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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0章

    姜霈并不習慣姜忠禮突如其來的關心,說自己不想喝:“昨晚睡得晚,沒精神,不喝了。”

    她到玄關那兒換鞋準備出門,姜忠禮也跟上去,看起來欲言又止,似乎有話要講。

    姜霈看他兩眼:“有話就直說,再晚一會兒我就要遲到了。”

    姜忠禮這才開口:“高考不要有太大壓力,考多少分都沒關系�!�

    她以為姜忠禮在敲打她,怕她考的成績太差給自己丟臉。于是皺眉道:“我成績還沒差到考不上大學的地步,你放心就行�!�

    姜忠禮沒惱,看起來有些憂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小霈,爸爸想送你出國上學,你覺得如何?”

    姜霈驚訝,斷然拒絕:“我不要�!�

    姜忠禮解釋道:“我前幾天跟你商伯父通過電話,他們有計劃明年接商禱去美國念商科。我想……你不如同商禱一起去?當然,你不必辛苦學一些很難的專業(yè),可以隨你心意,念藝術、念文學都好,只要你喜歡�!�

    她心里涌上些不太好的預感,不愿再跟姜忠禮聊下去,冷著臉轉身開門:“我不去�!�

    一整天,姜忠禮的話一直縈繞在姜霈心里,讓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連早已經掌握的知識點也在腦中亂成一堆亂麻。

    晚自習連做了兩張試卷都錯的一塌糊涂,姜霈心里發(fā)堵,把氣都撒到商禱身上,偷偷摸了手機趴下身子,在桌面下瘋狂往商禱的

    QQ

    上發(fā)地雷表情。

    商禱莫名其妙,回一串問號:「誰又惹你了?」

    姜霈:「你要去美國?」

    商禱還挺高興:「是啊,你聽說了?哈哈,哥終于不用做數學題了」

    姜霈潑冷水:「你英語考幾分啊你就去,話都說不利索」

    商禱無所畏懼:「咱們這種應試英文出了國根本沒用處,我又不是沒去過,口語可是一級棒。怎么樣小仔姜,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去」

    姜霈發(fā)狠:「我不去,我就要留在國內,哪兒也不去」

    商禱無法理解:「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家嗎,留在國內做什么,舍不得你爸?哈哈,你別告訴我你舍不得柳姨和衍舟哥��!」

    姜霈有種被人戳破心事的惱羞成怒,要不是現在還沒下課,她真的要沖進商禱班里痛打他一頓。

    胳膊突然被同桌輕拍兩下,姜霈嚇了一跳,以為是班主任來了。倉皇抬頭,同桌抬一抬下巴,示意她看外面。

    見她看過來,男人英朗又硬挺的面龐上浮起一抹笑意,在昏黑的走廊上隔著玻璃沖姜霈揮揮手。

    教室內響起女生‘嗡嗡嗡’的議論聲,“好帥!”“快看!”此起彼伏。

    姜霈匆忙起身,同桌輕聲問她:“姜霈,這是誰呀?”

    她一顆心‘砰砰砰’跳的厲害�!拔腋纭!苯瑤缀跏菦_刺著跑出教室。

    教室里的幾十雙眼睛看著他們,姜霈拽過賀衍舟的手臂往天臺去。

    “你怎么來了?”天臺上涼風習習,姜霈的眼睛亮的厲害。

    賀衍舟笑著說:“我前幾天就來寧北了,我們隊里在寧北有個比武,下午才剛剛結束。明天一早就走,我專門請假過來看看你�!�

    她低頭:“應該提前給我說一聲的�!�

    “想給你個驚喜�!�

    她抬頭看他,晚風有些醉人,撩起鬢邊一縷碎發(fā)。

    “你的照片我放在錢包里了,”賀衍舟說,“前陣子被戰(zhàn)友看見,非要追著我問你是誰�!�

    她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幸而風聲陣陣,擋住了隆隆心跳。“你怎么說?”姜霈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賀衍舟的瞳仁很黑很深,像有一輪旋渦要將她整個吸入。

    他聲線沉沉,幾乎要令人迷醉:“我說,是什么關系要由你來決定�!�

    姜霈著實驚訝,沒想到賀衍舟會這樣直接,竟然連‘兄妹’這層偽裝都不屑顧忌。

    她這才真正開始害怕。

    賀衍舟的動心是計劃之中。姜霈自己的動情是意料之外。

    可不管是賀衍舟還是姜霈,這段感情只要不宣之于眾就仍舊出于安全地帶。但此刻,賀衍舟似乎并不在意安全還是危險,他只想要她。

    只是一時貪玩開啟一場令自己快樂的游戲,沒想到道行太淺。游戲通關就在眼前,玩家這時候才發(fā)現自己并沒有接受結局的能力。

    她想起姜忠禮要她出國留學的事情,又想起柳芳萍那張冷峻又刻薄的臉。短短幾秒,她已經開始設想事情暴露之后眾人的反應。

    姜忠禮會如何憤怒?柳芳萍會如何崩潰?商禱、邢同念這些身旁好友和同學會如何議論他們兩人這段不倫的禁忌之戀?

    還有賀衍舟,他的戰(zhàn)友會怎樣看待他?

    他前途大好,也許她會變成唯一的污點。

    姜霈覺得自己簡直昏了頭,竟然能想出這樣無法收場的蠢計劃。

    “我決定,我決定什么?”姜霈心里慌亂起來,不敢再看賀衍舟,“快高考了,等考完試再說吧�!�

    他也許有些失落,但姜霈不敢看他。隔了一會兒他才說一句:“高考加油。”

    “嗯�!苯c點頭。

    兩個人安靜坐了一會兒,賀衍舟站起來:“我該回去了,九點半熄燈。”

    “哦,”姜霈也站起來,“我也該回去了,還有一張卷子沒做完�!�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賀衍舟在姜霈教室那一層停住腳步。

    他很高,遮擋住頭頂明亮的光線,在姜霈身上籠罩下一層陰影。

    “霈霈,”他低聲,“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姜霈很想笑著緩和一下氣氛,扯一扯唇角卻像是在苦笑,只能連忙摁下有些古怪的表情,后退兩步揮揮手:“我進去了,你路上慢些�!�

    賀衍舟自己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對著廊外的濃重黑夜微不可聞的發(fā)出一聲嘆息。

    ----------

    高考前夜,賀衍舟發(fā)來一條加油短信,而后說自己接到一項外出任務,短時間內不會再跟外界聯絡,提前賀她金榜題名。

    他果然銷聲匿跡,從那晚之后再也沒消息。

    一切變化快的像疾風驟雨,快到后來姜霈回憶起這個夏天的時候都會恍惚好一會兒。

    姜忠禮和柳芳萍在姜霈高考后毫無征兆的離婚,甚至連爭吵都沒有,兩個人不過一起出了一趟門,回來時就多了兩本離婚證。

    姜忠禮將別墅留給柳芳萍,搬家公司上門,在半天之內就將他們父女所有東西搬進了姜忠禮位于市中心的另一套大平層內。

    接著是護照和簽證。

    姜霈明白掙扎是徒勞無功。她像一具提線木偶,被姜忠禮塞上飛往美國的飛機。

    等姜霈抵達美國,發(fā)現國內的手機號已經被姜忠禮在國內停卡,無法再使用。而她在美國辦的新卡沒有辦法打通賀衍舟的號碼。

    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他們離婚的導火索是什么。

    也好,免得自己下不了這樣的決心。

    姜霈站在紐約人流如梭的街頭,盯著手機上賀衍舟和邢同念的

    QQ

    頭像看了十分鐘,最后麻木的摁下刪除鍵。

    他們至此分別。

    一枕槐安(十一)

    *

    你說你愛錯人

    就像命運弄人

    不知當初怎被吸引

    ——彭羚《無人駕駛》

    *

    2017

    年春初,寒流席卷寧北。姜霈裹得像個粽子,走進酒吧之后被熱出一身潮熱。

    燈紅酒綠中動感的音樂奏出激烈的鼓點,她邊朝卡座走邊脫下圍巾和大衣。

    商禱老遠沖她招手,走過去,看見商禱面前已經擺了幾個空酒瓶,姜霈忍不住扯著嗓子喊:“少喝點,喝的爛泥一樣我可抬不動你�!�

    商禱已經開始迷離,咧著嘴傻笑,聲音比

    DJ

    的音樂更大:“小仔姜,你總是這么刻苦,才剛過了年也不多留兩天,怎么后天就走?不過這次是回去讀博,我真心替你高興,為你慶祝也提前為你送行�!�

    旁邊有女生借著說話的機會靠過來問商禱:“你不去美國了?”

    商禱搖頭:“我還去,但我過幾天要陪我爸媽度假,下個月才走�!�

    其他同學只當是姜霈真的刻苦,多一天也不愿浪費,可只有姜霈和商禱知道,她只是不想待在家里獨自面對姜忠禮。

    同學們稱贊姜霈是學霸,一年半就能修滿研究生的學分,還順順利利拿到導師,在舞池邊尋一張無人的高腳凳坐下,看里面男男女女癡迷在重金屬中。

    酒是果香,甜的覺不到酒精滋味,姜霈仰頭半瓶下肚。放下瓶子隨意四周環(huán)視,眼前仿佛出現幻覺

    ——

    五彩激光燈瘋狂閃爍的瞬間,一道勁拔挺直的男人身影自一米開外走近停駐。

    那樣標志的側臉,鼻峰高聳,眼眶深邃,迷幻的燈光在他臉上鑄起短暫又明亮的光暈。

    動感喧雜的音樂在這一刻歸于寧靜,姜霈心臟巨震一跳,而后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痛感。

    音樂結束的短暫真空中,DJ

    忽然吶喊:“祝所有朋友們新春快樂!雞年大吉!金雞報喜!”音樂臺四周金色火花迸濺,所有人的視線投向音樂臺,全場發(fā)出尖叫。

    賀衍舟也循聲看過去,卻對上一張蒼白而又驚愕的臉。

    身上的那層潮熱早已經褪去,在燥熱滾燙的酒吧里,姜霈變得手腳冰冷。

    只是一眨眼,賀衍舟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眼前重疊著數不清的狂熱面龐,每一張都寫著陌生。

    姜霈呆坐在高腳椅上,覺得渾身血液朝頭頂翻涌。等她回神,下一首勁爆舞曲已經開唱,人影搖晃蹦跳,氣氛炙熱高漲。

    她撂了手中的半瓶酒落荒而逃,回到卡座抓起大衣和圍巾,根本來不及再同商禱說話,只隨便扯過一個還算清醒的同學,從自己的錢夾中抽了幾張粉色紙幣塞到他手中:“我有急事,麻煩你們把商禱送回家。”

    姜霈頭也不回,倉皇離開酒吧。

    沖出內門,厚重的皮簾將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暫且隔絕了七七八八。外面的空氣冷冽清新,深呼吸一口,掃清胸中凝滯的濁氣。

    姜霈緩了兩口氣才覺得回到人間,可不等她邁腿走出大門,旁邊拐角的陰影中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將她輕而易舉的扯進暗角。

    姜霈的尖叫聲還未沖出口,干燥的大掌已經捂上她的唇。

    “是我,霈霈�!睅啄晡匆姡R衍舟似乎更魁梧了些,他將姜霈困在自己與墻壁之間,姜霈甚至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姜霈覺得賀衍舟成熟了些,但他眼中布滿血絲,顯得滄桑很多,好像過得并不算好。

    賀衍舟松開手,語速飛快:“我在執(zhí)行任務,”他目光貪婪的看著她,“我后天就得走,明晚跟我見一面好不好�!�

    他后退一步:“四季飯店三樓餐廳,明晚七點,我等你�!�

    賀衍舟說完便轉身離開,隱入拐角后的黑暗中。

    皮簾子被人掀開又放下,喧囂的聲音在耳邊忽大忽小。姜霈呆滯的背靠在冰冷堅硬的墻壁上,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她順著墻壁緩緩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胸口,垂下頭去淚如雨下。

    ----------

    四季飯店三層的花園餐廳燈火通明,姜霈在最角落的小包廂里看見賀衍舟。

    昨日匆忙一瞥,光線又暗,看不真切。此刻寧靜明亮,姜霈才算真正看清賀衍舟的臉。

    他瘦了些,黑了些,眼中有疲憊和倦意。從前那個眼眸璀璨,意氣風發(fā)的英俊少年似乎變了模樣。

    明明還是同一個人,可卻不像同一個人了。

    她坐下,想說什么卻又無從說起,氣氛有些尷尬。姜霈想要緩和氣氛,于是主動開口:“要不要……喝點酒?”

    她原本以為只是喝些啤酒或是果酒,可沒想到賀衍舟要了一瓶高度數的白酒。

    他自己倒?jié)M一杯:“這個度數高,喝了胃疼,你不要喝了�!�

    姜霈忽的想起六年前那個暑假,意氣風發(fā)的年輕男人劍眉星目,為了她吃醋,灌倒最好的兄弟。姜霈看著那盅白酒,眼前和過去重疊,心忽然就疼起來,眼眶一酸,差點滾下淚珠。

    她忙側頭去看窗外的夜景,摁住心中翻攪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么高度數的酒,你也不應該喝,不是還在執(zhí)行任務?”

    賀衍舟搖頭:“小任務,上午就結束了。今晚能休整一夜,明兒中午就走�!�

    “哦,”姜霈點點頭,“我也明天中午走�!�

    他端酒杯的動作頓在半空:“你還回美國�!�

    姜霈“嗯”了一聲:“碩士讀完了,回去讀博�!�

    “讀完博還回國嗎?”他似乎有些殷切。

    姜霈硬了心腸搖搖頭:“不回了,打算移民。”

    他眼里的光亮逐漸褪下去。

    停了一會兒,賀衍舟仰頭把酒盅里的酒一口喝光,不知是口里辣還是心里辣,眼眶泛起一圈微紅。

    “挺好的,”他點點頭,又倒一杯,“你那樣聰明,以后在美國也一定前途無量�!�

    兩人明明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相對而坐卻不知從何開口。沉默著坐了一會兒,姜霈先問他:“你今晚約我過來……”

    賀衍舟扯一扯唇角,給她夾一筷子菜放進餐盤里:“沒什么事,就是看見你有些意外,想約你吃頓飯,問問你這幾年過得如何。昨晚是不是嚇到你了?抱歉,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想要攔住你只能那樣做�!�

    姜霈說句沒有,然后低頭吃菜。四季飯店是姜霈為數不多愛吃的餐廳,口里的菜明明合她的口味,此刻卻味同嚼蠟,酸甜苦辣什么也嘗不出來。

    姜霈干脆放下筷子,手指無意識絞在一起,問賀衍舟:“這幾年你還好嗎?現在在哪里的部隊?”

    “本科之后又讀了研究生,畢業(yè)分配連隊去了一線,至于其他……還行,都挺好的。”賀衍舟不再多言,低頭啜一口酒。

    姜霈不傻,看得出賀衍舟的口是心非。

    他這樣頹唐落寞,不像一切順利的模樣�?伤龥]有資格追問,即便賀衍舟愿意同她傾訴,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做一個聽眾,一個明天就要離開的聽眾。

    “你當年走的太突然了,”他又沉沉開口,“我們當時有演習,等結束之后已經過了秋,那時我才知道姜叔已經跟我媽離婚,并且送你去了美國。你的號碼成了空號,QQ

    上也刪了我跟邢同念。我托同念找到商禱,想要同你聯系,可商禱說……”他聲音低下去,“商禱說你現在過得很好,希望我不要再來找你�!�

    “我知道你會找他,是我讓他這樣說的,”姜霈的心顫起來,眼瞼垂下去,長長的睫毛像濃密的扇,“你身份特殊,跟境外聯絡不符合規(guī)定。我既然回不去,也就不要再試圖找我了,我不想因為我的原因影響你�!�

    他定定看著她:“霈霈,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我們……”

    “哥,”她截斷賀衍舟的話,“你一直是我的兄長�!�

    賀衍舟的目光從期盼迅速變得灰暗,但還尚有一絲期盼:“姜霈,我不傻,你對我是什么樣的感情我能感覺到。”

    事已至此,只能心腸硬到底。姜霈搖頭:“我想也許你一直都誤會了�!�

    “誤會?”賀衍舟不可置信。

    “因為我恨柳芳萍,想要報復她,所以才要勾引你。我對你沒什么別的感情,更多的是利用,”她用最淡然的語氣刺出最惡毒的劍,就那樣眼睜睜看著賀衍舟的神情從驚愕變成痛苦,“可到最后我發(fā)現你真的動了情,又擔心無法收場,這才潦草離開。我那時年紀小,不懂得分寸,如果這個真相傷害了你,我道歉,對不起�!�

    賀衍舟呆愣片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手指握住酒杯,用力到指尖泛青,好像下一秒孱薄的瓷片就會在他手中崩裂飛濺。

    他苦笑,笑得眼眶中蒙上水霧:“勾引?姜霈,你用這樣的詞去概括我們之間的一切嗎?你可以不用告訴我的……讓我抱著幻想,至少比這樣要好�!�

    姜霈覺得自己連聲音都開始顫抖,從眼眶到鼻尖都酸的要命,需要拼盡全力才能摁住心內不斷翻攪的情緒。

    “我不想騙你了,人不能一直錯下去,知道錯了就要改,”姜霈的聲音變得微微沙啞,眼睛只看那只酒杯,不敢同他對視,“你曾經開導我的話我都記得,不管我爸和你媽關系如何,在我心里你永遠是哥哥�!�

    賀衍舟沉默著喝酒,喝完一杯又喝一杯。

    那是高度數的白酒,這樣像喝白水一樣喝下肚,看的姜霈膽顫。

    她伸手,摁住賀衍舟又要端起酒杯的手:“哥,別喝了�!�

    賀衍舟另一只大掌摁在姜霈的手上,自嘲的笑一笑,眼角滑下一滴淚:“姜霈,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他不松手,姜霈掙扎幾下也是徒勞無功,只能任由他握緊她的手。

    賀衍舟壓根沒吃晚飯,心情又極差,空腹快速灌下大半瓶高度數白酒后酒意快速蔓延。

    姜霈不能任由他把剩下的酒繼續(xù)喝光,于是喚來服務生幫忙,在樓上開一間房,連拉帶拽哄勸他離開餐廳。

    服務生刷開房間之后便離開,姜霈架著賀衍舟走進房間被嚇了一跳。房間內雪白的大床上鋪滿玫瑰花瓣,紅的刺眼。

    姜霈懊惱。她只拜托服務生開一間房,沒有其他要求,服務生大概以為他們是一對眷侶,自作主張準備一間情侶房。

    賀衍舟身量很高,暈乎乎的站不穩(wěn),只能倚住姜霈。姜霈吃力,終于將他拉到床邊。

    眼看勝利在望,姜霈推他躺下,可賀衍舟的手卻緊緊抱住姜霈沒有松開。天旋地轉,姜霈跟著跌入柔軟的大床。

    她推他,緊實的肌肉紋絲未動。

    “霈霈,”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只閉著眼睛呢喃,“是你嗎?”

    姜霈被他摟在懷中,鼻腔中滿是久違的皂角清香。她貪戀的嗅一嗅,想要永遠記住這個氣味。

    外面似乎下雨,高層酒店有最好的隔音玻璃,但仍難以阻擋雨滴掉落的聲音。

    賀衍舟抱她更緊,下巴貼上她光潔的額頭,像懷抱珍寶,親昵而又小心翼翼的輕蹭兩下�!皠e走,”他哽咽乞求,“別再離開……”

    有一滴淚劃過鼻梁,姜霈閉上眼睛。

    不如就當做一場夢,一場無牽無掛的夢。

    窗外一聲春雷起。

    姜霈抬手,房中光線驟失。

    春雷隱隱滾動,這場席卷北方的嚴冬寒流終于結束。春雨瓢潑,在隆隆的春雷中帶來春天的氣息。

    “是我,哥哥,”她說,“我就在這兒,哪里也不去。”

    錦書難托(一)

    *

    是我害怕做情人

    共他相愛有火花

    ——鄧岳章《不做情人》

    *

    時間滴滴答答流淌過去,十幾年中那些互相缺席的時光流水一樣潺潺流過,原以為難熬的日日夜夜,轉眼之間也都熬過去了。

    病房外面似乎有爭吵,護士扯著嗓子喊幾聲又迅速歸于平靜。姜霈猛然回神,賀衍舟的手仍舊緊緊握住她的兩只手腕。

    “我確實忘不掉,”他低頭看她,一只手上抬,按住姜霈的后腦。干爽的發(fā)絲從指尖滑出去,像那些握不住的時光。

    賀衍舟的面龐抵近:“這十幾年來的每一天我?guī)缀醵荚诨叵肽嵌芜^去,既恨你又看不透你。我經常會想如果能再遇見你,一定要問問你為什么對我那樣殘忍。”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令姜霈忍不住想要顫栗。

    略一停頓,賀衍舟似有哽咽,再開口已帶了些乞求:“但姜霈,等我真正看見你的時候我卻不想問這個,我只想問你,可不可以忘掉那些不愉快,重新同我認識一次。”

    陽光照映在姜霈的臉上,將白皙的臉近乎映成半透明,連皮膚下的毛細血管都隱約透出青藍色。

    賀衍舟的視線在姜霈臉頰上流連,甚至連那些細小絨毛他都覺得分外可愛。他扣住姜霈后腦的手微微用力,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和他的問題。

    只是姜霈眉眼冷淡,只想掙出桎梏:“我跟你沒什么關系。不過萍水重逢,談不上重新認識�!�

    賀衍舟剛要說話,病房的門從外面猛然被推開,幾個穿著迷彩服的小伙子打鬧著嘻嘻哈哈一窩蜂沖進來。

    賀衍舟的手松三分,她借勢推他的身體掙脫鉗制,后退兩步。

    笑鬧聲戛然而止。

    領頭幾個小伙子站在門口面面相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后面的還搞不清狀況,推推搡搡探頭朝里看,看一眼也都老老實實閉了嘴,房間內陷入詭異的安靜。

    石韞玉從后面擠進來,抬手就朝著領頭兩個的后腦勺上一人扇一巴掌。理著平頭板寸的腦袋發(fā)出兩聲干脆利索的輕響。

    “平時訓練也沒見你們這群猴崽子跑這么快,一個個的耳朵都塞了驢毛?!我從樓下看見你們就開始追,邊追邊喊,跟個神經病一樣,愣是一個人都沒聽見我的聲音?!”

    石韞玉臉上的表情堪比變臉大師,兇巴巴吵嚷過這群呆若木雞的兵蛋子,轉臉又沖姜霈跟賀衍舟賠笑:“想攔來著,沒攔住……”

    賀衍舟臉上沒什么波瀾起伏,瞥他們幾個一眼,開口說:“難得今天都有空,人來的挺齊。”

    石韞玉立馬回頭,邊擠眼邊呵斥后面幾個一拐和兩拐:“賀隊不說我還忘了,你們幾個這季度的入黨思想匯報怎么還沒交?”

    后邊幾個縮著頭:“忘了忘了,馬上回去寫�!苯又桓C蜂跑個沒影。

    門口只剩了兩個人跟石韞玉大眼瞪小眼,三個人搜腸刮肚也沒想出還能再用什么理由。

    氣氛已經有點詭異了,姜霈微微呼一口氣。

    剩下的兩人姜霈曾在那晚學校宴請賀衍舟時見過,于是主動點頭打招呼,算是打破屋內有些結冰的空氣:“李班長,梁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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