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晏對于別人這種奇奇怪怪的舉動向來是當做不存在的,他臉色未變,只是撩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冷淡道:“有預約�!�
好在那小伙子比之前的司機識相,不提看守所病也能好。他點了點頭,換了副正經(jīng)點的模樣,沖顧晏道:“通訊號報一下。”
顧晏道:“”
“好,我登記一下,稍等啊�!毙』镒油炖飦G了一顆糖,含含混混地道。
燕綏之頓了一會兒,突然“嘶——”了一聲。
“怎么?”顧晏皺眉瞥他,“牙疼?”
燕綏之的眉頭皺得比他還深:“你通訊號多少???你再報一遍???”
第9章
出差(五)
“不用謝。”正在登記的前臺小伙子非常順溜地報了一遍。
燕綏之連忙調(diào)出全息屏幕,嗖嗖翻到通訊記錄。整個記錄短小得可憐,這兩天里給他這個智能機發(fā)來過通訊請求的總共就兩個號碼。一個是后來的公寓服務號,另一個……
是誰不用說了。
顧晏接過那小伙子遞過來的房卡,抬了眼皮,“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掛了誰的通訊?”
“麻煩講點道理,先掛斷的明明是你�!�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電梯。
顧晏按下了7層,目不斜視地冷聲譏諷道:“上來就是一句‘公寓不續(xù)租’,不掛斷難不成問你服務打幾分?”
“因為在那之前我剛收到公寓的信息,說稍后給我發(fā)語音確認,然后你就撥過來了�!毖嘟椫疀]好氣道,“這位老師你怎么那么會挑時間?”
胡攪蠻纏,強詞奪理。
顧晏凍著臉,看起來氣得不清。
“而且——”燕綏之又道。
還他媽有臉而且?
顧晏簡直也要被他氣笑了,短促地呵了一聲,電梯門一開就大步走了出去。
“你撥過來怎么不說一下你是誰?”燕綏之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繼續(xù)道,“你要說一聲不就沒后面的誤會了么?我又沒有你的通訊號�!�
顧晏有他的通訊號倒是不奇怪,畢竟報到證還有后面附加的電子檔案里都有。
燕綏之這么說著,又調(diào)出了全息屏,低著頭邊走邊把顧大律師的通訊號保存起來。
“實習生手冊�!鳖欔汤洳欢¢_了口,腳下步子也是驟然一停。
“手冊?那倒霉手冊又怎么了?”燕綏之也跟著停下了步子,抬頭問道。
他現(xiàn)在聽見這玩意兒就頭疼,總覺得里面埋著無窮無盡的坑,可以讓顧晏隨手截圖來刺激他。
“菲茲在手冊列明了輔導律師的通訊號,并且用了三行高亮加粗字體提醒你們存起來�!鳖欔陶f。
燕綏之一愣,“還有這個?我怎么沒看到�!�
“因為你就看見了錢�!�
“……”
顧晏抽了一張房卡打開了自己面前的房間,進去開了燈。
燕綏之自認有點理虧,不打算再聊通訊號的問題,就隨口扯了點別的,“你不是說你一點兒實習生方面的資料都沒看么?怎么對手冊內(nèi)容那么了解�!�
“這兩天抽空研究一下�!�
“研究那個干什么?”有這個功夫看你的案件資料不好嗎?
顧晏轉(zhuǎn)過身來靠在玄關(guān)處,剛好擋住了進屋的路:“為了找到明確的條例把你開除。”
燕綏之:“?”
顧晏說完,把另一張房卡插進燕綏之的大衣口袋,隨手一指門外,語氣格外平靜:“滾�!�
緊接著,房間大門就在燕綏之面前懟上了。
發(fā)出嘭的一聲響。
“……”
燕綏之挑了挑眉,心說:好了,這句是我言傳身教的沒錯。
他從口袋邊緣抽出搖搖欲墜的房卡,翻看了一眼房間號,就在隔壁。便悠悠哉哉地刷卡進了屋。
這家旅館雖然跟德卡馬的那些不能比,但還算得上干凈舒適,至少屋里沒有外頭那種流浪漢和酒鬼混雜的味道,甚至還放了一瓶味道清淡的室內(nèi)香水。
有床有沙發(fā),室內(nèi)溫度不高不低。
這趟出差恰到好處地解決了他的住處問題,雖然住不了多久,但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他那天中午掛了顧晏的電話,下午就問辦公室夜里留不留人。就算是傻子,恐怕也能根據(jù)那兩句話猜出個大概情況,跟何況顧晏還知道他全部身家只有可憐巴巴的5022西。
所以,這趟臨時通知的出差出于什么心理也不難猜了。
看來他這個脾氣不怎么樣的學生,也僅僅是脾氣不怎么樣而已,心還挺軟。
燕大教授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站在落地窗邊自省了一會兒,給幾分鐘前新存的那個通訊號發(fā)了條信息:“房間不錯,謝謝�!�
意料之中,對方一個字都沒回。
燕綏之嗤了一聲,搖了搖頭,心說看在床的份上就不跟你小子計較了。
不過床有了,換洗衣服還沒有呢,畢竟他來的時候是兩手空空。
倒不是出差的通知來得太突然,而是燕綏之本來就這個習慣。他手里不愛拎太多東西,智能機、光腦、律師袍,除此以外有什么需要都是到地方直接買。
燕綏之略微整理了一下,便帶著房卡出了門。
酒城這地方他并不陌生,該去哪里更是輕車熟路。他在門口攔了個車,報了目的地,便自顧自地倚在靠背上閉目養(yǎng)神。
剛養(yǎng)沒幾秒,指環(huán)震了一下。
燕綏之皺了皺眉,睜開眼,全息屏上一條新信息。
姓名:壞脾氣學生
內(nèi)容:你出門了?
燕大教授這么多年要干什么要去哪里全憑自己一拍腦袋決定,放浪不羈,從沒有要給人報備一聲的習慣。冷不丁收到這么條信息還有些莫名其妙。
愣了兩秒他才“嘖”了一聲,耐著性子回道:“對,我去買——”
話還沒說完,界面就被一個卡進來的通訊切掉了。
燕綏之:“???”
通訊一接通,對方道:“我是顧晏。”
燕綏之心說廢話,“我知道,我存你號碼了。”
“在哪?”
“黑車里�!�
前座司機:“……”
顧晏沉默兩秒道:“……要去哪里?”
燕綏之道:“雙月街,我去買點換洗衣服。這才剛上車,你信息就來了。”
“出門不知道說一聲?”
燕綏之有點想笑:“說了你回嗎?”
“……”
顧晏似乎被他堵了一下,片刻后又道:“我過會兒過去�!�
“不用,我買東西快得很,要不了十分鐘�!毖嘟椫�。
“帶實習生出差,你出任何問題我都得負全責。”顧晏說道,“你是不是忘了酒城是什么地方?”
燕綏之心說當然沒忘,然而我來酒城的次數(shù)恐怕是你的兩倍,比起我的安全,我可能還比較擔心你。
但是這次他嘴巴多了個把門的,沒有把這話禿嚕出來。
于是燕大教授憋了兩秒,想不出更有說服力又不暴露身份的話,只能點頭道:“行吧,那我到了等你�!�
“先把車牌號發(fā)過來�!�
燕綏之:“??干什么?”
“萬一出了意外,還能有個線索收尸。”
燕綏之:“……”
顧晏講完恐怖故事就掛斷了電話。
燕綏之瞪了半天全息屏,最終還是認命地敲過去一串車牌:“EM1033”
雙月街是個很奇特的地方,那是附近唯一的“富人商業(yè)區(qū)”,偏偏鑲嵌在大片斑駁低矮的“貧民窟”里,像一塊不小心粘錯了地方的口香糖,在黑黢黢的臟亂色塊里打了個黃白色的突兀的補丁。
黑車司機是矮胖的中年男人,他在雙月街的街頭停了車,沖燕綏之打了個招呼,“對不起啊先生,只能給你停在這里了,我得趕著回家一趟,前面就是雙月街,祝你玩得愉快�!�
“謝謝。”燕綏之難得在酒城碰見個正常點的司機,付了車費便下了車。
誰知道司機自己也從駕駛座上下來了,一邊用老舊的通訊機跟人說話,一邊撐著車門沖燕綏之點頭笑笑。
“你到了沒?”周圍環(huán)境嘈雜,司機不得不沖電話那頭的人嚷嚷,“我?我已經(jīng)在路口了,沒看到你啊?你快過來接一下手,半個小時前就跟你說了,非拖拖拉拉到現(xiàn)在,你是不是又去——好好好,我不說,但是你他媽的快點!”
即便燕綏之不想亂聽,這咋咋呼呼的聲音也還是鉆進了他的耳朵里。
他挑了挑眉,沖司機笑笑,抬腳朝雙月街通明的燈火下走去。
逛街這種事情燕綏之沒什么興趣,他買起東西來總是目標明確,速戰(zhàn)速決。所以他半點兒沒猶豫就直奔一家店面,以往他來酒城也都在那里買更換用的外衣。
剛進店,他手上的指環(huán)就是一氣連環(huán)震,差點兒把整個手指頭給哆嗦斷了。
干什么呢這是?
燕綏之原以為又是某位壞脾氣學生來煩人了,結(jié)果一看居然不是。
搞得他手指連環(huán)震的是實習生洛克,這位熱心過頭的二傻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給所有實習生拉了一個通訊聯(lián)絡小組。
兩分鐘前,安娜小姐在里面發(fā)了一張截圖。截圖內(nèi)容一項通知。
通知內(nèi)容是所有實習生在一周后會有個考核,考核結(jié)果會作為初期成績登記下來,等到實習期結(jié)束前,跟末期成績一起做個綜合分,來決定去留。
洛克:一人挑一個案子做模擬庭辯。
安娜:你也看到通知了?
洛克:兩個小時前老師告訴我了,讓我好好準備別丟他的臉。
菲莉達:我怎么沒收到通知?
燕綏之心說巧了,我也沒收到。
洛克:可能還沒來得及通知?反正最晚明天也該知道了。不如先商量一下各自挑什么案子吧。
菲莉達:我看看。
燕綏之看了眼截圖里列舉的案子,一共五個,涉罪類型各不相同。他對這個無所謂,想著讓這些學生們先挑,挑剩哪個他就接哪個。
幾秒后,小組又震動起來。
洛克:挑好了,我搶劫吧。
菲莉達:我綁架。
安娜:……那我故意殺人好了。
亨利:非法拘禁。
燕綏之動了動指頭,發(fā)了一條。
阮野:那我只能把你們?nèi)甲テ饋砹恕?br />
眾人:???
考核內(nèi)容就這么內(nèi)部分配了,燕綏之笑了笑,正準備關(guān)界面,卻見又有人冒了頭——
亨利:提前恭喜安娜和洛克了。
洛克:?
安娜:?
亨利:你們沒聽說過嗎?初期考核看老師身份的,因為負責組織的是霍布斯和陳兩位律師,所以基本上這兩位的學生不用擔心分數(shù),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菲莉達:……從哪聽來的,沒有證據(jù)還是別這么說比較好。
亨利:到時候可以看看。不過我其實沒所謂,需要擔心的應該是阮野。
燕綏之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在說自己,他想了想,回了一個字:哦。
亨利:…………………………你都不問問為什么嗎???
第10章
聽審(一)
這有什么好問為什么的。
燕綏之看著全息屏,心說這位年輕人,你對真相一無所知。如果連這種實習生之間模擬的庭辯我都需要擔心,那我基本就可以收拾收拾準備退休養(yǎng)老了。而且……
他又不是真來給這倒霉律所打工當壯丁的。
爆炸案資料一到手,他就可以把離職申請拍到顧同學桌上拍屁股走人了,擔心什么啊。
見他半天沒回復,亨利又憋不住了。
亨利: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打聽太多?沒關(guān)系,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怕你沒有心理準備。
阮野:謝謝。
亨利:我從幾位學姐學長那里打聽來的,他們說顧律師打分很恐怖的,絲毫不講情面,而且關(guān)系跟他越近,他的要求就越高,高得能讓你懷疑人生。聽說曾經(jīng)有一位學生跟他有些沾親帶故,本以為來這里能有人罩著,誰知顧律師不收實習生,這就經(jīng)受了一波打擊。后來那人初期考核準備得有些馬虎,在模擬庭辯上感受了一番震撼教育,抬著下巴上去,哭著下來了。試著想象一下,如果是他自己的學生……
眾人:害怕。
洛克:這風格讓我想到一個人。
安娜:我也……
亨利:院長……
亨利:前院長。
安娜:顧律師不就是院長教出來的?
一聲沒吭還被迫出鏡的燕綏之覺得很冤——你們顧律師這脾氣絕對是天生的,別往我身上賴。他對我都敢這樣,我會教他這個?
安娜:還是有區(qū)別的,非審查考核期間的院長至少會笑,而且總帶著笑,看起來是個非常親切優(yōu)雅的人。顧律師他笑過?
安娜:沒有。
亨利:你去看看前兩年的審查成績,冷靜一下再說院長親不親切。其實我一直很納悶,為什么每次評分季院長都能有那么高的分。
安娜:怎么?你以前給他多少分?
亨利:……100。
安娜:呵呵。
菲莉達:好,一學院的受虐狂。
燕綏之:“……”
洛克:阮野你怎么不說話?
亨利:嚇哭了?
燕綏之:“……”兩個二百五一唱一和還挺默契。
不過這樣的群組聊天內(nèi)容對于燕綏之來說還挺新鮮,這種純粹的學生式的聊天他有很多年沒見過了,上一次攪和在里頭還是他自己剛畢業(yè)的時候。
他沒有加入,只是用看戲劇的心態(tài)翹著嘴角旁觀了一會兒,便收起了全息屏。
“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嗎?”妝容精致的店員恰到好處地掐著時間走到他身邊。
燕綏之熟門熟路地挑了兩件襯衫,正要轉(zhuǎn)身,就聽見一個低沉的不含情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你怎么在這里?”
他猛一回頭,看見了顧晏的臉,沒好氣道:“你鬼鬼祟祟在后面干什么?嚇我一跳!”
光明正大走進店里的顧大律師:“……你在這做賊?”
“……”放你的屁。
“不做賊這么害怕干什么?”顧晏淡淡道。
燕綏之差點兒要翻白眼,他抬了抬下巴,“我沒給你定位,你怎么找到我的?”
“在對面下車剛巧看見�!鳖欔唐沉搜鬯掷锏膬杉r衫,語氣古怪地問道,“你確定沒走錯店?”
“當然沒有。”燕綏之心說我襯衫大半都是這個牌子,怎么可能走錯。
“你是不是不知道這家襯衫的價位?”顧晏不咸不淡地道,“我建議你先看一下自己的資產(chǎn)卡�!�
燕綏之周身一僵。
顧晏毫不客氣地給他插了一刀:“5022西,記得嗎?”
燕綏之:“……”
忘了。
“有必要提醒一句,出差報銷不包括這種東西�!鳖欔逃值�,“你不至于這樣異想天開吧?”
燕綏之抵著鼻尖緩了緩尷尬,打算把那兩件襯衫放回去。結(jié)果還沒伸出去,就被顧晏半道截胡了。
他將襯衫拎在手里簡略翻看了一下,又撩起眼皮看向燕綏之:“我沒記錯的話,通知出差的時候給你預留的收拾行李的時間,你卻兩手空空。能跟我說說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么?”
燕綏之干笑了一聲,“怎么想的?窮得沒別的衣服,我上哪收行李去?”
顧晏:“……”
“之前倒了血霉,住的地方被偷了�!毖嘟椫_始扯,“那小偷缺德到了家,就差沒把我也偷走賣了換錢,要不然我至于窮成這樣?5022西,呵!”
他說著還自嘲著笑了一聲,別的不說,情緒很到位。畢竟他一覺醒來就成了窮光蛋,跟被偷也差不多了。
顧晏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回,似乎沒找到表情上的破綻,最終他收回目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燕綏之主動建議:“走吧,換一家。想在酒城找家便宜的襯衫店還是不難的,我剛才就看見了一家,就在前面那條街上�!�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指的應該是拐角那家門牌都快要倒的店�!鳖欔痰�,“你確定穿著那家的襯衫,你有勇氣站上法庭?”
還真有。燕綏之心說混了這么多年,哪里還用得著靠衣服撐氣勢。
但是這答案顯然不符合一個正常實習生的心理。
他有些無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辦?”
顧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拿著那兩件襯衫兀自走了。
燕綏之瞪著他的背影,心說你拿著襯衫是要干什么去?總不至于吃錯藥了替我付錢吧?
兩秒鐘后,他的表情仿佛見了鬼……
因為顧晏真的吃錯藥付錢去了……
又一個小時后,回到旅館的燕綏之站在顧晏房間里,看著床邊打開的一個行李箱,略微提高了聲調(diào):“你說什么?”
“別看那兩件新襯衫,跟你沒關(guān)系。”顧晏道。
燕綏之:“……”
顧晏指了指行李箱里的一件黑色長袍,“明天你把這個穿上。”
那種黑色長袍對燕綏之來說實在太熟悉了,那是高級定制店里手工剪裁制作的律師袍,衣擺和袖口都繡著低調(diào)穩(wěn)重的紋樣,紋樣的內(nèi)容是全聯(lián)盟統(tǒng)一的,代表著法律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種律師袍可不是隨便什么人有錢就能買到的,得拿著聯(lián)盟蓋章的定制單,才有資格去量尺寸預約。
當然,還是要錢的……
而且非常昂貴。
這樣的律師袍燕綏之有三件,每晉升一個級別就多一件,最終的那件跟顧晏的看起來還有些區(qū)別,多一個煙絲金色的勛章——一級律師專有。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明天?你是說保釋聽審?我為什么要穿這個?”燕綏之一臉莫名其妙,“我又不上辯護席�!�
他一個實習律師,難道不是只要坐在后面安安分分地聽?
誰知顧晏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轉(zhuǎn)開目光,一邊收好新買的襯衫,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錯了。你上,我坐在后面。”
有那么一瞬間,燕綏之眼皮驚得一跳。他看著顧晏的側(cè)臉,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第11章
聽審(二)
顧晏把律師袍拿出來,闔上行李箱,才轉(zhuǎn)過頭來看向燕綏之,“讓你上辯護席的意思�!�
“為什么讓我上辯護席?”
顧晏站直了身體,皺著眉道:“你真是來實習的?”
他情緒總不放在臉上,除了冷還是冷,也看不出別的什么。
燕綏之一時也摸不透他問這話的目的,于是看著他的眼睛,用最理所當然的語氣道:“當然啊,你這問題可真有意思,我不是來實習的我來干嘛?”
顧晏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我至今沒在你身上看到半點兒實習生該有的態(tài)度�!�
“什么態(tài)度?”
“你試想一下跟其他幾個實習生說,讓他們上辯護席,你覺得他們會是什么反應?”
什么反應?
“兩眼放光,瑟瑟發(fā)抖�!毖嘟椫S口回答道。
“……”
什么鬼形容。
顧晏:“……你呢?你是什么語氣?我?guī)缀跻獞岩晌也皇窃诮o你鍛煉機會,而是要把你送去槍斃了�!�
“鍛煉機會?”燕綏之認為自己捕捉到關(guān)鍵詞,心里倏然一松,他失笑道,“這可不能怪我,你整天繃著個臉說不上三句話就要刺我一針,我當然會反應過度,以為你又在譏諷我搶你的活兒,就像之前在看守所里一樣。”
好,反手潑別人一臉臟水。
顧晏快被他這種風騷的反擊氣笑了,他把手里的律師袍丟在床上,指著房間門說:“滾。”
燕綏之一聽見這個字就笑了。
能請人滾,說明還正常�?磥眍欔虥]發(fā)現(xiàn)什么,也許有點懷疑?但至少還沒能確認什么。
等他笑完再看向顧晏,就發(fā)現(xiàn)他這位學生的臉色更不好了。
“你還有臉笑?”
燕綏之非但沒滾,還干脆拉了一下沙發(fā)椅,坐了下來,軟下脾氣笑道:“實習生該有的態(tài)度我還是有的,就是反應遲鈍了點。你真讓我明天上辯護席?”
顧晏一臉刻薄:“不,改主意了,滾�!�
燕綏之:“……”
燕綏之:“顧大律師?”
“……”
“顧老師?”
“……”
燕綏之心說差不多行了啊,我還沒這么跟誰說過話呢,我只知道怎么氣人,并不知道怎么讓人消氣。
他倚在靠背上,抬眼跟顧晏對峙了片刻,突然輕輕“啊”了一聲,咕噥道:“想起來了,還有這個�!�
說著,他從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樣東西,強行塞進顧晏手心,“給,別氣了顧老師�!�
顧晏蹙著眉垂眼一看,手心里多了一顆糖。
顧大律師:“………………………………”
他那張俊臉看起來快要凍裂了。
“你究竟揣了多少糖在身上?”
燕綏之坦然道:“本來沒了,剛才吃完晚飯出餐廳的時候,前臺小姑娘給的,沒給你嗎?那一定是你繃著臉不茍言笑太凍人了�!�
顧晏:“……”
這種放浪不羈的哄人方式簡直再損不過了,然而兩分鐘后,顧晏和燕綏之面對面坐在了碩大的落地窗邊,便攜光腦擱在玻璃桌面上,一張張全息頁面摞了厚厚一沓。
“約書亞·達勒入室搶劫案的現(xiàn)有資料,這兩天仔細看完。”顧晏冷著臉道。
燕綏之大致翻看了一下,“你什么時候接的這個案子?”
“來的那天上午接到的委任,快中午拿到的資料�!�
燕綏之想起來,那天他們幾個實習生上樓的時候,顧晏正接著通訊。后來他們跟菲茲在辦公室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顧晏的光腦吐了一個小時的資料。
應該就是這個案子了。
雖然顧晏還沒有拿到一級律師勛章,但他在年輕律師中算是佼佼者,名聲不小,身價自然不低。行業(yè)法規(guī)訂立過一套收費標準,依照那個標準,想要請顧晏這樣的律師,花費委實不少,并不是什么人都請得起的。
因此,聯(lián)盟設有專門的法律援助機構(gòu),所有執(zhí)業(yè)律師都在援助機構(gòu)的名單上。
如果有嫌疑人請不起律師,機構(gòu)會從執(zhí)業(yè)律師中抽選一名律師來為他辯護。
費用由機構(gòu)代為支付,當然……就是意思一下,跟那些律師平時的收入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這事兒說白了就是打義工,但這義工還必須打。
一名律師如果接到機構(gòu)的委任,基本都得答應下來,除非不想在這個行業(yè)繼續(xù)混了,因為拒絕委任的記錄影響律師級別的晉升審核。
對于這種委任,有一部人的態(tài)度十分敷衍,他們不會拒絕,但也不會多認真去準備。
因為律師手里總有好幾個案子同時進行,在這一個上面花費更多時間,就意味著其他案子的準備時間會減少。很多人會選擇性價比更高的精力分配方式。
單以錢論,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委任案輸多勝少,這幾乎成了行業(yè)內(nèi)的一種共識。
為了平衡這種情況,嫌疑人如果覺得委任的律師太過敷衍,有權(quán)要求更換。最多可以更換三位。
約書亞·達勒就是這種情況。
以那熊玩意兒的脾氣,就算把他賣了也是血虧,換來的錢湊一湊都付不起一個律師一小時的費用。
機構(gòu)幫他委任過兩位律師,顯然那兩個廢物律師對這案子敷衍至極,搞得約書亞逮誰咬誰,一個不剩都給轟走了。
顧晏是第三個。
約書亞更換權(quán)已經(jīng)用完,轟無可轟。而且……就這顧大律師的脾氣來說,誰把誰咬走還不一定呢。
“沒有監(jiān)護人……有個妹妹……”燕綏之大致掃了一眼資料上的照片,“喲,這照片乍一眼都認不出來,洗頭跟不洗頭區(qū)別這么大?”
動態(tài)照片上的約書亞·達勒雖然也瘦,但還不至于像看守所里那樣兩頰凹陷,眼下青黑。眸子還是明亮的,不會一見到人就目眥欲裂,氣得滿是血絲。
精神狀態(tài)相差太大,真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但即便是照片,也能看出這小子脾氣不好,氣質(zhì)里就透著一股不耐煩。
顧晏:“你的關(guān)注重點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盯著照片能看出花兒來?”
他們這些人對于如何快速瀏覽成山的案件資料提煉重點是很有經(jīng)驗的。這種嫌疑人背景資料重點都在文字中,很多介紹性的照片他們都是一掃而過,根本不會細看。
但是燕綏之的習慣卻不同,他對照片總是很在意。
“隨便看看�!毖嘟椫S口應了一句,目光卻又轉(zhuǎn)向了后一頁的照片。
那是約書亞·達勒妹妹的照片。
“羅�!み_勒,那小子的妹妹,資料上寫她8歲�!毖嘟椫鹗持盖昧饲媚菑堈掌�,“這頂多5歲吧,又是從哪一年的登記資料里扒出來敷衍咱們——噯?顧……呃老師你來看,這小姑娘的長相眼熟么?”
顧晏瞥了一眼,又湊過來仔細看了一下,皺起了眉:“在哪見過?”
“墻角那個小丫頭!”燕綏之想起來了。
跟約書亞的照片一樣,他妹妹的照片也跟真人相差甚遠,年齡不統(tǒng)一,而且照片上的小姑娘臉頰有肉,皮膚雖然說不上白里透紅,但還是健康的,絕不是一片蠟黃。兩只大眼睛烏溜溜的,透出一股童真來。
兩人略一沉吟,都想到了一些東西。
燕綏之朝后靠在了椅背上,翹著二郎腿,腳尖輕踢了顧晏一下,抬了抬下巴,話語帶笑:“這照片有用嗎?”
顧晏公事公辦,一邊在照片下面劃了道線做標記,一邊應道:“嗯。”
“說說看,我的關(guān)注重點有問題嗎?”
顧晏頭也不抬,在照片旁標注了簡單的幾個字,“暫時沒有�!�
“有這樣不添亂還能幫忙的實習生,還讓滾嗎?”
顧晏終于抬起了眼,“該滾一樣滾。”
燕綏之:“……”
他嗤笑了一聲,沒跟顧同學一般見識,又大致翻了一些后面受害者的一些資料,“我剛才看了下,約書亞的保釋本身不難,甚至可以說很簡單。”
簡單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只需要陳述出他滿足保釋條件的地方,只要不出意外,法官就會同意保釋。
“只要交個保釋金,或者有保證人簽字就行。”燕綏之道,“但是……”
但是這倒霉孩子既沒錢,也沒人。
這天晚上兩個人都沒怎么睡,只在沙發(fā)椅上囫圇休息了一會兒。等翻完所有案件資料劃完重點,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我覺得你其實可以不訂酒店。”燕綏之回自己房間洗漱前,沖顧晏說道,“咱們這跟睡大街也沒什么區(qū)別……哦,有暖氣�!�
顧晏:“……”
早上9點半,燕綏之和顧晏在治安法庭門口下了車。
“請兩位先生過一下安檢�!狈ㄍラT口的人高馬大的安保員說道,“智能機、光腦、包……都需要過一下�!�
這是進法庭的必經(jīng)程序,為了防止某些過于激動的人往口袋里藏倆炸彈,在法庭上送法官律師嫌疑人一起上天。
9點40分,7號庭上一波聽審結(jié)束。燕綏之和顧晏逆著三三兩兩的人群進了法庭。
坐在上面的法官撩起眼皮朝這邊看了一眼,臉頓時就癱了,他扶了扶眼鏡將穿著律師袍的燕綏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咕噥道:“現(xiàn)在沒畢業(yè)的學生也敢上辯護席了,開什么玩笑……”
燕綏之:“……”這位老年朋友,你壓低聲音我就聽不見啦?
第12章
聽審(三)
約書亞·達勒上午10點的時候被帶上了法庭,他所坐的地方跟其他人都不一樣,防彈玻璃像一個方正的透明籠子,將他罩在里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坐在這個席位上了,這個案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庭審斷斷續(xù)續(xù)進行了幾次,而他依然弄不明白這些法律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