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醒神了的大皇子起身迎接,笑道:“不必多禮,父皇命我入刑部觀政,是為學習而來,你我就是同僚的身份相處,不用顧及太多�!�
他說話語氣隨和,神情誠懇,沒有居高臨下式的親切,倒是很博人好感。
葉慈笑道:“有大殿下一言,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皇子清俊的臉帶上真誠的笑容,像極了他面對幾個弟弟時的樣子:“好好好,我還覺得一個人待著很悶,有葉郎中做伴,還能與你討教一二……說實在的,以前讀書太傅說我功課還行,竟然看不懂往年卷宗,捋也捋不明白,沒想到我還是個蠢笨的人�!�
刑部官員笑道:“大殿下初來乍到,一下子看不明白是這是正常的,切勿妄自菲薄�!�
也看得出來刑部的官員們都挺喜歡這個隨和的大殿下,言語間有幾分他們自己都沒察覺的親近。
隨便客套幾句,葉慈就坐在刑部為她準備的位置上,入職第一天也沒什么事情做,大多看看卷宗,先熟悉一下工作內容。
大皇子則繼續(xù)對著縷不順的卷宗繼續(xù)自閉,眉毛擰在一起,像是面對什么天大難題。
時間就這樣流逝,他們一人占據一個角落,葉慈上手較快,一路看看寫寫,似有所得。
那邊大皇子穩(wěn)坐桌后,一早上就對著泛黃的卷宗直皺眉,半句煩擾別人也沒有,連不耐煩的態(tài)度都沒有顯露半分。
大皇子蕭晟是元后之子,還是皇帝的嫡長子,這種身份的皇子本該是萬眾矚目的對象,儲君的熱門人選。
可他在大眾眼中存在感很低,朝中大大小小事情都沒有他的影子。
元后去得太早,蕭氏一族還在皇后去世后犯下不可饒恕之罪,流放苦寒之地,至今十不存一。
在皇帝忌憚,繼后厭惡,眾人忽視且毫無助力的情況下,大皇子還能安然無恙的長到成年。
人說大皇子為人誠懇但是愚笨,不似能有建樹之人。葉慈卻不以為然,能長成這樣皇子能是真的愚笨?
真愚笨的早就爛在冷宮的泥里,根本活不到入朝觀政的一天,活的這樣利索。
別忘了,原世界線里逼宮當日太子被殺,老三登位后自視甚高,得要御駕親征,最后連帶著十幾個美人一起被闐真人俘虜,太上皇毅然放棄救回老三,出面立新皇帝。
新皇帝正是不顯山不露水,穩(wěn)穩(wěn)當當幾十年的老大。
撿漏也是一項技術活,如果他沒有為人君的能力,根本不能在沒有太上皇助力的情況下把那幫舊臣收攏的服服帖帖。
能忍有謀略是蕭晟的優(yōu)點,同時也是他的缺點。
“原來已經到時辰了,怪不得感覺那么饑餓�!�
溫潤斯文的聲音響起,含著不經意的抱怨。
葉慈抬頭看去,兩兩相對,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自己會對大皇子感官那么奇怪了。
她跟大皇子撞人設了,都是隱忍愛裝的人,只不過她裝紈绔,嘴上不把門,大皇子就裝愚鈍,嘴上掛鐵鎖。
頂著葉慈恍然大悟的眼神,大皇子:“?”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刑部官員們大多都是花點錢去吃公家飯,懶得回家一趟。
有的比較愛折騰,就會讓家人送飯菜過來,食盒蓋子一揭開,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就會引來一眾綠著眼睛的同僚們。
大家都是為官那么多年,臉皮一個比一個厚,端起食盒就跑,其他端著飯碗就追。
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身份過高經常被忽視的大皇子,一個初來乍到被人忘記的葉慈。
大皇子看葉慈也穩(wěn)坐不動,好奇道:“葉大人不打算吃午膳嗎?”
葉慈咧嘴一笑,像是炫耀:“我妻來送�!�
新婚燕爾,當然是蜜里調油的,會來送飯很正常。
大皇子微微坐直身體,用假裝不在意的語氣說:“我妻也送,她總是擔憂我在外邊吃不好,大中午非要跑出來一趟,就是過度緊張了。”
誰不是呢,就你是?
葉慈一手托腮,懶散道:“靈玉聽說我出了翰林院,說刑部這里離北境王府近,說要親手做一份北境特有菜色過來,我都說了中午日頭大,多陪陪王爺就好了,她偏不。”
飯菜是宮人做好皇子妃只是負責送的大皇子:“……”
竟在這里輸了一籌!
繞了大半座城,你告訴我哪里近了?
而且蘭真郡主驍勇善戰(zhàn),肯定不會什么精細手藝,肯定是做糊了鹽放多了吃了會拉肚子的飯菜!
對面的人還斯文的笑著,含著不經意的挑釁。
大皇子雙眼一瞇。
奇怪的比較欲就起來了,大皇子第一次那么想贏。
兩個表面斯文的君子誰都不讓這誰,門戶大敞,就當著路過的同僚們說自己妻有多好。
路過的同僚:“……”
一言難盡的他被另一個同僚拉住,他問:“你不是去問葉大人嗎?怎么這表情出來,難道他為難你了?雖說他是空降來的,咱這些小嘍啰聽吩咐就是了……”
同僚:“沒為難我,他跟大皇子互相為難,比一比誰更像妻管嚴�!�
他:“?”
一番比較后,還沒爭論出結果來,鄢靈玉先到了。
葉慈一拍桌案,眉眼帶笑:“大殿下承讓承讓。”
大皇子還沒說話,鄢靈玉身后就繞出了提著食盒的皇子妃。
她身量嬌小,能完美隱藏在鄢靈玉身后,還親手提著食盒,總覺得那碩大的食盒能把她絆倒。
碩大的食盒。
看起來有四層。
大皇子一看鄢靈玉手上的只有三層,腰都挺直了:“葉大人承讓承讓�!�
眼神里分明寫著:我妻怕我不夠飽,給我送了四層的食盒!
葉慈:“……”幼稚!
沒聽出他們承讓個什么玩意的鄢靈玉:“?”
刑部重地,小丫鬟們都不能進來,得鄢靈玉親自拎著,別說還挺沉的。
她本來想幫大皇子妃的,沒想到那矮矮小小,才到胸口處的江南女子一手就提起來了,好像里面沒裝任何東西似的。
大皇子妃靦腆一笑:“我沒那么出彩的地方,就是力氣大了點,當年大殿下失足落水,我一下子就把他拎起來了,放在岸邊�!�
鄢靈玉:“……這可是救命之恩啊�!�
然后暗暗估量站岸邊徒手拎人所需的力量,倒抽一口冷氣。
大皇子妃繼續(xù)靦腆:“是的,我當時也是這樣說的,大殿下就接了一句以身相許�!�
鄢靈玉:“大殿下就跟你提親了?”
大皇子妃驚訝道:“那倒沒有,哪能這般著急�!�
鄢靈玉點點頭:“確實,培養(yǎng)感情也很重要。”
“是的。”大皇子妃喜笑顏開,聲音軟軟的:“我一下子就把他摔床上去了,奪了他的清白�!�
鄢靈玉:“……”
忽然為自己沒在山林將就著來一場感到可惜,輸了。
大皇子妃真人不露像啊,大皇子也是。
鄢靈玉盯著他們倆的腦瓜,神色莫名。
吃飯的時候鄢靈玉陪著葉慈一塊吃,時不時抬頭對著葉慈目光幽幽,把她人都看麻了。
想問又不敢問,瘋狂思索自己也沒有做什么事瞞著她,難道是柜子里鎖著的鈴鐺被發(fā)現(xiàn)了,雖然數(shù)量有點多,也不用那么滲人的表情看著她吧?
還是為昨天的毛筆生氣,桌板是有點硬,溫度是有點涼,這也是經過對方同意的。
被盯的人絞盡腦汁,盯人的人在思索如何把對方摔床上去。
吃完飯后,大家表面上是一派平和,互相恭維。
“大皇子妃賢良淑德�!�
“郡主性情豪爽�!�
異口同聲:“都挺不錯都挺不錯�!�
第125章
紈绔非我意12
到底是葉慈上手比大皇子快,
不出三天就開始處理公務。
大多數(shù)工作還是從歸類整理開始,冗雜又枯燥,但她效率快,
前來幫忙的理事有時跟不上對方速度,
暗暗咋舌怪不得人家是狀元,
這利索勁還挺難見。
早來幾天的大皇子終于勉強看懂了卷宗,開始對著幾大本厚厚的慶朝律法繼續(xù)自閉。
余光里大皇子瞥見對面人肅著臉,
詢問案情的聲音冷冽,那年紀稍長的理事本想仗著年紀高資歷深,刁難這空降而來的葉慈。
官場經常有這事,新來的上峰若是不能鎮(zhèn)住不相熟的下屬,
往后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葉慈年輕,
年紀與他們的子孫輩相當,
卻站的跟他們一樣高,
連自己親爹都越過去了,就想殺一殺年輕人的銳氣。
朝中不缺滿腹經綸的才子,
也不缺滿腹詩書見了實事就麻爪的才子。
結果刁難不成,反被問住,在對方詢問的眼神里急得滿頭大汗。
那清冽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問:“那楚家婦因丈夫兒女被虐殺,
求訴無門,
便賣身入商戶府中潛伏數(shù)年,為全家報仇雪恨,
雙方的證據確鑿……你說說這樣判合適?”
理事被她反問,不容置疑的氣場朝他壓來,
下意識組織語言:“按照慶朝律法……”
一通說下來,
理事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應該是他問對方的,
怎么自己巴巴的再講?
一看對方還算滿意的神色,
好像對他的回答表示肯定,官吏詭異的覺得心情舒暢。
而后神色一僵,心說自己在高興個什么勁,說好的刁難,刁難的到底是誰?
“不錯。”葉慈收了筆,眉峰微斂:“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理事保持著懷疑人生的臉,行禮:“屬下告退�!�
葉慈頭也不抬:“嗯�!�
提袍就跑,生怕被抓回去繼續(xù)問話,但他下次又來的時候就是恭恭敬敬的態(tài)度,沒有半分不忿。
大皇子靜靜看著,視線隨著理事背影看去,莫名悟到了什么,心境豁然開朗起來。
相安無事度過一段時間,大皇子就眼睜睜看著他這間屋子從門可羅雀到人滿為患,進進出出的都是要事相商。
可見得刑部上下都對她的認可,比起對自己緩和的態(tài)度簡直就是小兒科。
大皇子沒有眼高手低的毛病,覺得對方身上有自己要學的東西就會去學,嘗試性提過一兩個問題都得到耐心解答后,他就明白對方還算樂意和自己結交。
這感覺還挺稀奇,這葉慈對著極其受寵的三皇子不假辭色,大皇子總有種葉慈敢不顧斯文跟三皇子斗毆的感覺,證據就是說話時她緊捏的拳頭。
對著二皇子不咸不淡,保持基本禮儀,見著四皇子直接扭頭就走,一副不想跟這莽夫說話的樣子。
夠囂張,也夠氣人,愣是沒人能動得了他。
承恩侯看了都窒息,隨時準備著扛著“開國功臣”去皇帝面前請罪。
他把這事對著妻子說了,大皇子妃就是個單純的人,搖搖腦瓜:“可能他就是想著在刑部做事,總不好對你也不假辭色吧,就顯得過分刻意了�!�
大皇子說不明白是什么感覺,或許是葉慈看自己的眼神太過透亮,好像把他底子看穿了。
看穿了也不說透,還會暗地點撥一二,叫大皇子覺得自己在對方面前就是學生,被老師教著做事。
難道她也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太多,要扶持個皇子跟三皇子打擂臺?
那跟老二不就好了,老二是莊貴妃之子,家世與皇后不相上下,莊貴妃之父還任吏部尚書,天子近臣簡在帝心。
怎么看都比他這個光棍大皇子強得多,既沒有強大的母家又沒有得力的妻子母族,他妻子只是普通官小姐。
帶著這個想不通的事情,大皇子繼續(xù)回到刑部上值。
葉慈比他早到,還沒進屋里在墻角正對著人黑臉。
這慣愛裝溫潤斯文的人罕見的黑了臉,讓路過的大皇子不由自主放緩腳步,留耳朵多聽幾句。
對方不知道對他說了什么,葉慈臉色更黑,不耐煩道:“你黃家二少爺因花魁斗爭,傷了一起玩的紈绔弟子根本,現(xiàn)在兩家人鬧翻了,非跟黃二少爺不死不休,那是你們的事情,與我何干?”
那背影一慌,又說了什么,盡力壓低聲音。
葉慈神情不屑:“我娘姓駱,少拿鄭氏跟我攀什么親戚,攀錯人了,鄭氏救的是你家夫人,又不是救的我。你也別想著去煩擾我爹,他最近心情不好。還有葉肅準備太學考核,正是要緊的時候,要我知道你敢拿這些腌臜事煩擾他們,我必然請旨再次徹查此案!”
她聲音越放越高,不少人都看了過去,認出了那是黃將軍身邊的大管家,細細碎碎的討論起來。
黃家將軍早年征戰(zhàn)北境,十年前受了重傷回京城養(yǎng)傷,領任禁軍統(tǒng)領,再怎么說也是皇帝面前得臉的將領,逢人給三分面,且本性度量小,好張揚是個不好輕易得罪的人物。
那人臉上掛不住,頭一回想在刑部門口直接大不敬的辱罵官員。
葉慈十幾年的紈绔功底還在,當即后退一大步:“不成,你可別在我面前摔了,叫你家主子賴上我,去找我承恩侯府的麻煩了,你要不舒服,刑部有幾個仵作,都是研究人體的,把把脈還是能成的。”
“仵……仵作!”黃管家眼前一黑,這是朝廷官員還是地痞無賴。
沒想到橫行霸道的黃家大管家遇到更霸道的葉慈,這人簡直沒臉沒皮的,這都敢嚷嚷開。
“那葉大人可要記住你今日說的話,他日切勿行差踏錯,不然無人救你�!�
葉慈神色不變,嗤笑道:”當然記住了,我必定秉公守法,一心為君,多謝你的提醒。”
秉公守法四個字被著重念了出來,氣的人眉毛抽抽。
黃管家不陰不陽道:“最好是這樣�!�
憤憤瞪了眼油鹽不進的葉慈,黃管家拂袖而去,看她還能仗著皇帝猖狂到幾時,敢給臉不要臉。
葉慈把人氣走了,心情格外舒暢。
一抬頭就看見大皇子在原地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知道他又學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葉慈見禮后就回去了。
理事的捧著卷宗過來給她過目,正好有一頁就關于黃家二少爺?shù)�,葉慈提筆就在上面寫了批注。
字跡工整,端的是一手好字,看的賞心悅目的同時,不可否認這是在建議復審重判。
重判也不為過,黃二因嫉妒用花瓶砸死花魁,仗著酒勁用凳子砸了另一個受害者根本,對方身份不夠黃二貴重,家里人不夠重視,只有母親堅持要個公道,于黃將軍而言是有操作的地步。
有葉慈這個攔路虎在,可操作的地步不斷壓縮,大概率就是逃不脫罪名了。
要是她有心在皇帝面前提一嘴,黃將軍本人也會被連累到。
跟文官比嘴皮子就相當于跟武官打架一樣沒道理。
理事的本想抬頭看葉慈到底在想什么,這態(tài)度也太明顯了,就聽頭頂?shù)娜说溃骸熬瓦@樣吧。”
“是�!�
人走了,葉慈指尖敲敲桌子,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叫別人看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黃二到底哪里得罪葉慈了,那幸災樂禍溢于言表。
按照常理葉慈是跟黃二有些交情,在太學一起讀過書的同窗交情。
如果那夜葉慈身份暴露,她就會被鄭氏設計嫁給黃二,被黃二推下樓摔死。
想想就覺得鬧心,既然對方送上門來,當然不能放過。
至于什么黃將軍敢來找麻煩……有鄢靈玉郡主身份鎮(zhèn)著,他還不敢動北境王女兒的夫婿。
一口軟飯就這樣喂過來了,真香。
這事就這樣過去,黃二果真沒了回旋的余地,被判流放。
……
天氣漸熱,春衣?lián)Q夏衫。京城也下起了大雨,進進出出都帶著渾身的潮濕氣,黏膩的很。
北境王早在雨季來臨之前離京,來去皆浩浩蕩蕩,只剩下鄢靈玉與幾個親信留京,心有不舍,在送別亭看了許久。
葉慈聽著那滂沱大雨嘩啦啦的下,她身后還是一扇窗戶,雨點拍打葉面的聲音噼里啪啦的,繞是她聽得忍不住犯困,再看對面的大皇子幾乎趴桌面上,墨水沾了袖子。
說他裝還演的真挺像,防備心重成這樣。
現(xiàn)在皇帝只剩下四個皇子,從去年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入朝觀政,老大在刑部,老二在禮部,老三愛搗鼓新鮮事物,被安排在工部,老四一介武夫,在兵部對著兵書抓腦袋。
其中老二和老三競爭最激烈,人脈也是最廣的,老二生性多疑,以岳丈為紐帶在各部埋了眼線,刑部的眼線正盯著老大。
估計他也琢磨過勁來了,什么都不會的老大怎么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還因為一件小事讓皇帝想起他的存在,放進刑部,就開始懷疑他是否在裝蒜。
于是這段日子大皇子的話越發(fā)的少了,狂練隱身術,把自己當成屋里的資料架,不開口的時候葉慈也經常忘了有這人在。
幾個皇子之間的暗潮洶涌暫時波及不到葉慈身上,冷眼旁觀,任由他們斗爭。
想必皇帝也是這樣想的,慶朝還算國泰民安,他雖年紀大精力仍旺盛,就任由兒子們鬧,他總有辦法鎮(zhèn)壓的。
轟隆一聲,外邊開始打雷了。
大皇子被猛然驚醒,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喃喃道:“最近好大的雨,京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豈不是更加糟糕?”
葉慈也認同他的想法,忽然想起一件事,聽說承恩侯提過在春雨前朝廷就撥款給某地加固水壩,數(shù)額頗高。
幾日后,大皇子一語成讖,早朝直接炸了。
梁州地方官冒死遞了折子上京,控訴梁州知府勾結當?shù)厣虘糌澸E枉法,導致水患爆發(fā),洪水沖垮了大壩,淹沒了良田,百姓民不聊生。
某縣令不忍百姓受苦,冒著死罪,不得已領人沖開糧倉,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蕩蕩,陳米摻沙發(fā)霉。
然梁州知府敢這樣干必定是身后有人,確保自己安然無恙。果然某縣令被秘密處死,對外宣稱是刁民激憤所為,已將犯人處死。
縣令之子是個鐵骨書生,早在之前就被父親秘密送出梁州,只為上達天聽。
等書生到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他被一路追殺,終究是撐不住了,當街攔了宋丞相的車駕,遺言都沒交代完,就吐血身亡。
宋丞相眼看這是在街上,耳目眾多,斷不敢有任何欺瞞,一咬牙就遞到皇帝面前。
事后他無比慶幸,因為他當時清晰的聽見皇帝哼笑一聲,似是對此事早有察覺。
今日一早皇帝在朝上發(fā)了難,當著眾人的面把沾滿血跡的奏折摔到地上,紅艷艷的顏色晃了不少人的眼,皆是垂頭靜立,不敢發(fā)言。
三皇子被人后面一推,順勢撲通下跪,聲淚俱下的請罪。
蓋因梁州知府是他院里側妃之父,溫皇后祖籍也在梁州一帶,側妃本就跟溫皇后沾親帶故,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系。
那奏折里說什么上頭有人必保安然無恙,字字句句沒提三皇子,但字字句句不離三皇子,現(xiàn)在他想脫身都難。
皇帝沒理會哭訴的三皇子,說起其他事來。
這案子肯定是要查的,叫誰去查才是重點。
這梁州知府膽大妄為,必有后招,除了一個鐵面無私的臣子前去調查,還得有個皇子鎮(zhèn)著場面,叫底下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皇帝盯著三皇子的眼神越發(fā)冷酷,四皇子欲言又止,二皇子倒是有點想法,他木著臉,沒敢表現(xiàn)出來。
朝堂上的大臣們也在思量著,大理寺卿身上有重案,不好脫身,大理寺少卿還空著,沒有好的人選補上,而刑部尚書剛上任不久,不宜有大動作,其他的臣子身后站著別的影子,想來是不得皇帝充分信任的。
想來想去好像確實沒什么讓皇帝滿意的人選。
結果皇帝一張嘴就驚叫他們下巴,他盯著三皇子的腦袋說:“由大皇子為主審,點刑部左侍郎明正,刑部郎中葉慈二人輔助,授尚方寶劍,一同前往梁州調查真相�!�
二皇子還在盤算著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要是能摁死三皇子就更好。就聽皇帝來了這么一手,當場懵住。
有大臣反應極快,想也不想出列反對。
無他,位卑力薄,資歷尚淺,不配擔此大任。
“你說的是,他品階太低,壓不住場子�!被实埸c點頭,再次語出驚人:“那就將葉郎中調任大理寺,授大理寺少卿一職�!�
這話一出,三皇子的臉直接扭曲了,皇帝怎么會不知道他與葉慈恩怨,此番就是故意的。
“�。�!”
“圣上……”
不等他們說出下一個“圣上三思”,皇帝眸色微冷,蠻橫道:“朕意已決,你們多吵一句梁州就多死一個百姓,這就是你們的為民請命?還是在這里沒撈到好處,也要給自己制造機會?”
“臣不敢!”
“圣上恕罪——”
看得出來皇帝余怒未消,火氣正旺著。
朝臣們紛紛住嘴,跪了一大片,全都低頭琢磨著什么。
這其他官員升職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爬上去的,怎么就他一飛沖天了,不怕?lián)嗡雷约海?br />
承恩侯跪得晚,直接膝蓋一軟,咚的一聲跌倒在地,動靜不小,引來不少目光。
可以說各個眼神如刀,有葉慈例子在先,都在探究承恩侯是不是也是裝瘋賣傻的一把好手。
皇帝都看樂了,問道:“葉卿果然慈父心腸,這是在為你兒謝恩。”
“……”承恩侯面如土色,抽抽唇角,知道事情無法挽回,只好說:“微臣在此替犬子叩謝圣恩,能被圣上委以重任,是犬子的福分�!�
皇帝好像心情頗好,讓他起身回去。
“微臣叩謝圣上。”承恩侯垂頭靜立,盯著袍角死活想不通,皇帝這是在干什么。
難不成真把他兒子當?shù)妒沽耍?br />
不論是刀子還是磨刀石,一著不慎的,下場可都不好啊。
一下朝,承恩侯被人拉住明里暗里詢問了一通,溫丞相路過時陰惻惻的盯了承恩侯一眼,叫他脊背發(fā)寒。
但他向來混慣了,全都說不知情,問多了他也跟著生氣,說他逆子什么都不告訴他,他也措手不及。
看承恩侯生氣的真情實感,大臣們居然有點同情他,易地而處,自己要是有個什么都不跟自己報備的兒子,讓自己在外丟臉,遲早會被他氣死。
脫離了人群,承恩侯立馬腳步如飛往刑部趕去,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宣旨,又跟著跪了一回,膝蓋都在鉆著疼。
等宣旨的公公走了,大皇子捧著圣旨和尚方寶劍在發(fā)呆,好像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葉慈退出舞臺,讓大皇子靜靜表演。
承恩侯拽著她袖子,頂著一眾羨慕嫉妒且驚奇的眼神走到角落,他頭一回詢問葉慈:“你究竟是這么想的?”
葉慈不解:“什么怎么想的?”
“你別跟我裝蒜,你是我孩子,我還能不知道你腦子里一堆彎彎繞繞的?”
葉慈挑眉,聆聽來自長輩的高見。
承恩侯深呼一口氣,給自己做心里建設:“先前你已經把三皇子一派給得罪透了,全都如狼似虎的盯著你,隨時給你咬上一口。現(xiàn)在倒好,越級授官,直接擺明面上成了大家的眼中釘�!�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去就是生命之危,我看皇帝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把你當皇子們的磨刀石,把你當手里的刀,想用就拎出來殺殺他們的銳氣。也是想不通,京城才俊這般多,怎么就找上你了�!�
承恩侯是氣糊涂了,一改以往形象,直接把心里話突突出來。
葉慈本想繼續(xù)擺著無賴嘴臉,說皇帝叫她去她能抗旨不遵,說不去嗎?
但看承恩侯的眼神,心中莫名一動,沒能說出這種話來。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又酸又苦的,像是吃了辣椒,眼睛辣的發(fā)酸要掉眼淚。
“我手握鐵煤兩礦的功勞,又是蘭真郡主的夫婿,本就是惹眼的身份。為了北境安寧,侯府榮譽,我不得不爭,皇帝也不會讓我輕易倒戈向任何一位皇子,那我只有成為一個完全的純臣才能掙出生路來。”
葉慈正色道:“你且安心,我不會有事的�!�
說完后,覺得自己的安慰干巴巴的,沒有半點作用,可叫她說再多她也不會了。
“……我倒寧愿你是個真紈绔去了�!�
承恩侯知道自己腦子不夠機靈,繞不開彎子。所以老侯爺臨終前叫他安分守己,什么事情都別沾,做個富貴閑人就夠了。
可事關自己孩子的時候,他開始后悔年輕的時候活的太安逸,要讓小輩撐起侯府,自己在旁邊麻爪。
欲言又止好幾回,承恩侯沒在這件事再多說什么,他沒什么本事是真,自我認知清晰也是真,從不會對不擅長的事情指手畫腳。
最后氣哼哼道:“做事那么絕,到時候看你怎么跟郡主解釋清楚�!�
葉慈笑容不變,非常自信:“不會,靈玉會理解我的。”
結果當夜,下值的葉慈穿著官袍敲門:“靈玉,開開門。”
“……”
沒人應答,微風蕭瑟。
“這個事情有點復雜,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
“我不日便要出發(fā),你真的忍心不見我嗎?”
“……”
慶豐站葉慈身后,手捧著領來的大理寺少卿官袍,官帽腰帶腰牌一應俱全,看著就很威風。
抬眼看仰天長嘆,難得感到棘手的葉慈,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若在別家后宅,肯定會有人跳出來說蘭真郡主仗勢欺人,小氣善妒,不敬夫君,沒有規(guī)矩,連帶著北境王也沒規(guī)矩,諸如此類聽了就倒胃口的話。
剛侯爺聞訊趕來,溜達了一圈,欣賞完長子吃癟的神情后。
笑道:“你不是說你媳婦會理解你嗎?”
葉慈笑道:“這不是正在理解中么,給點時間給她。”
承恩侯聽完,上下打量她,說道:“看來天塌下來都壓不碎你的嘴,比石頭還硬�!�
負著手,溜溜達達的回去,低聲對身旁的大管家說道:“還是得有人制得住他,不然就要上天了�!�
葉慈:“……”
打了個噴嚏,搓搓胳膊。
剛下完雨的天氣還是挺涼的,不等她第二個噴嚏打出來,一直蹲門邊生悶氣的鄢靈玉就打開了門。
露出涼絲絲的臉,用涼絲絲的語氣問:“沒事吧?大理寺少卿大人?”
這一串稱謂有點長,體現(xiàn)出說話人的憋悶之氣。
“有事�!比~慈臉不紅,心不跳點頭,順勢擠了進去,摟著人進門。
丫鬟乳娘們全散開,不打擾她們二人世界。
鄢靈玉木著臉:“你哪里有事,不是鐵打的心肝嗎?”
“鐵打的心肝是對著外人的,對著你怎么能一樣?”葉慈情話一筐,不要錢似的說。
“行吧,你剛說你要解釋,你說吧�!臂踌`玉本也是氣上頭了,看人滿臉疲憊,后知后覺的開始心疼起來。
葉慈被人摟在身前,下巴抵在肩膀上給人分析利害,聲音略顯沙啞,氣息吹得鄢靈玉耳根癢癢。
聽完后,鄢靈玉直皺眉。
“爹說過京城人心眼子多,我算是見識到了……那你這一去,肯定不得安寧,要不你把北境王府幾個老兵一起帶去?雖身有殘疾,靈敏度是比京城少爺兵們高得多。”
軍中出身的郡主是比尋常人傲氣的多,拉仇恨的話葉慈聽了也覺得分外可愛。
葉慈在她后頸咬了一口,又在牙印上輕啄,一啄就是連成一片的桃花,在白凈的后頸上分外矚目。
笑道:“行,你說的都行�!�
鄢靈玉脖子微痛,腰上攔著手臂,動彈不得。
身后的人還在循循善誘:“等我一走,就好久不能見你,公糧就提前交了吧?”
鄢靈玉輕喘一聲,仰起了脖子,難耐的動了一下。
不想去問公糧是什么東西。
每回她嘴里出現(xiàn)新詞,一旦自己去問就會被身體力行實踐一番,鬧得鄢靈玉不明白她到底讀的是圣賢書,還是風月本。
除了身上那件官服,這人從頭到腳都沒點正經的,問話前那手就攏進了裙子里,邊說話邊攪弄風云。
而后又傳來一句輕哄:“把腳搭上來,分開一點�!�
迷迷糊糊的,鄢靈玉依言照做,被打的潰不成軍,落花流水。
第126章
紈绔非我意13
京城與梁州相隔千里,
由陸路轉水路,也得水路數(shù)日才能到達梁州城。
出發(fā)當日,京城仍淫雨霏霏,
灰暗的天空沉沉的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無意識揪緊了將離人的心。
大皇子上車前,
遙遙望著細細密密的雨幕,眼中情緒莫名,
回頭看向京城城門,像是胸腔中有千萬情緒要抒發(fā)。
憂懼,為難,膽怯等等情緒混成一團。
此一去,
定然是困難千萬重,
性命都跟著堪憂。
臨到發(fā)泄的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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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要站多久,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