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4章

    他的這一舉動無端讓沈沅槿想起孩提時母親哄她睡覺時的場景。

    “陸鎮(zhèn),你會講睡前故事嗎?”沈沅槿鬼使神差地問,甚至不經意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當朝太子的名諱就這樣輕飄飄地從沈沅槿的嘴里道出,沒有一絲害怕和避諱,仿佛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

    除她以外,陸鎮(zhèn)記不起還有誰敢這樣喚他;便是他的阿耶,當今的圣人,亦不會直呼這兩個字。

    陸鎮(zhèn)喜歡聽她這樣叫他,遠遠勝過疏離冰冷的“殿下”二字。

    “從前不會,可若是沈沅槿想聽的話,”陸鎮(zhèn)一語未完,卻是突然停頓,繼而勾了勾沈沅槿的腰背示意她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我也可以試著講一講�!�

    橫豎這會子也睡不著。沈沅槿勸說自己信他這一次,轉身面向陸鎮(zhèn),真誠發(fā)問:“什么故事?”

    陸鎮(zhèn)反問她是否害怕志怪故事。

    沈沅槿幾乎要下意識地點頭,然而下巴還沒點下去,卻又很快改變心意,搖頭否認:“不怕�!�

    擔心她聽了志怪故事會睡不好,陸鎮(zhèn)現(xiàn)編了一個貍奴怪的故事,許是太過無趣,沈沅槿的眼皮沒多大會兒就開始打架,腦袋枕在陸鎮(zhèn)的胸膛處沉沉睡去。

    故事還未說完,女郎便已睡去,陸鎮(zhèn)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講的故事算好還是不好,將手搭在她的腰上后,闔目安睡。

    次日清晨,床上早沒了陸鎮(zhèn)的蹤跡,進來伺候沈沅槿起身的婢女亦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仿佛他昨夜不曾來過一般。

    梳發(fā)時,沈沅槿對著妝鏡愣神,回想起昨日夜里陸鎮(zhèn)竟會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正想著,婢女捧了一托盤各式各樣的通草花在她眼前,問她今日戴哪朵花。

    沈沅槿心不在焉地隨手捻起一朵緋色的,自個兒往發(fā)上簪了。

    早膳后,沈沅槿沒再糾結昨晚的事是否是夢,在庭中閑步曬了會兒太陽,回屋繼續(xù)完成前些日子起筆的畫作。

    晌午,宮中女官親來沈府告知選妃的地點和時間,的確同陸鎮(zhèn)說得一般無二。

    轉眼到了八月十二,沈沅槿天未亮便被嵐翠等一眾人喚醒梳妝,從前兩三鐘便可做完的事,今日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不止。

    坐上馬車的時候,沈沅槿的魂尚還在屋里,一路上都在打瞌睡,直至馬車在大明宮內的一座宮殿前停下,媼婦挑開車簾喚她下車,她才提起精神,隨宮人步行進殿。

    此番太子選妃乃是由崔皇后一手操辦的,不知陸鎮(zhèn)那廂用了什么手段,硬是在名單定下前塞了沈沅槿的新身份進去。

    參選的女郎不似她想象中的那樣多,沈沅槿環(huán)顧一圈數(shù)了數(shù),不到二十人,想來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沈沅槿吃著一盞茶打發(fā)時間,才吃了小半盞,就聽殿外傳來一道細尖的男聲,殿門也隨之打開,陸鎮(zhèn)與崔氏邁入殿中。

    宮中禮儀,沈沅槿做郡王妃的時候早已熟知,當下從容不迫地起身行禮。

    陸鎮(zhèn)僅用三息的功夫便在十幾位女郎中找到沈沅槿的身影,同她眼神交流后,掩著喜色于上首的位置落了座。

    崔皇后仔細打量著殿中云鬢花顏的女郎,目光掃落至沈沅槿那處時,不動聲色地沉了沉眸,心道這位繼子從前將人藏得再好,如今還不是陷在這美人關里,色令智昏,將她弄進宮里來選妃了。

    什么沈府未嫁過人的四娘,她分明就是從前的臨淄郡王妃,沈貴妃的內侄女,沈沅槿。

    崔皇后樂于見他做出不明智的舉動,只裝作不識得這位沈四娘,溫和的眼眸里唯有對她美貌的盛贊。

    距上次選妃已有數(shù)月之久,崔皇后料想,陸鎮(zhèn)便是再怎么頭昏腦熱,太子妃之位必定會落在出自士族名門的貴女頭上,至于沈氏,能得良媛、良娣之位便是她的福氣和造化了。

    名義上是選妃,實則同相看無異,結果也無需當場告知,而是遣散眾女郎回府等待消息。

    陸鎮(zhèn)那廂卻于眾目睽睽之下將此規(guī)則打破,揮手示意身后宮人將一方蓋了紅綢的檀木雕花托盤呈上前,信手掀開紅綢,自盤中取出一支鸞鳳銜珠金步搖,長腿一邁,步履堅定而沉穩(wěn)地走向沈沅槿。

    沈沅槿顯是未料到他會唱這么一出戲,心房不受控制地輕輕顫動起來,察覺到眾人投來的目光,不免局促,忙要從椅子上起身。

    頃刻間,陸鎮(zhèn)沉眸按下她的肩,眉眼里盡是對她的寵溺和縱容,讓她不必起身受簪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陸鎮(zhèn)俯下身,將腦海中幻想了無數(shù)次的場景變?yōu)楝F(xiàn)實,親手為她簪上那支金步搖,接著面向眾人鄭重其事地宣告道:“沈四娘便是孤下月將要迎娶的太子妃。”

    不獨是崔皇后,此間的眾位女郎,無一人認為陸鎮(zhèn)會選沈氏女為太子妃,此女美則美矣,終究出身不夠高貴,上不得高臺盤,太子至多會選她做妾室養(yǎng)在宮里寵著也就是了;哪承想,她竟一躍成了太子妃,如此一來,其余的側室位份不論落在哪幾位貴女的頭上,都要矮她一截。

    崔皇后原以為陸鎮(zhèn)擇定沈沅槿為太子就已足夠驚人了,不想他接下來的話更是驚人瞠目結舌,因他說喜靜,此番只會迎娶太子妃一人入東宮,不再擇定妾室的人選。

    他的話音剛落,有眼力勁的宮人便已朝沈沅槿屈膝行禮,嘴里道出恭賀的話語。

    其余人等見狀,亦跟著朝陸鎮(zhèn)行禮道賀。

    沈沅槿就這樣毫無預料地成了全場的焦點,怪不自在的,熬到陸鎮(zhèn)命人給參選的女郎都送了落選的“參與獎”銀器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辭了崔皇后,快步邁出殿去,說句話的功夫也不給陸鎮(zhèn)。

    當日下晌,崔皇后親去立政殿告知陸淵今日太子選妃的結果。

    陸淵聽此結果,當即怒不可遏,強壓下胸中怒火讓崔皇后回去歇著,旋即命人去宣太子覲見。

    圣上動了大怒,御前伺候的人精又豈會察覺不到,眼見太子推門進去,提心吊膽地合上殿門,悄無聲息地退到廊下遠遠站著。

    “混賬東西,跪下!”陸淵將手里的狼毫擲出去,轉而抄起手邊溫熱的茶盞捏在掌中。

    陸鎮(zhèn)知他因何生氣,撩開衣擺雙膝,脊背卻是挺得筆直,面部的神情亦未露怯分毫,迎著陸淵的目光直愣愣地頂回去,告知陸淵他的決定:“太子妃之位,只能是她一人的�!�

    不知悔改的孽障,這孽子竟是魔怔至此,竟連臉面也不要了。

    陸淵氣得臉色鐵青,再難壓抑滔天的怒意,泄憤般地將那茶盞砸向陸鎮(zhèn)。

    陸鎮(zhèn)沒躲,任由那茶盞砸在額頭上,濺了滿臉的茶水,沾濕衣襟。

    鮮血順著砸出的口子沁出,陸鎮(zhèn)不甚在意地抬起手拿袖子擦了擦,目光堅定地道:“某已擇定她為太子妃,斷然不會更改。不論阿耶答不答應,某都娶定她了�!�

    陸淵看著跪在地上強硬堅決的親子,一時間竟也拿他無法,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扯得腦袋都在抽痛。

    父子二人對峙數(shù)十息,陸淵瞳孔里的那抹鮮紅越發(fā)清晰刺眼,偏這時候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沈蘊姝難產后險些血崩的畫面,幾乎低吼出來的一句:“滾出去!”

    是夜,陸淵在拾翠殿內安歇,因有沈蘊姝陪伴在側,寬慰于他,他的火氣方消解大半,不似下晌那般怒火攻心,夜里溫存過后擁著她時,于此事上的態(tài)度亦在慢慢軟化。

    而后兩日,陸鎮(zhèn)便以雷霆手段將沈家四娘被選為太子妃一事由宮闈內庭傳至大街小巷,直接坐實了此事,迫使陸淵不得不認。

    陸昭那處得了這個消息,又憶及二兄陸昀下獄前后的種種跡象,登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和推測。

    為此,陸昭往沈府來見了沈沅槿一回。

    沈沅槿并未否認陸鎮(zhèn)橫插一腳、棒打鴛鴦之事,因怕陸昭頭腦發(fā)熱做出不理智的舉動,以卵擊石,只得半真半假地說同陸鎮(zhèn)趁人之危不假,可救陸昀出獄也是真,起初她對陸鎮(zhèn)的逼迫唯有厭憎,到如今則是真心想要嫁他……

    這番話,陸昭信了足有八分,雖不能接受沈沅槿對陸鎮(zhèn)的情感由憎惡轉變?yōu)椤跋矚g”,仍是選擇尊重她的選擇,盼她從今往后能夠過得舒心幸福。

    三日后,大婚的吉日定下,六局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準備大婚需用到的一應物件。

    婚期將至,陸鎮(zhèn)騎上戰(zhàn)馬,親去驪山上狩了一對活雁送至沈府。

    九月廿一,黃道吉日,宜嫁娶。

    時值秋末,卯正二刻的天還未大亮,嵐翠行至里間喚醒沈沅槿,服侍她起身往浴房內更衣沐浴。

    待穿衣擦發(fā)過后,已是辰時。

    瓊芳領人送來早膳,同幾個婢女媼婦靜立在一側默聲等候。

    頭一回這樣被人盯著用膳,沈沅槿著實不習慣,草草用過半碗餛飩和兩塊畢羅便擱了手里的箸。

    婢女奉來漱口用的清茶,另有兩人分別捧著盂盆和水盆。

    沈沅槿抿一口清茶漱口,輕輕吐到盂中,而后往水盆里凈手。

    做完這一切,便有媼婦進前扶沈沅槿去妝鏡前坐下,抬手取出發(fā)髻上固定用的銀簪,待那青絲墜落披散在肩后,拿木梳為她梳發(fā)。

    墨發(fā)如綢,極易梳通打理,不消多少時候,心靈手巧的媼婦便將沈沅槿的饅頭青絲束成了一個精美的云髻。

    發(fā)已梳好,那精通梳發(fā)的媼婦便退下去,改為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上前,凈過手后打開脂粉盒,專心致志地開始為沈沅槿理狀。

    屋子里不知何時聚滿了人,虞夫人和沈箏母女坐在羅漢床的兩側,中間相隔的小幾上置著一方錦盒,占據(jù)了大半張案面。

    好容易熬到午后,沈沅槿坐得腰腿酸乏,示意眾人退開些,起身揉了揉腰肢。

    正這時,屋外傳來一道舒朗磁性的男聲,旁人聽不出,沈沅槿卻是立時分辨出來,那是陸鎮(zhèn)的聲音。

    他竟親自前來催妝了。

    太子催妝,屋內的眾女郎犯了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去到門前堵他的話,幸而陸鎮(zhèn)那一行人極有耐心和分寸,并未步步緊逼,而是默聲等待屋中女郎回應。

    沈沅槿眼見眾人都畏懼他,索性自個兒走到門邊,正要出聲,虞夫人終是鼓起勇氣,先她一步開口道:“新婦妝還未成。”

    說完,挽著沈沅槿的手回身坐下,問她渴不渴,極有經驗地斟了小半盞茶送與她吃。

    沈沅槿看一眼茶湯便知虞夫人的用意,莞爾一笑道句謝謝,在梳妝婢女緊張急切的神情中坐回妝鏡前,由人完成妝面。

    近兩刻鐘后,婦人小心翼翼地在沈沅槿的額上畫花鈿,屋外再次響起陸鎮(zhèn)朗聲念誦催妝詩的聲音。

    陸鎮(zhèn)的語氣里并無半分不悅,加上有虞夫人打的頭陣,這回很快便有女郎立在門后應答。

    額上的花鈿似一朵盛開的菡萏,極稱她的妝面和眉型,美觀典雅。

    妝成,眾人讓出一條路來,注視著虞夫人走過來,她身后的媼婦則是手捧那方錦盒。

    虞夫人屈膝行禮,其余人等則是將腿屈得更低,隨她稱呼沈沅槿為“太子妃”。

    沈沅槿忙叫起身,虞夫人等方站直了腰身,信手啟開錦盒,自盒中取出一頂金鳳銜珠冠子。

    那金鳳口中所銜的珠子乃是一顆圓潤飽滿的南珠,陽光落于其上,映出暖白的珠光,素雅柔和,耀眼奪目。

    虞夫人在眾人的注視下將那鳳冠戴至沈沅槿的發(fā)中,再是一左一右兩支鳳首金步搖和花樹釵。

    時人喜簪花,因冬日里無花,虞夫人便從托盤里尋了一朵緋色牡丹簪在發(fā)髻后側,正欲再仔細端詳可有不妥之處,陸鎮(zhèn)高昂的聲調便又傳進耳里。

    媼婦看眼案上的更漏,告知虞夫人吉時快到了,于是眾人手忙腳亂地將沈沅槿讓到門邊,遞來團扇讓她遮面,推了門,恭恭敬敬地送人出去。

    陸鎮(zhèn)在外等候多時,這會子甫一見著她,欣喜又激動,竟是連下一步該如何做都忘了,只盯著沈沅槿的臉發(fā)愣。

    還是身側隨他一道過來迎親的陸斐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快些上前去牽新婦,他方醒過神來,朝沈沅槿伸出大掌。

    不同于嫁陸昀時的緊張和羞怯,沈沅槿心中百感交集,唯獨沒有半分喜悅,極力克制著對陸鎮(zhèn)的憎惡和排斥,扮演出一副溫和端莊的模樣,緩緩搭上陸鎮(zhèn)的手。

    女郎的手指纖長溫軟,陸鎮(zhèn)收著力道攥緊她的手,嘴角上揚,滿臉的喜色掩也掩不住。

    陸鎮(zhèn)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一顆心仿佛也浸泡在蜜糖里,蓬勃跳動著;新人兩手交握,掌心相貼,并肩行至一處空曠院落,以兩只活雁舉行完祭雁禮,攜手離開沈府。

    天邊烏金西墜,天色欲暗,沿途設下的火燎悉數(shù)由人點亮,映得道路兩旁一片橙紅的火光。

    掛滿紅綢的婚車華麗高大,足有大半條街寬,周遭手持燈籠的粉衣宮人排列整齊,見太子攜新婦出府,齊齊躬身下拜,圍觀的百姓亦然。

    陸鎮(zhèn)的手掌寬大溫熱,掌心里早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知是誰出得多些,黏黏膩膩的,著實有些不大舒服,讓人難以忽視。

    府外圍滿了人,喧鬧嘈雜,陸鎮(zhèn)于人聲鼎沸中扶沈沅槿上車,松開她手的時候,陸鎮(zhèn)頗有幾分舍不得,親眼看她在車廂內坐定后方戀戀不舍地走到隊列前方,按轡上馬。

    沈府并非名門望族,無錢將府邸購置在興道坊、平康坊等權貴聚集之地,而是處在離大明宮稍遠的安業(yè)坊;婚車在坊中拐了兩三回后,匯入朱雀大街。

    朱雀街直通皇城和宮城,街道較坊市內的寬敞許多,即便婚車行駛在道路正中,兩邊又有百姓圍觀,亦不會像先前那樣顯得逼仄難行。

    婚車通過朱雀門進入皇城后,落日早已西沉,空中明月高懸,清光皎潔。

    華燈初上,東宮各處張燈結彩,焚香奏樂,熱鬧非凡;緋色的毯子從宮門口鋪至青廬,兩邊各有十數(shù)名宮人手執(zhí)竹籃,靜默而立。

    婚車緩緩而停,陸鎮(zhèn)躍下馬背,上前去牽沈沅槿下車,引導她踩在毯子上前行。

    二人跨過門檻,立在紅毯兩邊的宮人便從籃中抓一把谷豆,拋灑至空中。

    宮人們將力道控制得極好,那些谷豆落在衣發(fā)上,僅有些許輕微的磕碰感,并無痛感;沈沅槿非是頭一回被谷豆砸,自然不覺得新奇,反觀她身側的陸鎮(zhèn),面容平和,微含笑意,倒像是盼著落到身上的谷豆能再多些。

    賓客席上,陸淵與王皇后居于高座之上,沈蘊姝同陸綏坐在一桌,朝兩位新人投去打量的目光。

    沈四娘。她從前竟不知,府上竟還有一位四娘子,且還是在阿兄和阿嫂的名下,著實古怪的緊,是以很想瞧一瞧這位四娘子的相貌;她的身段倒是同三娘極為相似,只面容叫那團扇遮了個嚴實,并不能仔細一觀。

    沈蘊姝思量間,兩位新人已踏至陸淵和王皇后身前,陸鎮(zhèn)現(xiàn)場賦卻扇詩一首,引得賓客連連起哄,催促新婦卻扇,現(xiàn)出真容。

    第72章

    短短數(shù)息后,

    但見新婦手腕緩緩而移,一張妝容精致的芙蓉玉面逐漸現(xiàn)于人前。

    新婦眉蹙春山,眼顰秋水,

    粉面桃腮,美得不可方物。這樣

    的一張臉,沈蘊姝確信自己絕不會認錯,眼前的女郎定然就是她的內侄女沈沅槿無疑。

    遙想她在四月時,

    曾告言明將要往沙州而去,這會子緣何又成了沈四娘,嫁與太子為妻?沈蘊姝著實想不出這其中的緣由,

    一雙黛眉不禁微微蹙起。

    底下的新人尚在行拜禮,

    陸淵卻在這時勻出短短一息轉眸去看右側的沈蘊姝,

    觀她面帶疑惑,眉頭輕折,眼眸也跟著沉了三分,

    待新人在贊者的引導下進了青廬,便將所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沈蘊姝母女身上,吩咐宮人撤下她桌上的果酒,

    改為她們母女愛吃的熱飲子。

    席間的賓客同沈沅槿熟識的算不得多,除卻陸昭和陳王夫婦外,旁人不過瞧著沈沅槿眼熟,

    覺得她同從前的臨淄郡王妃有些相似,轉念一想,她“二人”本就是“姊妹”,豈會多心,

    縱有那些心生懷疑的,亦不敢將此事拿到明面上講,

    不過私底下同相熟的人當作茶余飯后談論的緋聞軼事罷了。

    寬敞明亮的青廬內,結發(fā)和合巹酒等一應物件俱已準備妥當。

    陸鎮(zhèn)命人退下,拿剪子剪下一縷他的發(fā),再是沈沅槿的,而后如珍似寶地拿紅綢將那兩縷頭發(fā)綁在一處,樂呵呵地將其展示給沈沅槿看,言辭懇切道:“從今往后,我與沅娘便是結發(fā)夫妻,我會一直待沅娘好,護你周全無憂,天下間再無任何事能將你我二人分開,我們‘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

    沈沅槿萬分不愿與他生同衾、死同穴,未免他瞧出什么端倪來,少不得勾起唇角莞爾笑了笑,強裝出一副開懷羞赧的樣子,時下也不去接他的話,只將視線移開,話鋒一轉溫聲道:“時漾,我有些餓了�!�

    陸鎮(zhèn)聞言,將手中結好的發(fā)裝進案面上擱著的一方檀木小盒內,繼而伸出手撫了撫沈沅槿餓得越發(fā)扁平的小腹,心疼又自責地道:“今日的婚儀,叫沅娘受苦了,我已叫小廚房備了你愛吃的飯食和糕點,待喝過合巹酒后,自有宮人會送進來伺候你用。”

    “好�!鄙蜚溟赛c頭應下,看著陸鎮(zhèn)提起酒壺往兩只劈開的瓢里滿上兩杯酒,信手取來靠近她這處的瓢。

    因有紅線將兩個瓢連在一起,沈沅槿的手便不能離遠,陸鎮(zhèn)滿腔喜悅地執(zhí)起他那邊的瓢,勾住沈沅槿的手腕,與她交杯對飲。

    沈沅槿不勝酒力,小飲一口后便將唇移開,待陸鎮(zhèn)飲盡瓢中美酒,方隨他一齊擱下手里的瓢。

    “沅娘�!标戞�(zhèn)湊到沈沅槿的耳邊低聲喚她,然而不待她對此做出回應,忽地捧住她的臉頰,溫熱的薄唇吻住她額上緋色的花鈿。

    他才吃了酒,身上帶著淺淺的酒味,氣息亦有些灼熱,沈沅槿下意識地去抵他的肩,啟了啟唇:“時...”

    她這廂方道出一個字,陸鎮(zhèn)的唇便已掠過她的鼻尖,銜住她的唇瓣,將她唇上的口脂悉數(shù)吃了去。

    沈沅槿被他吻得喘不過氣,胸腔起伏著,努力用鼻子呼吸,無處安放的雙手緊緊攥著陸鎮(zhèn)肩上的衣料,不多時便將其揉皺。

    “殿下�!标戞�(zhèn)正吻在興頭上,忽聽簾子外傳來一道細而沉的聲調,乃是東宮的黃門請他去青廬外會客敬酒的內侍。

    佳人在懷,陸鎮(zhèn)著實不想就此離去,但禮不可廢,只得悻悻挪開身,牽起沈沅槿的手往臉上蹭了蹭,又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充滿愛意和眷戀的吻,“沅娘坐著歇會兒,我會快些回來。”

    話畢,戀戀不舍地起身舍得退出青廬。

    陸鎮(zhèn)出門后的頭一件事就是命人去廚房傳膳,再則是囑咐“陪嫁”進來的嵐翠:“進去好生伺候太子妃用膳�!�

    嵐翠恭敬領命,立在原地目送陸鎮(zhèn)走遠后,這才轉身撩開簾子進到青廬中。

    純金制成的鳳冠壓得人脖子疼,沈沅槿先叫嵐翠助著她將其取下,自個兒揉揉發(fā)酸僵硬的脖子,等待宮人送來飯食。

    陸鎮(zhèn)所言不假,宮人布在桌上的菜色皆是她素日里愛吃的,銀盤里的糕點亦是她喜歡的玉露團和透花糍。

    沈沅槿從早膳后便沒再吃過任何東西,就連茶水亦未喝上幾口,餓了一日,現(xiàn)下對著滿滿一桌合她胃口的食物,自是迫不及待地動起筷子來,吃到七分飽方停了筷子。

    陸鎮(zhèn)口中說著會快些來,實則一走就是大半個時辰,當他滿身酒氣地返回廬中,沈沅槿早已卸完妝凈過面,半邊身子歪在軟墊上點著下巴昏昏欲睡。

    廬中燃著兩盆燒旺的碳火,椅子和床榻上皆鋪了毛絨絨的毯子,陸鎮(zhèn)走得太快,一時融入這樣的環(huán)境,竟生出些薄汗來,當即褪去身上的外袍隨手擱在案上,命人去備水。

    他這滿身的酒氣,沅娘聞到必定是要嫌他的,如何肯與他親近。

    陸鎮(zhèn)心中著急,待黃門來請他移步沐浴時,隨即火急火燎地飛奔出去。

    庭中明月高懸,夜色沉寂,陸鎮(zhèn)自浴房大步而出,下令今夜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青廬。

    宮人在枕下藏了避火圖,沈沅槿早已通曉此事,自然無心去看,坐在榻上打了會兒瞌睡醒來后,全然忘了那本避火圖還在枕下。

    厚重的簾子忽被人挑開,一陣冷風灌進來,沈沅槿立時睡意全無,待看清來人是換了一身常服的陸鎮(zhèn)后,心臟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洞房花燭夜,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再明顯不過;他盼這一日許久,也忍了許久,待會兒行起那事來,不定要行上幾回。

    沈沅槿如是想著,心中越發(fā)忐忑不安,眼睜睜看他朝自己走過來,緊張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絞著手里的巾子不發(fā)一言。

    陸鎮(zhèn)俯下身湊近她,同她四目相對,“承諾沅娘的事,我已盡數(shù)做到;沅娘答允過我的,今夜也應兌現(xiàn)�!�

    大婚的吉日,沈沅槿心知逃不開那樁事,沉吟片刻后微垂了眼眸,忍著羞恥低聲問他:“太醫(yī)說過,我的身子尚還不宜有孕,需得調理上數(shù)月,大郎欲待這般,可拿了那物來?”

    陸鎮(zhèn)一聽便知她口中的那物是何物,怕她多心,忙答話道:“事關沅娘的身子,為夫豈敢忘,早叫人備下了,就放在床尾�!�

    話音未落,他便借此切入主題,去床邊取了一方檀木制成的方形盒子出來,倒是省得他再費心點明此事。

    顧及她久未經人事,陸鎮(zhèn)溫柔地抱起她,在她耳畔輕聲細語地哄她道:“沅娘莫怕,我會輕些�!�

    他口中的輕字,何時作數(shù)過。沈沅槿偏頭去看案上的熏爐緩解緊張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身體放松些。

    陸鎮(zhèn)一手扳正她的臉,另只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衫,注視著她的眼眸意味深長地問:“沅娘可知,你我吃過合巹酒后交吻時,我在想什么?”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怎會知曉他那時候在想什么。沈沅槿這會子也懶怠同他玩什么猜心思的游戲,直接又干脆地搖搖頭。

    陸鎮(zhèn)見狀,索性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褪去外袍,而后將其隨手丟在靠背上,露出素白的里衣,“我在想,這件翟衣穿在沅娘身上當真美極了,倘若能親手將其解下,便更好了�!�

    說話間,他身上最后的衣物也被他自行脫了去,寬厚結實的膀子和胸膛便在這時現(xiàn)于人前。

    陸鎮(zhèn)腹上的肌肉塊塊分明,線條流暢,沈沅槿尚還記得他在用力時那些肌肉的觸感,不禁一陣臉紅耳熱,心跳如擂鼓。

    “沅娘�!标戞�(zhèn)溫聲喚她,兩手托舉起她,繼而抬首覆上她的唇,輕輕撬開她的牙關,循序漸進地將淺嘗輒止的吻化作深吻。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的吻技越發(fā)精湛,沈沅槿在他的猛烈攻勢下軟了身子,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陸鎮(zhèn)趁勢抱著她往榻上倒,順著心意頗費了一番功夫解開翟衣繁雜的腰帶和系帶,再是內里的凈色訶子。

    柔軟的翟衣貼在女郎腰背處的雪膚上,陸鎮(zhèn)灼熱的吻掠過她的下巴,只在莓果處停留片刻。

    “別。”沈沅槿下意識地并煺,手往下壓,勉強能碰到陸鎮(zhèn)寬厚的肩。

    陸鎮(zhèn)不顧她的阻攔,強勢紛開,勻出只手去攥她的手腕,沉沉埋首。

    沈沅槿收攏手指咬住下唇,幾乎要壓抑不住喉間的聲調。

    陸鎮(zhèn)未能如愿聽見她的聲音,益發(fā)專心地對付她,終是在小半刻鐘后得償所愿,滾了滾喉結回到上方去端詳她。

    大腦空白一片,沈沅槿的身軀微微燦凍著,十余息后方得以平復,徐徐睜開眼,正撞上陸鎮(zhèn)投來的炙熱目光。

    “夜還很長�!标戞�(zhèn)一面喘著粗氣同她說話,一面伸手取來那方木盒啟開,“沅娘賞了我這一回,我也該禮尚往來�!�

    許久不曾與她行房,陸鎮(zhèn)怕她承受不過,頭一回并不敢將她抱在身上,只讓她躺在榻上,饒是如此,還是惹得她落淚如珠。

    陸鎮(zhèn)吻去她眼尾的淚,即便心疼,也不得寬慰她挨過前面,待會兒就好了。

    沈沅槿如何肯信陸鎮(zhèn)嘴里的話,張唇舀在他的肩上方覺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像先前那樣難挨了。

    肩上搭了沈沅槿一雙小手,陸鎮(zhèn)察覺到她不似起先那般抗拒于他,這才敢改個樣。

    盒里的東西又少一只,陸鎮(zhèn)抱她坐起身,好一通連哄帶騙后,卻是令她哭得愈加厲害。

    眼前的景象起伏不定,沈沅槿只覺自己像是狂風驟雨中一葉尋不到�?奎c的孤舟,水面上的驚濤駭浪似要將她吞噬,而她除卻隨著巨浪浮沉,別無他法。

    視線因眼中的濕意變得模糊,映入眼中的光影紛亂搖晃,沈沅槿無助地閉上眼,將臉埋在陸鎮(zhèn)的肩窩里。

    良久后,陸鎮(zhèn)驀地立起身來,沈沅槿以為自己險些被甩出去,唬得她的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瞬,陸鎮(zhèn)及時調整了抱她的方式,臂彎抵住她的膝窩。

    他的臂力太好,沈沅槿委實抵擋不住,微微仰起頸項燦了第二回

    后,便啟唇嗚嗚咽咽地求他容她去床榻上緩緩。

    陸鎮(zhèn)假意答應,稍稍停頓,向她討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令她放松戒備后,忽又發(fā)狠。

    沈沅槿因他的這番舉動睜圓了眼,落著淚抓撓他的后背。

    他腳下的步子邁得又重又穩(wěn),沈沅槿眼里的淚沒怎么停過,到最后就連抓撓他的力氣都消耗殆盡。

    好容易挨到陸鎮(zhèn)抱她跌進被中,偏那避火圖的一角從枕下現(xiàn)出,引得陸鎮(zhèn)將其拾起,粗略地翻了幾頁來看。

    那上頭的男郎如何能與他相提并論。陸鎮(zhèn)仔細研讀過不下十數(shù)本圖書的陸鎮(zhèn)瞧不上宮人備下的圖冊,仍按著他喜歡和想要的來。

    如此又鬧了兩回,沈沅槿早已叫他折騰得筋疲力盡,不等陸鎮(zhèn)替她擦洗、收拾干凈,便已怏怏地伏在床褥上沉沉睡去。

    陸鎮(zhèn)執(zhí)燈認真觀察沈沅槿的狀態(tài),確認她并未受傷,僅有些紅腫后,尋來藥膏細心替她抹上,鉆進被窩輕揉她的小腹助她緩解不適,無限依戀地擁著她睡了一夜。

    因次日非是休沐,沈沅槿只需在陸淵下朝后去他和崔氏跟前奉茶,是以陸鎮(zhèn)先行起身后,交代宮人不必叫她早起。

    沈沅槿睡到辰時醒來,匆匆洗漱一番,陸鎮(zhèn)帶著滿頭大汗進來,擦身換衣過后,坐在圈椅上喚來宮人入內為她梳發(fā)。

    “只梳個簡單的單髻便好�!鄙蜚溟冉淮晟砗笫岚l(fā)的宮人,隨手從妝奩里揀出一支偏鳳步搖和一朵通草牡丹。

    單髻梳起來省時省力,沈沅槿懶洋洋地坐在月牙凳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待宮人梳好發(fā)后,伸出酸乏的雙手去拿步搖,正欲自個兒往發(fā)髻中簪,注視她許久的陸鎮(zhèn)卻是幾個箭步上前,將那步搖從她手里奪了過去。

    “我來可好?”陸鎮(zhèn)溫聲道出簡短的詢問句后,也不管她答不答應,一臉認真地在她發(fā)上比劃幾下后,最終將其簪在靠右的位置,那朵通報牡丹則被簪在左后方,前方則以兩支鎏金花卉鸞鳥釵為飾。

    “沅娘瞧瞧,我簪得如何?”陸鎮(zhèn)凝視鏡中的女郎,得意洋洋地問。

    陸鎮(zhèn)雖為男子,大抵是因著出身尊貴的緣故,自幼時起接觸得便是精美高雅的器物,審美水平很是不俗,那單髻經他一擺弄,既不累贅張揚,又不失典雅莊重。

    “從前竟不知,大郎還有這樣的好手藝�!鄙蜚溟却蛉に痪�,拿起匣子里的石黛描眉。

    陸鎮(zhèn)悉心看沈沅槿畫了一回眉,心說改日休沐得閑,他也定要學著為她畫一畫,即便畫得不好,還可擦了重畫,常言道熟能生巧,只要他肯用心,豈有學不好的。

    宮人來催他二人時,沈沅槿剛巧涂完口脂,陸鎮(zhèn)憐她昨夜受累,顧不得此間還有許多雙眼睛,直接打橫抱起她踏出青廬,一同上了步攆。

    麟德殿。

    金獸熏爐內焚著御用的龍涎香,陸淵和身著華服的崔皇后端坐于上首處。

    殿內侍奉的宮人足有二十余人,皆各司其職,或執(zhí)扇捧盤,或靜默侍立,無一人發(fā)出丁點聲響,一派莊嚴肅穆的氣氛。

    陸鎮(zhèn)執(zhí)著沈沅槿的手信步邁入殿中,站定后朝陸淵和崔皇后屈膝行禮。

    不知是否是因著身側的新婦頭一回過來敬茶的緣故,今日的陸鎮(zhèn)格外恭敬有禮,全然不似從前那般客套敷衍,就連面對崔氏時的態(tài)度都軟化許多。

    好一個癡情種子。陸淵打心底里瞧不上陸鎮(zhèn)為女色所迷的行徑,但因顧忌沈沅槿是沈蘊姝的內侄女,是以并未刁難于她,只面色如常地叫人平身。

    宮人捧了置有茶碗的托盤進前,沈沅槿雙手執(zhí)起茶碗,先奉與陸淵一盞熱茶,再是崔皇后。

    崔皇后含笑接過茶碗,說了幾句道賀的話,扭頭去看陸淵,試探他的意思。

    陸淵緩緩擱下白瓷茶碗,深沉的的眼眸落在陸鎮(zhèn)面上,一番告誡和叮囑過后,目光掃向沈沅槿,面容沉肅道:“貴妃與你經年未見,心中很是掛念你。她如今身子不好,你只揀些高興的事說與她聽,萬不可惹她傷懷�!�

    這便是警告沈沅槿,待會見了她的姑母,什么樣的話當講,什么樣的話不當講,她都需得好生掂量掂量。

    莫說沈蘊姝產后身上一直不大好,便是她這會子健健康康的,沈沅槿亦不忍心看她為自己懸心憂慮,何況于此廂事上,她也助不上自己什么,如何逃出生天,終究只能靠她自己,焉能牽累身邊的人。

    “兒知了。”沈沅槿坦蕩正視陸淵的目光,答應得誠心又干脆。

    陸淵聞聲,沉目凝視沈沅槿一眼,料想她與姝娘感情甚好,應是不會在姝娘面前胡言亂語,當下以折子還未批完為由,先行離去。

    崔皇后那廂同陸鎮(zhèn)這位繼子無甚話可講,當下和沈沅槿寒暄一陣,便也離了此間。

    殿門外,沈蘊姝派來的宮人早已等候沈沅槿多時。

    “太子妃,貴妃請您過去一見�!蹦菍m人對著沈沅槿行了禮后,恭敬傳達沈蘊姝的意思。

    沈沅槿停下異樣的腳步,告知身側的陸鎮(zhèn)她此時的想法:“大郎,我想去看看姑母�!�

    陸鎮(zhèn)聽得出來,她可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乖乖順著她的話說:“好,我送你過去�!�

    拾翠殿內,沈蘊姝焦急地等待著沈沅槿的到來,時而坐著,時而起身來回踱步,不知如此交替了幾回,直至宮人引著沈沅槿進殿,她方往羅漢床的一側坐定。

    吱呀一聲,上晌的暖陽應聲從門框外透進來,沈蘊姝于柔和的金光中看見沈沅槿的那一瞬,心下既喜悅又疑惑,忙叫云香領著一眾宮娥黃門退出去,招呼沈沅槿往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嘴里發(fā)問:“沒有什么沈四娘,我認得出來,你就是三娘對不對?”

    一年多未曾相見,沈蘊姝的身形看上去似又消瘦了些,氣色亦大不如前,想是分娩第二胎時難產所致。

    沈沅槿滿眼心疼,忍著鼻酸牽起她的手連連點頭,“是我,三娘,姑母沒有瞧錯�!�

    耳聽她親口承認了她的身份,沈蘊姝的面上沒有半分訝然之色,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相信過沈府還有一位四娘子的言論,阿兄和阿嫂生前恩愛非常,膝下獨有三娘這么一個女兒,又何來的四娘?

    沈蘊姝心中存著疑惑,這會子沈沅槿就在她面前,免不了問出心中的疑問:“三娘不是同我說,要去西北的沙州修習丹青嗎?現(xiàn)下如何又成了太子妃?”

    話音落下,沈沅槿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躲,不自覺地沉眸瞥了眼案上的茶具,這才抬眼去迎沈蘊姝投來的目光,佯裝從容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此事說來話長,許是緣分使然罷,那是在離京前夕,我往金仙觀去給耶娘添香祈福,未料下山途中遭遇賊人劫掠,幸而殿下那日在橋山上踏青,救我于危難之間,后又在我養(yǎng)傷之時悉心照拂,忽有一日,殿下向我表明心意,求娶于我,并允諾會為我尋來沙州和西域一帶的丹青手供我求教學習,我心中感念他的恩情,又見他情真意切、處處體貼,不免動容,遂點頭應下;那時候姑母尚在孕中,擔心姑母知曉后懸心,未及告知姑母知曉,還請姑母見諒。”

    這一番話說得甚是違心,沈沅槿每道出一句,心情便跟著沉悶一分,可這會子為著不讓沈蘊姝瞧出端倪起疑,便也只能死命維持住面部表情不至垮掉。

    沈蘊姝靜靜聽她說完,憶及她在沈府與尚還是梁王的圣人僅有三面之緣后,阿耶和大兄威逼利誘欲將她獻于梁王,被她嚴詞拒絕后便又在她的飯食里下了臟藥...

    當日之事,那時的梁王并不知情,是她主動纏抱住他,他雖有私.欲,卻也有真心助她解去藥性的情意在里頭;木已成舟,她也不能過分責怪于他,只能怪造化弄人,認命接受他的“負責”和“補償”,嫁他為妾。

    大抵是這段記憶太過沉重深刻,沈蘊姝幾乎下意識地將沈沅槿帶入到負面的境遇中去;太過出眾的相貌于母族不強、無人庇護的女郎而言,有時候帶來的并非是福氣,反而可能是不幸和掠奪。

    沈蘊姝從過往中剝離出來,旋即面帶憂色地追問她道:“這樁婚事,果真是你自個兒愿意,而非受人脅迫?”

    沈沅槿知她在憂心什么,沒有片刻猶豫,當即搖頭否認,忙不迭給她吃下定心丸,也好叫她安心。

    “姑母應是知曉我的性子的,我若不愿,憑旁人有何手段,斷不會輕易答允。殿下為娶我為妻,可謂用心至極,虧得他竟想出這樣的辦法掩人耳目,既不會委屈了我,也不會將我置于風口浪尖上;太子殿下他待我的確甚好,姑母快別多心了�!�

    沈蘊姝說不上有何處不對,即便沈沅槿方才是看著她的眼睛說的話,面上神情亦無半分誆騙她的跡象,可她這會子就是沒來由地心生不安,眉宇間透著擔心,“可是...”

    沈沅槿當即出言打斷沈蘊姝的話,“沒有什么可是,姑母的身子久不見好,焉知不是多心憂思的緣故,永穆和阿郎年紀尚小,姑母總這樣拖著一副病體,倒要如何陪著他們長大成人,安心將身子養(yǎng)好才是最要緊的�!�

    不宜多心憂思。太醫(yī)署的醫(yī)監(jiān)也曾這樣提點過她。

    沈蘊姝想到此處,又聽沈沅槿提及她的一雙兒女,自是點頭應下,“好,我會保重身子;你如今已是太子妃,往后我們姑侄見面便會容易許多�!�

    見沈蘊姝沒再繼續(xù)追問自己和陸鎮(zhèn)之間的事,沈沅槿這才將將放下心來,轉而詢問起陸煦近日的情況。

    “宮人們將他照顧得很好,圣上又叫醫(yī)監(jiān)時常來瞧他,他雖是難產誕下的,比起永穆兩個月的時候,倒也不差什么,生得白白胖胖的;對了,沅娘還不曾看過他吧。”沈蘊姝提到陸煦,這才想起沈沅槿還不曾看過他,忙揚了揚聲調喚人進來,叫宮人去偏殿抱他來正殿。

    陸煦才剛由乳母抱著吃過奶,時下睡得正香甜,乳母擔心宮人抱起他會擾了他的好瞌睡,待會兒又要哭的,暫且不讓宮人抱他出去,自個兒來到正殿向沈蘊姝言明情況。

    沈沅槿聞言,亦不好叫人強抱了陸煦來,若是惹得孩子啼哭不止,怕是又要哄上好一陣子的,遂偏頭去看身側的沈蘊姝,溫聲提議道:“既如此,不若我自個兒過去看他可好?”

    沈蘊姝疼愛幼子,聽乳母說陸煦現(xiàn)在睡得香甜,豈有不應的,因有旁人在側,很是謹慎地改了對沈沅槿的稱呼,“這樣也好,我與四娘一同過去罷�!�

    宮人和乳母聽后,皆是退到一邊,待她姑侄二人起身出殿后,連忙跟上前。

    殿內伺候的宮人約莫有十數(shù)人,未免精力不濟導致疏忽紕漏,特意將人分成三班晝夜不分地照顧陸煦,足可見陸淵對他的寵愛。

    沈沅槿進殿時,饒是陸煦已經睡熟,雞翅木制成的朱漆搖籃邊還是守了兩個身穿厚重冬裝的宮娥,另有小黃門蹲在角落里看著碳火,乳母坐于案前瞌睡。

    沈蘊姝揮手示意殿中的宮人無需多禮,讓退到屏風后就好,而后領著沈沅槿走到做工精致的檀木搖籃旁。

    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躺在搖籃里閉眼睡著,小鼻子小眼的甚是可愛,沈沅槿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暗想陸綏一個多月時,約莫也是這般討人喜歡的罷。

    一時看過孩子,臨近晌午,沈蘊姝便又攜她歸至正殿,笑著詢問她想要用什么午膳。

    沈沅槿昨兒夜里吃了不少菜色,加之想到日后免不了要與陸鎮(zhèn)朝夕相見多日,著實沒什么胃口,只說想吃清淡些。

    沈蘊姝依言想了幾個偏清淡、味道不錯的菜色出來,吩咐宮人去陸淵特意為她設下的小廚房傳膳。

    酉時,陸鎮(zhèn)處理完公務,乘了步攆往拾翠殿來接沈沅槿回東宮。

    有他在身邊,沈沅槿尚不知該如何逃出宮中,暗想等她站穩(wěn)腳跟,他若是能再像去歲那般外出公干幾個月就好了,屆時她假死出逃自會容易許多。

    陸鎮(zhèn)洗漱完湊過來,抱起沈沅槿就往內殿進,生生將她的思緒打斷。

    “不可,我還沒好。”沈沅槿不自覺地并煺,本能地伸手去擋他落下來的唇。

    陸鎮(zhèn)順勢抓住她的手,鼻尖貼在她的手腕上聞香,再是親吻她的手腕和手背,迫使她張開手將手心貼在臉頰上,真心實意地陳述他此時的心境,“從昨日到今日,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夢里,你真的從臨淄郡王妃變成了我的太子妃,過往種種便讓它過去,往后的日子,我定會好好珍愛沅娘,斷然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亦無任何事能將你我分開�!�

    沈沅槿耐著性子聽他說完這段于她而言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的“情話”,只違心地嗯了一聲,恢復到抗拒他親近的模樣。

    陸鎮(zhèn)輕而易舉地控制住她,隨后熟練地掀開她的裙擺,“我只瞧瞧沅娘好些了沒,那藥乃是早晚都要擦一回的�!�

    饒是被他看了多回,沈沅槿還是覺得難為情,索性別過頭不去看他,由著他細看過后取來藥膏往里涂抹。

    “其實沅娘晚些受孕也好,有道是食髓知味,你我二人昨日才剛成婚,多享些時日的魚水之歡有又何妨。”陸鎮(zhèn)一面說,一面幫她穿好褲子,解去衣裙,扯來被子安置。

    這日過后,沈沅槿嘗試著手管理東宮的一應事務,因她有過管理經驗,不出月余便已上手,漸漸地同六尚女官亦有所往來。

    光陰似箭,秋去冬至,長安天氣日益寒涼,陸淵恐沈蘊姝受寒,叫內侍省按皇后的份例往拾翠殿中供應銀骨炭和棉被等物。

    這日夜里,城中降下飛瓊,僅僅一夜的時間,整座皇城便覆上一層淺白;此后兩日,那雪仍是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世間萬物皆變得銀裝素裹起來,雪景更甚前日。

    崔皇后命人在太液池畔的水榭中置了紅泥火爐烹飪熱飲,邀后宮妃嬪來此處賞雪。

    沈蘊姝在殿中悶了多日,加之許久未同崔皇后等人見過面,便應下此事,披了狐裘攜云香云意二人出了殿。

    一行三人踩在除過積雪的小徑上行了近兩刻鐘方至太液池畔。

    “妹妹怎的不乘車來,若是吹著身子過了寒氣可怎么好,底下的人怎也不知攔著你些�!贝藁屎笠灰娭蜚溟缺阌H自迎上前來,滿臉關切地道。

    沈蘊姝回她一笑以示尊重和謝意,柔聲道:“妾身謝皇后殿下關懷,只是妾身在殿中坐臥多日,再坐下去,怕是腿都要不會動了,適才想著自個兒下地走一走,不怪她們�!�

    鄭淑妃捧著個手爐在邊上一言不發(fā),趙婕妤眼瞅著起風了,出言提醒她二人進到榭中向火取暖,慢聊不遲。

    “瞧我,光顧著說話,竟忘了這是在外頭,快些進去吧。”崔皇后說著話,攜沈蘊姝的手往水榭里進。

    爐子旁的小幾上置有烹茶用的器具,沈蘊姝便自個兒烹茶打發(fā)時間,將茶餅炙烤后放涼,再將其碾成末狀用篩羅過篩,待水初沸時加入少許鹽,而后等二沸時投放茶末。

    茶湯三沸后,沈蘊姝執(zhí)勺舀取茶湯,靜置小半刻鐘放涼一些,方送到唇邊吹幾氣去去熱,抿上兩口。

    她才吃了半碗茶,就聽榭外臨水的小橋上傳來一道驚恐的女聲。

    崔皇后聞言,面上不見多少驚慌之色,而是當即起身往到臨水的欄桿處走。

    趙婕妤見此情狀,便也好奇地跟上崔皇后,沈蘊姝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亦是下意識地跟隨崔皇后的腳步。

    眼前沒了隔扇的遮擋,沈蘊姝甫一看向水面,立時便嚇得心口發(fā)緊,兩腿發(fā)軟,若非她身后的云意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身子,險些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云意不過略瞥見那水上的浮尸一眼便嚇得不輕,忙不迭喚來云香一起扶著沈蘊姝退回里面,“貴妃別看�!�

    第73章

    沈蘊姝叫那泡腫的女尸嚇得不輕,

    險些兩眼一閉昏死過去,饒是這會子有云意云香兩個扶著,還是很難走動。

    “你們還杵在這里作甚?速速去尋侍衛(wèi)來撈人上來,

    查明身份�!贝藁屎髤柭暦愿劳晟砗蟮膶m人,轉而去看由人攙扶著坐到圈椅上驚魂未定的沈蘊姝。

    “吾今日本想約幾位姊妹來此處賞雪,不想竟出了這樣的事,叫你們受驚了;貴妃妹妹本就體弱,

    偏又見了這樣的場面,約莫受了驚嚇,還是快些回宮歇下罷�!贝藁屎笳f話間,

    揮手示意貼身女官進前,

    令她去將自己的鳳攆挪來,

    送貴妃回拾翠殿。

    沈蘊姝心中動容,強撐著站起身來,婉言謝絕她的好意:“鳳攆乃是皇后殿下方可乘坐的,

    妾身怎敢僭越,殿下的一片好意妾身心領了,妾身在此處等自個兒宮里的步攆過來便好�!�

    崔皇后聞言,

    卻未輕言放棄,而是溫聲細語地又勸沈蘊姝一回:“貴妃妹妹身子孱弱,又得圣人疼愛,

    若是在吾的席上受了驚嚇致使身上不爽利,豈非吾的不是;倘若圣人在此,必會同意妹妹乘坐鳳攆先行回去�!�

    話到這個份上,沈蘊姝不好再推辭,

    當下真心誠意地向她道過謝后,腳步虛浮地登上那駕華麗的鳳攆。

    崔皇后滿臉關切地看沈蘊姝坐在鳳攆之上走遠,

    旋即回頭交代女官去尚食局熬一碗安神湯給沈貴妃送去。

    因年關將近,陸淵連日忙于政務,很少踏足后宮,即便踏足,去的左不過是沈貴妃的拾翠殿;就連崔皇后這處,亦不過是陪著用過一兩回晚膳。

    崔皇后便以陸淵公務繁忙為由,暫且將此事按下不表,沈蘊姝那處,很快便有女官過去悉心“提點”,提點她們顧全大局,莫要因這樣的小事驚擾圣上,至于湖上女尸一事,皇后殿下自會查明實情,處理妥當。

    沈蘊姝心性純良,絲毫不疑女官由此言論的用心,認定崔皇后是一位賢良的皇后,當即點頭應下。

    當日晚膳過后,沈蘊姝為消除心中恐懼,叫宮人多點了兩盞燈燭擱在案幾上,取來一本話本翻開來看,奈何那畫面太過可怖,任她如何轉移注意力,都無法全然忘卻。

    她這廂正胡思亂想著那女郎緣何會落進水里,是否有冤屈,就聽殿外傳來一道叩門聲,黃門報說,皇后殿下命人送了安神湯過來。

    那安神湯乃是用銀碗裝盛,欲要消除她的疑心的心思再明顯不過。

    沈蘊姝的眼中,崔皇后是位極和善的女郎,自然不會疑心那湯里會有什么;更何況,她已是皇后,若要往自己的吃食里放些什么,何必明晃晃地言明是她命人送來的,自己若有個三長兩短,拾翠殿里的宮人頭一個想到的便會是她。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