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起來兩個字,但能感受到對方審視的視線正注視著她的腦袋,好似在衡量著什么。
“……”
房內(nèi)安靜的過分,譚素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也算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譚素穎感到壓迫感十足,這種感覺還挺罕見的。
踩在她面前的繡鞋動了,繞過她,坐在了她身后坐具上。
譚素穎只好調(diào)轉(zhuǎn)身子,繼續(xù)頭朝對方跪趴在地。
等待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尤其是對方不怒自威的氣場壓制著,譚素穎不自覺的放輕了呼吸。
終于,葉慈說話了:“我記得,你是譚氏二娘,曾在先帝病重的時候在譚美人身邊見過你�!�
譚素穎:“是臣女�!�
葉慈嗤笑:“那還真是沒有半分長進,依然投機取巧,粗野無禮�!�
深吸一口氣,譚素穎現(xiàn)在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跟封建殘余計較,她有心臟病死的比誰都早。
才恭敬回道:“臣女惶恐。”
不過有一件事很明顯,褚太后在這跟她磨磨蹭蹭說半天話,就是沒有殺她的意思。
“不,你不惶恐,你膽子大的很�!比~慈慢慢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才說:“陛下寧愿受罰也不舍你,看在陛下一直孝順,我也不忍心讓陛下傷心。那好,我全了陛下一腔癡情,我不殺你�!�
譚素穎:“……”
沒看出你哪里不忍心了,你忍心的很。
佯裝驚喜的表情,譚素穎順桿子爬,喜極而泣道:“謝太后恩典!只要能陪伴陛下身邊,臣女愿意做任何事情!”
唇角微勾,葉慈笑道:“但是陛下才登基不久,帝位不穩(wěn),絕不能鬧出沾染臣妻這等丑事。所以你也不能再以譚二娘的身份出現(xiàn)。”
譚素穎的頭還抵著地面,不好的預(yù)感又來了:“太后殿下的意思是……”
葉慈嗓音涼涼:“我的意思是,譚氏二娘紅顏薄命,久病不治病故閨中,如今在我面前的只是奴隸蘇英。”
譚素穎猛的抬頭,如遭雷擊,半天不能言語。
這意思不就是她好好的大家閨秀從此落入奴籍了?!
奴隸根本沒有地位可言,這還了得!
她也不想想,自己做出這種事,差點帶累家族,譚御史還會認她才怪。
現(xiàn)在譚御史正愁會不會被商相和長項候兩家找麻煩,家中未嫁女眷會不會被連累名聲,自己會不會被太后殿下革職,那才是真正的寸步難行!
見她神色猶疑,葉慈雙眼一瞇:“不舍得尊貴的身份?剛剛不是說愿意為陛下做任何事情,還是這只是你隨口說說的而已?”
譚素穎:“……”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換個身份還未必能靠姬雍那么近。
譚素穎忍痛叩首,恭順道:“奴蘇英遵太后懿旨。”
“很好,看來你是真心待陛下的�?丛谀銈円黄嫘姆萆�,我破例將你調(diào)到陛下身邊伺候。”
“奴謝太后�!�
葉慈一走,譚素穎就被遷出偏殿,趕到宮人們合居的地方。
“我身上還帶著傷,就讓我住這?”
看譚素穎不情不愿的樣子,那掌事宮女冷笑道:“還以為自己是名門閨秀譚小姐呢?”
譚素穎:“你……!你何必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笑話,憑你的身份如何叫欺人太甚?況且太后殿下留你茍活于世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當誰不知道寒食散是從哪里流出來的?”
譚素穎臉色一白,正要解釋:“什么叫……”
“行了,你這點裝模作樣的小伎倆用不到我身上。看你長得機靈模樣,居然芯子是個蠢笨的。也不想想,事關(guān)陛下,怎么大的事情太后殿下怎么可能會不查清楚,蠱惑陛下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譚素穎:“……”
掌事宮女翻了個白眼,手一指屋內(nèi)簡陋的擺設(shè),不屑道:“你是最次等的宮女,就該住這!且受著吧!”
……
一直看著對方沉著冷靜的處理完這么些糟心事,還不被姬雍理解,只當她是洪水猛獸,處處防備。
戚元楚就忍不住心疼。
先前褚慈是提過她不喜歡姬雍,嘴上是這樣說,可行動上可不是這樣的。
要是真的討厭,又怎么會把他捧上帝位,盡心盡力輔佐新殊不知葉慈的故意放縱,造成了大眾印象的錯誤認知,讓戚元楚以為她是個重情重義口是心非的性格的人。
戚元楚忍不住安慰她:“太后別難過了,當心氣壞了身體。”
拂綠也跟著說:“是啊殿下,沒什么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了,可別為了這些事憋壞了心情�!�
葉慈:“?”
揍完人的葉慈分明神清氣爽,笑道:“我不氣,我怎么會生氣,我心情高興著呢�!�
凈看他的笑話了,怎么可能會憋壞心情?
戚元楚:“……”
拂綠:“……”
聽見這幾句話的其他宮人:“……”
有那么一瞬間,她們都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太后殿下都怒極反笑了,果真是被氣壞了。
戚元楚連連附和葉慈,生怕她心疾發(fā)作:”是的是的,你不生氣,你高興著呢�!�
葉慈:“我確實不生氣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對對對,您不生氣,您一點都不生氣。”
“……”葉慈也不是傻,哪里看不出來她們都在敷衍自己,心情哭笑不得。
她們都以為太后殿下被養(yǎng)子忤逆,氣昏頭了。
連跟她最親密的戚元楚都這樣認為,更別提其他人了。
再一看,拂綠的眼眶都被氣紅了。
她們公主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遠在南姜的陛下要是知道了該會多心疼。
看她們義憤填膺的表情,現(xiàn)在不論葉慈怎么解釋都會被以為氣傻了正在說反話。
純粹浪費時間,也就放棄解釋了。
一事畢了,還有其他事沒解決完。
說了要給商相和長項候一個交代,絕不含糊。
次日,任命長項候長子云擎為淮南郡郡守的詔令就到了長項候府上。
接過蓋著印璽的詔令,以及象征權(quán)利的官印,證明身份腰牌,郡守的官服等一系列東西,云擎的心情十分復(fù)雜。
他云擎本來是云家最得意嫡子嫡孫,從小武藝過人,苦讀兵書,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將來的長項候。
可一朝斷腿什么都沒了,為了深愛的譚素穎,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如今未婚妻這樣背叛,他不恨不怨嗎?
當然恨,當然怨了,一腔癡情錯付,都比不上斷腿之仇,因為顯得他太可笑了。
沒有將士會接受一個馬都騎不好的瘸腿將軍,沒有家族會接受行動不便的王侯,沒有朝廷會接受斷身有殘疾的官員。
參不了軍,承不了爵,也入不了仕,一狠心,云擎選擇了捅破天,毅然決然投靠太后。
結(jié)果他賭對了,換來如今的就任詔令。
聽說譚氏被太后賜死,皇帝也被囚禁深宮,不能上朝,徹底成了傀儡皇帝。
云擎就心里高興,朗聲叩謝太后恩典。
宣讀詔令的宮人帶著一包金子美滋滋的離開了,走前說了不少吉利話,還透露出太后心情不錯的消息。
長項候彎腰扶起長子,虎目含淚道:“詔令上說半月后去往懷南上任,懷南是富饒之地,容易出政績,不錯。只是擎兒上任后切記要好好治理,為國為民,不要辜負太后殿下的好意�!�
云擎知道這個機會是他爹不要臉皮親自哭回來的,微微動容道:“請父親放心,兒子曉得的�!�
……
一碗冒著熱氣的藥呈到姬雍面前,端著碗的宮人死板道:“陛下,到時間喝藥了�!�
“……”床上躺著的單薄人影沒有任何反應(yīng),但很明顯呼吸起伏的弧度加重了。
他太瘦了,瘦到背脊骨突出,許久不見天日的膚色蒼白,跟玄色寢衣對比起來,就像是更加明顯。
雖然是瘦,但明顯比先前虛假繁榮式健康真的多。
這些宮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都要走這一遭,換做一個月前,皇帝陛下還會拿各種東西打人揍人。
太后殿下為此換了一批又一批身體強健的內(nèi)侍,只為了摁住戒斷反應(yīng)的皇帝,叫他喝藥,被首席御醫(yī)診脈治療。
頓了頓,那宮人又出聲道:“陛下,您該……”
喝藥兩個字還沒說完,床上的人動了。
嘭的一聲,藥碗被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漆黑的藥汁潑了一地。
這一聲脆響,打破了僵硬的沉默。
“滾!滾出去!”
周圍的人因為皇帝的震怒跪下,齊聲道:“陛下息怒,為龍體著想切勿糟踐自己。”
又一碗藥呈了上來,跟不要錢一樣,不同的人穿著一樣的衣服,說著一樣的話。
恭敬又死板的說:“陛下,您該喝藥了�!�
“……”姬雍的眼睛冒著光死死盯著眼前的人,看似倔強不屈,心底不住的開始發(fā)虛。
說來可笑,姬雍被戒掉寒食散后,就想通了許多事情。
比如褚太后變相軟禁他,許久才過來一趟,就是一心磋磨他的意志。
不得不說,她好像成功了。
“陛下,快喝藥吧,待會涼了就更難入口了�!狈钏幍膬�(nèi)侍再次提醒。
這句車轱轆話姬雍已經(jīng)聽到膩味了,腦子里繃緊的那一根弦終于忍不住,崩斷了。
姬雍再次打翻第二碗藥,不顧滿地殘片赤腳踩上去,疼的他心肝直抽,怒斥道:“你們口口聲聲喊朕陛下,表面供著敬著,可是心里的態(tài)度有幾分是真正敬朕是陛下的?!”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息怒!只會叫朕息怒!朕已經(jīng)好了!”
每說一個息怒,姬雍就會踹翻一個內(nèi)侍,碗的殘片深深扎進腳底。
疼的撕心裂肺,姬雍詭異的覺得這樣的他才是真正活著的,不是跟行尸走肉的木偶一樣,不會思考,任人宰割。
跟強調(diào)什么東西一樣,姬雍手一指昏暗的宮殿大門:“朕要出去�!�
好久沒見過光了,光明究竟是怎樣的。
外面到底是什么時候,是花開的時候,還是春耕的時候,他一概不知。
內(nèi)侍們啞聲了,只跪著不說話。
這種態(tài)度無疑是火上澆油,姬雍崩潰更甚:“朕要出去!朕是皇帝!你們這是欺君,這是謀反!讓朕出去!朕要找商相,讓朕出去!”
跟響徹臨華宮吼聲相反的,是無盡的沉默。
明知沒用,還是會嘗試。
鬧夠了鬧累了,姬雍就會坐回床上,盯著被他砸光了擺設(shè),顯得清冷空蕩的臨華宮發(fā)呆。
他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語:“不應(yīng)該的,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怎么覺得我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會有賢后,會有良母,會有忠臣,會有良相,不應(yīng)該囿于方寸之地,如籠中囚鳥,掙脫不能�!�
“自繼承皇位后,究竟什么東西變了?”
跟每個陷入低谷時期,往外界尋找原因的人一樣,姬雍復(fù)盤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人生。
角落里的譚素穎抱著舊傷未愈的胳膊,忍不住花點數(shù)修復(fù)傷痕。
除了外露的傷痕,衣服之下掩蓋的青紫可不少。
不光是她,臨華宮服侍的每一個人基本如此。
譚素穎盛實在受不了了,她生性極度怕疼,就一次又一次用點數(shù)恢復(fù)身體健康。
心中懊惱不已,現(xiàn)在國運陰盛陽衰,隱隱有女主臨朝之兆。死死壓制了姬雍的龍氣,導(dǎo)致他運勢低迷,根本沒多少氣運可以給她吸收。
從他身上吸收的氣運都不夠自己治傷用的,系統(tǒng)連日裝死,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問就是能量不足,要保存能量。
忽然,她覺得有什么視線在盯著她,心頭一驚,那種審視的意味太明顯。
悄悄抬起頭,譚素穎就對上了姬雍冰涼入骨的視線。
得做點什么挽回,不然又要挨揍。
她強撐著真的走到床邊跪下,就看見蹭了一地的血,震驚道:“好多的血,陛下受傷了?!”
看他沒什么反應(yīng),譚素穎試探道:“讓奴為陛下療傷,可否?”
男人的視線仍然緊緊盯著她的臉,直把她盯得臉色青白,才沉沉應(yīng)一聲:“嗯�!�
譚素穎松了一口氣,扭頭叫人拿東西來,仔細處理傷口。
看他肯處理傷口,侍奉的內(nèi)侍們也松了口氣,太后有令力求恢復(fù)陛下健康,不能有半分差錯。
譚素穎:“你們先退下,待會這些我來收拾,先讓陛下清凈一會�!�
跪了一地的內(nèi)侍詢問似的看向姬雍。
姬雍淡淡道:“退下�!�
“是陛下,奴等告退。”
人走完后,譚素穎說了許多話為了開解姬雍心情,都沒能把姬雍的臉色說緩半分。
但在譚素穎心里也算是另眼相看的優(yōu)待,畢竟他都不接受其他人的啰嗦。
最后才說出真正想說的話,聲音壓的極低:“……分明您才是北周的皇帝陛下,太后殿下為了把持朝政軟禁陛下,實乃……牝雞司晨吶。”
姬雍眼皮一掀,語調(diào)古井無波的重復(fù)四個字:“牝雞司晨?”
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年他年紀不大,景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時,術(shù)士在出宮門前撞到了他。
當時他臉色突變,嘴里那句低聲喃喃:牝雞司鳴之兆,北周將格局大變。
現(xiàn)在褚慈臨朝眾臣拜服,不敢不從。
看看,那句話這不就應(yīng)驗了嗎?
推開跪著為自己處理傷口的譚素穎,無視她震驚的眼神。
姬雍大步流星走到內(nèi)殿外吩咐:“我要見母后,兒子姬敬淵要向母后請罪�!�
第93章
太后千千歲17
該說不說,
姬雍真不負他能屈能伸,隱忍蟄伏的性情,見到葉慈就跪下哭訴請罪。
字字真情,
涕泗橫流,
浪子回頭的肺腑之言總會讓聞?wù)吒袆硬灰选?br />
完全沒有前幾天見到褚太后時大肆叫罵,
拒不理會的樣子。
葉慈靜靜聽著他說,手撐著額頭。
不愧是能糊弄住原主的男人,
這伶俐口才,這文學(xué)底蘊沒有一處是虛的。
那股苦澀的藥味在臨華宮中橫沖直撞,把每一個人身上都熏得苦澀無味,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昭帝病重時期。
“是敬淵不識好歹,
不知母親苦心孤詣的教導(dǎo),
如果不是母親,
就沒有如今的姬敬淵,
敬淵知錯了,求母親原諒!”
直到她被一句響亮的“敬淵知錯了”叫回心神,
垂目注視。
都以為皇帝被太后關(guān)瘋了,腦子不清醒了。
不然怎么會把自己放的那么低,說的那么肯定?
大殿門外送來微風,
吹散了大部分藥味,
心曠神怡。
日光籠在姬雍身上,他又熱又喜歡,
沒開門的臨華宮真的太陰冷了。午夜夢回,總能看見昭帝和景帝在那唉唉痛叫,
想把他也拉入地府。
“知錯了?”葉慈卻知道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又有了新的目標。
姬雍雙眼發(fā)亮,
語氣堅定:“敬淵真的知錯了,
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彌補!”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葉慈,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她的意思。
很可惜,包括極會察言觀色的姬雍在內(nèi)的人,什么都看不出來。
心有惴惴,不知該如何是好。
上面?zhèn)鱽硪宦曒p笑,簡直把姬雍的心肝高高拔起,拳頭攥緊,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幸而,端坐正位的褚太后小道:“你肯學(xué)好,我很欣慰,不枉昭帝對我的囑托�!�
此話一出,姬雍如獲新生,差點癱軟在地,好險是穩(wěn)住了自己,當即謝恩。
都以為她不會放人,她真的放人出宮了。
帶著人走上步攆,戚元楚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真的讓陛下出去?”
葉慈曬著暖陽,人懶洋洋的,愜意道:“總有人不死心,等真正死心了才能安分下來�!�
戚元楚眉宇一攏,有些茫然:“你是說……?”
葉慈一捏她臉,果然軟乎乎的,心情好了不少:“北周皇室沒有表面簡單,昭帝臨終前給他留了點東西,不說能跟我正面相對,魚死網(wǎng)破的能力還是有的。暫時不把他逼的太急,免得處理起來更加麻煩。”
“嗯?”戚元楚傻傻的哼一聲。
葉慈:“等著引蛇出洞,讓我看看都還有誰會幫他�!�
譚素穎驚詫不定的看著褚太后遠去的儀仗,倒是真的想不明白褚太后究竟是什么想法。
難不成,還真的是對姬雍真心以待?
走出囚籠的姬雍曬著太陽,腰上垂掛著一枚墨玉,面色沉冷,好似一只慘白的鬼。
他也看著儀仗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背影,全都消失不見了。
才回過頭來,瞥了一眼譚素穎,姬雍扭頭對旁邊的人吩咐:“蘇英這段時日伺候深得朕心,升一等宮女,在朕身邊侍奉起居。”
沒想到還有意外驚喜降臨,譚素穎連忙跪下謝恩。
“謝陛下隆恩,奴以后定會更加盡心盡力侍奉陛下!”
被磋磨過分的她早就忘記之前說過的最討厭的就是下跪,現(xiàn)在跪的比誰都快。
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把她打動,安撫。
“起來吧�!�
垂目盯著譚素穎的腦袋,姬雍緩緩勾起一個笑。
這個女人有點小聰明,又愛自作聰明,或許在之后有點用處。
皇帝重新出現(xiàn)在朝堂上,讓不少臣子松了口氣,如果褚太后再繼續(xù)下去,他們難免不會心有疑慮。
解禁的皇帝在朝堂上比之前更加聽話,更加恭順,倒叫商相更加失望。
下了朝后連連搖頭,暗嘆終究還是太年輕,受不得磋磨。
又聽說他跟那個叫蘇英的女奴十分親近,還想提她為少使。
對月惆悵幾夜后,古稀之年的商相提出了乞骸骨。
商相經(jīng)歷三朝,算上姬雍已經(jīng)是第四朝,都活成了老古董,在朝中極有威望。
他想致仕沒那么容易,這封折子一出,驚動了不少人,葉慈也不例外。
再三挽留后,看他實在堅持,最終是同意了。
商相退出朝堂,回鄉(xiāng)安心頤養(yǎng)天年,那就要擇出新丞相,接任商相繼續(xù)輔佐帝王。
丞相乃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切不可馬虎。
最終選定由御史大夫衛(wèi)呈繼任丞相之位,這衛(wèi)呈家中出過幾任皇后,衛(wèi)呈的姑姑就是前一任皇后,也就是昭帝的生母。
本來御史大夫就是丞相預(yù)備役的意思在,位比副相。選中他,既能服眾,又讓褚太后覺得滿意,皆大歡喜的結(jié)果。
這件事好不容塵埃落定,眼看著衛(wèi)呈跪受官印,大呼陛下萬歲,太后千歲。
這段時日感覺自己緊張到徹夜難眠,驚醒好幾回的姬雍默默放下了緊繃的心弦,悄悄深吸幾口空氣。
但不敢先說平身,帶著笑意的面容看向了左側(cè)的褚太后,看她的應(yīng)答。
葉慈在眾目睽睽之下,比皇帝還先開口:“平身吧,衛(wèi)相可要盡心盡力輔佐陛下,才不枉你這身官服。”
“臣衛(wèi)呈定不負太后殿下厚望,忠心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姬雍總覺得褚太后華中總有深意,下意識想要去細細揣度。
姬雍這才猛然驚覺,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養(yǎng)成了揣度褚太后各種意思的習(xí)慣了,細細數(shù)來,原來他對褚太后的恐懼竟然已經(jīng)深入骨髓了?
可帝王之側(cè)豈容旁人酣睡?此人不除,早已釀成心頭大患,繼續(xù)放任下去,他該要驚夢到幾時?
……
入盛夏后,葉慈嫌熱貪涼,就叫人在停鳳殿里放多一盆冰盆納涼。
不想因為這點貪涼,她竟然風寒了,早上起床就打了一個噴嚏。
下了朝就眼淚汪汪,連打好幾個噴嚏,腦袋發(fā)漲發(fā)暈。
戚元楚伸手一探,被額頭溫度燙的一跳:“你發(fā)熱了都!”
葉慈早就就從系統(tǒng)那里知道自己感冒,買了感冒藥吃了。
還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甕聲甕氣的說:“沒什么大事,一點小發(fā)熱而已,睡一覺就好了。”
戚元楚剛想說什么,隔壁站著的人比她還快,緊張道:“這怎么能行!母親體弱,不能因為小病疏忽,得請御醫(yī)過來看看才成。”
葉慈:“?”
被搶話的戚元楚:“……?”
你怎么還沒走?
兩人眼里的意思太明顯,姬雍明顯噎了一下,有必要那么嫌棄?
不管真心實意,話都開口了,戲總要演全套。反正姬雍表現(xiàn)得比誰都著急,忙著人請御醫(yī)過來為葉慈診治。
御醫(yī)只說沒什么大礙,就是夜間著涼了,發(fā)出熱汗,好好休息,再開藥吃一帖就沒什么大事。
宮人送走了御醫(yī),出幾個人跟著御醫(yī)回去拿藥。
面子功夫都下了,嘴上的好話是不能少的。
人站在屏風外,姬雍緊張道:“母后一定要好好修養(yǎng),可不能小病拖成大病。過段時日就是西乾使臣將來北周歲貢的日子,敬淵愚鈍,萬不能沒有您主持大局。”
這話過于伏低做小,還是沒能聽習(xí)慣的戚元楚差點沒忍住多看他一眼,但還是忍住了,擰了帕子給葉慈額頭降溫。
葉慈鼻塞頭暈,不想再跟他演母慈子孝,便揮手道:“你有心了,先退下吧�!�
“敬淵這就出去,不煩擾您了�!�
“嗯�!�
……
出去之后,譚素穎首先迎了上來。
“陛下,太后殿下可還好?”
姬雍緩緩嘆了口氣,搖頭道:“母后沒什么事,就是風寒發(fā)燒罷了。幸好只是一點風寒發(fā)燒,不然她體弱多病的身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譚素穎笑容勉強:“陛下純孝,若是太后殿下知道,定會感動不已�!�
聽他嘆氣的時候譚素穎就高興,以為老妖婆要病死了,結(jié)果就是一個小小的風寒發(fā)燒!
白浪費心情了!
看姬雍真心實意擔憂的表情,譚素穎火氣更甚,想不明白好好的氣運之子怎么在褚慈那里慫成孫子!
不是說他大殺四方,運籌帷幄嗎?現(xiàn)在他這慫樣,那還有系統(tǒng)跟她說的威武霸氣,這褚慈真是礙事。
姬雍將她的表情全都收歸眼底,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仍是憂心忡忡道:“母后說今日她無法起身,一應(yīng)政事由我自己處理,也不知道能不能處理好……得給母后留一個好印象……”
留下呆愣在原地的譚素穎,姬雍坐上了前往理政殿的步攆。
褚慈……礙事?
沒有褚慈,不就行了嗎?
鋌而走險的譚素穎忘了,抱有這樣心態(tài)的人總沒有好下場。
她以為姬雍被褚太后馴成俯首帖耳的孬種,其實沒有,他仍然在利用她。
她以為褚太后會喝下那碗與眾不同的藥,其實沒有,捧到面前的那一刻,她就聞出不一樣的地方。
葉慈伸出的手一頓,靜靜看了那碗藥半晌,才問:“這是我今天的藥?”
奉藥的宮人不知道太后為何會有此一問,點頭應(yīng)是:“是的,這是御醫(yī)開給殿下今日的藥,他說殿下您身有舊疾,有些藥材得避諱一二,所以味道可能沒有往日苦�!�
戚元楚見她態(tài)度奇怪,看了看那碗藥,又看葉慈:“怎么了嗎?”
對奉藥宮人招了招手,葉慈說:“你湊過來點,讓我再看看�!�
“我去找那御醫(yī)過來問話。”這話一出,戚元楚的臉頓時冷下來了,站起身就要把它拿的遠遠的。
“琬娘不急,等會有的好問的�!逼菰蝗~慈拉住手腕,坐了回去。
“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拂綠也看出了她態(tài)度不對,正色道。
抬手端起,俯首嗅聞的時候,袖口處滑出一點碎末沒入藥碗里,頃刻間就溶入藥碗。
把碗放回去,葉慈才悠然道:“是啊,沒有往日苦,但也比往日多了點東西�!�
在場的人皆是聞言色變,跪地俯首。
給褚太后下藥,這跟老虎頭上拔須有什么區(qū)別?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戚元楚終于忍不住了,霍然起身,目色冷厲:“查!必須嚴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想要謀害太后的人!”
闔宮上下聞風而動,不單震驚后宮,朝野也被驚動一二分。
還沉浸在暗喜中的譚素穎被侍衛(wèi)抓走的時候還沒能反應(yīng)過來,把姬雍人都看蒙了。
譚素穎大驚失色:“檢查出見血封喉的鶴頂紅?!怎么可能?!我一個小小女奴哪里能那到這種頂級毒藥,我是冤枉的!”
“你說你是冤枉的,在午時一刻時分你可進了膳食房?”
譚素穎為自己辯解,口齒清晰道:“我那時候是為陛下拿一道湯,偶爾路過而已,誰知道那里煮著的是太后殿下的藥!”
那人根本不信,嗤道:“你以為這樣說就能取信于人?如今誰不知道太后殿下風寒發(fā)熱,這藥分明就是呈給太后殿下的,你進入御膳房后就往那邊去,拿的還正好是湯,又把所有人支使的團團轉(zhuǎn)�!�
看譚素穎無話可說,他一再逼問:“不是趁亂下藥,難道你只是去那里過過支使人的寵妃癮嗎?”
譚素穎:“你這是構(gòu)陷之詞,并無實據(jù)�!�
自己從系統(tǒng)商城里兌換的分明是無色無味的毒藥,用盡這個世界任何手段都檢驗不出的毒藥,只是誘發(fā)褚慈心臟病的毒素而已。
怎么可能會是鶴頂紅?!
她再蠢都不會放鶴頂紅,現(xiàn)在怎么可能會變成一檢驗就出來的鶴頂紅,她瘋了嗎?!
捉人的侍衛(wèi)不再跟她閑扯,只道:“有什么話,自己跟慎刑司的人說去。卑職驚擾圣駕,請陛下勿怪!帶走!”
輕飄飄一句請陛下勿怪就想把這件事揭過去,叫姬雍面色扭曲一瞬。
求助的眼神投向皇帝,譚素穎驚恐呼救:“陛下,妾是冤枉的!請您救救妾!”
不想姬雍后退一步,神色比她還驚恐,跟不認識她似的,厲喝道:“大膽狂徒!你這賤人膽敢下毒謀害母后,其罪當誅,罪不可恕!還不快拖下去給母后問罪!”
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做了還暴露,就沒必要繼續(xù)留在身邊了。
反正他也沒有忘記,究竟是誰把寒食散送給他服用的,又是誰用異香勾引自己的。
當他當真沒查出來,那引誘他服用寒食散的藍御醫(yī)就是她的傾慕者嗎?
“陛下?!”譚素穎如遭雷擊,她是沒想到寧愿自己被太后打死也要保下她的姬雍會說這樣的話。
不住掙扎,譚素穎鬢發(fā)散亂:“可妾真的是冤枉的!我沒有下藥,我真的沒有下藥,難道往日妾與陛下的情分皆是虛妄嗎?!”
姬雍一揮袖,冷酷無情道:“把她帶走,別讓母后久等!”
“我tm真瞎了眼看上你這連老婆都護不住的狗渣男了!你就tm活該一輩子給褚慈壓死!”譚素穎徹底崩潰,不住叫罵。
不怪譚素穎會崩潰成這樣,因為她的點數(shù)早已清空,這一次就真的是死。
……
陰暗的地牢里趴著一個女人,遍體鱗傷不知死活。
忽然外邊傳來開門的聲音,吱呀一聲,一閃而逝。
緊接著,就是女人冷淡的回絕聲:“不必,我一人足矣�!�
“……可這地牢環(huán)境可怖,會不會污臟了您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