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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后面被抵住的滋味實在太令人毛骨悚然脊柱發(fā)軟了,顧茫忙大喊道:“你他媽的發(fā)什么瘋!你也喝多了吧!放開我!”

    “是師哥非要逼我看的�!�

    “不……我啊……”

    顧茫只說了幾個字,耳垂就被濕熱的口腔含住了,緊接著粗糙的舌頭就伸進耳廓吮吸舔弄,顧茫的腰一下子就軟了,從未感受過的刺激讓他不由自主地低叫出聲:“啊……”

    這一聲像是給了身后那個剛剛成年的青年極大的勇氣,那青年忽然用力抱住他,有力的手環(huán)住他的腰,把他緊緊摟到懷里,克制著,卻又像是克制了太久,反而欲望奔流得一塌糊涂,愈來愈深,愈來愈熾熱地吮吸著他的耳垂。

    “所以師哥也是愿意的,是嗎?”

    “不是……墨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可他這時候再說什么,嗓音都軟的不像話,怎么聽怎么像是欲拒還迎。墨熄顯然是誤會了,墨熄自后面一手抱住他,一手上下?lián)崦�,摸到顧茫也起來的欲望,驀地一頓。

    氣氛一時沉濃到極致。

    饒是顧茫如此厚臉皮,也不禁羞憤欲死,而墨熄低頭看著顧茫的反應,眼睛忽然就亮了。

    他像是得到某種確認,用力掰過顧茫的下巴,燭火中盯著那雙眼睛看了片刻,猛地親了下去,他像是渴極了的人,近乎暴戾地吮吸著顧茫的嘴唇,撬開他的口腔,舌頭在里頭翻攪著。這吻實在太過激烈了,兩人唇齒之間發(fā)出嘖嘖水聲,還有顧茫喘息掙扎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墨熄像是磕了情藥似的,抱住顧茫試圖翻滾的身子,一把抓過來,讓他緊緊貼在自己懷里,一邊側捏著他的臉,和他激烈地接吻,一邊本能地用下面隔著衣服去頂蹭顧茫。

    墨熄的嗓音已經啞的冒火了,他親的顧茫的嘴唇又濕又紅,濕漉漉地分開,低喘了口氣,眸中暗的厲害。

    “師兄說今晚要陪我弱冠成禮,那就陪吧�!�

    顧茫恨不能把嘴賤的自己掐死,他崩潰地:“我他媽不是這個意思!”

    “晚了。”墨熄起身,將他翻過來,沉重地壓在他身上,衣襟凌亂敞開,露出玉石般細膩卻結實的胸膛,“我給過你走的機會,是你自己不要�!�

    “……”

    他把春宮圖扔到一邊,捏住顧茫的下巴,抬起那張臉。

    那雙眼尾纖長的黑眸子迷離地看著他,不太有焦距:“墨熄,你……你簡直是在……胡鬧……”

    墨熄喉頭攢動,伸手下去扯開顧茫的腰封,低聲道:“是啊,胡鬧師兄最有經驗。”

    他眼中的色澤暗的可怕,一寸一寸看過顧茫在他身下皮膚發(fā)紅愛欲燒灼的模樣。

    最后,他俯身。渾沉地吐出四個字來:“師兄教我?”

    作者有話要說:

    熄妹:我數(shù)到三,帶著你的書給我馬上離開。

    顧茫茫:怕你?你這小正經能把我怎么樣��?最多就把我珍藏版的圖冊給撕了唄。

    【第二天】

    顧茫茫:我數(shù)到三,你馬上給我停下來��!

    熄妹:怕你?你這假流氓能把我怎么樣?師兄不如再教教我?

    第60章

    憶初醒

    “師兄教我?”

    顧茫猛地睜開眼睛。湛藍的眸子在黑夜里發(fā)著濕潤光澤。

    營帳內很安靜,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背后被熱汗浸透。他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于寂夜里隆盛地回響。

    他咽了咽自己的喉嚨——方才他夢到了什么?

    最后的畫面是墨熄覆壓下來,含吮住了自己的嘴唇,滾燙的熱度和平日里男人清冷的姿態(tài)天差地別,他幾乎能感受到那過于隆盛的感情從夢中傾流,

    鋪天蓋地將他湮滅。

    可這種感情是什么?他不懂。他只覺得它有著驚人的熱度,

    可怖的韌性,竟能跨越醒與夢,

    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血流翻沸不熄。

    太甜蜜,也太危險。

    顧茫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而后翻了個身。

    他看到墨熄就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側著臉睡著了,那張面容與夢里的青年已有了清晰可見的相差。

    不再那么青稚。不再那么莽撞。

    甚至是,

    不再那么真摯。

    歲月并沒有帶走他五官的俊美清麗,

    但是把那些少年輕狂,天真率直都剝去了。顧茫看著他,想起他初見自己時就說過的“我們曾經認識�!�

    顧茫之前并沒有把這句話當回事兒,可此時他卻陡地心生一陣茫然——他們曾經是真的認識對么?

    好像很親密,

    會摟在一起笑,

    會在一張床上打滾,那時候的墨熄就和飯兜一樣,

    一點兒也不嫌棄他臟。

    這些都是真實的么……

    還有最后那個——嘴唇觸上嘴唇的親昵。

    他不知道這是在表達什么,但一想到那種感覺,心就很燙很熱,盡管這種燙熱里還帶著痛苦�?伤娴暮闷孢@種感覺是什么,他們的嘴唇相觸之后,接下去又會發(fā)生些什么。

    他渴望知道,但是夢醒了,他再也想不起來。

    顧茫透潤的藍眼睛眨了眨,他實在無法咀嚼這些太過纖細的東西,最后他伸出手,從床上湊過去。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墨熄色澤淡薄的嘴唇。

    好奇怪,怎么是涼涼的,并不如夢里那么熱。

    又或許夢是假的?

    還未費力地思考完,就見得殘燭之下,墨熄被他的觸碰喚醒,他睫毛輕顫,眼簾微微睜開一縷。

    墨熄大概也是沉睡未醒,眼里一時還沒有焦距,他朦朧地看了顧茫一會兒,低眸瞧見顧茫在碰他的嘴唇,于是便更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他幾乎是悲傷地,輕輕嘆了一聲,握住了顧茫的手,湊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吻。

    “師兄……我又夢到你了……”

    “也只有在夢里,你才不會氣我,才會這樣乖乖地陪著我……”

    柔軟微涼的嘴唇蹭在手背上,墨熄低了頭,似乎有些哽咽了。

    顧茫呆呆地看著他,從他們相見開始,這個人還從未有過這樣卸甲柔軟的時候�?此@樣,不知為何顧茫心里陡然泛起一陣酸楚。

    怎么會這么疼呢?

    明明這個人,昨天才打過他,趕他走,說他臟。

    可是就是覺得哪里不對,感覺他們倆的真心,都不是這樣的。他們倆……不該……不該是這樣的……

    顧茫踟躕一會兒,輕聲說:“我夢到你了�!�

    “……”墨熄一怔,慢慢抬起眼來。

    燈燭與長夜帶給他們的朦朧感在消退,墨熄怔忡的黑眸里逐漸有了焦點,逐漸變得清晰。

    顧茫幾乎是眼睜睜地,就這樣看著他眼里的迷茫與柔情退潮了,裸露出來的是大片的愕然與刺痛。

    他猛地松開了顧茫的手。

    墨熄清醒了。

    他霍地站了起來,盯著顧茫看了一會兒,臉色異彩紛呈,但他沒有立刻說話,他扶著額頭閉了閉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對不起,你別當真。我剛剛腦子不清醒,我……”

    顧茫打斷了他:“我夢到你了�!�

    墨熄大概以為他說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夢,因此也沒有在意,看他堅持要講這件事,于是問:“……你夢到了我什么?”

    顧茫坐起來,他跪坐在床上,看著床前比自己高了好多的男人。目光在墨熄的嘴唇上不加掩飾地逡巡,最后又落到了墨熄的眼睛里。

    “夢到你是熱的,你也會笑。”

    “……”

    “夢到你不像現(xiàn)在這么難過�!�

    “……”

    “你管我叫,師哥�!�

    墨熄的瞳眸猝地一下收攏了,他的手指尖都在顫抖,他一把攬過顧茫的后腦,逼迫他無法轉頭,逼迫他只能這樣看著自己,逼迫他把所有的表情都獻祭到他眼里。

    墨熄的嗓音渾城顫抖地厲害:“你說……什么?”

    “你還年輕。我也年輕。在一起,在帳篷里�!鳖櫭O肓讼耄p聲道,“你弱冠了,我陪你�!�

    墨熄的臉色白的可怕。

    顧茫輕輕低訴了那個他記起來的句子:“陪你年少輕狂,陪你弱冠成禮。”

    驀地猶如雷電歿身,筋骨戰(zhàn)栗。血流像一下都涌向了頭腦,浪潮激得眼前陣陣發(fā)黑,四肢卻是冰寒。墨熄眼睛亮的可怕,神情又暗的可怕——他像是要被過于湍急的水流拆成矛盾的碎片。

    是顧茫想起來了嗎?這就是顧茫第一縷回來的記憶嗎?

    記起了弱冠之夜的那一晚,他們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了那樣的事情。

    “我陪著你�!�

    墨熄往后退了一步,明明最該有的情緒是錯愕,或者應當是松一口氣�?墒撬麤]有想到自己會猝不及防聽到當年的這一句繾綣溫言。

    他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聽不到了……他本以為一輩子都再也聽不到了啊!就要靠自己那一點可憐的回憶,鎮(zhèn)一生求而不得的痛苦。

    顧茫怎么就說了呢。

    曾經的蜜語甜言像是重錘擂下,撞得他心口那么痛,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彎下了腰,這個不可摧折的男人,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擊潰到無法再站立,他坐回椅子里,把臉在掌心中深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之前扇顧茫一掌,而顧茫只一語,就足以讓他摧心。

    顧茫望著他,原本顧茫是想問,那真的是夢嗎?還是我終于回憶起了一點過去?可是看到墨熄現(xiàn)在的樣子,他再不杳人情,他也明白了——

    是真的。

    他們真的有過那樣一段歲月,只是已被拋棄在了他們都還年少無畏的曾經。

    那一晚,墨熄是逃也般倉皇離帳而去的。

    而接下來的兩天,墨熄都好像在刻意避開他。

    以前是滿臉嫌棄,現(xiàn)在卻好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冷靜地面對他。顧茫幾次囁嚅著想問,但墨熄不與他單獨相處,總是看到他,就遠遠地走開了。

    墨熄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顧�!磺宄櫭>唧w想起了多少,是只記起了弱冠之夜的前半夜,還是連后面的那些荒唐事也一并憶起了?他想問,但他又不敢問。

    再者說,問了有什么意義?

    他們之間已經支離至此,再也無從修補。何必要拾掇那些溫存的殘片,徒增自己的傷心。他頭上還戴著英烈世子的帛帶呢,他又怎能忘記顧茫與重華的血仇。

    就這樣一路無言,到了第三日,他們終于抵達了喚魂之淵。

    那是一道地裂之淵,看不見它的起始,也瞧不見它的終末。深淵底下有湍急的洪流,自東向西浩浩奔流。大軍抵達的時候正值黎明,一輪旭日刺破暗夜,自地平線莊嚴升起,耀眼但不刺目的金光灑向九州大地。

    君上一騎飄雪金翅駿馬,雙鐙懸金,長衫刺雪,自王師中打馬而出。在他之后,所有的貴胄隨扈也陸續(xù)下馬。初陽映照著他們的袍袖金邊,端的是天潢貴胄,氣勢洪然。

    司禮官唱道:“捧祭蓮——”

    每家貴族的隨侍都呈上了一朵燃著鯨油長明燈的花燈,遞到了自家主上手中。這一盞盞花燈代表了每一家犧牲的英烈,由一家之主雙手捧著,隨君上來到喚魂淵邊。

    慕容憐、岳鈞天、墨熄……這些重華貴族當家一一上前,寶藍蝙蝠紋袍,雪白斧齒紋袍,純黑騰蛇紋袍……

    每一位當家的祭祀袍都極盡奢靡莊嚴,背后繡著的暗紋圖騰只一種就足夠威嚴震懾,更何況此時這些掌握著至高權力的家族們羅列一排,各自寬袍廣袖都在風里獵獵吹擺。袖緣的金邊瀲著華美光芒。

    不怒自威。

    司禮官道:“跪——!”

    隨行如潮水般在他們身后跪落,形成底色各異的金光浪潮。

    “落燈——!”

    墨熄他們將花燈在深淵邊擱落,燈上有輕羽咒,熠熠燃燒的燈火下落得很慢,緩然沉入淵水之中。

    天光透破,天地輝煌。

    當家之主們也依次單膝跪落,大儺的祭祀之音在這空寂浩渺的天地間悠悠回蕩著:“昔有兒郎抱劍去,碧血沉沙骨難還,此骸去歲仍玉貌,此軀昨夜曾笑談。君遺丹心我相照,君余浩氣我將傳,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間無處不青山�!�

    那祭歌之聲悠悠回蕩,喚魂淵內有無數(shù)晶瑩的光點飄飛而起,那是傳聞里,亡人溢散在人間里的殘識。

    在故人的祭拜中,向萬丈金光里飛去。

    顧�?粗@樣的景象,聽著那綿延不斷的頌宏,他看那有名有姓的花燈沉落,岳家的魂,墨家的魂,慕容家的魂……他們都有人記得,在招魂曲中被反復記起,被銘刻于心。

    可是他心中堵著的,好像卻是另外一些寒磣的名字。

    他想不起來了,但此刻它們像潮水一樣沖刷著他的心——那些名字,大多都不好看,很簡單,有的甚至只是一個姓,加上一個數(shù)字,從名字里就透出的一股卑賤。

    它們那么多,哀戚地在他耳中盤桓。像是死去的無名的小卒,從深淵底下喚著他,叱責他,埋怨他。

    顧帥,顧帥。

    你說過的,我們叫你一聲顧帥,你會把我們從地獄帶出來。

    你會帶我們回家……會給我們一個名字……

    可你說謊。

    連你自己都不記得我們叫什么了,連你都不記得我們是誰……斷肢已腐,碧血已干……什么都沒有留下。

    有沒有一盞屬于無名英烈的魂燈?指引我們踏回曾經守護過的舊土,看一看故人何在,山川表里。

    顧帥……顧帥……

    我叫……我的名字是……

    耳中嗡嗡作響,眼眶幾欲發(fā)紅。顧茫喘不過氣來,他恍惚間看到無數(shù)死人從深淵里爬出,那些模糊的臉朝著他翻涌。

    “顧茫?”最后的印象,是身邊的衛(wèi)隊長低低地驚了一聲。

    他想應聲,可是喉頭堵得發(fā)不出聲音,全是那些想不起來的名字梗著噎著,在向他索命。

    恍惚間他確確實實聽到了一聲振聾發(fā)聵的怒吼,是自己的聲音,從某一年的戰(zhàn)火濃煙中裂空而來——

    “走�。�!沒死的都給我爬起來!�。 �

    “你們叫我一聲顧帥,死了的,老子給你們立碑,活著的,老子帶你們回家!��!”

    “走�。。�!”

    那聲音鮮血淋漓,扎在他的心底,他愧疚,他疼痛。他有諾言不能實現(xiàn)的悲愴與不甘。

    顧茫抬手痛苦地扶著額角,耳中嗡嗡作響,繼而頭疼欲裂地栽下去,倒在了塵埃里。

    第61章

    人難來歸

    這一次倒下,

    顧茫足足昏沉了五六日才醒。這五六日間,他模糊感覺到自己一會兒躺在馬車里,

    天光透過淡青色的幰子灑進來,墨熄神情疲倦地守在他身邊。

    一會兒又回憶起些七零八落的碎片,一些與墨熄這個人有關,一些則是軍隊里模模糊糊的臉。笑著鬧著,

    杯盞碰在一起,

    酒花四濺。

    他腦中時不時竄出一聲“顧帥”,時不時又響起墨熄輕輕的嘆息,

    在喚他“師兄”。

    而在他的沉夢里,那首大儺吟唱的招魂祭曲像是絮草般漂浮不散——昔有兒郎抱劍去,碧血沉沙骨難還,此骸去歲仍玉貌,

    此軀昨夜曾笑談……

    是啊,那些無定河邊骨,仿佛昨日還環(huán)簇在他周圍,

    看他指點江山,

    聽他激昂文字,聽他說為奴之人也可有抱負,也能得未來。

    那一張張崇敬的、熱烈的、信賴的臉……他怎么就記不清了呢。那一個個他抱著名冊努力刻在心里的名字,那些放到人海中誰也不會注意的名字,

    他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

    他什么都忘了。

    可是愧疚卻揮之不去,

    幾乎要熬干他的心。

    君遺丹心我相照,君余浩氣我將傳,

    英魂重返故里日……

    他不敢再往下諦聽。

    英魂重返故里日……可他的人回不來啊,他的兄弟們回不來,他們是一只只沒有名字的孤魂野鬼,斷頭流血,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胸口痛得厲害,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那些他曾用力記住的袍澤兄弟擠在他心腔里,他的心快要被撕裂了,快要被他們逼瘋了。

    他像個在亡魂堆里快要溺斃的人,他蜷縮著,哽咽著。

    你們不要恨我……我盡力了……我真的……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求求你們。

    求求你們原諒我……求求你們來生不要從戎,但愿生在王孫家,斗雞走馬過一生……求求你們來世不要在我這樣的將軍手下做事……我窩囊,太天真,太傻了,我真的太傻了,是我害的你們枉死,是我不夠強大,讓你們喪命……求求你們……

    求求你們。

    他對著夢里那些攢動的影子慟哭著,在那些影子里,他忽然看到一個人的身影。

    高大的,張揚的,桀驁不馴永遠燦爛的。

    回頭笑看著他。

    顧茫心中陡地一燙,一個被遺忘了的名字忽地浮出喉頭,他跪在天地夢境里,他沖那個死去的兄弟失聲喊道——

    “展星!”

    陸展星笑著,沒有說話,只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轉身消失在湍急的人潮里。顧茫想要追上他,想要拉住他,想要和他說很多很多的話。

    可是就像每一個亡魂一樣,陸展星最終也不見了。大片沉郁的黑暗澆淋而落,在這鋪天蓋地的長夜里,重華的招魂歌輕輕低唱著,悼那些再也回不來的魂。

    昔有兒郎抱劍去,碧血沉沙骨難還,此骸去歲仍玉貌,此軀昨夜曾笑談……

    顧茫在自己的夢境里跪跌在地,蜷成一團,喉嚨里是嘶啞不清的呼喚。他在喚他的朋友,他的軍隊,他年輕時孤注一擲的執(zhí)著與熱烈。

    恍惚間有誰握住了他的手,摸著他的頭發(fā),輕聲嘆息著安慰他,在他耳邊低聲說:“別哭了,顧茫,別哭了�!�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覺得那只手是那么溫暖,那么有力。

    握著他,像要帶他從靈魂的死海泅渡上岸。

    顧茫哽咽了,他握著那只手,隱約覺得肌膚透著的清淡氣息是那么熟悉,是足夠他信賴的。

    所以他死死握著那只手,死死扣著那五指,他哭喊道:“回不來了,他們都回不來了�!�

    因為他的出身。

    他的人,他的兵,到頭來也等不到一句——

    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間無處不青山。

    都回不來了。

    “為什么就留我一個人啊……”顧茫失聲痛哭道,抓著那只手就像抓著救命的浮草,泣不成聲,“為什么要逼我到這一步啊……為什么……為什么……”

    恍惚間,那人也緊緊握著他的手。

    那么緊,那么用力地捏著他的手。

    好像在用這種力量,訴說著他絕無法再傾訴的低語。

    還有我。

    你還有我……

    我陪著你。

    就這樣一直昏昏沉沉,直到第五日,顧茫才從漉濕的夢里掙扎著蘇醒。

    他睫毛簌簌,緩然睜開眼睛——他們已經從喚魂淵回來了,尾祭已經結束。

    他躺在一張鋪著厚厚狐皮氈毯的大床上,隔著一層輕薄的墨色云紋紗幔,可以看到外頭茂盛的天光,屋內噼剝的炭火。

    是羲和府。

    他已經回到羲和府來了。

    顧茫起身,抬手撩開簾子,坐在大床上發(fā)了會兒呆。他出了一身汗,夢里觳觫而悲傷的感覺還未散去,他眼神發(fā)直地望著燃燒的炭火,喃喃著那個回想起來的名字。

    展星。

    陸展星。

    他想起了那是他的兄弟,可除此之外卻想不起更多的東西,譬如他們是怎么認識的,譬如陸展星最后是怎么離開的。他的腦子就像瀝干了水份的棉紗,再也擠不出一星半點的東西。還有夢里的那些人影。

    他的軍隊。

    他以前是有個軍隊的,是嗎?

    顧茫抱住自己壞掉的腦袋,坐在床沿第一次感到那么迷茫又那么煩悶。

    正發(fā)著呆,廂房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李微端著藥和點心走進來,一看他抱頭呆坐著,訝然道:“哎喲,你醒了啊�!�

    顧茫低低地“嗯”了一聲。

    “醒了就把藥喝了唄�!崩钗⒍酥颈P到他旁邊,“喏,兩碗,一碗退燒的,一碗寧心的。”

    顧茫懨懨地瞥了眼那兩碗濃稠的藥汁,卻被藥碗旁的一只青瓷小碟吸引了注意。

    那只瓷碟里擺著兩塊色澤粉透的花糕,玫瑰糯米粉和出來的皮子晶瑩柔軟,包裹著里頭若隱若現(xiàn)的豆沙餡料。

    李微見他盯著那兩塊花糕看,笑道:“這主上吩咐了給你準備的。這幾天你身體太虛了,一喝藥就惡心地直吐。拿花糕去去苦,你倒是還能喝下去。”

    “主上?”顧茫怔了一下,“……墨熄?”

    李微笑容斂去,瞪他:“沒大沒小,主上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又說道,“來,吃藥。”

    顧茫沒有什么力氣和他討價還價,何況他余夢未消散,心里正是七上八下,于是也就乖乖地拿了藥汁,一碗奇苦,一碗奇辣,捏著鼻子咕嚕咕嚕全喝了下去,喝完砸了一下嘴,拿起一枚花糕塞到口中。

    大概是為了讓他昏沉中也好吞咽,花糕做的柔軟異常,像雪一樣,到了口腔里,不需幾下咀嚼,很輕易地也就化了。

    顧茫吃了一個,舔了舔嘴唇,抬頭問道:“他呢?”

    李微一怔:“誰?”

    “他不在嗎?”

    李微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顧茫是在問墨熄的行蹤。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教訓道:“什么他不他的,叫主上,或者叫羲和君。教了你多少遍的規(guī)矩了�!鳖D了頓,好奇道,“你問主上在不在干嘛?你有事找他?”

    顧茫點了點頭,說:“花糕,我分他一半。”

    李微失笑:“主上才不要吃這種東西。你為啥要分他一半啊?”

    “我……”顧茫想了想,自從回憶起弱冠禮之事后,他想起墨熄,心里就總有些莫名的情緒在輕舞搖曳。顧茫道,“我住他的地方,該給他的。”

    李微摸著下巴頗有興趣地念叨:“稀奇,難道這是狼群的等階意識在作祟?次狼在討好頭狼?”

    叨咕還沒叨咕完,就聽得背后一個沉冷的聲音:“什么頭狼?”

    李微一轉頭,一身黑衣戎裝的墨熄推門走了進來。

    李微立刻心虛道:“啊哈,啊哈哈哈,沒啥。主上朝會回來了?今天那么早啊�!�

    “快除夕了,還算清閑�!蹦ǹ戳艘谎圩诖惭氐念櫭�,頭也不轉地對李微道,“你出去吧,我單獨跟他說會兒話�!�

    雕花木門一開一合,李微出去了。

    墨熄走到顧茫床邊,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下。

    顧茫猶豫地開口道:“你……”

    話沒有說完,墨熄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真是奇怪,之前和這個男人的肢體接觸也絕不算少了,捏下巴抵墻上推地上什么都有,摸個頭算什么。怎么忽然覺得胸腔里的那個器官猛地顫了一下。

    竟有些發(fā)慌。

    “不燒了。”墨熄沒有留意到顧茫的細微異樣,他把手放下來,神情是和之前保持一致的清冷寡淡,“說說罷。你這幾天,又都想起了什么�!�

    顧茫不確定道:“我沒有……”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謊�!蹦ǖ溃@時候顧茫才注意到墨熄眼睛底下有一些青黑,明顯是熬夜太久所致的,“這幾天我差不多一直在你身邊。你的夢話,我或多或少都聽到了一點。”

    “……”

    墨熄說完,清冷白皙的臉面無表情地側偏著,等著顧茫的回答。

    顧茫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是一些很碎的東西�!�

    墨熄沒吭聲。他好像在盡力克制什么,壓抑什么,可這種克制與壓抑崩到了一個臨界點,忽然就壓不住了。

    他驀地一下抬起眼,銳利的目光直刺顧茫心肺,好像要把這人連骨帶肉剝開展現(xiàn)在自己眼前。他就這樣以捕獵者的姿態(tài)盯著顧茫看了一會兒,忽然咬牙道:

    “我聽到你叫他的名字了�!�

    顧茫:“……”

    墨熄接下來這句話幾乎是從臼齒里碾出來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不甘與恨意。

    甚至不知是不是顧茫的錯覺,居然還有一股子的酸味。

    墨熄陰沉道:“你到底還是忘不掉他,你忘不掉陸展星。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熄妹:你到底還是忘不掉他,你忘不掉陸展星。

    顧茫茫:沒有啊,我第一個想起來的不是和你有關的片段嗎?

    熄妹:你到底還是忘不掉他,你忘不掉陸展星。

    顧茫茫:……我第一個想起來的事情只和你有關好嗎�。�

    熄妹:你到底還是忘不掉他,你忘不掉陸展星。

    顧茫茫:m!��!那是我朋友好不好?!你還不允許我回憶別人了???

    熄妹:你到底還是忘不掉他,你忘不掉陸展星。

    顧茫茫:……行吧,算了吧,人類的本質是復讀機。

    第62章

    算什么

    他的聲音不響,

    但是滿是陰云催壓的味道。

    “陸展星……”顧茫喃喃地,“展星……”

    這過于親昵的叫法倏地點燃了墨熄心口的火,

    他劍眉怒豎,咬牙低聲道:“顧茫,果然在你心里,他就是比我重要得多�!�

    顧茫摸索著自己可憐的記憶,

    說道:“他是我的,

    兄弟�!�

    墨熄陡地被刺痛了:“是。他是你的兄弟。”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沉,如同在忍著惡心,

    努力去承認一件令他作嘔的真相。他低低地呼吸著,抬手扶著自己的眉骨前額,一壁揉著,一壁低聲道:“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陸展星那個草包廢物。那個意氣用事的蠢豬,他就是你兄弟�!�

    顧茫意識深處覺得不舒服,皺眉道:“你不可以罵他。他不是蠢豬,

    也不是廢物。”

    墨熄沒吭聲,

    按揉著眉骨的動作停下來,但他的手仍然撐在額前,教人看不太清他臉上的情緒。

    半晌才道:“腦子都壞了,還不忘護著他呢?”

    不知為什么,

    他明明沒有大聲說話,

    明明沒有任何扭曲憤怒的神情,但顧茫聽著他的聲音,

    竟是覺得不寒而栗。

    “顧帥,你可真是,講情重義,袍澤情深�!�

    墨熄松開了手,抬起眼。他的眸子幽暗深邃,閃著光斑,他不出聲地盯著顧茫良久,臉上是一種陰晴難測,琢磨不定的神色。

    他忽然道:“你跟我說說罷。關于你的那位好兄弟,你都想起了一些他的什么?”

    墨熄的眼神太沉重了,顧茫在他的逼視下低了頭,看著自己的膝蓋,想了想,說道:“我先是看到了很多人,他們都在怪我�!�

    “……”

    “怪我沒有做到我答應過的事情,說我忘了他們的名字。”顧茫怔忡地,“然后,我就看到了展星。”

    墨熄的心抽緊了,只是面上仍不動:“他對你做了什么�!�

    “他……他在對我笑,他回頭對我笑,然后……然后他就轉身走了。我想去追他,但我追不上,他消失在那些人影里。”顧茫說,“我就想起來,我從前有這樣的一個,兄弟�!�

    墨熄沒作聲。

    顧茫抬頭猶豫地問他:“我以前,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有一個軍隊?”

    “……是�!�

    “那展星,是不是也是軍隊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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