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春李你去,少爺那個眼睛只會往上看,不會往下看,叫她找東西找到天黑都找不著!”蒲氏朝她使眼色。
春李拍拍裙子,就進去了:“我給你找。”
門關嚴實了,春李問:“今天還要纏啊?你得讓它休息休息,萬一出問題了怎么辦?”
葉慈身上還留著一件小衣,托著一疊白綾,無奈道:“沒辦法,要是不出門你少爺就要孤獨終老了。”
“您終于打算下凡了?”春李立馬來勁了,擼起袖子:“少爺你放心,我一定給你纏的妥妥的!”
葉慈一瞟本就可憐巴巴的小山峰,又看向摩拳擦掌的春李:“……”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這是我活該的。
希望靈玉能聽懂暗示,別讓她白疼一遭。
目送少爺?shù)谋秤斑h去,春李突然反應過來。
“那少爺?shù)膬A慕對象到底是跟她一樣的,還是跟她不一樣的?”
或許是恰逢春季,求姻緣的人特別多,這月老廟摩肩接踵。
葉慈手持折扇,站樹下仰望,蔥蔥郁郁,紅帶飄飄,一時分不清是樹葉更多還是投上去的祈愿帶更多。
還有她身上的衣袍也是紅是,倒是應景。
廟里的道童仰著臉問:“這位公子是來求姻緣嗎?要不留下你的祈愿?”
慶豐被她打發(fā)去逛廟會了,就自己一人在這晃,就被小道童主動推薦。
“我……”
葉慈骨子里就是求人不求己的,叫她向別人祈愿,覺得分外別扭,下意識想拒絕。
小道童又說:“我們這里很靈的,促成了不少金玉良緣,想來您也能得償所愿,永不分離。”
葉慈立馬改口:“在哪里寫?”
“您往這邊走�!毙〉劳ⅠR給她引路。
但葉慈忘了自己就是一個天然發(fā)光體,更何況還是解除惡名的她。
“那個公子好生眼熟。”
“就是狀元郎啊,當時樓上看著都覺得俊,現(xiàn)在湊近看更俊,像仙人似的。”
“他也來這里求姻緣,是不是想成親了?若能嫁的如意郎,我也畢生無憾了�!�
“想太多了他及冠都沒成親,估計要求可高著呢�!�
“想想又沒有錯,現(xiàn)在京城閨秀,誰不想嫁葉慈?有個難纏的繼母都愿意認了……他過來了!”
從進門開始就吸引了不目光,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都偷眼瞧她,隔壁求簽的小姐搖簽筒全程慢動作,晃半天都掉不下來一支簽。
她這一動,大部分視線都隨著她走。
只見葉慈邁開長腿,走到桌邊執(zhí)筆沾墨,揮筆而就。
紅衣俊俏,閑散的姿態(tài)催紅了不少小姐的臉。
還沒等她們挨過去看她到底寫的什么,葉慈就收筆晾干,打個結就往姻緣樹下走。
她身旁還站著一個青衣小姑娘:“這位公子�!�
“有事?”葉慈問。
伸手一揚,就將祈愿帶拋到了頂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膾熘?br />
這一手把小姑娘的臉都拋紅了,被近在眼前的容顏沖擊的潰不成軍,走前兩步。
“我…我想請你幫……”
“郡主您怎么走了呀?”銀朱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br />
葉慈臉色一變,扭頭就走,將小姑娘拋在腦后。
在原地的銀朱伸手一指,一副不用謝我的表情:“往哪個方向去了,我目測她走不快�!�
“多謝。”葉慈提袍就追。
事實證明,女人的嘴騙人的鬼,銀朱說的走不快,指的是一下子就沒影。
鄢靈玉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為什么會有那么大氣性。
不過是樹下背影站的近一點,看起來郎情妾意一點,那人長得俊了點……
本郡主真是越想越氣!
本郡主這就回北境手撕闐真人,一次撕兩個!
收了本郡主的香囊,還敢招惹別人!
回去之前還要把香囊拿回來,香料渣渣都不給葉慈剩!
娘的�。�!為什么還沒追回來!
“靈玉!你等等!”
這人喊我名字了,我覺得應該給對方一個辯解的機會,興許是誤會了呢?
鄢靈玉停住了,回頭就問:“好的,你解釋吧�!�
拳頭咯咯作響,言外之意解釋不好就完蛋。
葉慈:“?”
葉慈笑了:“我與她素不相識,只是恰好站一塊罷了。”
鄢靈玉看著對方的臉愣了一下:“我信了。”
沒辦法,她就吃小白臉這一套,葉慈整個人都長在她審美上,想不原諒都很難。
鄢靈玉默默的想:我只是犯了每個女人都會犯的錯而已。
葉慈笑道:“那靈玉為何會這樣氣憤?我是不是能理解為……你心系于我?”
鄢靈玉雙頰一熱:“……”
這登徒子好直白,我居然想直接點頭。
葉慈知道有戲,又說:“我聞郡主入京是為擇夫婿而來,我今年及冠且潔身自好,事業(yè)上是金科狀元,江南第一富商外孫,名下產(chǎn)業(yè)千萬,當以十里紅妝迎郡主……”
又直又長的睫毛一抬:“不知我可有入選資格?”
鄢靈玉:“……”
這書生不是很直白嗎?現(xiàn)在應該直接抱上來,扯這些做什么呢?
葉慈以為她在猶豫,繼續(xù)循循善誘:“我知郡主不舍北境,也不愿離父親太遠。我能向郡主保證,郡主嫁我后,我會請旨陪郡主省親,危難時刻郡主隨時可回北境馳援�!�
“……危難時刻,你也愿意讓我回去?”鄢靈玉心頭一震。
不得不說,這人很聰明,猜中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隱憂,并愿意給予解決方式。
葉慈說:“靈玉是北境的鷹,不該因為我折損自己翅膀,關在金籠子郁郁不樂�!�
面前的人很真誠,事事周到。
鄢靈玉啞口無言,眼眶逐漸泛酸。
葉慈沒想到會把人說哭,連忙岔開話題:“其實我也有一事瞞著郡主,郡主知道后再行考慮也不遲�!�
第122章
紈绔非我意9
“什么事?”
看葉慈神情嚴肅,
鄢靈玉注意力果然被轉(zhuǎn)移。
葉慈攤開白凈的掌心:“請郡主抬起手來�!�
鄢靈玉依言照做,把手搭在她掌心。
嬌生慣養(yǎng)的書生手握住了鄢靈玉經(jīng)歷戰(zhàn)場與風沙的手,一扯手腕,
將對方掌心摁在自己胸口處。
“你!”
鄢靈玉沒想到剛剛還在發(fā)乎情,
止乎禮的書生膽子那么大,
公然叫她輕薄自己。
葉慈不知道鄢靈玉想法又跑歪了,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輕聲問:“郡主可有察覺到異常之處?”
說話的人聲音放的很柔,破壞了故意營造的低沉磁性的感覺,由于長期的發(fā)音影響,顯現(xiàn)出一點異樣的雌雄莫辨來。
“什么異常……”
被羞意占據(jù)思緒的鄢靈玉才感受掌下的觸感不對,
不似男人結實的胸膛。
層層疊疊的布料緊緊裹著某個秘密。
鄢靈玉臉色一白,
緊張地問:“怎么是那么厚的布條……難道你受傷了?”
葉慈笑容微滯:“什么?”
“傷竟然是在胸口處,
那是不是很嚴重?請過大夫了嗎?是誰有膽子害得你?”
鄢靈玉自己受過重傷,
由己及人,就把這個情況歸類到重傷上面。
“不是受傷�!比~慈顯然也想到這一茬,
拉住她不斷動作的手,拉著她往旁邊走去。
“不是受傷?”鄢靈玉懵懵的被拉走。
剛剛鄢靈玉出來的太急,隨便就找了個方向亂走,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月老廟的后山出,
蔥蔥郁郁人跡罕至。
尋了一個僻靜之處,葉慈就將手放在自己腰帶上,
手指一撥,那束腰的玉帶鉤就松了。
鄢靈玉:“……”
緊扣的衣襟也散了,
沖散那股端莊的氣質(zhì),
變成了化人的山野精怪來吸人精氣了。偏偏那人還敢在笑,
眼尾上翹,
朝她一瞟,就軟了腰。
鄢靈玉還在捂眼睛還是瞪眼睛看之間來回抉擇,藏在指縫間的雙瞳緊縮,猝然瞪大。
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山間林下,身上紅衣微散,瑩潤肌膚說不出的白,如寒冬的第一捧雪。
但這不是最吸引人目光的。
視線下落,滑過天鵝引頸般的脖子,兩節(jié)平行深刻的鎖骨隨著呼吸起伏,那兩窩陰影宛若要將人吸進去的深淵……
這些風采都不及白綾裹身掩蓋來的矚目。
那具白皙漂亮的身體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叫鄢靈玉看得晃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無一不體現(xiàn)出面前的人是個貨真價實的女郎,與她一模一樣的身體構造。
然熱烈顏色的男子衣袍也告訴她,這還是京城炙手可熱的貴公子。
回神的第一件事,鄢靈玉撲過去替她掩好衣襟,緊緊揪在手里,死也不讓它泄露半分。
“你這是在做什么?”鄢靈玉口不擇言道:“難道你不知道這很危險嗎!”
葉慈垂下眼,唇瓣微抿:“我剛剛求娶的話是真,作為被求婚對象,你得有知情權。”
“……”
鄢靈玉有些茫然,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如此循環(huán)幾回,終是語塞。
天知道她看見的第一想法是什么。
竟然是長松一口氣,心說果然如此。
“如此,我還有入選郡主夫婿的資格?”
頭頂傳來一聲問,居然還是帶著笑意的。
鄢靈玉的質(zhì)問脫口而出:“你不怕我,我拿這個要挾你,逼你犯下不可為之事?!”
鄢靈玉一直都認為,京城里的人都比北境人多長幾個心眼,尤其是葉慈,心眼多的跟馬蜂窩似的,笑得越好看,就是她越犯心眼病的時候。
怎么今天糊涂了?!
葉慈雙目錯也不錯,直視她雙眼:“你會嗎?”
捫心自問,當然不會,她絕不會這樣做。
葉慈已經(jīng)從她神情里得到了答案,伸手攬住鄢靈玉的背,攏在自己懷中。
“那我何其有幸,能被郡主緊張掛懷�!�
鄢靈玉的額頭貼著她鎖骨,細膩的肌膚相觸,獨特的冷香撲面而來,從衣襟里散發(fā)出,鼻間縈繞著對方的氣息。
鄢靈玉嘆氣:“你到底怎么敢�。俊�
葉慈誠實道:“我要求娶你,那得心誠,不在婚前如實相告,大婚之夜才趕鴨子上架告訴你,讓你為了北境王府名聲硬生生忍了這口氣,亦或者是一直欺瞞著你,娶你入府叫你守活寡……這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騙你�!�
鄢靈玉大怒過后,精神疲軟:“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誠實慷慨會引來殺身之禍?”
葉慈笑道:“我相信你不會,就算你覺得膈應,也會選擇閉口不言。”
這樣斬釘截鐵的語氣,滿是對鄢靈玉品性的肯定。
“……”鄢靈玉聽得心口發(fā)熱,那股熱意從脖子蔓延上耳垂,染了大半張臉,紅的像抹了胭脂。
心說這書生真是仗著自己多讀幾年書情話一籮筐來了,偏偏自己又招架不住。
嫁嗎?嫁一個女郎?
可磨鏡之好她是聽說過,某些大宅院里的失寵姬妾也會互相慰藉,可也僅是慰藉,還是依附著男主人而活。
可又憑什么要依附?
她鄢靈玉要戰(zhàn)功有戰(zhàn)功,要家世有家世,軍中沒幾個人是她對手,不比誰強?
活了那么多歲,才碰見一個合心意的,要是因著什么天下規(guī)矩定的陰陽結合壞了心情,跟自己的快樂的起來,就是大大的得不償失。
想明白的鄢靈玉抬頭就問:“你什么時候來我家提親?”
正在享受溫馨時光完全沒想到鄢靈玉滿腦瓜彎彎繞繞的葉慈:“��?”
立馬改口:“三日后�!�
……
這日春光正好,平靜祥和的京城迎來了震驚世人的消息。
京城矚目的貴公子上門向蘭真郡主提親,那聘禮都排了三條街,看傻了北境王。
是聽說過葉家有錢,沒想到有錢成這樣,他前院都填滿了,還有一條街的聘禮沒地方放下。
承恩侯摸摸長出青茬的胡子,笑道:“我攜犬子特向貴府郡主提親,以結秦晉之好。”
不少心存念想的少女聽說那三條街的聘禮,直接哭濕了手里的帕子,消息傳進宮里,五公主直言要出家,要忘掉從前,斷情絕愛。
同胞哥哥二皇子一言難盡,他問:“你是認真的?”
五公主收了神通,搖搖腦瓜:“當然不是真的,我看畫本子里眼看戀慕之人成親的傷心人都是去出家的,想這詞試試念出來是什么感覺�!�
“……”二皇子說:“難道不都是男主人公去出家,女主人公嫁人嗎?”
五公主猛翻畫本子:“誒?!我看反了嗎!”
二皇子任由妹妹鬧騰,望著春光,摸著下巴喃喃低語:“沒想到蘭真郡主最后會屬意葉修撰�!�
雖然不是自己勢力的人拉攏到北境王,但也不是其他兄弟的人拉攏到北境王,二皇子還算滿意。
但葉慈此人,也難搞。
看著隨和,其實心如磐石,油鹽不進的。
若葉慈不得父皇賞識,他還能用侯府世子之位拉攏一二,現(xiàn)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葉慈就是板上釘釘?shù)奈磥沓卸骱睢?br />
又有獻冊之功在前,當真在他所指的方位找出煤礦,鐵礦在后。
鐵能造器,煤能利民。
這葉慈還上書了引海水用煤炭燒鹽的方法,能遏制鹽商勢力的擴大,充盈國庫。
這幾樣能成,于慶朝而言都是萬世之功,若非他資歷太淺,屢屢提拔會引來太多目光,恐過猶不及,皇帝還想破例再次提拔。
二皇子入朝觀政約一載,能看出皇帝隱而不發(fā)是等在后頭呢。
所以接下來葉慈只要不犯大錯,就是前途無量,拜相的好苗子。
有這個想法的當然不止二皇子一人,大皇子早就想明白了,繼續(xù)在角落自閉,大腦空空的四皇子也被身邊謀士勸下,跟著自閉。
也就自詡天選之子的三皇子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將自己的皇子殿砸得滿目狼藉。
當今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幾個皇子早已成年,仍不封王,也不叫他們出宮建府,還住在皇宮里,分居各宮。
這就意味著他們?nèi)匀簧钤诨实鄣亩恐拢杖罩斞陨餍�,生怕觸怒皇帝。
“我今天是真忍不了了!若非是我被父皇禁足三個月,哪能輪到他葉慈猖狂?”
三皇子抄起茶盞,擲在地上發(fā)出脆響,碎片濺到溫皇后腳邊,她冷眼旁觀暴怒的兒子。
等他鬧累了,溫皇后才開口說話:“事實便是如此,就如我曾經(jīng)告訴你的,你不主動去爭,東西就不會落在你的手里,今日是蘭真郡主被人奪得先機,明日就是東宮之位被人坐了,你一輩子都要看別人臉色而活,你樂意嗎?”
“……”
蕭寧其實挺不耐煩溫皇后總要求他做這個做那個,這回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溫皇后說的有道理。
他知道自己的氣運很好,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說是心想事成也不為過,對蘭真郡主的婚事很有把握。
可這一次蘭真郡主另嫁他人,還是嫁給了擺他一道的葉慈,相當于命運給了他狠狠一巴掌,告訴他也不過如此。
在葉慈身上,好像所有的好運氣都失靈了。
見兒子聽了勸,溫皇后神色稍緩:“不過蘭真郡主沒嫁給你好二哥的人,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等你解禁后一定要好好向你父皇賠罪,爭取繼續(xù)給你父皇做事,莫再任性。那葉慈上呈的制鹽法子可是好東西,有了它不愁沒有立功的機會�!�
一提起蘭真郡主,三皇子的臉扭曲一瞬,唾棄不已:“那種不識好歹的女人,不娶也罷。況且她還是在北境長大的女人,日日混跡軍營,誰知道還是不是貞潔的?他不嫌臟,我還嫌臟,那賤人樂意搞破鞋,就讓他搞去,奸夫**湊一對,看別人怎么笑話他們?nèi)�!�?br />
“我跟你說的你聽見沒有?”這話讓溫皇后皺了皺眉。
三皇子不耐煩擺手:“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把改良弓**畫出來就進獻父皇,何愁沒有復寵機會?”
“那也行。”溫皇后終究還是沒出聲再勸,讓他發(fā)泄去。
……
北境王不能在京城久留,北境需要他。
婚期就定在靠的近,又吉利的日子,氣溫屬實的五月中旬。
時間緊迫,承恩侯府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婚禮事宜,為侯府大少爺成親做準備。
大少爺要成親,承恩侯是高興了,以為兒子想通了,不繼續(xù)犯渾,抱上外孫指日可待。
乳娘蒲氏卻是提心吊膽的,見著滿目的喜慶,越看越心慌。
她找上了葉慈,欲言又止。
“乳娘隨我來�!比~慈知道她要說什么,擱下算賬的筆,直接領著人去祠堂。
祠堂里,還是那樣冷清。
葉慈給駱氏的牌位上香,低聲告訴駱氏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最后說自己要成親了,一切安好,告慰她在天之靈。
蒲氏越聽越心酸,最后流下淚來:“小姐若能見到如今的少爺,一定很欣慰,您果真給她狠狠長口氣�!�
“……”葉慈卻是看著駱氏牌位出神一會,才起身說:“你不用憂心其他,郡主什么都知曉�!�
“郡主知道什么?”蒲氏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猛的扭頭,瞪大雙目問道:“你說,你說郡主都知道了,那她什么反應?”
葉慈緩緩露出笑容:“親眼所見,情意不改。”
這八個字音量雖輕,在蒲氏耳里震耳欲聾。
蒲氏愣在當場。
眼看那道修長身影跨出這道門檻,蒲氏連忙追上去。
穿過回廊,走回內(nèi)院在回知世院的路上葉慈腳步一拐,走了另一條道。
蒲氏見方向不對,又問:“這是要去哪?”
葉慈抬目看向前方,沒頭沒尾道:“我不日成親,可不能讓后宅這些污糟事擾亂靈玉心情,什么大婚當日當場把鄭氏趕下主母位,請出母親牌位這種戲碼是很爽快,但破了我的吉利,還叫人看承恩侯府笑話,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誤我的婚事�!�
蒲氏:“您是想……”
從前邊趕來的慶豐喊了聲:“大少爺!人已經(jīng)齊了,就等您過去對質(zhì)�!�
“我知道了,這就去�!比~慈早有預料,招手把慶豐叫過來,慶豐身后還跟著幾個中年男人,看著還算眼熟。
那幾個人一見葉慈,就上前見禮:“見過大少爺�!�
葉慈回禮:“幾位掌柜的受委屈了,今日就還你清白……慶豐,我桌上賬本拿來了吧?”
幾位掌柜的忙說:“不敢不敢,東家這話您可折煞我們了,還能被您掛心,我們就高興了。”
葉慈走在最前邊,負手搖頭:“你們不怪我察覺的晚,我才高興。”
“我們怎么會這么想,都是駱夫人手下做事的,是您年紀太小,又要韜光養(yǎng)晦提防那鄭氏,當然是顧不上我們這邊……”
又是一陣受寵若驚的寒暄,隱約透出了他們的來意。
“你們這是打什么啞謎呢?”蒲氏掃一眼那幾個臊眉耷眼的中年人,又掃一眼老神在在的葉慈,不解道。
看了半天,久居后宅的蒲氏終于認出了這幾張臉,他們都是簽了契,且還是駱夫人帶過來的陪嫁商鋪中的管事者,臨終前她特地任命的,只為給葉慈守住產(chǎn)業(yè)。
可是后來……
蒲氏嘆息搖頭,不再繼續(xù)深想,免得心里更加憋屈。
以葉慈為首的人群踏進了大堂,堂前高懸一方匾額,上首字跡遒勁,書道——開國功臣。
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看見角落刻著一方印章,正是慶朝太。祖皇帝特賜,有它掛在承恩侯府,相當于一張免死金牌。
當年的開國功臣死的死,貶的貶,承恩侯府這塊匾是京城獨一份的榮耀。
堂內(nèi)坐著數(shù)人,主位是滿面怒容的承恩侯,左側下首是坐也坐不住,滿臉蒼白的鄭氏,葉肅不明所以的扶著母親,不讓她哭得掉到地上。
堂中跪著好幾人,正砰砰磕頭,把額頭磕破搞得血肉模糊,妄想乞求主家的原諒,求饒聲和哭聲亂成一片,戚戚怨怨連綿不絕,簡直烏煙瘴氣。
“侯爺明鑒啊,小人忠心耿耿,一切都是為了承恩侯府著想��!”
“侯爺小人冤枉啊!”
“小人為侯府做事多年,不說勞苦功高,也是老實本分,從不敢怠慢侯爺,小人并無二心!”
“小人是駱夫人帶來,當然是忠心耿耿,不敢欺瞞主上�!�
主位上的承恩侯不言不語,只冷眼旁觀,面容冷肅顯得氣度威嚴。
見葉慈人來了,承恩侯才開的口:“既然你來了,這幾個膽敢欺瞞主上的刁奴就由你處置�!�
葉慈瞥視跪著的幾人,朝承恩侯見禮:“有勞父親了�!�
承恩侯面色沒好看半分,擺手道:“這事我也有錯,現(xiàn)在你快要成親了,就是獨當一面的男人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讓葉慈處理?就是砍了她的手足,死無翻身之地!
梨花帶雨的鄭氏脫口而出:“侯爺,萬萬不可!”
承恩侯沒回頭,冷哼一聲:“你還有臉叫我,你當年是怎么答應我的?”
一提當年,還想哭幾句的鄭氏立馬變了臉色,她也忍夠了,不想忍了。
“難道我不是為了侯府著想嗎?如果不是我,你那能有今日的錦衣玉食,葉致鴻你少翻臉不認人了!”
鄭氏抓緊葉肅的手腕,把他攥疼了,掙也掙脫不開。
“你當我樂意?!我承恩侯府自己也有產(chǎn)業(yè),也是長久不衰的生意!”
承恩侯也火了,他一拍桌案:“貪圖亡妻嫁妝,我葉致鴻還是男人嗎!叫我失信亡妻出去如何做人!”
鄭氏胸口劇烈起伏,用看負心漢的眼神看承恩侯,不管不顧道:“就你承恩侯府那些破爛產(chǎn)業(yè),要是靠這些,靠你的封邑早喝西北風去了,還能讓你通身清貴,做個神仙?!”
承恩侯也是個目下無塵的人物,一張嘴就把鄭氏氣個倒仰:“窮就窮點,那也不能拿駱韻的東西!”
“你別攔我!葉致鴻你個糊涂鬼!”鄭氏推開阻攔的葉肅,撲過去就要撕打承恩侯。
葉肅一個沒站穩(wěn),直接撞上了柱子,頓時眼冒金星。
丫鬟仆人全都亂成一團,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去顧著誰。
聽了慶豐的補充,蒲氏這才知曉來龍去脈。
原是那日葉慈向承恩侯說要去北境王府提親,承恩侯作為父親責無旁貸,便答應了。
可他又是不通俗務的,鄭氏那邊又鬧翻了,聘禮就由她自己上手處理,這一準備就看出了錯漏來。
商鋪當年的掌柜在這幾年被驅(qū)逐的驅(qū)逐,收買的收買,實在不行就誣陷中飽私囊。
偌大的產(chǎn)業(yè)被人吃空了大半,鄭氏以為自己天衣無縫,不想她撞上了葉慈。
從賬本翻開第一頁就看出了不妥之處,后邊的就更不用看了,敢仗著她這個久不出世的大少爺不懂,胡來一通。
葉慈隱而不發(fā),清點全部資產(chǎn),做下表格一一應對,聘來兩個賬房先生,不出兩日就清算完畢。
這面上花團錦簇,底子里全爛光了。
敢哭訴自己辛苦,凈糊弄她來了?
葉慈可不是好心腸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找好證據(jù),摔在承恩侯桌上,沒想到承恩侯看完比她本人還生氣,最后反被葉慈勸下,先提親再說。
余下的一小半都夠葉慈塞滿三條街,更別說全部了,江南第一富商之女名不虛傳。
等到又沐修的日子,葉慈才捅出這件事,為的就是打得鄭氏猝不及防。
看夠戲了,葉慈悠悠開口:“你說憑父親的破爛產(chǎn)業(yè)和破爛封邑撐不起承恩侯府的榮耀?你不是在說笑吧?”
鄭氏一僵,猛的扭過頭來,烏發(fā)中的翠玉簪一晃而過。
本想借承恩侯吃人嘴短的心虛蓋過去,現(xiàn)在怕是不成了。
葉慈命人搬來桌案,上陳算盤一方,筆墨紙硯齊全,賬本幾摞,她撩袍坐下,好整以暇道:“既然你說不夠,那我們就來算一筆賬,清清楚楚直截了當!”
穩(wěn)坐堂中的人速度很快,一人就能算出結果,時不時提筆寫下幾行字,越寫,鄭氏的心就越慌。
她想說這是葉慈誣陷她,可那些賬本就是在她的房中搜出,如何抵賴?
“承恩侯府也是世家大族,多年來沒有二世祖揮霍敗壞,府中產(chǎn)業(yè)在京城中首屈一指,每年是這個數(shù)�!�
慶豐立馬上前,舉起葉慈寫的紙張,上面的金額亮瞎承恩侯的眼。
“再者,父親是世襲罔替的承恩侯,每年封邑加上他五品官俸祿,我母親的嫁妝……一共是這個數(shù)�!�
慶豐如法炮制,展示一圈。
“最后,我們整個產(chǎn)業(yè)的收益,給族中分支的分利,每年承恩侯府的消耗,加上大大小小的人情來往,每個人的份例……事無巨細,就算按照加倍來算……”
葉慈修長的手指撥珠如飛,幾乎要出殘影,把幾位經(jīng)驗老到的掌柜們看傻眼。
“也就這個這個數(shù),所以,你告訴我剩下的五十萬兩究竟去哪里了?這還只是今年的數(shù)額,那往年呢?”
“……”
葉慈的詰問落地有聲,卻無人敢回答,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避讓,轉(zhuǎn)而把目光落在鄭氏身上。
每一道目光都如箭般鋒利,幾乎要把纖細的身軀捅穿。
葉肅也看向了鄭氏,他可從不知道母親有那么大的能量,他是侯府二少爺吃的也只是自己的份例,多的也沒有。
忍不住問:“母親,都去哪里了?”
“你還敢說都用在承恩侯府上,用在我父親身上?”
她不敢說,自然有人替他說。
“我知道你用在哪里了……慶豐!”葉慈說累了,想喝口茶,喊來幫手。
慶豐應聲出列,一展手中證據(jù):“在鄭家,在你打秋風的娘家身上,在你嗜賭如命的好弟弟身上了,那可是江州鄭爺,好大的威風,你說是吧,夫人?”
這一句猶如石破天驚,全他娘的傻眼了。
“……”鄭氏的時候扣緊了地面,掐斷了漂亮的指甲。
居高臨下俯視鄭氏,葉慈冷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
沉默,在確鑿的證據(jù)面前,只有沉默。
承恩侯寒了心,推開鄭氏。
她撲倒在地,頭發(fā)散亂。
“我想起來了,還有這翠玉簪也是小姐出閣前最喜歡的的簪子,少爺找來找去找不到,原來是被被你這賊給偷了!”
蒲氏大步上前,伸手抽掉玉簪,頓時散了她半邊頭發(fā),形容狼狽。
“竊取財物,是為盜也。如此種種,品德不堪為侯府主母,兒子認為……”
葉肅撲過來跪下,拽著葉慈的衣袍:“大哥,求大哥饒了我母親,我愿意拿我任何東西去換,我會把貪掉的所有財物從鄭家拿回來還你,我再也不會跟你搶世子職位,求大哥饒了我母親吧!”
葉慈緩緩抽掉袖子:“葉肅,就算你不爭,你認為你還有機會嗎?”
“……”
葉肅啞口無言。
第123章
紈绔非我意10
事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