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姜霈不敢與他直視,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我沒想過會再遇見你,事情走到今天這種局面我也很無奈,”她囁嚅道,“我跟石頭……可能會成為你職業(yè)生涯中最大的污點,所以,賀衍舟,你可以仔細想一想再做決定�!�
他像聽見什么天大的笑話,慢慢自轉椅上站起身,走到姜霈身前擰著眉毛低頭看她:“職業(yè)生涯?”人在盛怒之下甚至發(fā)不出脾氣,正如現(xiàn)在的賀衍舟,他氣極反笑,“在你心里究竟把我當成什么人?”
賀衍舟此刻才后知后覺:“你瞞我瞞的嚴絲合縫,只是因為你覺得我會放棄你們?”
姜霈倉皇昂頭想要解釋,卻看見賀衍舟的眼淚自眼眶滑落。
一肚子辯解的話堵在嗓中,再說不出口。
他哭了。
這是姜霈第二次見他落淚。
上一次是在
2017
年的那個春夜,他流著淚說她的心是石頭做的。
也是因為這句話,姜霈給兒子取小名叫‘石頭’,為了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回頭。
若回頭,只能是兩敗俱傷�?扇艉菪南蚯白撸耐吹臒o非她一個罷了。
她無論是痛是死,又有什么關系。
可是……姜霈的心酸澀成未熟透的梅州柑橘,每一個迸裂開的氣泡都又酸又苦,潺潺滾進血液中去。
無論她做過怎樣的努力,他們都還是被命運裹挾著走到了這一步。
賀衍舟忽然伸手去解她的睡衣紐扣。
“你做什么?”姜霈震驚。
賀衍舟不說話,解了兩顆紐扣后將姜霈身體反轉,手指扯住領口拽下去,露出后背清晰的蝴蝶骨。
骨下一寸,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就是她為何不愿在歡好時背對他的原因。
原來那個旖旎夢境不是憑空出現(xiàn),7
年前那個初春的雷雨夜,他切切實實的擁有過姜霈。
賀衍舟低頭,寬大手掌捂住眼睛,可仍有淚水自指縫溢出。
“對不起,”他聲音哽咽,“對不起,對不起……”賀衍舟高大的身軀頹唐的佝僂下去,“我是個混蛋,竟什么也不知道�!�
“你在中國,我在美國,就算你想知道也沒有任何辦法,”姜霈扣好紐扣,轉過身低聲說,“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沒怪過你�!�
賀衍舟伸手將她攬進懷中,下巴抵在姜霈肩窩:“都告訴我,霈霈,”眼淚在姜霈肩口逐漸濡濕,“把一切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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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客廳,只開一盞落地燈。
姜霈與賀衍舟一人一側單人沙發(fā)相對而坐。
姜霈手中握滾燙的紅糖姜茶,在沙發(fā)上蜷縮起雙腿。
“……我在美國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大概有三四年都沒有辦法正常生活,”她低低絮語,口氣平淡,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2016
年,我順利拿到碩士學位,抑郁癥也開始好轉,所以聽從醫(yī)生的建議,我開始停止服用抗抑郁的藥物�!�
姜霈頓一頓,似乎在回想:“停用藥物之后我的生理期一直不準,有時一個月回來兩次,有時甚至三四個月都不來,醫(yī)生說因為我服用抗抑郁的藥時間太久,這是非常正常的身體反應,等藥物逐漸代謝,身體會慢慢恢復正常�!�
賀衍舟的側臉有一半隱入黑暗,臉上輪廓深邃,愈發(fā)顯出高挺的鼻梁。
他微微挪動身體,在光暈下影影綽綽:“你就是在那段時間遇見的我,是嗎?”
姜霈輕啜一口姜茶,滾燙的汁液順著喉管流入臟腑:“對,”她說,“那晚你喝醉了,我……我也沒有提前準備。第二天我想過懷孕的事情,只是我那時年紀小,也不懂得這些事情,以為第一次……第一次不會有問題�!�
她聲音漸漸小下去,紅了臉龐。
賀衍舟低低垂頭道:“我完全喝斷片,以為只是做了一場夢,”他又抬眸,語氣中有濃濃的愧疚與歉意,“那晚……疼不疼?”
賀衍舟向前傾身,雙肘支撐在膝蓋上,兩掌合起掩住鼻唇,只一雙眼睛在燈光下憐惜望向姜霈:“對不起�!�
姜霈搖搖頭:“我雖然清醒,但現(xiàn)在回想,也像是做了一場夢�!�
“后來呢?”
“后來我回到美國之后便開始著手移民的事情,那時候我的導師很喜歡我,愿意寫信幫我辦妥移民手續(xù)。但就在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時,我突然在辦公室暈倒�!�
賀衍舟聲音低�。骸澳隳菚r發(fā)現(xiàn)已經懷了孕?”
“是的,”姜霈每每回想那一天,都感覺仿若就是昨天,一切都清晰的歷歷在目,“醫(yī)生說我已經懷孕四個月,她還給我聽了孩子的心跳,‘咚咚’的,像小鼓在敲�!�
彼時她得到全美最頂尖的行業(yè)翹楚青睞,留她在身邊親自教導,移民手續(xù)只差最后一環(huán),若沒有石頭,她的未來不會是現(xiàn)在這種樣子。
賀衍舟不敢想象那時的姜霈該有多么絕望:“你應該自私一些,”他稍微一頓,似是在抑制波動的情緒,“霈霈,我寧愿你那時自私一些�!�
姜霈搖搖頭:“2017
年,紐約州尚還不允許隨意墮胎。若想流產,只能在胎兒存活前手術。但我在醫(yī)院發(fā)覺懷孕時石頭已經四個月,有了心跳和生命指標。賀衍舟,我要說實話,一開始知道懷孕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打掉他,但……法律不允許。”
賀衍舟先是緩緩點頭,而后變得快速:“我很高興,”他眼底蒙上一層水霧,微有哽咽,“我很高興你不是為我才要留下這個孩子,我很高興你沒有那么傻。”
姜霈嘆息一聲:“我在家里待了三天,讓自己接受他的到來。我想,這也許是上天恩賜。雖然我跟你從此江洋相隔,但能換石頭來陪伴我的后半生,不至于讓我孤苦伶仃�!�
賀衍舟的雙手捂住臉龐。淚珠再也無法控制,很快沾濕雙頰。
姜霈絮絮:“第三天晚上,我從紐約州開車往西去,去舊金山找商禱。三個月前,商禱的父母在春節(jié)回國度假時因為一場車禍意外離世,那時商禱尚且年輕,并未實際參與集團運行,他父母驟然離世,商氏集團被他的一位堂叔暫時代管,說是代管,其實就是實際把控�!�
杯中姜茶已經溫吞,姜霈仰頭一飲而盡。
她抿抿唇,口中姜湯的苦意經久不散:“根據商家從前的信托要求,商禱只有成婚組建家庭才能在信托手中獲取屬于他的份額。那時候商禱正焦頭爛額準備起訴,要求更改信托條件,只是他一個人哪能抵抗龐大的律師團隊,不過蚍蜉撼樹罷了�!�
“所以你們合作,各取所需,”賀衍舟現(xiàn)在才明白姜霈與商禱的常年分居是為何,“是他幫了你們母子�!�
姜霈點頭:“我那時甚至慶幸,商禱還能有一件事需要我的幫忙。若是平白無故讓他做個冠名父親,這對他不公平。所以我那時常常在想,也許一切都是天意�!�
“商禱……他是個好人。”賀衍舟說。
姜霈到今天都還記得商禱當時的神情。
她到商禱家時他剛剛起床,正要吃早飯,聽她說懷了賀衍舟的孩子,嚇到手里的刀叉‘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商禱把她拽到燈下左看右看,覺得她不是真正的姜霈。
等商禱終于明白姜霈并非玩笑時,他臉色非常難看,甚至差點沒有站穩(wěn),踉蹌躲回房間,只說讓他消化一下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姜霈便坐在客廳里等,一直等到傍晚夕陽西下,一臉菜色的商禱才從房間中出來。
他眼底有很紅的血絲,盯著姜霈看了半天只問她一句話:“這孩子若是生下來,你不后悔?”
姜霈點頭:“我不后悔�!�
第二天,商禱便開始辦理結婚登記的手續(xù)。
姜霈隔了一會又說:“我既決定留下他,便停了移民的手續(xù)。我那時想,作為軍人的兒子,我絕不能讓他加入美國國籍,若是那樣……太對不起你受過的磨難與付出�!�
簡單一句話,卻比任何錚錚鐵骨的誓言更惹賀衍舟心痛。
“生石頭時,痛不痛?”
那樣刻骨銘心的痛苦,即便現(xiàn)在再回想,依舊讓姜霈心悸:“是痛的,很痛,”她心有戚戚,“我那時身體不算太好,心思也重,整個孕期的體重都幾乎沒怎么增長,所以導致石頭早產一個月。分娩過程的具體細節(jié)我已經記不清,但那種剜心蝕骨的痛讓我至今忘不掉,”她頓一頓,“還好有商禱,他請了最好的護理團隊,也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們�!�
“石頭小時候,乖不乖?有沒有折騰你?”
姜霈唇角噙起笑意:“他很乖,就連保姆都說,她工作二三十年,沒有見過這樣乖巧的孩子�!�
眼前仿佛還浮現(xiàn)著小孩子白白嫩嫩藕節(jié)一樣的模樣:“石頭很少哭,餓了也不過哼唧兩聲。多半時候都在安靜睡覺,醒的時候也不鬧人,若有人陪他玩,總是‘咯咯’直笑,”時光如梭,一眨眼襁褓中的嬰孩已經逐漸褪去幼時稚嫩輪廓,開始顯現(xiàn)出男孩子堅毅的骨骼,“長大了更加懂事,不知是不是我跟商禱之間這種特殊關系的影響,他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早熟。盡管我知道他有疑惑,但他從來不會問我跟商禱之間究竟是怎么回事。”
賀衍舟說:“石頭曾跟我說過你為何要帶他回國,他的確早熟,將一切根源都歸結于自己,只說自己讓你太過操心�!�
姜霈的心臟驟然疼痛起來,她說:“石頭是亞裔面孔,平常又沒有父親露面,幼兒園里的其他孩子便有了種族歧視的傾向,經常欺負石頭,”她緩了一口氣才繼續(xù)說,“一開始他怕我擔心,回家從不說這些事情。也難為他,不過三四歲的孩子,竟能有這樣體貼的心思。后來我偶然發(fā)現(xiàn)他的水杯里有紙屑灰塵,便找到老師查看監(jiān)控。看完監(jiān)控我便報了警,并告知了商禱,商禱派出商氏集團的律師團隊來到紐約,起訴那幾名學生家長的種族歧視罪名�!�
“我深知不能再讓石頭在美國待下去,正好商禱已經站穩(wěn)腳跟,把住了整個商氏集團的大權,所以我跟他長談一次,決定辦理離婚手續(xù),帶石頭回國�!�
“都是我犯下的錯,”賀衍舟清晰感覺到心臟的疼痛,像漣漪一般,一圈一圈蕩漾著散至全身各處,“是我欠你跟商禱,也虧欠石頭。姜霈,我罪孽深重,這一生我都難贖己罪�!�
星離雨散(二)
凌晨三點,石韞玉的睡意被賀衍舟簡短的一句話嚇到煙消云散。
“你說夢話呢還是認真的?”石韞玉猛的在床上坐直身體,眼睛瞪得渾圓,“你再說一遍你剛才的話?”
窗外落雨,但賀衍舟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我說,石頭是我和姜霈的兒子�!�
他三言兩語帶過這其中隱情,石韞玉聽完,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五雷轟頂’。
“……所以,老石,”賀衍舟低低問道,“打結婚報告需要哪些手續(xù),你還記得嗎?另外,有非婚生子這件事是不是要單獨向隊里作說明�!�
石韞玉磕磕巴巴:“需要……欸,不是,你等會……”他半天才理清頭緒,“你要把石頭認下,跟隊里承認他是你兒子?!”
“當然,”賀衍舟聲音很輕,但說的篤定,“這是事實。”
石韞玉頓感一個頭兩個大:“這跟事實不事實沒有關系,”他想了想措辭,“若是隊里知道你婚前有一個非婚生子,你想過會面臨什么樣的處罰嗎?”石韞玉痛心疾首,“老賀,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賀衍舟說知道。
石韞玉勸他:“你完全可以不說你是石頭生父這件事,只當你娶了一個離異帶孩子的女人。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事實究竟如何,對不對?”
賀衍舟沉默片刻:“老石,我犯了錯理應受罰。若只為了自己的前途避重就輕,這對姜霈不公平�!�
石韞玉憋到兩眼發(fā)黑,捂著胸口又癱倒回床上:“造孽,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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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既白,雨早已經停了。
姜霈躺在床上看天空泛白又被染成燙金,一夜未眠。
時間嘀嗒流淌,再難熬的夜也終將會有黎明。
她掀被下床,輕輕擰開臥室的門鎖。門被緩緩拉開,客廳的全貌逐漸顯現(xiàn)在門楣縫隙中。
沙發(fā)上空蕩蕩的,昨晚那座略有頹唐的山巒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不肯死心,邁出臥室的第一眼便是望向玄關。
玄關處擺有兩雙鞋,一雙是她昨天穿過的高跟鞋,另一雙是賀衍舟的拖鞋。
姜霈的心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像是千萬根刺同時扎進胸口。
賀衍舟昨晚沒有發(fā)瘋都已經是奇跡,不知道她還在奢求什么?
正想著,電子門鎖“嘀嗒”輕響從外面打開,賀衍舟拎著一個保溫桶出現(xiàn)在玄關外。
“你起來了,”他神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去樓下買了熱豆?jié){。”
“你……”姜霈五味陳雜,不知這時候自己應該說些什么。
“我怎么了?”賀衍舟進門換鞋,“以為我走了?”
“嗯�!�
賀衍舟低頭看她,見她眼圈紅紅,知道她昨夜一定也沒睡著。
他嘆一口氣將她環(huán)在胸前,衣服上沾染的些許涼意渡上姜霈的皮膚。
“我是生氣,”他一說話,引起胸腔共鳴,帶著姜霈微微震動,“氣你自己主意太大,也氣你時至今日還依舊要瞞我。但霈霈……”賀衍舟頓一頓,“既讓我知道,我便不會再放手。從前的苦難是你自己扛過來的,后面要遇見的一切難題換我來解決,好嗎?”
她仍有躊躇:“要是被部隊里知道你還有個私生子……”
賀衍舟揉她的頭發(fā):“我已經跟老石通過電話,等我休假結束,會按照程序打結婚報告�!�
姜霈訝然的抬頭看他:“報告?結婚報告?”
賀衍舟挑眉:“怎么,不想跟我結婚?”
“我不是這個意思,”姜霈有些語塞,“會不會對你有不好的影響?”
他搖搖頭:“不會�!�
姜霈認真打量他的神情,賀衍舟看起來并不像在用假話寬慰她,這才稍稍放了心。
她又懸起心膽:“還有我爸跟你媽,”姜霈咬緊下唇,嘴唇慘白一片,“原本我們在一起就夠讓他們頭疼,若是他們再知道小石頭是你的兒子……”她忍不住打個寒顫,不敢再繼續(xù)想。
賀衍舟的手覆住姜霈的肩膀:“相信我�!�
姜霈忽然就松了勁。
從七歲失去母親到如今,姜霈從來只有自己,不管遇見萬大事都要自己扛。
也許她該去學著依賴賀衍舟,學會將困難讓渡給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分擔。
賀衍舟從廚房拿出碗筷,把豆?jié){倒進碗中。姜霈忽然后知后覺:“賀衍舟,你剛才是在跟我求婚嗎?”
賀衍舟笑著看她一眼:“當然不算正式求婚,”他把筷子塞進姜霈手中,“我可沒有這么小氣,隨隨便便就拐你回家。”
事情朝著姜霈從未想過的方向行進,一場預想中的狂風暴雨并未愈演愈烈。
窗外碧空如洗,雨過天晴。
“趁熱把豆?jié){喝了,”賀衍舟看著她,“一會兒我要出門一趟,去見個人�!�
“見誰?”
“劉英偉,我的戰(zhàn)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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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太陽直喇喇照射人間。梅州地處南陲,稍微幾道陽光便能讓熱浪滾滾翻涌。
劉英偉復員之后放棄了部隊給予的優(yōu)撫待遇,留在梅州,在一家少兒射擊俱樂部做教練。
賀衍舟將車停在郊區(qū)一處河道旁,下車沿河堤彎道向里面走。
走了五六分鐘,前面河邊上有個男人安靜坐在水邊,身旁簡單擺個箱子,手握一柄魚竿。
聽見腳步聲,劉英偉先警醒回頭,看見是賀衍舟,立刻笑逐顏開,伸手揮一揮:“衍舟�!�
他的右手很明顯動作不太協(xié)調,要比左手的動作慢了大概半秒至一秒。
賀衍舟很熟絡的從箱子里又取一把折疊椅,并肩坐在劉英偉身邊:“釣幾條了?”
劉英偉看著平靜水面說:“好像有三四條了�!�
賀衍舟唇角勾一勾:“你也真的是怪,釣上來就放生,也不知道圖什么�!�
劉英偉沒回答,反而轉臉去看賀衍舟:“有心事?”
賀衍舟許久沒說話,劉英偉也不催他,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并肩坐在河堤上。
良久,賀衍舟啟唇:“英偉,你怪過我嗎?”
劉英偉先是沉默幾秒,而后反而笑起來:“七年了,衍舟,這是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
賀衍舟對上劉英偉的視線:“英偉,我心里有愧�!�
劉英偉抬手摁住賀衍舟的肩膀,深深的摁了兩下:“我從未怪過你�!�
“我知道你有多愛這身軍裝。如果當時我的反應能再快一些,你就不會受傷�!�
“我是愛那身軍裝,但衍舟,愛有很多種方式,”他語氣鄭重,“我們是戰(zhàn)友,是搭檔,是一個整體,任務的失敗不能歸咎于某一個人身上�!�
好似心上一把已經生銹的巨鎖開始松動,乍泄出絲縷天光。
劉英偉看著賀衍舟的眼睛:“衍舟,當年的失敗與你無關,不要再繼續(xù)背著這個包袱了�!�
賀衍舟將視線投射到水面上,微風襲過,水面蕩漾起漣漪的波痕。
浮標忽然上下晃動,劉英偉眼疾手快拎竿收線,一條寸許長的小魚被釣上來。
魚鉤并不鋒利,扎不破魚嘴。劉英偉干脆利索的取下魚鉤,將小魚遠拋扔回進水中。
“我來釣魚只是為了沉靜心情,不是為了吃魚,”劉英偉笑,“不管做什么都一樣,不能因為時間久了,就忘記最開始的初衷。”
過了很久,賀衍舟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英偉,”他淺淺的笑起來,“要記得最開始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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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最后兩天,石頭跟商禱一起玩的開心,而賀衍舟就坐在姜霈的電腦前一張一張慢慢看照片。
照片很多,從姜霈懷孕到石頭出生,再到石頭一歲一歲慢慢長大,幾乎涵蓋了生活的所有點點滴滴。
姜霈心細,把所有照片按照年份分別保存,有的還寫下一些備注的話語:
「今天第一次感受到石頭在肚子里動」
「石頭出生了」
「第一次喊媽媽」
「終于學會自己走路了,沒有摔跤,真棒」
……
他就那樣在電腦前看了整整兩天,看完所有照片后,賀衍舟抱緊姜霈一言不發(fā),只有肩窩處慢慢傳來一陣濡濕。
假期轉瞬即逝,賀衍舟告別姜霈回到隊里。
他歸隊還不到五分鐘,石韞玉便風風火火進了他的宿舍,‘啪’一聲關上門。
“你認真的?”
賀衍舟低頭整理東西:“什么?”
“結婚報告啊,還有石頭的事,真打算全交代?”
“嗯,認真的,”賀衍舟瞥他一眼,“你以為我半夜打電話給你是為了逗你玩?”
石韞玉有些垂頭喪氣:“你具體怎么打算的?我現(xiàn)在只求你別搞突然襲擊,好歹讓我有個反應的余地�!�
“我若打結婚報告,坦白石頭是我的非婚生子,那么我大概率會背上處分,而后復員轉業(yè)�!�
石韞玉蔫頭蔫腦:“你這不是知道嗎。”
“所以,”賀衍舟手上動作停頓,“我想等結束肥春的抓捕之后再打報告。”
說起這事,石韞玉臉上的表情正經起來:“上次你們在惠林摸的線索已經跟公安廳并線,從北京來的專家也已經抵達梅州進駐專案組,現(xiàn)在就等專案組命令,只要一聲令下,咱們隨時要上任務。”
賀衍舟神情凝重:“這也是我想等到任務結束后再打結婚報告的原因之一。這次再遇上肥春,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擊了,若我回不來……我不能耽誤她。”
賀衍舟忽然想起來,問石韞玉:“先是你休假,而后我休假,我還未來得及問你,這趟回家怎么樣?跟嫂子如何?”
石韞玉沒像之前那樣頹唐,反而臉上有些泛紅,隨口搪塞:“沒怎么樣,挺好的,就那樣�!�
賀衍舟抬腳踢他坐的凳子:“跟我還不說實話?”
石韞玉避不過,只得實話實說:“歸隊之前那晚,我們談了很久。你說得對,我們兩個人之間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她也只是想讓我低頭,讓我嘗嘗難過的滋味而已,”他隱有笑意,“總之,現(xiàn)在挺好的,我在想,等肥春的抓捕任務結束,我們應該會復婚�!�
“我見過嫂子幾次,看得出來她對你感情很深。老石,該低頭要低頭,真錯過就沒有辦法彌補了�!�
桌上的手機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震動,賀衍舟拿起,來電人竟是特勤支隊的支隊長姚遠。
姚遠是淮東武警總隊特勤支隊隊長,也是裴肇春案專案組副組長。這個時候他連跳兩級直接打給賀衍舟,想來不會是無關緊要的瑣事。
賀衍舟跟石韞玉對視一眼,臉上的神情都凝重起來。
“姚隊�!辟R衍舟接起電話。
“我直接向你傳達專案組最新指示,”姚遠的話語簡短而有力,“淮東武警總隊特戰(zhàn)一中隊全體都有,即刻進入二級戰(zhàn)備狀態(tài),隨時待命出發(fā)!”
“是!”
星離雨散(三)
進入二級戰(zhàn)備狀態(tài),營區(qū)里開始彌散有些緊張的氣氛。
賀衍舟忙到腳不沾地,裝備維護、戰(zhàn)備演練,每一件事都迫在眉睫。
姜霈也很忙,有時她會請石韞玉到心理咨詢站,兩人單獨在談話室中一呆就是一上午。有時她又會帶著電腦回學校,不回心理學院,反而一頭扎進信息學院。
洪教授每每問起她在忙些什么,姜霈也只是含混說道遇見個棘手難題,需要尋求別人幫助。
兩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一晃眼一兩周過去,竟一直沒能好好坐在一起說會話。
終于姜霈的事情忙完。
她看著電腦上的成品,心中略有忐忑,不知賀衍舟看見會作何反應。
她思量片刻,還是給賀衍舟發(fā)去微信:「今天有空見一面嗎?」
只是手機安安靜靜,賀衍舟始終沒有回音。姜霈便暫且闔上筆記本電腦,開始跟洪教授一起匯總咨詢站成立以來的所有案例。
王琴因為學生跳樓的事情受到處分,失去評聘正高級教授職稱的資格。但經過這件事之后王琴反倒看得開,不再糾結一個表面的名稱,主動提出可以跟姜霈合作,幫她更快完成期刊論文的發(fā)表。
有了王琴助力,三篇一作期刊論文算是有了著落。再加上姜霈已經在梅大入職滿一年,只要再完成一項省級教學項目,她便可以在年底獲評副教授。
而駐淮東省武警總隊特戰(zhàn)一中隊的這間心理咨詢站,便是目前姜霈手中推進最順利的一個省級項目。
洪教授忍不住跟她開玩笑:“還是姜老師有福氣,一間心理咨詢站,幫你愛情事業(yè)雙豐收了�!�
姜霈笑一笑:“時間久了,跟這些戰(zhàn)士們也都相處的像朋友一樣。聽說他們要戰(zhàn)備,心里免不了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