼間,無數(shù)黑燼噴涌而起,吞沒剛剛被滌蕩出的日光!
江連星眼看著羨澤首當其沖,黑燼撲在了她臉上,立刻就要上去保護她,可捆住他的靈力帶著禁制,因為他暴起而自動收縮,竟將他朝后拽去。
一片鋪天蓋地的黑暗中,江連星隱約看到了宣衡突然接近她的身影,甚至宣琮也抓住了羨澤的另一只手!
鐘以岫的靈力要拽住她,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兄弟二人寬袖拂過,三人身影被淹沒在黑燼之后!
這次魔氣的爆發(fā)比之前更甚,鐘以岫不敢多留,立刻張開結(jié)界,包裹住身邊數(shù)位弟子,牽引著他們朝高處飛去。
而千鴻宮比他們更快一步,一行人竟然身影消失不見,同樣跟著消失的,是羨澤!
鐘以岫無論如何沒想到,千鴻宮敢直接搶人,他眉頭緊皺,怒意浮現(xiàn):“他們帶走了羨澤?就在明心宗的地盤上?明心宗不可能放他離開半步!”
江連星面若死灰,他被靈力捆縛又身處結(jié)界,周身劇痛,但那些都不重要,他輕聲喃喃道:“……他不會放手了。說到底,沒有人是可靠的……”
除了他自己,他就不該相信任何一個人能保護師母。
鐘以岫似乎意識到,江連星知道的事情比她多,他垂首驚道:“宣衡到底是她什么人?”
江連星閉著眼睛不想回答了,他真的要瘋了。
確實不能去魔域了,他要想辦法,將師母從宣衡身邊帶走。
否則他不敢想,她是不是又要像前世那樣
……
羨澤被一片黑燼魔氣迎頭襲擊,昏迷過去,宣衡將昏迷的羨澤摟在懷中,用衣袖輕輕拂開她臉頰上沾染的幾片黑燼。
宣琮挑眉笑道:“怎么插足者還挺會心疼人?”
宣衡壓根不理他,手順著她手臂撫下去,握住了她昏迷時也攥緊的那只手。他手指在她腕上輕捏了一下,羨澤手掌發(fā)麻,不自覺松開手指,緊握的玉琮就掉進了宣衡手中。
他接過玉琮后,拿在手中看了看,宣琮心道不妙,果不其然宣衡雙指用力一捏!
那玉琮中間出現(xiàn)裂痕,而后碎成幾塊,宣衡朝法器下方的魔氣中隨手一扔,消失不見。
宣琮怒極反笑:“……你的玉衡被人捏爛過,就嫉妒我是吧。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入魔的江連星就是她的孩子,但跟你沒關(guān)系。算年紀,是在你們決裂之后兩年出生的。人家孩子都生了,你這個前夫該靠邊站了吧�!�
宣衡壓著的嘴角終于動了動,他那毫無變化的面容露出了一絲譏諷神色:“你對她一無所知,才會信這樣的話�!�
宣衡抱著她,輕聲道:“她不會有孩子的,有也不會是那樣的貨色�!�
第56章
羨澤意識到,宣衡才是真的爽到了。
……
羨澤先聽到了雨聲,
悶雷涌動,她眼皮跳了跳,睜開眼來,
看向四周。
這地方她不熟,
但也看得到帷幔以金線繡的鳳凰和鴛鴦,
帳鉤是松石嵌金的青鳥,地面鋪設絨毯,
處處透著文雅奢華,
顯然是在千鴻宮的地盤上。
完了。嘴炮半天,
連大伯哥都叫上了,
竟然還落在宣衡手里了。
羨澤起身,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冥油弄臟的外衣、鞋襪已經(jīng)被脫掉后不知所蹤,她赤著腳穿著單衣躺在床上。
她第一反應便是確認兵器,幸好,
艮山巨刀還在她的芥子空間內(nèi)。
這芥子空間最好的一點,
便是搜身也搜不走,而她最重要的寶囊都放在其中。羨澤越想越覺得,她失憶之前是如她現(xiàn)在如出一轍的謹慎防備。
她呆了一會兒,
忽然有種劇情回到正軌的感覺,等一會兒被掐腰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垂淚求他別殺江連星,
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然后江連星也被帶到千鴻宮,
大家都以為他是少宮主的綠帽產(chǎn)物,對他各種欺辱
然后江連星悶聲學大招,終于在屈辱中爆發(fā),
在千鴻宮殺殺殺,殺完了如同鬼魅在什么漫天紅蓮大火中走入她寢宮,
一劍捅穿了宣衡,牽著她的手說“師母我們回家”……
……土雖然土,但也挺帶勁的。
正想著,她聽到外間有些依稀的說話聲。
她從床上起身,赤腳踩在絨毯上,靠近隔間的八寶螺鈿木門側(cè)耳傾聽。
“為何卷軸無法毀掉?”
這說話聲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羨澤感覺房間像是被蒙了一層紗,細瞧才發(fā)現(xiàn)墻壁門窗上都浮著禁制?*?
,她手觸摸過去,那層與房間墻壁貼合的結(jié)界上,浮現(xiàn)出鳥籠般的豎攔橫格。
……真搞金絲雀那套啊。
“只要是內(nèi)部還有人活著,這入口就無法被銷毀,頂多是暫時關(guān)閉。清點人數(shù)后,共有四位弟子未被救出,只是很難想象他們沒死……”
再接話的人應該是宣衡,他說話寡淡嚴肅,字音之間仿佛有四平八穩(wěn)的節(jié)拍,聽多了就讓人想睡覺:“已讓宗家長老查過四人命魂經(jīng)緯,俱是褪色,只剩一絲未斷。已褪色意味著心魂半失,未斷絲說明肉身未滅�!�
“可困在魔氣之中這么久,又有敗麟作祟,按理來說他們四人早就該被撕碎吞食了,怎么會還活著�!�
他沉吟片刻,道:“或許是有人故意為之,將四位弟子化作……傀儡或半魔,因此還算是他們活著,就無法毀棄卷軸。這更證明此次秘境突然出現(xiàn)暗淵,絕不是巧合�!�
另外有人道:“會不會是伽薩教,他們不是擅長以血食煉法作尸傀?很可能伽薩教在陵城出事之后,根本沒走�!�
宣衡忽然想到千鴻宮來到陵城那天,他遙遙看到垂霧流云,正是鐘以岫出手了。一般貨色可沒辦法讓垂云君出手,他很有可能遇上了伽薩教的某個上層。
會不會是伽薩教也知道了她在這里,甚至現(xiàn)在還不死心的沒走……
他不知道她將金核給過多少人,這些人是愛她還是恨她,但在幾個月前金核的瘋狂作痛之后,或許很多人都想要盡快找到她。
宣衡頓了頓,道:“讓人去陵城內(nèi)再查探一番。要改變秘境的位置,需要有移山填海的本事,伽薩教恐怕做不到吧�!�
長老道:“是……還有一事,垂云君設下禁制將卷軸封鎖,宗主更是直接在明心宗上空垂落結(jié)界,不許咱們?nèi)魏稳穗x開明心宗。明心宗上下群情激奮,很多弟子已經(jīng)跟千鴻宮弟子發(fā)生沖突,要求交出您帶走的那位女子。”
宣衡并不接話,只是道:“徐長老,不必什么事都當傳話筒�!�
那徐長老不敢再多言,宣衡輕聲道:“我也沒打算走,事總要一件件解決。下去吧�!�
外頭的人離開了,羨澤快步跳回床上去,瞪著眼睛看著門。
片刻后門打開,宣衡立在門外看著她,對于羨澤的蘇醒和她直白尖銳的目光,宣衡也沒有驚訝。里間昏暗,外間明亮,燈燭光芒將他影子拉長,他面目晦暗難辨。
羨澤觀察屋外,外間算是一間廳堂,應該還有個陽臺,高案處有擺放琴的架子,一把被燒的不成樣子的烏黑的琴,正在上頭蒙塵。
宣衡反手合上門,他抬抬手,驟雨敲打的窗邊,幾點燈燭亮起。
屋內(nèi)昏黃又略些潮濕,他不再看她,走到旁邊的衣冠架前,解開冠帶,將深青鑲玉的窄冠放在架頂,冠帶的系繩從他戴著皮質(zhì)手套的指縫里滑落下去。
宣衡外袍有些雨痕,脫掉后疊的齊整搭在架子上。
他推開門前,放在門框上的手都在抖,此刻將衣袍放下后,差點碰掉了腰帶上的玉衡,宣衡強定心神,不著痕跡的握住玉衡,握在掌心,不言不語。
羨澤只覺得是他在死裝,看見他脫衣服,抱著腿笑道:“你要睡我啊?”
宣衡只側(cè)目看了她一眼,動作未停,將手套外的扳指都摘下來,與玉衡一同放在桌案上,那眼神像是“老夫老妻了別鬧”,也像是“這不是廢話嗎”。
他揮揮手,燈滅了一些,只有最靠近門處的一兩盞還有微光。
羨澤盯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雨聲太密,悶雷滾滾,房間內(nèi)實在潮濕,她手臂脖頸沁出一點點冷黏。
粘稠的沉默就像是雨水的氣味一樣無孔不如。
他站到床邊來,解開束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跟她說了第一句話:“那個少年被垂云君帶走了,應該不會死�!�
宣衡說罷將簪子發(fā)帶放在床頭,長發(fā)散落垂下來。他頭發(fā)并不長,只垂到背中上半,發(fā)絲偏硬,細瞧過去有深青色的光澤,燈燭昏暗卻依然能看出他齊整的鬢角與美人尖。
羨澤感覺到兩件事:
一是他希望她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享受著她目光的摩挲。
二是他的話語在試探,試探她有多關(guān)心江連星,又如何看待鐘以岫。
行。
她立刻道:“我家孩子沒事嗎?快讓我見見他吧,他年紀小,腦袋倔身體又弱,秘境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一定把他嚇壞了吧。不過我相信垂云君不會把他當做魔處死”
宣衡手頓了一下:“……退步了�!�
羨澤:“什么?”
“二十年前,你演的比現(xiàn)在好。”宣衡放下半邊床帳,坐在床沿。
“他真是我孩子。我跟你生不出來不代表跟別人生不出來啊�!绷w澤扯了扯嘴角,挑釁道。
她細瞧才看得出來床帳竟然有好幾層,臥榻又深又寬,隨著宣衡合攏床帳,里頭跟一間小屋子似的。
宣衡深青色的瞳孔在帷幔的昏暗中,就像是墨翠,他似乎真的笑了:“你就沒想過,咱們也研究過怎么生孩子�!�
啊。
是說一起理論學術(shù)研究,還是行為藝術(shù)研究?
“是你自己說的,你可不會生孩子,只會下蛋�!�
羨澤:“……什么?!”
他真就像是夫妻一般,掀開被她剛剛踢亂的被子,坐在床上,甚至在床上也沒打算摘掉手套,雙手交疊搭在腹部。
一點燈燭微光勾勒了他的額頭鼻梁,他垂著嘴角,薄唇緊抿,羨澤忽然意識到,他雖然說話做事老成,嗓音成熟低啞,但他還是很年輕的。
她那片回憶里,他眼里還會有興奮,有歡欣,甚至有許多堪稱天真的神情。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不會了。
太怪了,感覺這氛圍太怪了。
他只是沉默坐在床邊,伸手撫了兩下被面,垂眼看向床邊腳踏。她的鞋弄臟之后被扔掉了,所以腳踏邊只有一雙他的鞋。
他不喜歡這樣,只有孤零零一雙鞋在,或許還是讓人給她拿來一雙軟底鞋吧。
羨澤對他的態(tài)度異常警戒:“你在看什么?把我抓過來又不說話了嗎?”
宣衡轉(zhuǎn)過頭,卻并沒有直接看她的臉,目光垂了片刻才像是下定決心,抬起眼看向她。
那張十幾年來從未變化的一張臉,他還能回憶起托著她的面頰時掌心的柔軟,指腹揩過她眉毛時她撲動的睫毛。
她烏發(fā)散亂,攏住半個身軀,嘴角還是含著一絲笑。
這張雍容精致的臉,在日光下總會因為瞳孔的金光,顯得有種富麗的寡恩薄情;但在床帳朦朧昏暗里,她總有種倦懶,人跟綢緞衣裳似的又涼又軟,是他熟悉的可觸可親。
只是她的眼神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