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0章

    葉秋水有些不明所以,弄不清現(xiàn)在的狀況,

    干巴巴地回答。

    遠處,江泠一直盯著她,看她被問得回不過來,

    又瞥見她眉宇間的青色,知道她近來一定沒有休息好,

    他揚聲道:“今日先這樣吧,

    大家都先回去。”

    他一發(fā)話,

    眾人停下來,

    三三兩兩告辭離開,原本熱鬧擁擠的宅院,一下子空曠下來。

    葉秋水頓時松了一口氣。

    她轉身去關門,

    看著巷子里大家離去的背影,

    心中驚訝不已,為什么與她想象的不一樣,

    四鄰什么時候這么熱情了?

    身后突然伸過來一只手,

    從她手里拿走那塊一直握著沒放的磚頭,江泠將它擱在一旁。

    葉秋水回過神,

    轉身,撲過去,一把抱住江泠的腰,欣喜道:“哥哥!”

    江泠險些被她撲得跌倒。

    他笑了笑,扶住葉秋水的胳膊,低頭盯著她左看右看,她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憊外,別的地方倒是齊齊整整的,沒有受傷,江泠抿了抿唇,低聲道:“瘦了�!�

    “哪有�!�

    葉秋水蹦跳兩下,“明明是我長高了�!�

    長高了,所以就顯得人苗條了。

    她從外面回來,鋪子里的人都說她高了不少,葉秋水比了比,結果發(fā)現(xiàn)自己與江泠依舊差很大一截。

    她撇了撇嘴,差點忘了,江泠也在長個子,長得比她還快。

    “哥哥,為什么那些人會在我們家?”

    葉秋水想起這個問題。

    大家都和和氣氣的,沒有以前那般兇厲。

    江泠將最近發(fā)生的事告訴她。

    他幫鄰里不認字的人看文書、算賬、寫信看信,大家對他的看法漸漸改觀。

    “只是教他們一些最簡單的字,未蒙教化的人,連自己被欺騙了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懂什么叫律法,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他們沒有概念�!�

    江泠說:“‘化民成俗,其必由學……建國君民,教學為先’,我很久之前讀過這句話,當時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才懂得�!�

    富國以農(nóng)為本,其次是教育。

    家中出了變故,腿受傷,也不能再繼續(xù)求學后,江泠自暴自棄許久,但前些時日,見翁老婆子祖孫倆被惡霸誆騙,險些賣身為奴,江泠又覺得,人生并不是只有讀書做官一條路可以走。

    他讀過書,認識字,知道忠孝禮義,他可以將這些教給別人。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葉秋水似懂非懂,但下意識覺得江泠說得一定很有道理。

    為了能安全護送貨物回城,葉秋水已經(jīng)好幾日沒睡好覺了,頭一沾到枕頭,立刻眼皮子打起架,明明坐下來前還在和江泠絮絮叨叨說著途中發(fā)生的事,一會兒就沒了聲音,江泠扭頭看她時,才發(fā)現(xiàn)葉秋水已經(jīng)歪著腦袋睡得很沉。

    出門在外時,風餐露宿是常有之事,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客棧休息,只能自己見縫插針地打盹兒,出門兩個月,葉秋水已經(jīng)練成站著也能睡覺的本領。

    看著她坐在榻上,歪著頭睡著,腦袋一點一點的,江泠心情很復雜,又心疼又覺得可愛。

    可愛?

    這個詞突然浮現(xiàn)在他心頭,江泠怔愣了一下。

    他回過神,走上前,拍一拍葉秋水,“芃芃�!�

    葉秋水迷糊地掀起眼皮,無精打采的,還沒來得及應答,又睡了過去。

    江泠彎腰抱起她,平放在榻上,等葉秋水睡著后,將她換下的臟衣服拿出去洗了。

    午后,葉秋水睡醒,一睜眼,看到江泠坐在旁邊,一只手拿扇子輕輕對著她搖,另一只手執(zhí)一卷書,側臉輪廓褪去青澀,逐漸清晰俊朗,少年目光沉靜,專注地看著書。

    葉秋水枕著自己的手臂,看了他好一會兒。

    江泠看書時很專心,許久才抬起目光,對上她的視線。

    “怎么了?”

    江泠放下書,擔憂地看著她。

    現(xiàn)在氣候炎熱,他怕葉秋水在外奔波會中暑。

    葉秋水搖搖頭,說:“哥哥,你好像黑了一些。”

    江泠眼睛眨了眨,重新將目光放回書頁上,“這幾天去壟頭的次數(shù)多了,有些曬黑�!�

    葉秋水不說話。

    須臾,他的視線重新抬起,詢問,“難看嗎?”

    “嗯?”葉秋水一開始沒懂他問的什么意思,琢磨了一會兒,反應過來,江泠問的是,她說起這個,是不是覺得他曬黑了,變難看了。

    “沒有�!比~秋水立刻回答,相反,她覺得江泠現(xiàn)在變高變壯了,比以前清瘦文弱的模樣更好看一些,以前單薄得好似風一吹就會倒。

    “說起來�!比~秋水回想一番,“哥哥已經(jīng)許久沒生病了,也不像以前一樣,總是咳喘,吃藥。”

    以前在江家,江泠父母的教育方法太過偏激,覺得騎馬踏青蹴鞠一類的事情都是不學無術,不準江泠接觸,成日將他關在屋中看書,反而將人養(yǎng)得很虛弱,不能見風,走兩步便氣喘,經(jīng)常心悸。

    現(xiàn)在他常做重活,忙活這個,忙活那個,反而變得越來越康健。

    “是嗎?”江泠笑了一下,“我都沒注意到這些。”

    葉秋水躺夠了,坐起來,蹦下榻,去拉江泠的手,“走,哥哥�!�

    江泠不解道:“去哪里?”

    “成衣鋪!”

    葉秋水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江泠的衣服嫌小了,不過他有點錢就是給葉秋水買發(fā)繩,買零嘴,要么就是把錢送給路邊乞討的老人,再剩下一些存起來,根本沒有閑余留給他自己。

    他以前錦衣玉食,被宋氏養(yǎng)得十分講究,連手帕都有十幾條,被褥要鋪得厚厚的,稍微硬一點就睡不著,細皮嫩肉,衣裳若有個小疙瘩,便會被蹭傷,但是現(xiàn)在的江泠卻變得很隨便,衣服小了,穿著滑稽也舍不得丟掉。

    江泠還沒有來得及拒絕,葉秋水就已經(jīng)沖到面前,一把奪走他手里的書,扔到一邊,拖著他站起。

    “我不需要新衣,你自己喜歡什么,就給你自己買�!�

    江泠一路說:“麻糖吃嗎?還有冰酪,前幾日東家發(fā)了工錢,我給你買�!�

    葉秋水直視前方,擺手,“不用不用,你不準說了,我也想給你花錢,我說了我有錢,我有很多錢!”

    江泠:“可……”

    他是哥哥呀,怎么可以用妹妹的錢。

    “沒有可是�!�

    葉秋水說一不二,她的神情看上去,就好像他再敢多說一個字,她立馬就要翻臉,江泠抿緊唇,不敢再說話了。

    到了成衣鋪子,葉小東家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同鋪子里的繡娘說,要買衣服。

    江泠站在旁邊,任她折騰,葉秋水指揮著鋪子里的伙計拿來各式各樣的衣袍,她站在柜臺前挑發(fā)飾,看中一條石青色抹額,拿起來對著江泠比劃,她抬手,又踮腳,還是夠不到,江泠無奈,彎下腰,葉秋水伸手,繞過他的脖子,在他腦后系上結。

    試完這個,她又去找來一個幞頭,拆了抹額再換上。

    抱著料子,左看看,右看看,忙里忙外,早上還說著累,倒頭就睡,現(xiàn)在又好像有無限的活力,跑來跑去,精力十足。

    葉秋水做事一向井井有條,心里有她自己的考量,羅衣、鞋襪、抹額、幞頭、圓領袍,一個接一個,她都挑了個遍,江泠怕她花太多錢,但葉秋水直擺手,雙手抱臂,十分闊綽,“我有錢,買!”

    鋪子的繡娘掩面一笑,“小官人長得俊,穿什么都好看�!�

    “是吧,我也覺得�!比~秋水很得意,揚起下巴。

    她哥哥就是全曲州最好看的小官人!

    江泠認命了,木偶一般,張著手,任繡娘們往他身上套衣服。

    出了成衣鋪,葉秋水還沒有消停,拉著江泠直往書肆跑,“哥哥,買書,你喜歡什么書,我們今日全拿下。”

    她偷偷告訴江泠,“我談成了好幾筆生意,分紅很多,63*00

    哥哥不要省,快挑�!�

    “嗯�!�

    這次江泠沒有拒絕,認真挑選起架子上的書。

    等回到家,江泠將買來的書放在她面前,葉秋水看清是什么,頓時面露難色,“哥哥……”

    江泠挑的,大多都是字帖。

    他給她磨墨,將筆遞到她手邊,“寫吧。”

    葉秋水寫的字,他見了,狗爬似的,很不像話,還經(jīng)常偷工減料,缺筆畫。

    江泠要監(jiān)督她好好練字,不準養(yǎng)成這樣的習慣。

    寫字就像做人,絕不能偷奸�;�。

    葉秋水仰起臉,看著他,撒嬌,“哥哥,我不想練字�!�

    江泠無情搖頭。

    葉秋水道:“我覺得我寫得也沒問題呀……”

    大概自己也覺得心虛,她聲音越說越小。

    “不想寫嘛�!�

    江泠不為所動,看著她。

    葉秋水也認命了,哼一聲,拿起筆,惡狠狠地在紙上畫了一道。

    ……

    葉秋水是個精明的商人,知道財不外露,她入股寶和香鋪的事沒讓周圍任何人知道,旁人只認為她在寶和香鋪幫忙跑腿,做些灑掃的小事,哪里想到她已經(jīng)攢下一筆錢,前陣子葉秋水出去談生意,四鄰也只以為她去大戶人家當丫鬟了。

    暑夏過去后縣學放了許久的假,方便秋收時部分學子回家收糧食,江暉也回來了,與江泠交談時提起,江家的生意不景氣,大房一連關了十幾間鋪子,江大爺愁得滿頭白發(fā),幾房兄弟關系不和,正處于分家的邊緣。

    四房的產(chǎn)業(yè)也不好,雖然當初由胡娘子牽線,鋪子中的香料也賣到京城去,但四房香鋪的品質比不得寶和香鋪,漸漸就無人問津了。

    江四爺與四夫人整日唉聲嘆氣,唯一的指望成了江暉,家里吵得那么兇,族長也無法勸和,老夫人病得不省人事,大限也就這幾日了。

    “其實我是不想回來的,一回來,就聽到叔伯們吵架,為了族中那點田地,吵得面紅耳赤�!�

    江暉嗤笑,“母親總是同我說,要爭氣,可是三哥,我好不容易考進縣學,才發(fā)現(xiàn)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么學都比不過他們,不知何時才能考進府學�!�

    以前江泠年年評優(yōu)第一,本來可以去國子監(jiān)讀書,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

    這次江暉過來找江泠,無意間提起縣學老師留下的功課,他已思考許多日,還毫無頭緒,愁得直撓頭,但江泠聽了,沉思一番,為他解答。

    江泠思路清晰,幾句話讓江暉醍醐灌頂。

    江暉感激之余,又不免震驚。

    他如今在縣學讀書,而江泠忙于生計,定然沒有時間看書,疏于功課,可這次交談,江暉才發(fā)現(xiàn),江泠的學識沒有減退,反而更深刻,如果換做是他遇上那么大的變故,早就跳河了,還讀什么書?!

    江暉肅然起敬,震驚之余,又不免心塞,感嘆自己與江泠的差距。

    ……

    入秋后,田間作物正是收成的時候,壟頭人頭攢動,鄉(xiāng)民們一日到頭都在收糧,這兩日天象看著很不好,眼見著將有一場大雨即將落下。

    路邊的茶棚里坐著幾個人,江泠正在寫字。

    “小江,田里的糧都收完了嗎?”

    茶棚老板端來一碗麥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還有幾畝。”

    田間悶熱,江泠一身是汗,他喝一口茶,繼續(xù)在紙上寫劃。

    鄉(xiāng)民們收完糧,要賣給田主,江泠在幫大家算賬。

    老板抬起頭,看一眼外頭,西天方向金烏要墜不墜,余暉鋪灑在稻田上,風吹過,金浪翻滾。

    忽然,道旁揚起一陣沙塵,一輛馬車停在路邊,一個身形清癯的中年男人從上面下來,一旁的隨從道:“老爺,前面有茶棚,坐下歇歇腳吧�!�

    男人頷首,走進棚子,店家立刻迎上前,隨從問道:“有沒有龍井?”

    “沒……”

    “那碧螺春?”

    “這……也沒有�!�

    店家訕訕笑,手無措地搓了搓。

    “怎么什么都沒有?”

    隨從揚聲,看著很不耐。

    店家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見狀,舌頭如同打結,不知如何應對。

    江泠站起身,上前,先行禮,說道:“這茶棚搭在田邊,來這兒的都是附近的鄉(xiāng)民,不過是耕田累了時過來喝一杯茶,歇歇腳,棚子里賣的也都是鄉(xiāng)民常喝的麥茶,紫蘇湯,消暑解渴用的,要是官人想喝名茶,這條路再往前走十里就進城了�!�

    少年聲音清朗,禮數(shù)周全,作完揖,款款道來原因。

    為首的中年男人笑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我們一行人趕路數(shù)日,精疲力盡,正想找個地方歇歇腳,喝兩口茶,再繼續(xù)趕路�!�

    江泠道:“若官人不嫌棄,可以在這里坐一會兒,店面簡陋,茶水單一,怕怠慢諸位�!�

    “不妨事�!�

    男人掀開衣袍,找了個地方坐下,店家很惶恐,縮著肩膀。

    “就來幾碗麥茶吧�!�

    男人抬頭說道。

    江泠轉頭,看了眼店家,“吳伯,去準備吧,沒事的�!�

    “好……好�!�

    店家轉過身,去倒四碗茶過來,呈到幾人面前。

    男人端起碗,吹一吹,抿幾口。

    麥茶是用炒熟炒黃的大麥沖泡而得,香氣濃郁,能消暑除熱,附近田地里的農(nóng)民干完活,經(jīng)常過來喝一杯,攢一攢力氣,再下地接著干活。

    男人喝了兩口,挑眉,“與茶葉不一樣,但也別有一番滋味啊�!�

    店家憨厚一笑。

    江泠坐回原來的位子,低頭繼續(xù)算賬。

    少年姿態(tài)端正,外面暑氣蒸騰,人難免心浮氣躁,但他巍然不動,字跡依舊清晰工整。

    男人坐累了,站起身,在一旁打量。

    “你仿的是趙子昂的字?”

    江泠抬頭,看見男人正站在身后,點頭,“是�!�

    他看著少年面前的冊子,讀幾行,發(fā)現(xiàn)他算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賬,諸如收了幾畝田,雞生了幾只蛋之類,那樣好的字,寫這種事情,實在有些大材小用,屈才了。

    “小郎君可是這些鄉(xiāng)民的田主?”

    少年穿得不算富奢,但勝在氣質清正,看著不像普通人。

    男人以為他是田主,坐在這里督促鄉(xiāng)民收糧。

    江泠搖頭,“不是,我住在這附近,幫忙算賬、記錄,秋收后要收糧,田主要看收成算工錢,將這些記清楚,年底拿錢時能省事些�!�

    “原來如此。”男人點頭,又問:“你是縣學里的學生嗎?”

    “不是,只是讀過幾年書�!�

    男人笑,只是讀過幾年書,寫不出這樣好的字。

    “今年老鄉(xiāng)們的收成怎么樣?”

    江泠道:“不算好,田主收去大半,家中還要留一些作為存糧,扣去賦稅,不剩多少�!�

    男人若有所思。

    “小江,我的水車怎么不動了?!”

    田頭傳來一聲驚呼,江泠立刻擱下筆,拿起一邊的斗笠戴上,“來了!”

    他起身走出茶棚,循聲過去。

    男人轉頭看去。

    少年卷起衣袖,踩在田間,他搗鼓兩下,水車重新運轉。

    動作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男人喝一口麥茶,目光落回他留下的賬本上。

    下面還墊著幾本書,男人好奇地翻開。

    “《農(nóng)政全書》、《水經(jīng)注》……”

    書上有關于引水渠道,農(nóng)業(yè)灌溉的部分,記有許多批注,字跡清晰認真,一筆一劃留下自己的思考與總結。

    男人隨意翻看幾頁,頻頻點頭。

    他問茶棚的店家道:“方才那個小官人叫什么名字�!�

    店家說:“他叫江泠�!�

    男人記住,喝完茶,叫隨從付了錢,轉身跨上馬車,一行人揚長離開。

    走了沒多久,他掀起簾子,說:“進城后去打聽打聽,誰家的孩子叫江泠�!�

    第56章

    三哥的腿,居然是大伯叫人弄壞的!

    秋日過了一半,

    江家傳來老夫人病逝的消息,族中子弟,旁支,

    姻親都來了,

    江家的大宅院中快要坐不下人。

    老夫人年過七十,最后的幾年一直病重,常年神志不清,

    偶爾夢囈的時候會念叨著孫兒的名字,屋里伺候的人聽了,也只當聽不見。

    因為她喊的是“泠哥兒”,

    是早就被趕出家門的三郎。

    快兩年前,二房的江泠自族譜除名,被趕離江家,

    產(chǎn)業(yè)被族中叔伯爭相瓜分,這件事在老夫人面前不可能長久地瞞下去,

    孫兒一年半載不到身邊盡孝,

    老夫人就是傻了,

    也察覺些不對勁,

    一番逼問才得知了當初發(fā)生了什么,聽到下人說,江泠和叔伯們鬧僵后,

    江公宅的地契也被搶走,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老夫人鬧過幾次,但她年老體弱,

    這個江家早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病了多年,終于合了眼。

    江暉將這件事告訴江泠,

    問他要不要回去見祖母最后一面,停靈數(shù)日后,棺槨就要遷到祖墳下葬了。

    江泠沉默不語。

    老夫人是個極度偏心的人,偏心會讀書的老二,兄弟鬩墻,有一半父母一碗水端不平的原因,以至于病前無人盡孝,好不容易死了,兒子們站在靈前,商量的竟也只是分家。

    葉秋水問道:“哥哥,你要回去嗎?”

    她對江家的人實在沒什么好印象,若無必要,一點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不過,去世的畢竟是江泠親祖母,他若想回去吊唁,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江泠搖了搖頭,“我已不是江氏一族的人,不必登門,只是祖母于我畢竟有養(yǎng)育之恩,我在門外吊唁,為她守孝一年足矣�!�

    況且就算他想要見一見祖母,叔伯們也不可能讓他進門,何必白費功夫。

    “我陪哥哥去。”

    葉秋水走上前,牽住他的手。

    “嗯�!�

    江泠應一聲,江暉見了,詫異于他的決定,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周全的法子了。

    時隔一年多,江泠再次站到江家祖宅門前。門口掛著白幡,喪音自院內(nèi)傳來,來來往往有許多前來吊唁之人,江泠沒有久待,跪下來磕了三個頭,還不等旁人發(fā)現(xiàn)他是誰,轉身就走了。

    葉秋水一直站在旁邊,警惕地看著四周,等江泠磕完頭站起身,牽住他,兩個人一起離去。

    門前,有人注意到兄妹倆,腳下頓住,瞇眼打量,不敢確定猜想,“那是誰?”

    “像……像是三郎!”

    那個孩子,自從被趕走后,族中人都已經(jīng)一兩年沒見過他了。

    “他不進來嗎?”

    “當然不了,他又不是江家的人,哪來的資格進門吊唁,走走走,大家別杵在門口了�!�

    江暉走進靈堂時,叔伯們已經(jīng)在了,一波一波地迎進賓客,孝子賢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嬸娘們互相攙扶著,他上前,跪在靈前盡孝。

    長輩去世后,兒孫要守靈七日,堂前必須一直有人在,江暉跪了兩日,實在有些受不了,四夫人心疼他,讓他先去偏房休息一會兒。

    “這樣不合禮數(shù),我怕叔伯們會不樂意。”

    “你管他們做什么�!彼姆蛉说吐暤溃骸叭硕家呀�(jīng)去世了,還裝什么派頭,沒見著生前他們有多孝順,總不能叫你一個孩子一直跪著,這樣身體哪能吃得消,況且……”

    她冷笑,眼神輕蔑,“這種時候,沒有人會有空注意到你,我們四房,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四夫人推了一把江暉,讓他去偏房休息。

    靈堂內(nèi)擠滿了人,后半夜的時候,大家都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棺槨前,檀香縈繞,江暉睡得正熟,一墻之隔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嘭的一聲,江暉霎時驚醒。

    靈堂內(nèi),本在守靈的幾個兄弟不知為何爭吵起來,江四爺站起,橫眉怒目,“你什么意思,母親剛死,你就惦記起兄弟們的產(chǎn)業(yè)?”

    “分家難道不是你一直求的?”

    江大爺?shù)穆曇繇懫稹?br />
    “我原本按照的就是母親生前的意思,將族中產(chǎn)業(yè)劃分,幾個兄弟我從來沒有虧待任何一個�!�

    “我去你的。”

    江四爺吼道:“你能耐了,把持家業(yè)幾年,無聲無息搶去那么多鋪子,你還敢舔著臉說沒有虧待誰,這些年,你們大房做了多少腌臜事,我都不屑得說!”

    “好了好了,大哥,四弟,都是一家人,再怎么也不能在這吵啊……”

    “滾開�!�

    江三爺上前勸和,但他是庶出,也沒什么能耐,在族中說不上話,江四爺根本不將他放在眼里,伸手一推,“我怕什么,我今日就是要在母親靈前將我們家的賬算清楚,以前老二在,我忍氣吞聲,現(xiàn)在老二沒了,你覺得我還會繼續(xù)受你的氣?”

    “這些年家中鋪子的虧空,全都記在公賬上,我們四房吃了多少虧,你們一個個鵪鶉似的不敢說,我敢�!�

    江四爺環(huán)視四周的兄弟,“被老大劃走的鋪子,你們真認了?”

    幾人面色各異。

    老二死后的這兩年,長子翻身成了家中名副其實的老大,老夫人病重,無力調(diào)解兄弟之間越來越劍拔弩張的氣氛,若非顧及著全族的臉面,絕不會拖到她病逝才正式分家。

    前幾日,大爺將族中的賬目清算完,許多鋪子被劃到大房名下,四房多了許多虧空,嫡親的兄弟尚且如此,更何況幾個庶出的老爺,更是有苦難言。

    江四爺不是個喜歡忍耐的脾氣,撕了賬本,直接沖過來對峙。

    江大爺臉色陰沉,“老四,母親還在這里,你要鬧得她泉下不寧嗎?”

    “是你逼我的�!�

    “如果你不滿,你就滾出去,少在這里撒潑打滾,今日的事情傳出去,我們江家的臉面還要不要?”

    “難不成你還要趕我出宗族?”

    江四爺氣笑了,瞪著對面的江大爺,見他面色冷漠,架勢十足。

    堂中其他人倒是被震懾住,拉了拉江四爺?shù)囊滦洹?br />
    “老四,大房的親家是許大人,我們?nèi)遣黄�,你別鬧了,其實你們四房也沒吃虧多少�!�

    去年大房的長子娶妻,聘禮足有兩條街的鋪子,原本新婦娘家是看不上江家的,但奈何大房出手闊綽,實在富奢,那名官員才最終將女兒下嫁過來。

    從此大房有了靠山,比之從前的二房更加趾高氣揚,族里其他人都不敢惹江大爺。

    聽到有人如是勸解,江大爺很是受用,理了理衣袖,目光沉靜倨傲。

    然而,江四爺聽了這么一句話,突然冷笑,“好啊,既然提到這件事,那我也有話要說�!�

    “大哥,你別忘了,環(huán)哥兒娶妻的聘禮是怎么來的�!�

    話音剛出,江大爺面色一變,“你閉嘴!”

    “老二死后,他婆娘離開前,將嫁妝全都留給了三郎�!�

    他一開口,江大爺就站了起來,嘴唇抖動,目眥欲裂,上前要捂住他的嘴,“閉嘴!”

    江四爺甩開拉他的人,高聲喊:“許家門第高,你怕巴結不上,為了湊聘禮,毀了三郎的名聲,弄斷了他的腿,霸占了人家娘親留下的家產(chǎn)!”

    江大爺終于忍無可忍,一拳頭砸過去,氣得心口都在劇烈起伏,“你以為你干凈?難道二房的產(chǎn)業(yè)你沒搶?”

    爭吵聲愈來愈大,幾個人扭打在一起,庶出的三爺、五爺嚇呆了,撲上前要將他們拉開。

    “快去請族長!”

    江三爺扭頭朝門外喊道。

    老夫人病逝后,族中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也來了,就在客房,很快就趕到,見到靈堂里這一幕,兩眼一黑,捶胸頓足,“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快將他們拉開,親兄弟在靈堂打架,這像什么話!”

    一墻之隔外,江暉臉色蒼白。

    三哥的腿,居然是大伯叫人弄壞的!

    而這件事,他們四房竟然也知曉,甚至,二伯娘走前留下的嫁妝,四房也搶去不少。

    江暉呆怔,背靠著墻,緩緩滑坐在地。

    霜降的這幾天,江家?guī)追繌氐追旨遥[得很難看,老大老四在靈前撕破臉,打得鼻青臉腫,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江暉不知道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江泠,猶豫許久,一直到縣學又開始授課,他也沒有作出決定。

    ……

    城外有個叫祁陽臺的地方,名字聽著挺貴氣,其實是個打谷場,就在農(nóng)田后面,這里常有乞兒出沒,拿著破碗或是布兜,沿著打谷場的邊緣縫隙里拾取散落的谷物。

    打谷場再往后,是曲州邊際的群山,連綿起伏,山上有一大片荒地未曾開采,破敗地立在那里。

    江泠站在田頭,戴著斗笠,仰頭打量荒山。

    今年的收成還不錯,鄉(xiāng)親們原本很開心,以為可以多拿工錢,但田主比以往更加變本加厲,還有許多田地被官府征去,租金翻倍,若想來年還有地可種要花上更多的錢,還有人走投無路,將田地以低于市場的價格賣給田主,或是官員,而這些田,又被以更高的價格賣給需要田地的鄉(xiāng)民,循環(huán)往復,許多人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最后的結果也只是不欠債而已。

    江泠想,若是后山那一大片的荒地可以開墾,大家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

    然而,荒地并不是想開墾就能開墾的,要建造溝渠,引水灌溉,而山林地勢高,水從低處引到高處,所用到的工具與普通的水車不一樣,江泠已經(jīng)在附近觀察許多日了,帶著圖紙,伴隨著身后打谷子時的噼啪聲,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一側的道旁傳來車輪碾過的聲音,飛沙揚起,江泠壓下帽檐,待塵土平靜后抬起頭。

    上次在茶棚里見過的男人自車上下來,對上江泠的視線,笑道:“小官人,又見面了�!�

    江泠垂首示禮。

    男人笑容慈祥,從他的衣著談吐上,江泠看出他身份不一般,但不知為何經(jīng)常跑到這附近。

    這里都是田地,遠處是山,不似城中繁華,歇腳的地方也只有那間茶棚。

    今天打谷場上沒有人打糧食,道旁有幾個衣著破爛的乞兒,端著豁了口的碗,蹲在地上撿谷子。

    男人見了,問道:“他們在做什么?”

    “打谷的時候有些谷子會散落在磚頭縫隙里,或是草叢中,附近的孩子會來這兒撿遺落的谷物豆子帶回家吃�!�

    “原來如此。”

    男人點點頭,眺望遠處的荒山,“這后面山可真多啊,若是能開墾成田地,種上瓜果之類的東西就好了。”

    江泠正在低頭寫字,聞言,說:“曲州炎熱,白晝長,確實適合種植瓜果,但引水上山是個問題,目前山下的鄉(xiāng)民用的水車大多是平地式的,無法建造在高處。”

    “那翻車怎么樣?”

    江泠看了一眼山頭,說道:“可以,但只適用于較小水量提升,后山地面積太大,要想每個地方都關照到就太消耗人力了。”

    男人點點頭,覺得少年說得很有道理,他一扭頭,看到少年正在看圖紙,不由湊近,“你在看水車的圖紙?”

    “是,各式水車都有優(yōu)缺點,要想引水上山,灌溉到每一個地方,是一個很大的工程,普通的水車是沒法做到的,只能改進。”

    江泠這兩個月快把百川書局的書翻遍了,研究水利,開荒,他腿腳不便,雖然想嘗試自己上山勘探地形,土壤,但一直礙于有腿疾,只能在這附近查看。

    男人恰好對水利也很感興趣,研究過許多年,見江泠對這方面也頗有見解,兩個人又坐到路邊的茶棚下,對著書說了許久。

    江泠平日話很少,只有談論起這些的時候話才會很多,男人聽得很認真,他見解獨到,富有經(jīng)驗,說起自己的看法時也有理有據(jù),江泠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仔細聆聽,而后在紙上記下。

    少年雖然性子有些冷淡,但謙遜有禮,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與他交談,比在酒宴上聽遍恭維聲要舒坦得多,男人眼底滿是欣賞。

    兩個人快把一壺麥茶當酒飲遍。

    臨走時,江泠問道:“還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男人抬手,捋了捋胡須,笑道:“敝姓嚴,在這附近做生意�!�

    江泠記下,腦海中盤旋,印象里家中沒有與哪個嚴姓商人做過生意,不過長輩一向不允許他插手生意上的事,也許有,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行了個禮,男人笑了笑,與他擺擺手,轉身上車離開,“下次再與小友閑談�!�

    江泠站在道邊,目送馬車揚塵而去。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