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只是個剛進入福利院,吵著鬧著要爸爸媽媽的新小孩。
沈蜷蜷心里也跟著難受起來,眼睛迅速蓄起水光,他抽噎著用另一只手去擦褚涯的淚水:“你別哭了,你別哭�!�
“媽媽……痛……”褚涯側(cè)頭在他手里蹭了蹭。
沈蜷蜷流著淚道:“你會不會認錯人了?我可能,可能不是你媽媽。你別哭了,你剛吃了藥,馬上就會不痛了。”
沈蜷蜷抱著褚涯腦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得比他都要傷心,待到褚涯逐漸平靜后,他還在吭吭地哭個不停。
直到他感覺懷里的腦袋滾燙,像是抱著一個剛擔(dān)進食堂的大山薯,這才發(fā)現(xiàn)褚涯燒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林多指經(jīng)常發(fā)燒,除了吃藥以外,他們16號宿舍的小孩會在管理吩咐下,用冷水毛巾給他降溫。
沈蜷蜷也要給褚涯降溫。
他原本就不愛洗臉,所以平常絕不會去撿毛巾那種令他不喜的物品,滿屋找來找去,最后還是摘下了繞在脖子上的領(lǐng)帶。
這排鐵皮屋背后倒是有根水管,但不知道有沒有水,那生銹的龍頭他也擰不開。
沈蜷蜷四處轉(zhuǎn)悠,墊著腳看,發(fā)現(xiàn)那些金屬塊的凹陷里積了不少水。方方正正的金屬塊重疊得很高,但也有不少零散的,他踩著水泥磚,盡量伸長手,將領(lǐng)帶在那些小水洼里浸濕,再跑回鐵皮屋。
冰冷的領(lǐng)帶貼上褚涯額頭,很快又變得溫?zé)�,沈蜷蜷只能一次次拿著領(lǐng)帶跑出去,爬上水泥磚,將它重新浸得冰涼后再回來。
他就這樣來回奔波,兩只被冷水沾濕的手凍得通紅,便將領(lǐng)帶搭上褚涯額頭后,伸手貼在他白皙的光裸胸膛上。
“好暖和,你好暖和。我的手好冰,我冰冰你,你暖暖我……我的耳朵也好冷,我也冰冰你�!�
沈蜷蜷累得呼呼喘氣,側(cè)頭緊貼著褚涯胸口,聽著他因為高燒而變得急促的心跳。
他目光落在褚涯的手臂上,看見那手腕處有個黑點,以為是濺上去的泥點,便用手指搓了搓。
但那黑點沒法搓掉,他湊近了些,又認為那是一顆黑痣,而且還怪好看的。
沈蜷蜷用冷水領(lǐng)帶一次次給褚涯敷額頭,擦他露在外面的身體和手臂。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褚涯的體溫降下來一些,才察覺到肚子又開始發(fā)餓。
早飯還剩下一個豆餅和半壺苞米粥,他將粥喂給了褚涯,自己啃干豆餅,再喝了半壺水,也算是吃過午飯了。
下午,褚涯沒有再發(fā)燒,也沒有說胡話,只沉沉昏睡著。沈蜷蜷趴在他身側(cè),見他眉心皺起,便伸出手指去將那點按平。
“你爸爸媽媽呢?也死了嗎?我?guī)闳ジ@汉貌缓�?你那么喜歡我,給我圍巾,給我黑團團吃,我也喜歡你,會對你很好的�!�
他說完后,又沖著褚涯無聲地做口型:“……哥哥。”
沈蜷蜷開始設(shè)想褚涯也進入福利院的情景:
他站在小班隊伍里排隊,王柱生轉(zhuǎn)過來喊他臭蟲,他便沖著大班隊伍嬌嬌地喊:“哥哥你看啊,王柱生在瞪我,還叫我臭蟲~”
沈蜷蜷可以想出自己聲音很大,大到讓食堂的所有人都聽見,然后褚涯就分開人群走過來,一把拎起王柱生:“你個屎殼郎敢說我弟弟是臭蟲?”再伸手指著縮在人群后發(fā)抖的王柱生他哥:“還有你,大屎殼郎!”
沈蜷蜷想到這里笑出了聲,激動地爬起來,學(xué)著想象中的褚涯,指著前方豎起眉頭:“我要用鐵棒將你們兩個屎殼郎串在一起!”
不知不覺已是下午,沈蜷蜷準(zhǔn)備去福利院領(lǐng)晚飯。他照例是關(guān)緊門,察看墻根破洞處的石頭堵好了沒,再趴在門上偷聽,提防褚涯醒了會跑掉。
聽了片刻,屋內(nèi)一切正常,他這才放心地回到福利院,悄悄穿過操場,躲在了食堂窗戶下面。
“今天晚上沒有苞米粥,但是有山薯。”林多指從窗戶里遞出一根山薯,“這是我?guī)湍愦虻娘�,我也只有一根,不能給你了�!�
沈蜷蜷接過山薯:“那有蘿卜湯嗎?”
“沒有,我們都是喝的開水�!�
沈蜷蜷便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空水壺:“那你幫我打下開水�!�
林多指正要去接水壺,就聽到王柱生尖銳的聲音:“哥,沈蜷蜷在窗子外面�!�
沈蜷蜷嚇得一哆嗦,舉著水壺和林多指呆呆對視著。放哨的王小細和于大頭沖了過來:“王柱生他哥來了,他哥來了�!�
“快點跑啊,去管理他們那棟樓躲躲�!碧茍A圓見沈蜷蜷沒有任何反應(yīng),趕緊急聲催促。
沈蜷蜷一個激靈回過神,也不敢再打水,抱著空水壺就沖向了操場另一邊的教職工樓。
第21章
你半夜醒了別偷跑
沈蜷蜷邊跑邊回頭,
看見王柱生他哥追出了食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以最快速度跑過操場,
沖向教職工樓。
他快到樓底時,又去看人追來了沒,
再回頭時便砰一聲撞在了墻上。
沈蜷蜷被撞得眼冒金星,卻顧不上那鉆心的痛,
只飛快沖上樓梯拐彎處,這才停住腳往后看。
他看見王柱生他哥并沒有追來,
就站在不遠處的操場上啃山薯。王柱生也跑到他哥身旁站住,
沖著他笑,還捂著自己額頭,
腦袋后仰,做出被撞的樣子。
沈蜷蜷知道樓上就是管理,
也就不再逃,沖著王柱生無所謂地拍拍自己額頭,表示不痛,還想做一個鬼臉。
但他額頭確實很痛,
強行做鬼臉沒有成功,便只示威地扭了扭屁股,再假裝摳墻皮,
轉(zhuǎn)過身傷心地哭。
林多指和唐圓圓幾個小孩,很快也鬼鬼祟祟地繞過操場,順著教職工樓的墻根摸進了樓梯間。
“沈蜷蜷,
沈蜷蜷�!�
“嗚……”沈蜷蜷仰著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被打了嗎?”唐圓圓問。
陳洪亮盯著他的后背看,
又轉(zhuǎn)到他胸前:“已經(jīng)被捅了對穿了嗎?是不是捅了?是不是?”
他話音剛落,
不光是王柱生和他哥,幾名在操場上溜達的學(xué)生全都看了過來。
沈蜷蜷慌忙大聲道:“我沒有被捅對穿,哈,人家都跑不過我,笑死了�!苯又中÷晢柩剩骸暗�,但是我頭撞了,林多指,你看,看看,肯定出血了……嗚……”
林多指伸手去摸他額頭:“沒有出血的,只是鼓起了一個小包�!�
“我看看,我也看看�!睅讉小孩都湊過來瞧。
聽見腦袋沒有流血,沈蜷蜷也就放下心,慢慢停下了哭,只還抽噎著:“我哥哥,我哥哥生病了,等他,等他好了,就要幫我打他們�!彼龀鲎プ|西往地上摜的動作,發(fā)狠地道:“還要摔,摔得稀巴爛�!�
“你哥哥來了?”
“是送給你黑團團的哥哥嗎?”
“他來福利院了?”
除了林多指,其他小孩都七嘴八舌地問。
沈蜷蜷提到褚涯,心情更好了些:“他坐著垃圾飛行器來看我了,只是生了病�!�
“那他現(xiàn)在在哪兒啊?”
“在我辦公室,他的腳扭了,還發(fā)燒,躺在那里睡覺�!鄙蝌轵橛珠_始著急:“我要回去照顧他了,可是現(xiàn)在怎么走啊,王柱生他哥就在操場上�!�
幾個小孩便輪流去樓道口探頭探腦,查看王柱生他哥的行蹤。
“他還在那里,現(xiàn)在在和幾個大班生說話。”
“王柱生看見我們了,快縮回來�!�
“還在的,還在,別出去。”
“現(xiàn)在別探頭,走,我們兩個假裝上廁所轉(zhuǎn)一圈。”王小細和于大頭牽手往外走,“你們不懂,要假裝做其他事情,讓他不知道我們在看他�!�
……
王柱生哥哥一直不走,也就將沈蜷蜷堵在了樓道里。幾個小孩愁眉不展,卻始終想不出好辦法。
柳四斤從這里路過,發(fā)現(xiàn)他們后,也好奇地鉆進樓道。待到問清楚緣由,她拍著自己的小胸脯:“沒事,那幾個臭男人交給我姐姐她們�!�
柳四斤飛快地跑回了女生宿舍區(qū),片刻后,那邊大門便出來了六七名剃著光頭的大女孩。
“虱子王!柳四斤叫來了虱子王!”唐圓圓精神大振,“她們是大班女生,非常厲害,經(jīng)常和大班男生打架。她們還有個很威風(fēng)的名字,那些大班男生都叫她們虱子王!”
“哇……”小孩們立即驚嘆肅然,全呼啦擠到樓梯口,探出腦袋往外看。
那些女生也只有十二三歲,但身形高挑,手長腳長,在柳四斤姐姐的帶領(lǐng)下,朝著王柱生哥哥的方向慢慢走去。
而幾名大班男生在發(fā)現(xiàn)她們后,也停下談話站直了身。
柳四斤姐姐站在離男生們兩三米的地方停下,昂了昂下巴:“王成才,你剛罵我妹妹的?”
“什么?你妹妹是誰?柳貞,你在放什么屁?”王成才一臉愕然。
王柱生在一旁接嘴:“她妹妹是柳四斤,小一班的。”
“我妹妹說剛從這里路過,你就開始罵她�!�
“你這個光頭在胡說什么呢?腦仁兒也被剃掉了吧�!币幻猩�。
柳四斤姐姐身后的女生呸了下:“光頭怎么了?光頭涼快,你們這些臭男人不聞聞自己,臭味兒都沖到克科鎮(zhèn)了�!�
“虱子王!”男生跨前一步,吼道:“你們是不是身上也長虱子,所以皮癢了?”
幾名躲在墻壁后的小孩立即激動:“聽見了嗎?虱子王!”
柳四斤姐姐沒有再說什么,只低下頭,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光頭,再抬起頭時,就迅速沖向了王柱生他哥,一腳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虱子王動手了�!�
“還擊!”
“揍死她們!”
“復(fù)仇!”
一群男生女生迅速打成一團,這個年齡段的男生普遍沒有女生高,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挨了幾拳。但他們也將女生拉得摔倒,大家就互相擰著胳膊在地上翻滾。
宿舍樓左右兩邊為男生區(qū)和女生區(qū),又分別沖出來不少來幫忙的大班生。有些在路上遇見了,直接就開打。
沈蜷蜷幾人看得興奮不已,在樓梯間揮舞著手臂叫喊:“打他!打王柱生他哥!打!”
“絞他的腿,抓他的頭發(fā)……虱子王都沒有頭發(fā),他們抓不住,哈哈�!�
“我也要當(dāng)虱子王�!�
“精神力攻擊!各自攻擊!”
……
越來越多的大班生加入戰(zhàn)斗,中班生和小班生則站得遠遠的看熱鬧,甚至宿舍樓屬于小童區(qū)的二層窗玻璃上,也貼上了一排好奇的小腦袋。
沈蜷蜷幾人正激情澎湃,就聽頭上響起響亮的哨聲,接著是管理的怒吼:“你們都在干什么?反了天了?”
哨聲不斷響起,頭上也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快快快,管理下來了,我們快走�!碧茍A圓率先沖了出去,其他小孩連忙跟著。
沈蜷蜷看見王柱生他哥正在地上翻滾,知道他現(xiàn)在顧不上自己,就想去看熱鬧。但還沒跑出兩步,就見柳四斤站在操場對面沖他打手勢,示意他快點走。
沈蜷蜷這才想起自己還有正事,哥哥也躺在辦公室里生病,頓時沒有了看熱鬧的心思,就想和幾名小孩打過招呼后離開。
“你要去看你哥哥��?我能去嗎?我也想看看。”
“我也想看看。”
“我也想去。”
沈蜷蜷卻遲疑著沒有應(yīng)聲。
他將褚涯撿回去,都還沒養(yǎng)上兩天,萬一他們?nèi)タ粗粗拖霌屇兀慨吘勾蠹铱墒墙?jīng)常搶東西的,一塊餅干就能打上半天。
他可以把自己的其他東西都分給他們,唯獨哥哥不行。
絕對不行!
哥哥只能是他的!
“你們別去看了吧?我給你們帶好寶貝,去垃圾山里給你們找很好的寶貝,就算找到好吃的餅干,我一塊也不吃,全部給你們帶來好不好?”沈蜷蜷誠心實意地問。
小孩們對褚涯也只是好奇,聽說有好東西,便紛紛放棄去看的念頭:“可以,你去撿寶貝�!�
“我不去了,你幫我撿寶貝�!�
“我想要個橡筋,那個能做彈弓�!�
“我天天找天天找,一定給你們找到�!鄙蝌轵樗闪丝跉�,匆匆跑向雜房。
他順利地鉆出了破洞,這次卻沒有如平常般繞后院,而是直接走的正門方向。
反正福利院里亂著,沒人會注意到外面,而且他也想看看熱鬧。
福利院里一片沸騰,敲盆子和桌子的震天響聲里,每個窗口都冒出幾顆腦袋,在大聲叫好鼓勁。管理們將那些打架的大班生拉開,對著還在奔來的小孩吹口哨,勒令他們趕緊回去。
沈蜷蜷邊走邊看,看得津津有味。在看見王柱生他哥被管理拎起來,灰頭土臉地繼續(xù)朝前面撲,結(jié)果被管理踢了兩腳時,笑得合不攏嘴。
王柱生站在他哥身旁哭,換氣時正好和圍欄外的沈蜷蜷對上了視線。沈蜷蜷連忙動作夸張地去摸自己的腿:“哈哈哈,哎喲哎喲,被踢得好痛啊,哈哈……”
王柱生倏地閉上嘴,手指著沈蜷蜷對身旁的管理告狀。沈蜷蜷唬了一跳,卻見管理正在抓小孩,根本沒有理睬他,也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沈蜷蜷放了心,繼續(xù)沖王柱生做鬼臉,裝做腿痛一瘸一拐地走,直到把王柱生氣得放聲嚎啕,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沈蜷蜷回到垃圾場時,天色已經(jīng)昏暗。他照例先看門關(guān)嚴實了沒,再繞去墻角看洞口堵著的水泥磚。直到確認褚涯沒有離開,才推門進屋。
褚涯依舊平躺在推車上,臉色也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穩(wěn)了許多。沈蜷蜷在他身旁坐下,去摸他額頭,覺得好像沒那么燙手,便又去看他的大腿。
“這個是細了點,還是粗了點?”垃圾場的大燈還沒亮,屋子里光線不太好,沈蜷蜷湊得很近,用手去比劃褚涯的大腿。
褚涯的腿沒有繼續(xù)腫,但皮膚顏色依舊很不正常。沈蜷蜷輕輕摸著那快貼在腿上的膏藥,觀察了一陣后,從挎包里掏出那只山薯。
“好香的山薯哦�!鄙蝌轵樯钌钚崧�,陶醉地閉上眼:“太香了,這么好吃的山薯,我可以吃上好多好多�!�
他將山薯遞到褚涯鼻下:“聞聞,你也聞一下�!苯又炭谒溃骸爸挥幸桓绞恚俏页砸豢�,你吃一口�!�
沈蜷蜷動手剝山薯皮,將每塊皮都細細啃過,不放過粘在上面的那一星半點山薯肉。剝好后便放在水壺蓋上,拿過勺子熟練地撬開褚涯牙關(guān)。
“我吃第一口,第一口是山薯嘴,這里有些硬。”沈蜷蜷將山薯頭咬進嘴里,一邊嚼得叭叭響,一邊貼到褚涯臉前道:“我吃不好吃的,把最好吃的留給你吃,我對你好不好?”
褚涯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yīng),沈蜷蜷響亮地咂吧著嘴:“你以后也要對我這么好,幫我打王柱生他哥�!�
他終于咽下嘴里的山薯,又咬了一口吐進掌心:“來,這是軟的,該喂你吃了�!�
沈蜷蜷要將那一小塊山薯喂給褚涯,手才遞出,就發(fā)現(xiàn)褚涯面部突然抽動了下,勺子柄也往旁邊歪斜,馬上就要從他嘴里掉落。
他連忙伸手扶住,又感覺到勺子被褚涯的舌頭往外頂。
“呀,勺子要掉了,你別頂,不然我沒法給你喂東西。”
沈蜷蜷將勺子撐住不讓它掉出來,又去壓勺子柄,想將他牙關(guān)撬開。壓了兩次沒有壓動,發(fā)現(xiàn)褚涯將那勺子咬得很緊。
“你不要這樣用力呀,你嘴巴才這么點縫,我給你喂不進去。”沈蜷蜷道。
褚涯卻依舊咬緊牙關(guān),臉頰兩側(cè)的咬肌都跟著凸起。沈蜷蜷看著他這樣,歪著腦袋思索了會兒,想起他之前不想吃豆餅時也是這樣,心里頓時了然。
“這個好吃的,這個比豆餅好吃,你嘗嘗就知道了�!鄙蝌轵槟托暮逯骸斑@個也很軟,不用你用力咬的,比藥片片都要軟。你要是一點都不想咬,那我?guī)湍憬酪唤涝傥菇o你?”
咯……
褚涯面容扭曲,牙齒在金屬勺子上磨出了聲音。
沈蜷蜷無措地盯著他看了會兒,問道:“你是不想吃嗎?”
褚涯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汗水,蒼白的臉色也泛起了一絲淺淡紅暈。他雖然還閉著眼,但在沈蜷蜷問出這句話后,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這是他第一次給出有意識的回應(yīng),沈蜷蜷大喜,不停追問他是不是已經(jīng)病好了。但褚涯不睜眼也不點頭,如同又進入了昏睡。
沈蜷蜷無奈:“可是你不吃東西的話會餓的。那我吃一半,給你留一半吧,你想吃的時候我再喂你。”
沈蜷蜷拿掉褚涯嘴里的勺子,自己吃掉半根山薯,將剩下的半根擱在水壺蓋里。他有些痛心地道:“你都不知道熱山薯有多好吃,涼了就沒有那么好吃了,它就不是山薯,只是豆餅了�!�
天已黑盡,垃圾場的大燈終于點亮,也給這間鐵皮屋里透進了光亮。沈蜷蜷還記得褚涯的藥每天要吃兩次,今天才吃了一次,便又給他喂了次藥。
這次喂藥不太難,沈蜷蜷記得藥片會黏在舌頭上的事,便將藥片丟進了褚涯喉嚨深處。接著把水壺里的最后一點水都倒進他嘴里,將他腦袋推了起來。
“啊呀呀……你好沉呀�!�
沈蜷蜷半蹲在地上,用后背抵著褚涯的腦袋輕輕顛簸,過一會兒后將人放下,掰開他的嘴看。
“藥片片不見了,你已經(jīng)吞下去了�!鄙蝌轵槔鄣煤艉舸瓪�,卻很是興高采烈:“我還在二層小童區(qū)的時候,有個小寶寶不喝藥,那個大班生就抱著他抖,他就喝下去了。我,我怎么這么厲害的?我好像,好像有唐圓圓那么聰明了�!�
沈蜷蜷給褚涯喂了藥,便準(zhǔn)備睡覺。福利院的小孩每到了睡覺時間,管理會逐間宿舍進行提醒,讓他們必須上一次廁所,哪怕不想尿的,也要擠一點出來。
沈蜷蜷溜出鐵皮屋,跑去角落的金屬塊后撒尿,再飛快地跑回來。他脫掉棉衣和褲子,在褚涯身旁舒舒服服地躺下,扯過被子給兩人蓋上,很是快樂地笑道:“這里沒有水,我沒辦法洗臉。要是管理問我,我就說我不是故意的,是沒有水呀,哈哈�!�
沈蜷蜷笑著笑著,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你還沒有撒尿的!你能起來撒了后再睡嗎?”他問褚涯。
褚涯平靜地躺著,胸口緩慢起伏,沈蜷蜷輕輕推了下他的手臂:“我可以喂你吃飯吃藥,但是撒尿沒辦法呀,這個要你自己撒。不要以為管理沒在這里你就不撒尿,哪怕是擠都要擠出一點�!�
沈蜷蜷盯著褚涯看了會兒,覺得要他起來撒尿的話確實太難,而且這里并沒有管理,要求也許不用那么嚴。
“那好吧,我們就假裝你已經(jīng)撒過了。睡覺�!彼闪讼氯�,又嚇唬褚涯:“你也要快睡,不然管理要來了�!�
沈蜷蜷安靜了幾秒,突然啊了一聲:“要是你想撒尿,就朝著那邊地上撒,不要澆到我身上來了……哎呀,你穿了內(nèi)褲的,那不行哎,會擋住的�!�
他再次坐起身,將褚涯的內(nèi)褲一點點脫下來,長吁一口氣:“好了,這下可以了……你朝著地上尿哦……算了,你隨便尿吧,尿濕了被子,捂一捂就會干的�!�
沈蜷蜷終于閉上眼開始睡覺,同樣是睡在這間辦公室里,但此時心情已和昨夜入睡時大不相同。
昨夜他單獨一人,在聽見電閃雷鳴和雨點敲擊鐵皮屋的動靜后,只害怕得想哭。但現(xiàn)在躺在褚涯身旁,雖然褚涯沉睡不醒,他也覺得這屋子里太安全了,安全得讓他有些遺憾,恨不能再重遇昨晚的天氣,不停打雷下雨,他卻能笑嘻嘻地睡在這里。
沈蜷蜷心里興奮,半晌也睡不著,便翻過身去看褚涯。
燈光照亮褚涯的側(cè)臉,沈蜷蜷手指沿著他的額頭慢慢往下,滑過凸起的眉弓,微微凹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梁……
“你送給我的圍巾濕了,明天肯定能干,我就給你圍上。你送我的黑團團好好吃。你要是半夜醒了,會跑掉嗎?你不要一個人跑掉,就像我的小貓小狗那樣,悄悄地就跑了……我會很難過很難過……”
他輕聲喃喃著,將臉貼在褚涯手臂上,終于睡了過去。
沈蜷蜷夢見自己抱了個滾燙的火爐,爐上燒著一只空水壺。水壺蓋一直撲撲響,叫著:“……水,水�!�
他很想將火爐放下,但兩條胳膊怎么也松不開,那水壺也一直叫著給它加水,說不然自己就要爆炸。
他到處看也沒找著水,眼見那水壺開始冒煙,駭?shù)靡幌卤犻_了眼。
沈蜷蜷飛快地坐起身,將抱在懷里的東西扔掉,大聲喊著林多指和唐圓圓。但他很快便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垃圾場辦公室,扔掉的火爐其實是褚涯的胳膊。
“水,水……”褚涯在他身旁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沈蜷蜷轉(zhuǎn)頭去看,借著垃圾場投射的大燈,看見褚涯正神情痛苦地轉(zhuǎn)著頭。他滿臉通紅,頭發(fā)被汗水浸得如同淋了雨,嘴皮也干裂起殼。
“水……”
沈蜷蜷立即爬起身,去拿過自己放在沙發(fā)上的小水壺,發(fā)現(xiàn)里面一滴水都不剩。
“沒有水了�!彼麑χ已膿u了搖水壺,怕他不信似的,又底朝天給他看。
“水,水�!瘪已拈]著眼,仍然沙啞著聲音要水,沈蜷蜷便爬到他身旁解釋:“我去拿晚飯的時候,遇到王柱生他哥追我,就沒有打水�!�
他伸手摸了下褚涯的額頭,只覺觸手滾燙,不由唬了一跳:“你又在發(fā)燒了�!�
褚涯皺著眉,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斷斷續(xù)續(xù)地念著要水。沈蜷蜷看了眼外面,趕緊穿褲子和棉衣,嘴里安慰褚涯:“別著急,我去給你找水,馬上去給你找�!�
第22章
這不是我,這是一只野獸
沈蜷蜷匆匆穿好衣物,
拿著水壺出了門,打算去那些金屬塊形成的小水洼里舀一點給褚涯喝。但他走到近處爬高去看,那些小水洼都已經(jīng)干了。
他只得往回轉(zhuǎn),
可還沒進門,又聽到褚涯的要水聲,
兩只穿著圓胖棉鞋的腳就停在了原地。
他知道有水的地方只有一個福利院,但那也太遠了,
他懷疑自己若是走上個來回,褚涯也許就已經(jīng)渴死了。他不死心地去擰鐵皮屋后的水龍頭,
龍頭被銹得如同板結(jié)的鐵坨,
用盡全力也擰不開。
沈蜷蜷焦灼地四處望,目光落到前方的彌新鎮(zhèn),
頓住幾秒后,又極快地調(diào)開視線。
不行,
那里不能去,那里面有鬼的。
他側(cè)頭盯著腳邊的水泥磚。
但是那里面有很多房子哦,房子里面肯定有水。
他舔了下唇。
就算有水,但那里也太可怕了。
他目光飄忽,
不斷看向左右,就是不看前方的彌新鎮(zhèn)。
可是,可是不去的話,
哥哥沒有水喝會渴死的!我好不容易才撿到他,才養(yǎng)了一天,難道養(yǎng)一天就要把他給養(yǎng)死嗎?
絕對不行。
沈蜷蜷終于還是轉(zhuǎn)過身,
一步步走向了鐵皮屋后方。
他順著一排高高的水泥石階往左,
走到盡頭時,
眼前便出現(xiàn)了一條通道。
只要穿過這條通道,
就能進入彌新鎮(zhèn)。
他站在黑洞洞的通道口踟躇片刻,探頭往里望,顫著聲音問:“喂,那里面有鬼嗎……鬼嗎……嗎……”
“我就是來給我哥哥找點水,你不要那個啊,我找了水就走……就走……走……”
沈蜷蜷雖然已經(jīng)打過招呼,但也并不放心,在地上撿起一根小鐵棍背在身后。
他狡猾地想,不能惹惱鬼,要假裝讓鬼覺得他很聽話,所以要把小鐵棍藏好,也不能大喊精神力攻擊,一看就是要去打架的。他兩只手都垂在身邊,其實不動聲色地擺出了精神力攻擊的手勢。
我真的越來越聰明了,沈蜷蜷在心里暗自夸贊。
“我進來了哦……哦……我就這么進來的……的……我沒有藏小棍在身上哦……哦……”
褚涯躺在鐵皮屋里,被子只蓋著下半身,因為高熱,他呼吸淺而快,裸露的胸膛急促起伏著。
他覺得自己沉入了地心,四周都是翻騰的巖漿,火紅流質(zhì)燒穿他的皮肉,一路灼進肺腑心臟。他很想喝水,想讓冰冷水流淌過疼痛的喉嚨,撲熄那滿腔燃燒的火苗。
……我在哪里……媽媽和爸爸呢,他們怎么沒在……這個男孩是誰……
褚涯雖然頭腦昏沉,卻也知道身旁有個小男孩,給他喂過藥,讓他吃過東西,還老是在對他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他意識混沌,那些斷續(xù)的話落進耳里又飄走,唯一能記住的就是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
褚涯徘徊在昏迷與清醒之間,模糊聽到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猛獸在吼叫。他下意識循著那聲音而去,撥開層疊黑霧,便看見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這是個巨大無比的空間,他輕飄飄地置身此中,如同懸浮在太空。但這也是個殘破而幽暗的世界,四處充斥著黑色龍卷風(fēng)和旋轉(zhuǎn)亂撞的石塊,像是宇宙中剛發(fā)生過一場爆炸,只剩下颶風(fēng)和毫無生機的行星碎片。
褚涯怔怔地浮在空中,心里并沒有覺得恐懼,只突然涌起一陣痛苦和難受。
“吼……”他聽到了野獸咆哮。
他的視線從兩道龍卷風(fēng)中穿過,看見一塊懸浮著的石塊上,站著一只體型碩大的狼。
那只狼通體漆黑,掀開唇露出兩排尖牙,牽出長長的涎水。它似乎隨時都要撲過來,半俯著身體和他遙遙對視著,一雙獸瞳里全是陰狠和兇戾。
但下一刻,狼身后便出現(xiàn)了一道亮隙,像是漆黑房間里拉開了小半窗簾。那狼倏地轉(zhuǎn)頭,猛地向前撲出,一頭扎進了亮隙。
而褚涯只覺得腦中重重一震,整個人便又失去了知覺。
沈蜷蜷走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手里緊緊抓著自己的水壺。街道上積著厚厚的塵灰,在他身后印下一串淺淺的圓胖腳印。
遠處垃圾場的燈光投過來,將四周照得影影幢幢。被映亮的墻面一片慘白,背光的地方則只有濃重黑暗,像是藏著數(shù)不盡的危險。一陣風(fēng)吹來,某處房門又吱嘎作響,聽上去格外瘆人。
沈蜷蜷大口呼吸,卻又擔(dān)心那聲音會吵醒鬼,不得不用力憋住氣。他很想拔腿就跑,卻不得不睜大眼睛去看街道兩邊,想盡快找到水龍頭。
他從小就生活在福利院,連克科鎮(zhèn)都沒有去過,所以雖然滿心恐懼,但眼前的一切也讓他分外新奇。
他停在了街邊的一條鐵長椅前。
他每次在鐵絲網(wǎng)外來去時,都能從樓房縫隙里見著這條椅子,這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著它。
“莉莉爺爺?shù)拇箝L椅�!�
沈蜷蜷喘著氣走過去,哆哆嗦嗦地爬上椅子,坐下,慢慢往后挪,兩只小腳就懸在空中。
“……孩子,人生就是這樣,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曬太陽�!�
他惶惶不安地念了幾句臺詞,也不敢細細體會坐這把椅子的感受,連忙爬起身,繼續(xù)往前走。
“精神力攻擊!自己去攻擊!各自攻擊!”他無聲地念著,兩只手暗暗擺出攻擊姿勢。
這一帶原本都是商鋪,有些玻璃墻已經(jīng)破碎,只剩門戶大敞的空房,滿地都是散落的貨架。
沈蜷蜷并沒有在街邊看見水龍頭,但左邊有一條小巷,兩側(cè)全是成套的小院民宅,他覺得里面沒準(zhǔn)能找著水。
沈蜷蜷走入小巷,光線被兩旁高墻擋住,只聽見自己時輕時重的呼吸,還有棉鞋底落在地面的沙沙聲。
他停在最近的那家院門口,腦袋探進半開的鐵門。這里正處于大燈的映照范圍,雖然昏暗了些,卻也能瞧得一清二楚。院子里空空蕩蕩,地面蒙上厚厚的積灰。
沈蜷蜷顫巍巍地開口:“我想進來喲~~我就看看有沒有水啊~~要是不要我進來,你就說一聲~~”他趕緊又糾正:“你還是不要說話了,不要我進來,就踏踏腳吧?”
他等了幾秒,沒有聽到什么異常,便道:“那我就進來了喲,我真的進來了喲……”
沈蜷蜷慢慢走進院子,看見左墻下的洗衣臺上伸出個水龍頭。他心頭大喜,趕緊過去,抹掉水龍頭上的灰土。不銹鋼龍頭沒有生銹,表面也很光滑,他兩只手一起用力。
“好緊啊……啊呀呀……”
轉(zhuǎn)軸發(fā)出干澀的摩擦聲,水管里也噗噗作響,一股細細的水流淌了出來。
“我就知道這里面有水,我就知道!那么聰明的唐圓圓,他也不會知道這里面有水,我才知道!”
沈蜷蜷俯身嘗了一口,水里有一股濃重鐵腥味,連忙呸呸吐出來。好在再次去嘗時,鐵腥味便少了不少,他便站在水管旁耐心等待,不時伸手接一小捧嘗嘗。
待到水味正常了,這才摘下掛在脖子上的水壺接滿。
沈蜷蜷準(zhǔn)備返回,可才剛轉(zhuǎn)身,便頓住了腳步。
這院子地面上積著兩三寸厚的塵土。大燈的蒼白光線下,可以看見從院門到洗衣臺之間有一串橢圓形小腳印,是他自己剛才經(jīng)過時留下的。
可現(xiàn)在那串腳印旁邊又多出了另外的腳印,隔著相等的步距,正朝著他的方向逐個增加。
那腳印有他的腳掌三個大,瘦長而沉重,每一個都深陷入塵土中,清晰可見四根排列緊密的長腳趾,中間兩根明顯更長。
沈蜷蜷一時忘記了任何反應(yīng),只神情木然地盯著那朝著自己增加的腳印,像是有看不見的人正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來。
整個世界再次安靜,連他的呼吸聲都跟著消失,他甚至能聽見那腳印落下時,塵土被擠壓發(fā)出的細微咯吱聲。
此時院子里,沈蜷蜷的正前方,多出了一頭體型碩大的狼。它通體漆黑,粗大的尾巴微垂地面,兩只眼睛發(fā)出幽幽綠光,尖牙上牽出銀色的涎水。
黑狼欣賞著前方小孩已經(jīng)嚇得失魂落魄的模樣,一雙獸瞳興奮而兇狠,一步步朝著他逼近。
沈蜷蜷依舊木在原地,他的視線里只有那排憑空增添的大腳印,連眼珠都沒有轉(zhuǎn)動,似乎焊死在眼眶里。
但下一秒,他終于醒轉(zhuǎn),大口大口地抽氣。接著便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個人猛地竄了出去,風(fēng)一般往院外飛奔。
沈蜷蜷高分貝的尖叫撕破這座死鎮(zhèn)的安靜,也沖上半空,在那些樓房之間制造出了層層疊疊的聲浪。黑狼猝不及防地被那聲音震住,剛抬起的前爪也僵在身前。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沈蜷蜷仰著頭跑至黑狼身側(cè)時,黑狼似乎有些懵。
它就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沈蜷蜷耷拉在嘴邊的舌頭,快要掙出眼眶的眼球,聽著他尖聲呼嘯著經(jīng)過身旁,又卷出院門,沖入巷道。
沈蜷蜷尖叫著一路奔跑,到了大街上時那一口氣才結(jié)束,接著深呼吸,又開始放聲嚎哭。
“哇哇哇……”
他的哭聲跟著腳步起伏顛簸,但分貝沒有半分減弱。他飛快地跑過那條長椅,跑過十幾間商鋪,一腳踢飛一只鐵罐子,撞在墻上丁零當(dāng)啷。
他逐漸從驚恐中回過神,腳步不停,手里卻開始揮舞鐵棍,嘴里嘶聲哭嚎:“哇……精神力攻擊……哇……各自攻擊……”
黑狼也出現(xiàn)在了巷道口,邁動四肢朝著沈蜷蜷追了上來。它明顯動了怒,神情比剛才更加猙獰,眼神布滿兇戾,從尖牙縫隙里泄出嘶啞的低吼。
它頃刻間已奔至沈蜷蜷身后七八米處,兩條強有力的后腿蹬動地面,朝著他撲了上去。
黑狼在空中張開大嘴,前方小孩還在大叫著奔跑,身上掛著的水壺和一蓬亂糟糟的頭發(fā)都在驚恐地蹦跳。
沈蜷蜷能感覺到身后有東西撲來,帶著一股充滿壓力的風(fēng),讓他連精神力攻擊都喊不住來,哭聲也被壓在了喉嚨里。
黑狼的尖牙眼見就要碰到小孩頭顱,卻沒有任何征兆地,整只狼倏地平空消失。
只在半空殘存著一道保持著前撲姿勢的淡影,但也飛快地化為塵霧散去。
沈蜷蜷身上的壓力陡然消散,但他已經(jīng)被駭?shù)猛O履_步和哭嚎,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半弓著腿,慢慢轉(zhuǎn)動眼珠。
左邊……沒有。
右邊……也沒有。
他一寸寸轉(zhuǎn)動腦袋,看向身后。
身后只有空蕩蕩的街道,什么都沒有。
但他目光緩緩?fù)七h,便看見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有著深陷入塵土的痕跡。
那不是自己的腳印,而是剛才在院子里見過的那種腳印。
這是,這是那個鬼還站在那里看著自己嗎?
沈蜷蜷并不知道黑狼已經(jīng)消失,只看著那留下的腳印大口呼吸。因為極度恐懼,他瞳孔放大,不受控制地流著眼淚。
“鬼嗎?你是鬼嗎?”他哭著小聲問,又長長抽了口氣:“我,我就是找點水的,我不會打你,也不會吃你……你也不要吃我好不好?我的肉不好吃的,真的,一點都不好吃,很臭……對不起,我剛才不該精神力攻擊,我錯了,嗚嗚……我改……”
對方?jīng)]有任何反應(yīng),好像還站在那兒不動,不知哪兒的窗戶被風(fēng)推開,重重撞在墻上,發(fā)出砰一聲響。
“�。。�!”
沈蜷蜷嚇得魂飛魄散,又是一聲尖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