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夕與他互看一眼,頓時都有所了悟,蕭渡于是持弓而立,用盡力氣拉滿弓弦,這時,只聽“吧嗒”一聲,原本嚴(yán)絲合縫的弓身突然松動開來,蕭渡連忙轉(zhuǎn)動那一處機關(guān),發(fā)現(xiàn)里面果然藏著一個暗格。
眼看這銀弓的秘密就要揭開,蕭渡和元夕都有些激動,連忙伸手進(jìn)暗格中,發(fā)現(xiàn)里面竟藏著一張早已泛黃的紙箋,上面是先帝親筆御書:靈禪寺,弘玉法師。
暮鼓聲聲,驚起無數(shù)飛鳥從林中掠起。靈禪寺的香火并不算旺盛,寺中的方丈弘玉禪師雖在十幾年前的一場佛法論道中聲名大噪,但是此后卻只閉關(guān)靜修,從不見外客,那些慕名而去的香客們吃多了閉門羹,也就懶得再去討不痛快,于是這些年,寺里便越發(fā)冷清了起來。
此刻,靈禪寺門外的石階上布滿了青苔與落葉,蕭渡撩袍拾階而上,心中卻是忐忑不已,據(jù)先帝給他留下訊息已經(jīng)過了足足八年,他到底想通過弘玉法師對自己說些什么。如今先帝早已崩逝,弘玉法師還是否記得當(dāng)年的承諾,又是否愿意見他?
他懷著種種疑慮敲響了寺門,一個小沙彌打開門,見面前之人周身貴氣便知道不是俗客,于是雙手合十作揖問道:“這位施主,有何貴干�!�
蕭渡稍稍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找弘玉法師�!�
那小沙彌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飛快回絕道:“方丈從不見外客,施主還是請回吧�!�
他說完便要關(guān)門,蕭渡卻立即伸手,一把抓住門板,語氣中含了不容置喙的堅定道:“我要見弘玉法師,你去通傳一聲,就說宣遠(yuǎn)侯蕭渡求見,他一定會見我�!�
那小沙彌被他的氣勢嚇到,只得滿臉狐疑地進(jìn)去通傳,過了一會兒又恭敬地跑出來,道:“方丈說了,請施主進(jìn)禪室一敘�!�
簡樸的禪室內(nèi),熏著淡淡的檀香,弘玉法師正在蒲團(tuán)上閉目打坐,聽見蕭渡進(jìn)門的腳步聲,方才將眼睛睜開。他那雙早已如古井般淡漠的眸子,一對上蕭渡的面容,竟微微泛起些波瀾,但很快又消失在一汪深潭之內(nèi)。
蕭渡連忙恭敬向大師作揖行禮,弘玉大師長嘆一聲,道:“我足足等了你八年,你終于來了。”
蕭渡心中一突,隨即便有些難以抑制激動,連忙問道:“敢問大師,先帝讓我來找您,究竟所謂何事?”
弘玉大師的目光漸轉(zhuǎn)幽深,似是陷入久遠(yuǎn)的回憶中,緩緩道:“八年前,你父皇確實曾在我這里留下了一個訊息,他同我說若你能來找我,就立刻通知他來與你相見�!�
蕭渡聽見父皇這個稱呼,頓時如遭重?fù)�,脫口而出道:“您……您全都知道了!�?br />
弘玉大師抬眼朝他瞥了瞥,嘆口氣道:“果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你父皇也已經(jīng)崩逝,他原本藏在弓里的用心也早已無關(guān)緊要了。”
蕭渡站在原地垂頭攥拳,心中悔恨難言,原來先帝將銀弓贈與他時,曾寄望于他能發(fā)現(xiàn)弓里藏著的暗格,然后將自己引到弘玉大師這里與他相見,想不到自己發(fā)現(xiàn)這件事時,先帝早已歸天,注定只能與他陰陽兩隔。
弘玉大師見他這幅模樣,搖了搖頭道:“那些年,你父皇經(jīng)常會到寺中聽我講禪,我知道他心中有許多郁結(jié),其中最大的一樣,便是不能與你相認(rèn)�?伤趾ε履悴辉刚J(rèn)回他這個父親,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只能將這個秘密藏在銀弓中,期盼若是有緣,你就能到這里與他相見。只可惜他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你。凡事皆有因果定數(shù),既然命定無緣,侯爺也不必太過強求�!�
蕭渡忍不住苦笑,也許真是冥冥中有所安排,他與先帝注定沒有父子親緣,再多的懊惱悔恨也是無用,他于是掩下悲傷情緒,躬身作揖道:“多謝大師告知,既然此事已了,在下也不便再做打擾了�!�
“且慢,”弘玉大師卻提高聲音,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道:“侯爺雖來得遲了,卻并不算是白來。五年前,先帝曾交給我一樣?xùn)|西,并囑咐我,一定要將這樣?xùn)|西親自交到你手上。”
蕭渡猛地滯住腳步,五年前,便是先帝病逝的那一年!
第109章
056
月上中天,暗室中蘊著淡淡的光亮,蕭渡對著面前的燭臺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臉頰被跳動的火光襯得一半火紅一半晦暗。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門縫中灌入的冷風(fēng)將燭火吹得不斷晃動起來,蕭渡連忙抬起頭,對著走入得那人問道:“怎么樣,查出來了嗎?”
夏青略有些不豫,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羽林軍指揮使,又不是蕭渡手下的暗探,哪有招呼都不打一聲,劈頭蓋臉就問話得�?烧l叫面前這人是自己的大舅子呢,再大的火也沒處發(fā),只得憋屈地回了一聲:“嗯�!�
蕭渡根本無暇顧及他是否有異樣,只用眼神催促夏青快些講。夏青在心中嘆了口氣,還是老老實實開口道:“我找到了當(dāng)年紫宸殿的一名老宮人,據(jù)她所言,當(dāng)年先帝病重之時,先是服用當(dāng)時的太醫(yī)院院判左太醫(yī)替他開得藥方,誰知先帝的病不僅不見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嚴(yán)重,太后勃然大怒,直接削去了左喬的官職,換上另一名院判,藥方也全部改過,此后便每日親自侍奉在先帝榻前。”
“貼身侍奉到什么程度?連煎藥喂藥,太后都是親自上陣嗎?”蕭渡連忙追問道。
夏青沒想到他會問得這么仔細(xì),幸好那宮人說得也十分詳細(xì),于是想了想回道:“是的,煎藥都是由太后盯著宮女煎得,然后再親自喂給先帝喝。正因為先帝病重時,太后衣不解帶地在榻前侍奉,才能在宮內(nèi)外都流傳為一段佳話。”
蕭渡講所有事情連在一切想了一遍,隨后突然掛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道:“原來如此,所謂的帝后情深,果然只是個笑話�!�
夏青不解地盯著他,等待著他為自己做一個解釋,誰知蕭渡只是淡淡道:“好了,有勞妹夫為我查出這些東西,改日必定登門道謝,也順便去看看萱兒�!�
夏青頓時有些氣惱,這是擺明就是過河拆橋啊,他于是帶了慍色道:“侯爺,你想知道的夏某毫無隱瞞全告訴了你�?赡阄壹热凰闶敲擞眩偟米屛抑肋@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吧�!�
蕭渡卻搖了搖頭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夏青見他擺出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態(tài)度,頓時蓄了滿腹的怒火卻又不好發(fā)作,只得輕哼一聲拂袖而去。蕭渡卻沒空理會這人的別扭情緒,他現(xiàn)在還需要去找另外一個人。
“你要問先帝的�。俊弊髥谭畔率种械谋K,長嘆了一聲道:“當(dāng)年先帝領(lǐng)兵出征時曾不小心中了埋伏,在林中吸了許多瘴氣,雖然僥幸能救回,但也就此落下病根。后來發(fā)病,是因為積勞成疾,其實,他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負(fù),只是為了政事而硬撐著。我那時和太醫(yī)院的同僚日夜商討,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讓先帝好轉(zhuǎn)。后來有一日,連先帝自己都發(fā)覺了……”
他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思緒又回到許多年前在龍榻前的對談,那時云帝方還能夠起身,他披上裘衣坐起,臉上帶著濃濃的悲涼之意,道:“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朕這身子,是不是好不起來了。”
左喬嚇得連忙跪下,以頭抵地流著淚道:“陛下是真龍?zhí)熳樱杂刑烀幼o(hù),只要多服藥修養(yǎng),一定能很快好轉(zhuǎn)。”
云帝斜斜瞥了他一眼,搖頭道:“都到了這一步,你們也無需瞞我。”他走到他身邊,慢慢將他扶起,緩緩道:“既然朕這身子早已治不好,不如就用它做一件對社稷有用的事吧。”
左喬愣愣看著云帝的臉,他并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只是為這位帝王眼中的悲涼和決絕感到有些恐懼。這時,云帝又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在太醫(yī)院這些年,對我一向忠心,朕如今送你一份大禮,你回去安享晚年吧�!�
“所以你后來罷官去職,其實是先帝的意思。”蕭渡忍不住出聲打斷道左喬從回憶中抽離,神情還有些恍惚,“我那時昏昏沉沉,也不明白先帝是什么意思�?墒呛髞硖蟊阆铝艘坏儡仓�,說我醫(yī)治不力,罷去了我的官職。那時我早已心灰意冷,唯一記掛著的就是陛下的龍體。我走后,很快就有人頂替了我的職位,做了太醫(yī)院的院判,又親自為陛下看診�!�
“那個人呢?現(xiàn)在還在太醫(yī)院嗎?”蕭渡急忙追問道。
左喬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苦笑道:“那個人,他已經(jīng)死了。死在先帝駕崩的同一年,我有時候想想,如果我沒有被罷免,也許死得那個就是我,這可能就是先帝所說的那份大禮吧。”
蕭渡長長吐出一口氣,手指在桌案上輕叩起來,到了這一刻,他心中那個猜測已經(jīng)慢慢成形,只是,如果這猜測為真,帝后之間藏著的這些算計與詭譎又令他忍不住一陣心寒。
“什么?你說這藥方是先帝故意布下的局�!痹Φ纱罅搜郏豢芍眯诺氐�。
蕭渡點了點頭,目光一直死死盯著手中那張已經(jīng)有些陳舊的虎皮箋,金黃色的宣紙上,抄寫著一排藥方,字跡娟秀清麗,明顯是出自女子之手。這便是那日弘玉法師交給他的東西。
據(jù)弘玉法師所言,先帝在病重之時,特地派了個最為忠心的內(nèi)侍,以做法祈福為名,將弘玉法師叫到龍榻前,趁四下無人,慎重地將一個檀木小盒交到他手里,并且對他千叮萬囑,除了蕭渡,絕不能將這樣?xùn)|西交給任何人,哪怕是未來的天子也不行。
檀木盒中便是這張謄寫出得藥方�;⑵す{是只有帝后才能使用的紙張,蕭渡對著這藥方猜測了許久,懷疑這藥方極有可能出自太后之手。于是他特意叫夏青去幫他打探當(dāng)年之事,又專程去找了左喬,果然被他問出一個驚天的秘密。
“那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元夕見他不答,忍不住追問道。
蕭渡嘆了口氣,道:“我找左太醫(yī)看過,這張藥方中有兩味藥單獨服用都是良藥,可若配在一起,吃得久了,便是足以致命的毒藥。”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元夕道:“這便是先帝在彌留之際,太后侍奉他時所服用的藥方。”
元夕倒吸一口涼氣,她將這話反復(fù)思索了許久,才喃喃道:“你是說……”
“沒錯”蕭渡攥著手中那張紙,緩緩道:“那年先帝病重,太醫(yī)院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讓他好轉(zhuǎn)。先帝明白自己時日已經(jīng)不多,可太子那時年紀(jì)還輕,又一直處于夏太后的控制之中,先帝不愿看到大穆江山就這么落入夏氏之手,于是便想出了一個破釜沉舟的計策。他故意透露對左喬的不滿情緒,太后本就想完全掌握他的病情,于是順?biāo)浦蹖⒆髥塘T免,將太醫(yī)院判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先帝心里清楚,到最后的時刻,太后為了日后掌權(quán)的名聲,也為了貼身監(jiān)視先帝的一舉一動,保證自己的兒子能夠登基,必定會親自在旁侍奉,好好演完這出戲�!彼e起手中的藥方,繼續(xù)道:“可太后一定沒想到,她所以為得親信,竟是先帝安插在她身邊的棋子,他在先帝的授意下,開了這副藥性相克的藥方,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讓太后親自謄寫了一份。于是太后每日喂先帝服下的藥就變成了足以致命毒藥,她當(dāng)時的所有用心,已經(jīng)親自將自己送進(jìn)了一條死路�!�
元夕覺得身上有些發(fā)寒,道:“可先帝既然有了這樣?xùn)|西,也就是拿住了太后的把柄,若是此事被揭穿,太后必死無疑。他為什么不在當(dāng)年交給今上,而要藏在弘玉法師那里,等你不知何時去發(fā)現(xiàn)�!�
蕭渡嘆了口氣,道:“因為他始終不能完全信任今上,無論如何,今上也是太后的親生兒子。所以他才想將這樣?xùn)|西交給我,由我去判斷該怎么做。也許,他始終還是希望我與今上一起聯(lián)手,將夏氏斗垮�!�
他望著手上那張黃色的紙箋,心中激蕩難平。這是一個父親,用自己的性命為孩子換來一個機會,也是一個帝王,希望為百姓社稷換來得安定與清明。可他那時并沒有想到,多年以后,他的兩個兒子竟走成如此水火之勢�,F(xiàn)在,他到底該怎么辦?
第110章
056
六月盛夏已至,京郊田莊外有一大片天然湖泊,此時正是綠樹陰濃,輕風(fēng)拂水的時節(jié)。柳蔭深處,元夕正一動不動地面對著湖水而坐,蹙著眉緊緊盯著面前的浮漂,生怕錯過浮漂的任何動靜。
蕭渡自樹林深處走出,撥開面前的垂柳,就看見元夕這幅聚精會神的緊張模樣,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于是躡手躡腳走到她身旁,伸手將一個剛做好的花環(huán)套在了她頭上。元夕嚇了一跳,只覺得頭上突然多了樣?xùn)|西,還沒來得急去摸就被蕭渡從后面湊過來親了一口。
元夕生怕他會嚇跑馬上要上鉤的魚兒,頓時急得要命,卻又不敢說話,只漲紅了臉用眼神示意他莫要打攪。蕭渡卻壞心地咬住她的唇不放,故意不讓她去看浮漂,元夕氣得伸手在他背后胡亂拍去,反而將手中的釣竿滑入了湖中。
眼看元夕就要真的發(fā)火,蕭渡才連忙笑著停下逗弄,跑到湖邊替她將釣竿撿回,然后坐在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釣魚。元夕從來未體會過這種山野閑趣,每當(dāng)有魚上鉤便激動地雙目發(fā)亮,拍手大叫。蕭渡許久未見她這般高興的模樣,越發(fā)覺得此趟帶她來田莊避暑是來得對了。
兩人嬉鬧了一日,直至晚霞布滿天際,落日斜斜投映在波光之中,將水面染成一半桃紅一半金黃。元夕覺得有些累,便向后一倒靠在蕭渡懷中,微風(fēng)的輕輕吹拂臉龐,讓她懶懶閉上雙目。耳邊有飛鳥掠過水面的簌簌聲,和著樹叢中蟬鳴,仿佛室外桃源,令人忘卻一切煩憂。
元夕沉醉了許久,才不舍地睜開眼,道:“那件事,你還沒想通嗎?”
蕭渡抱著她的手收緊了一些,而后道:“我想了許久,這件事不應(yīng)該由我一人決定。那人畢竟是你的父親,如果太后謀害先帝的罪名被坐實,不僅是太后和你爹,只怕整個夏家都會遭受大難。”
元夕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吐出口氣道:“我早就說過,我和夏明遠(yuǎn)和夏家再無任何關(guān)系,他從未把我當(dāng)作女兒,我又何必再當(dāng)他是親人。”
蕭渡側(cè)頭盯著她道:“你真的可以完全不在乎?”
元夕點了點頭,道:“你是我的相公,你和萱兒、老爺、二弟才是真正關(guān)心我視我為親人的人。所以只要你決定去做什么,我就會陪你去做。哪怕要放棄現(xiàn)在的一切,甚至是風(fēng)餐露宿,我都絕不會有半點不甘。”
蕭渡心中一股熱流涌動,他的目光自眼前的景色慢慢掃過,又道:“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和我去一個沒有這般湖光山色,又不及京城富庶繁華,有的只是大漠與風(fēng)沙的地方,你也甘愿嗎?”
元夕心中已經(jīng)猜出幾分他的打算,回頭柔柔笑著道:“你曾說過要帶我去看邊關(guān)的落日,我等這一天可等得很久了�!�
蕭渡始終是有些憂慮道:“可你從未離開過京城,又一向怕冷,那里住得十分艱苦,沒有地龍燒暖,尤其是冬天,風(fēng)很大水也冷,我怕你會受不了。”
元夕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目光堅定道:“阿渡,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再冷的地方,也有你為我取暖。只要有你在,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蕭渡眼窩一熱,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竟說不出一句話來。有了她的承諾,也終于解開了自己最大的心結(jié),有些事哪怕明知道結(jié)果,他也不得不做。
第二日,城西豐樂坊的一間小院里,馮叔料理完滿院的花草,正準(zhǔn)備去灶房做些吃食,突然感覺身后有些不對。他連忙轉(zhuǎn)身抬頭,只見逆光中蕭渡穿著白袍黑靴,正坐在院墻上,手中拿了壺酒笑瞇瞇地望著他。
馮叔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連忙叫道:“侯爺要來,怎么不從正門走。哎呀,快些下來,小心別摔著了�!�
蕭渡朗朗發(fā)笑,縱身自墻上躍下,將手中的酒壺往馮叔懷中一扔,道:“就這點高度還摔不著我,這還不是想給馮叔驚喜。我今日特意沽了醉香樓新到的好酒,咱們爺倆好好喝上幾盅。”
馮叔不明白蕭渡為何如此高興,卻還是樂呵呵地去洗了酒杯,又麻利地炒了幾個小菜,兩人就坐在樹蔭下,就這百草繁花對飲。
馮叔與蕭渡連干幾杯,酒意便有些上頭,卻又覺得許久沒這么暢快過,這時,蕭渡又笑著贊道:“好酒好酒,實在喝得是痛快!”
馮叔終于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是什么事,讓侯爺覺得如此高興�!�
蕭渡慢慢放下手中的杯盞,眼神變得有些復(fù)雜,低頭一字一句道:“馮叔,如果我說我馬上就能為小吉和小齊報仇,你高不高興!”
馮叔雙手一顫,酒杯便倏地滑落到了地上。隨即,他的雙唇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而后整個身子都在發(fā)抖。他抬頭看向蕭渡,確定其中沒有一絲玩笑之意,淚水便崩然而下,又帶著淚瘋狂大笑起來。然后他身子一歪,便跪在了蕭渡面前,嘶著嗓子喊道:“侯爺,他們死得太慘了,連尸骨都不能回到故鄉(xiāng),都不能和我這老頭作作伴啊。若是侯爺真能為他們報仇,便是舍去我這一身老命也甘愿�。 �
蕭渡的眼眶也一熱,他連忙蹲下扶起馮叔,顫聲道:“您放心,他們的仇,我從來沒忘過!那些害死他們和蕭家軍上萬將士的兇手,我日日都銘記在心,刻在腦海!我曾發(fā)誓,總有一日,我一定會讓那些人血債血償,讓將士們的冤魂安息!您放心,過不了許久,我就能為他們報仇了!”
馮叔佝僂著身子,捂住臉痛哭起來,這一刻他實在等得太久太久,曾以為只能在恨意和不甘中度過殘生,而今他終于能等到天理昭彰的那一日,往后若能與兩個孩子地下相見,他也不至于沒面目去見他們!
蕭渡歪靠在石桌上,默默看他痛哭發(fā)泄,眼前有些模糊,好像又回到那一年的平渡關(guān),他幾日沒有進(jìn)食,已經(jīng)虛弱到執(zhí)劍都會發(fā)抖的地步。而在他的大營之外,是無數(shù)也餓得虛弱無力,滿目都是絕望的將士。
這時他身邊的一名副將走進(jìn)了營帳,心虛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打開了手中的包袱。一股濃郁的肉香頓時布滿了整個營帳,蕭渡的雙目猛地亮了起來,可當(dāng)他看清那副將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頓時明白了一切,伸手狠狠將那塊肉打落到了地上,卻連一句責(zé)罵的話都沒力氣說出來。
那副將哭著撿起地上的肉,跪在他身旁道:“侯爺,你就吃一塊吧!如果連你都倒下了,蕭家軍就要全軍覆沒了!到時候所有戰(zhàn)死的兄弟們就全部枉死了!我們要活著出去,才能為他們報仇啊!”
蕭渡顫抖著閉上眼睛,死死忍住眼中的熱淚,過了仿佛一輩子那么久,他才顫抖著結(jié)果那塊肉放進(jìn)了嘴里。然后他邊吃邊吐,終于將那塊肉咽下,身旁的副將也早已哭得全身抽搐。他望著這個曾在戰(zhàn)場上身中數(shù)箭都能笑罵敵軍的鐵骨漢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淚,仿佛有無數(shù)尖刃插入心中,他在那一刻默默發(fā)誓:“現(xiàn)在欠你們的一切,我遲早會還給你們!所有枉死在這里的冤魂,我一定會用仇人的鮮血為你們祭奠!”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讓蕭渡察覺到臉上落下的冰涼,他伸手抹了抹臉頰,仿佛又看見那些曾經(jīng)同生共死,死守邊關(guān)的兄弟們站在眼前,他們臉上掛著釋懷又感激的微笑。
沒錯,這是我欠你們的!所以明知道如果夏家倒下,侯府便岌岌可危;明知道只有繼續(xù)容忍夏家的勢力制衡皇權(quán),才能給自己多幾年的喘息機會,他卻一定要這借這個機會將夏家徹底擊垮。因為他不能再等,這是他的責(zé)任,為了曾經(jīng)的承諾,為了成千上萬忠義的魂靈!
又是一日楊柳飛花之時,鐘山山巔上,趙衍負(fù)手望著遠(yuǎn)處的山景,聽見身后響起的腳步聲,緩緩回頭笑道:“你終于還是來了,我知道你遲早會來。”
蕭渡走到他身邊,道:“你憑什么覺得我一定會來,我大可以坐山觀虎斗,幫你對我有什么好處?”
趙衍撣了撣身上的落葉,臉上突然露出倨傲之意,道:“因為你和我本就是一樣的人,有著一樣的清明志向,當(dāng)年你我在此盟誓,要還大穆一個海晏河清的時代,所以你絕不會坐視夏家而不理�!彼謬@了口氣,眸中染了哀傷,道:“只可惜,你我始終沒機會做一對真正的好兄弟!”
蕭渡臉上露出嘲諷之色,似是懶得回應(yīng),只掏出手中的紙箋展在趙衍面前,道:“這便是藏在那把弓里,先帝苦心留下的秘密!”趙衍連忙凝神細(xì)看,待看清那竟是一張藥方,目光中露出疑惑之色。
蕭渡道:“這藥方中,有兩味藥相配起來是有毒的,服得多了足以致命。而這便是當(dāng)年太后貼身照料先帝時,親手喂他服下的藥方。”
趙衍頓時露出震驚神色,他沒想到這樣?xùn)|西竟會是直指太后,而且如此致命。就在他驚疑難定,面上露出猶豫之色時,蕭渡已經(jīng)收起那張藥方,緩緩道:“這便是那樣足以摧毀整個夏氏的機會,現(xiàn)在輪到陛下來選擇了,看陛下能不能狠下心,幫助自己的父親去對付自己的母親。”
趙衍臉上流露出痛苦神色,過了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蕭渡似是早就料到他會如此,勾起唇角,道:“那么且看陛下準(zhǔn)備拿什么和臣交換這張藥方�!�
第111章
056
兩個月后,御史臺開始不斷上奏,矛頭直指當(dāng)朝左相夏明遠(yuǎn)。數(shù)名御史接連上書參奏夏明遠(yuǎn)貪贓枉法、結(jié)黨營私、侵占田地等數(shù)項大罪,甚至有一封奏疏將夏明遠(yuǎn)稱為竊取皇權(quán)的亂臣賊子。
據(jù)傳,夏明遠(yuǎn)在朝堂上一聽這罪名便勃然大怒,隨后又跪地泣求今上為其伸冤,今上將所有奏折全部駁回,又稱左相多年來忠心耿耿為國效力,將上奏的御史拖出去杖刑處置。
可申討夏氏專權(quán)誤國、彈劾左相夏明遠(yuǎn)的聲音卻如洪水一般泛濫起來,哪怕勉強壓下一角,很快又會掀起更大的巨浪。終于夏太后再也坐不住了,她怒氣沖沖地找上了趙衍,一進(jìn)門便憤憤道:“是誰做得!誰在幕后指使!”
趙衍望了一眼被她斕袖掃落了一地的花葉,垂下手恭敬回道:“母后莫氣,那些企圖挑弄是非之人,孩兒一個都沒放過,全部都狠狠處置了。”
太后卻是盛怒未消,道:“就憑幾個御史,哪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參奏當(dāng)朝左相,他們擺明是有備而來,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若不把背后那人找出,長此下去,這悠悠之口,是你能堵得住嗎!”
眼看趙衍目光中露出為難神色,太后的臉冷了下來,道:“怎么?莫非你還想保那人不成。好啊,你果然是長大了,竟想幫著外人來對付你母后和舅父嗎!”
趙衍忙露出惶恐表情,道:“孩兒不敢,背后那人孩兒確實查出了些眉目,但是……”
他臉上為難之色更甚,偷偷瞥了瞥太后越來越冷的臉色,又嘆氣道:“但是那人身份特殊,孩兒暫時不好動他啊�!�
“哦?”太后挑眉道:“哀家倒想聽聽看,到底是誰這么大來頭,連你堂堂皇帝都不敢動。”
“那人便是朝中的右相,安康公主的夫婿周濟(jì)涵,說起來,孩兒還得叫他一聲姑父。”
太后微微一愣,隨后又沉吟道:“原來是他,那這件事還果然不太好辦�!�
周濟(jì)涵任右相數(shù)十年,手中雖無實權(quán),但其學(xué)識淵深、行事公正廉潔,是清流一派的砥柱人物,在百姓中也素有清譽。而更關(guān)鍵的人便是安康大長公主。安康公主身為先帝的胞姐,向來是巾幗不讓須眉,曾經(jīng)在鄱陽大旱時親往城中視察災(zāi)情,硬是逼得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撥出糧來,救活了成百上千的災(zāi)民,被當(dāng)?shù)氐陌傩辗顬槠兴_一樣的人物,如今,還有許多人家中供著安康公主的長生牌坊。若要動這兩人雖不難,但極可能背上謀害罵名,受百姓唾罵�?墒恰�
太后皺起眉頭道:“周濟(jì)涵安分了這么多年,為何會突然對夏氏發(fā)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趙衍又嘆了口氣道:“怪只怪舅父家的二公子,我那位二表兄。他自從任了戶部侍郎以后愈發(fā)目中無人,縱容家眷侵占了京郊不少百姓的田地,有一日,恰好被路過的周濟(jì)涵撞見幾名百姓討要田地不成還被毒打的景象。據(jù)稱,周濟(jì)涵當(dāng)場便發(fā)了火,立即派人上門讓歸還田地,誰知二表兄不但不予理睬,還放出狠話,勸周濟(jì)涵看在自己父親的面子上,好自為之莫要生事。于是,就徹底惹惱了這位平日里清心寡欲的人物,開始指使清流一派不斷上奏,寧愿舍去烏紗不要,也必須清除夏氏這顆毒瘤�!闭f到這處,他的話頭稍微梗了梗,抬頭看了眼太后的神色,才繼續(xù)道:“這件事說到底,也是二表兄理虧,現(xiàn)在到底該如何處置周濟(jì)涵,孩兒也是頭疼的很啊!”
太后聽得眼底竄火,狠狠一拍桌案,幾乎要將尖銳的護(hù)甲嵌入檀木桌案之中。趙衍連忙給她遞了杯茶讓她順順氣,夏太后端著茶盞思索了許久,才露出陰冷的笑容,道:“既然他先不仁,就不能怪哀家不義。他周濟(jì)涵無權(quán)無勢,有得不過是一個好名聲,那么,哀家就想法子讓他清譽掃地,讓世人覺得他是個喪德辱行、道貌岸然的小人,以后,還怕對付不了他嗎。”
趙衍目光一動,忙問道:“母后覺得,應(yīng)該怎么做?”
夏太后美目一轉(zhuǎn),慢慢摩挲著手指上嵌了寶石的護(hù)甲,道:“周濟(jì)涵和安康公主惺惺作態(tài)的一輩子,可他們一定想不到,哀家手上握著一樣重要的東西,這樣?xùn)|西足以毀去他們建立的所有名聲�!�
“哦?是什么東西?”趙衍連忙追問道。
夏太后冷冷勾起唇角,道:“別急,我要做一場好戲,讓周濟(jì)涵看看,什么才叫做趕……盡……殺……絕!”
過了幾日,刑部里一件爭搶民女、導(dǎo)致民女無辜枉死的舊案被人重新告上了公堂,這件事初初并不引人注目,那時京城中的所有議論的焦點,仍是夏氏到底會不會被接連的參奏扳倒,而今上到底會不會一如既往的維護(hù)夏氏�?呻S著那件舊案越查越深,竟?fàn)窟B到了當(dāng)朝右相家的小公子周亦揚。
據(jù)稱,有人擊鼓鳴冤,稱侄女翠蘭本是寒煙樓的一名歌女,五年前被一名富家公子看上,隨后百般糾纏,甚至出手搶占,翠蘭不堪其辱,竟從寒煙樓上一躍而下,了斷了性命。而那名公子,正是素有清廉之名的右相周濟(jì)涵家的小兒子周亦揚。
光天化日在天子腳下強搶民女,還導(dǎo)致民女枉死,翠蘭的家人日日在長街上拋灑紙錢,攔路喊冤,隨后,周亦揚立即被刑部收押,然后數(shù)名御史上奏先帝,請求判周亦揚行兇殺人之罪。可奇怪的是,過了不到一個月,這件事竟這么不了了之,翠蘭墜樓一案被當(dāng)作不慎失足草草結(jié)案,所有知曉此事的人都三緘其口,周亦揚也立即被放了出來,至今未背負(fù)任何罪名。
在有心人的操縱下,街頭巷尾都開始議論這件離奇的案子,安康公主和周濟(jì)涵的清名也開始有了質(zhì)疑的聲音,這時,一名太醫(yī)院的院判挺身而出,向今上稟明,在五年前先帝病重時,自己隨當(dāng)時的院使日日去寢宮觀治先帝的病情,誰知在某一日,卻撞破安康公主隨右相一起奔到龍榻前,先是哀求不已,隨后又步步緊逼,利用先帝當(dāng)時的病情,誘使他下了一道圣旨:命令刑部立即釋放周亦揚,駁回所有催促其定罪的奏折,將那民女判定為意外身亡,將案宗永久封存。
然后,夏太后終于出面,稱自己當(dāng)時也正在龍榻前侍奉先帝,和那名院判一樣親眼見證了此事,手中還握有先帝當(dāng)年被逼寫下的圣旨。這消息流傳出去,坊間頓時一片嘩然,曾經(jīng)的清廉名仕、賢明公主,立即變成了徇私枉法,欺君罔上的奸佞小人,連安康公主當(dāng)年廣為傳頌的鄱陽城救災(zāi)事件,也開始被質(zhì)疑是為了私利而偽造出的美名。
在沸騰的民怨聲中,夏氏黨羽終于開始反擊,他們不斷在殿上攻擊周濟(jì)涵,稱其為欺世盜名的陰險賊人,今上在重重重壓之下,只得下令必須嚴(yán)審此案,很快就將周亦揚定了罪,判其推出午門斬首。
而今上念在安康公主是其姑母的情分上,又對大穆有諸多功績,并未將其定罪,只將周濟(jì)涵削官為民,罰其夫婦立即遷出京城,終生不得踏回。自此,持續(xù)了數(shù)個月夏氏彈劾事件,終于以右相周濟(jì)涵夫婦身敗名裂、愛子慘死的結(jié)局告終。
夏太后贏了,贏得干凈利落,瘋狂而徹底。她以為干掉那個討厭的周濟(jì)涵,以后就再也沒人敢對夏氏不敬,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早已踏入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泥潭之中,一旦陷入,便是萬劫不復(fù)。
十月里的一日,皇城內(nèi)突然刮起一陣狂風(fēng),吹得御花園中一片狼藉,宮道上的宮女太監(jiān)們捂著臉匆匆而行,還是不小心會被風(fēng)沙迷了眼。伴著宮門外呼嘯的風(fēng)聲和樹葉嘩嘩聲,夏太后正斜靠在美人榻上,讓一個小太監(jiān)為她捶著背,舒服地瞇起了眼。
這時,她身邊最為寵信的宮女匆匆跑了進(jìn)來,跪下道:“太后吉祥,今上有旨,讓您速速到去乾明殿,說有要事相商�!�
太后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似是怪她破壞了此刻的清靜,今日宮內(nèi)狂風(fēng)大作,她是萬般不愿在此刻出去�?杉热皇腔实巯铝酥I旨,她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更衣,又坐上鳳輦一路被抬去去了乾明殿。
乾明殿內(nèi)已經(jīng)燒了地龍,淡淡的龍涎香熏出一室暖意,太后拖著曳地的長裙懶懶走了進(jìn)來,正要責(zé)怪一聲皇帝為何在這種天氣叫她過來,卻突然望見正坐在龍案旁,穿著一身素白、面容憔悴削瘦,目光卻如刀劍一般狠狠釘在她身上的安康公主。
太后在心中冷笑一聲,昂著頭緩步走到椅中坐下,目光往那邊一掃,道:“怎么著,安康公主不是要隨你那夫婿要離京嘛,想必府中現(xiàn)在也是有許多雜事要辦,怎么還有空來宮中敘舊啊�!�
她瞅見安康公主頭上驟生的許多白發(fā),故意嘆了口氣,道:“這生死有命,公主也不要太難過,不然把自己身子也氣壞了,可是不值當(dāng)啊�!�
安康公主被戳到傷處,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狠狠瞪著太后,突然冷冷一笑,道:“本宮今日特地前來,可不是為了敘舊的,只因本宮正好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多年前發(fā)生的驚天丑聞,必須立即稟報今上定奪。”
“哦?”太后瞳仁一轉(zhuǎn),暫時不明白安康公主賣的是什么關(guān)子,這時,她的目光順著安康公主看到了在殿中跪著的另外一人身上,待她看得更清楚些,才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隨她一起指證安康公主在先帝病重之時逼迫先帝寫下圣旨的那名院判……
第112章
056
太后頓時大吃一驚,那院判幾乎僅能辨出人形,破破爛爛的外袍掩蓋下,是可以看見白骨的爛肉,那是曾被重刑肆虐過的痕跡,鮮血不斷從他全身冒出,一滴滴落到乾明殿光可鑒人的玉石地板上,漸漸匯成一股最好的熏香也無法掩蓋的腥臭氣味。
太后連忙用帕子掩住鼻子,斜眼一瞥安康公主,道:“這院判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令公子也是罪有應(yīng)得,公主何以如此狠心,竟動用刑具將他害成這副模樣!”她又轉(zhuǎn)向趙衍,義正詞嚴(yán)道:“陛下,公主雖是你姑母,也不能縱容她這么挾私報復(fù),謀害忠良啊�!�
誰知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趙衍竟是面色蒼白,一副渾渾噩噩的表情,太后心中猛地一突,頓時生出些十分不詳?shù)念A(yù)感。這時,安康公主已經(jīng)緩緩開口道:“敢問太后,那日審訊揚兒時,您曾親自作證,說這院判和已故的院使秦風(fēng)曾一同診治先帝的病,幾乎日日同您一起守在先帝的寢宮內(nèi),這才能撞破我與相公逼迫先帝立旨赦免揚兒的罪名,這些可都是實話�!�
太后驚疑的目光在公主和趙衍身上來回變幻,見趙衍絲毫沒有開口相助的意思,一時也摸不清公主究竟要說什么,便淡淡應(yīng)了一聲:“嗯�!�
公主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諷刺表情,冷冷對跪在地上的院判道:“把你方才說得話,再和太后說一遍吧�!�
那院判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似是隨時都會因失血和傷勢倒下,但他還是啞著嗓子哽咽道:“臣……臣罪該萬死啊,臣當(dāng)年只是個普通的太醫(yī),承蒙秦院使看重,隨他一同為先帝診病。后來臣發(fā)現(xiàn)了那張藥方可能有問題,可臣……臣不敢說啊,臣怕說錯一句,不僅臣的小命難保,還極有可能累及家人……”
“等等!”太后終于聽出不對,質(zhì)問道:“你說什么藥方有問題!給哀家說清楚!”
那院判艱難地抬頭望了太后一眼,又顫顫伏下身子,道:“當(dāng)年臣曾無偷偷撞見太后親自謄寫了一張藥方給秦院使,讓他按這方子為先帝開藥,而后不管煎藥、喂藥都親自侍奉先帝服用。臣見先帝的病情不減反重,便想著是不是藥不對癥,勸說秦院使換幾味藥材,卻都被秦院使給駁斥回來。后來……”他眼中露出恐懼神色,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說出口,“后來我又仔細(xì)查看了那張藥方,發(fā)現(xiàn)其中的烏頭、半夏這兩味藥材若配在一起服用,則會藥性相克,用得久了……和毒藥無異!”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用最后的力氣嘶吼而出,隨后伏在地上痛哭起來。殿內(nèi)頓時靜的令人發(fā)慌,無論是公主還是趙衍都十分默契地沒有立即開口。太后覺得腦中一片暈眩,過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站起來指著那院判用尖銳的聲音喝道:“你胡說!是誰指使你來陷害哀家,是她嗎?是她指使你的?”她惡狠狠指向一直帶著冷笑聽那院判指證的安康公主,隨后又瞪著雙目,疾走幾步到那院判身旁,抬腳狠踢了他一下,道:“就算你說得是真的。你當(dāng)年不過一個小小的御醫(yī),哪里有資格窺得這些御前秘辛,就算我和秦院使有何謀劃,又怎么可能被你撞見!”
“太后這說得可就不對了!”安康公主突然冷冷出聲,也站起身走到太后身邊,與她對視著道:“可是你自己在大庭廣眾下承認(rèn)得,這院判是秦院使身邊的親信,當(dāng)年曾與秦院使一同診治先帝病情,幾乎日日守在先帝的榻前,怎么現(xiàn)在又不作數(shù)了,成了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了。依本宮看,太后你只怕是做賊心虛吧……”她最后幾個音咬得又重又硬,仿佛將整座宮殿都震得嗡嗡作響。
太后被她說得怔住,隨后流露出驚恐的表情,轉(zhuǎn)頭望向趙衍道:“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她又猛地轉(zhuǎn)身指著安康公主,凄聲喊道:“是她!是她使了毒計要害母后,衍兒,你一定要為母后做主啊!天地良心,母后絕對不可能去害你父皇��!”
趙衍長嘆一聲,面上露出極其痛苦的神情,他慢慢從龍案上拿起那張虎皮箋,顫聲道:“孩兒也不想相信,可是這張藥方是由母后你親自謄寫,現(xiàn)在人證物證俱在,孩兒就是想保您,也不知如何能保��!”
夏太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張紙箋,終于想起那曾是先帝誘使她親手謄寫過的藥方,她那時篤定秦院使是她的人,如何能想到這藥方會有問題。她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相處多年的枕邊人,竟會以如此決絕的方式來置自己于死地!
她感到腦中被塞了許多東西,幾乎疼地要炸裂開來,朝后踉蹌幾步,終于軟軟載到在地上,在一片混沌中她只捉住最后一個念頭:“大哥呢!我要見大哥!”
趙衍從未見過母后如此絕望無助的模樣,眼中有一絲悲憫轉(zhuǎn)瞬而逝,而后便立即沖到太后身旁,將她一把扶住,露出痛心的表情道:“夏相今日恰好去了城外辦公,一天之內(nèi)只怕是趕不回來了。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如果有,只管和孩兒說啊!”
“陛下”安康公主冷冷望著眼前的這一幕,突然開口道:“夏太后伙同秦風(fēng)趁皇兄病重時蓄意下毒謀害,害得他不治身亡,其心可怖,其罪當(dāng)誅!太后雖是你的母親,但她害死的確是你的父親,更是大穆的天子!到了現(xiàn)在,陛下若還想徇私包庇,本宮可第一個不會答應(yīng)�!�
趙衍的身子一僵,扶住太后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隨后又帶著痛苦不忍的表情重重低下了頭,卻是默認(rèn)了長公主的說法。太后緩緩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眼前兩人一搭一和,突然間徹底明白了過來,她只覺得渾身如墜冰窖,指甲狠狠嵌入趙衍的肉中,用微弱的聲音道:“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故意煽動周濟(jì)涵參奏夏明遠(yuǎn),再故意她重提當(dāng)年之事,安排一顆注定被犧牲的棋子進(jìn)來,逼死公主的愛子。公主被她害得名譽掃地、幾乎家破人亡,怎能不恨她,這時若恰好被公主發(fā)現(xiàn)一件能將她整死的證據(jù),自然無論如何都要與她清算。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秦風(fēng)早就死了,那被她親口承認(rèn)的院判,就成了當(dāng)年之事最重要的證人,這計策環(huán)環(huán)相扣,相當(dāng)于是讓她自己將自己逼上絕路。
太后望著這個她一向以為懦弱聽話的兒子,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恐懼起來,她瞪大了眼拼命朝后退著,誰知趙衍卻將她一把抱住,外人看來,他臉上全是痛苦不忍的淚水,可只有太后聽見,趙衍用極輕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一聲:“對不起,母后!”
夏太后喉中發(fā)出一聲極痛苦的哀嚎聲,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將她逼到這條絕路的竟是自己的夫婿和親子,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許久,終于深吸一口氣,忍住淚水一字一句對趙衍道:“你不愧是我和他的兒子,夠狠夠冷血,你果然成了一個再合格不過的帝王!”哪怕最后一刻,他也要維護(hù)自己溫和賢善的美名,絕不愿背上弒母的惡名,這就是他將公主卷入此事的目的,而他不介意為此會犧牲掉公主最疼愛的兒子。
趙衍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輕聲道:“這可是您教我的,這是朕的江山,決不允許任何人染指。”隨后,他抬起頭高聲下旨道:“太后伙同太醫(yī)院前院使弒害先帝,先將其褫奪太后封號打入冷宮等候發(fā)落。”
太后眼中露出絕望神色,她絕不會進(jìn)冷宮,她是夏家的人,哪怕是死,也要頂著太后的名號去死!于是她摘下頭上金釵,正要插入喉中,卻被趙衍一把打掉,他痛哭著將她緊緊抱住,卻貼在她耳邊道:“母后你還不能死,你若死了,后面的戲可就演不下去了!”
第113章
小番外:爭寵記
五年后,青州城內(nèi),蕭渡穿了一身嶄新的墨綠灑金直綴,扶了扶頭上的玉冠,突然對著正在替他整理衣角的小春道:“你覺得爺帥嗎?”
小春聽得一個踉蹌差點沒摔了,也不知道這位爺今日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可他還是裝作十分認(rèn)真地賠笑道:“帥!”
蕭渡挑了挑眉,又問道:“你覺得爺是從前比較帥,還是現(xiàn)在比較帥�!�
小春喉中咕咚一聲,感覺這問題怎么回答都有些危險,可他一身拍馬屁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立即笑瞇瞇回道:“爺什么時候都帥。”
蕭渡輕哼一聲,卻是比較滿意這個答案,于是大發(fā)慈悲地放過了小春。他望了望銅鏡里那個依舊猿臂蜂腰的自己,在心里十分不服氣地嘀咕著:“明明沒有變丑變老,為何娘子寧愿對著那個又臟又臭的小毛頭也不對著我�!�
也不怪他如此自怨自艾,自從幾個月前,元夕終于誕下他們的兒子蕭慕以后,蕭渡便從初時的狂喜漸漸變?yōu)槭�。只因為元夕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孩子,實在是愛到了心坎里,成天抱著小蕭慕不愿撒手,樣樣事都親力親為,幾乎不讓其他人插手。
于是蕭渡這個相公就被徹底冷落了下來。他本以為熬過十月懷胎就能好好與元夕溫存一番,誰知兒子生出來,每晚都離不開娘,元夕也不愿找奶娘去奶孩子,于是,蕭渡只能每晚哀怨地望著自家兒子吃飽喝足,靠在元夕懷里睡去,自己卻是轉(zhuǎn)輾反側(cè),十分的寂寞空虛。
一想到這幾個月來的悲慘境遇,蕭渡便恨得壓根發(fā)癢,發(fā)誓今晚一定要將那臭小子丟到李嬤嬤房里,不能任由他霸占自己媳婦兒了,那小手那身子那懷抱明明就應(yīng)該是屬于自己的。
他于是懷著這個堅定的信念推開臥房的門,誰知還未來得及開口,元夕已經(jīng)沖到他面前,道:“你來得正好,慕兒又尿了,我剛替他將尿布換下。你先哄他一會兒,我拿去給李嬤嬤洗一洗,再找身干凈衣服過來�!比缓笏阋魂囷L(fēng)似得跑了出去。
于是蕭渡就被悲催地晾在了房里,陪著床上那個正愉快地吮著手指、眼珠提溜亂轉(zhuǎn)的小鬼頭。他十分不甘愿地坐在床邊,望著包被里那個圓滾滾的小肉球:胖乎乎的小臉帶著紅潤,蓮藕一樣的小手朝空中胡亂抓著,正好奇地瞪著眼睛看他。蕭渡輕哼一聲,嫌棄地道:“長得這么丑,一點都不像你爹�!�
那小嬰孩似是聽懂了這話,嘴里咕嚕嚕了半天,竟吐出一大口口水。那口水黏黏嗒嗒順著唇角流了下來,眼看就要滴到脖子上。蕭渡忙手忙腳亂地找了帕子給他擦干,又憤憤地戳著他的肉臉道:“生的又丑又臟兮兮的,哪及你爹半分瀟灑。你說,你娘為啥就只愿看你,都不多看我一眼了�!�
蕭慕黝黑的瞳仁轉(zhuǎn)了轉(zhuǎn),似是對臉上戳著他的那手指感到十分不滿,于是張開小嘴“哇哇哇”地哭了出來。蕭渡嚇了一跳,連忙一邊伸手去捂他的嘴,一邊笨拙地哄道:“別哭,別哭,不然你娘又覺得我欺負(fù)你了。”可這奶娃娃一哭起來哪止得住,眼看自己的嘴又要被捂住,更是歇斯底里地哭了個震天響。
元夕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哭聲,連忙一路小跑著推門進(jìn)來,然后便看見寶貝兒子正哭得滿臉通紅,眼淚鼻涕將小臉蛋糊成了個大花臉,旁邊的蕭渡正圍著床亂竄,手足無措地又哄又怕。她連忙沖過去將小蕭慕抱起來,埋怨地對蕭渡道:“你看你怎么當(dāng)?shù)模胚@么會兒就把兒子惹哭了!”
蕭渡頓時覺得十分委屈,他也沒做什么,不就是說了兩句實話嘛。可經(jīng)過了這番折騰,方才在屋外攢起的底氣全不見了,他張了張嘴,見元夕絲毫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只得垂著頭郁悶地朝外走。在門前轉(zhuǎn)過頭,見方才還嗷嗷大哭的兒子已經(jīng)笑開了花,正得意洋洋地在娘親懷里又蹭又親,忍不住在心里憤憤道:“小小年紀(jì)城府就這么深,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過了幾日,蕭渡將幾個食盒送到元夕面前,笑得十分神秘讓她打開來看。元夕好奇地將食盒打開,才發(fā)現(xiàn)里面竟是她在京城時最愛吃的幾樣糕點,芙蓉糕、蒸酥酪、翠玉豆糕……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匮b了整盒,讓她忍不住興奮地直搓手,臉頰都泛紅起來。
她隨蕭渡到青州這些年,別的事倒還算習(xí)慣,就是特別懷念京中的美食。青州不及京城物資豐富,也做不出那樣精致軟糯的糕點,可她總覺得懷念吃食有些矯情,便將這遺憾收在了心里,誰知蕭渡竟看透她的心思,特地將這些糕點千里迢迢從京城運了過來。
想到此處,她心中又甜又暖,連忙夾了一塊放在口中,感覺久違的清香沁了滿口,于是滿足地閉上了眼。蕭渡見她吃得腮幫子鼓鼓的模樣,只覺得比自己吃到口還要歡喜,又邀功一般道:“為了這糕點能保持新鮮,食盒外都用了冰塊包裹,又用幾匹快馬日夜不停地?fù)Q著才運來得�!痹β犃吮阌X得有些心疼道:“就為了幾盒糕點費這么多周章,小心人家知道了會覺得你太過奢侈�!笔挾蔁o所謂地笑道:“只要能讓你開心,別人怎么說又有什么要緊�!�
他看見元夕那張明艷的笑靨,又道:“你這些日子帶慕兒實在辛苦,讓為夫替你推按一下,也可以解解疲乏�!�
元夕從來不知他還會推按手法,于是帶著幾分好奇趴在榻上,感覺到他溫?zé)嵊辛Φ氖终崎_始在肩頸處游移,力度拿捏的剛好,讓元夕覺得十分受用,忍不住舒服地輕哼出聲。誰知那手按著按著就開始往不該去的地方去,蕭渡別有用心地用手指順著光潔的背脊一路往下,一邊摩挲一邊輕輕劃著圈,隨后又溜進(jìn)裙擺內(nèi),壞心地捏揉挑捻,元夕剛生完孩子的身子本就有些敏感,再被如此按著便感到小腹中一股熱流涌動。她臉上騰地紅了起來,咬牙忍住快要出口的呻·吟,突然想起兒子還在身邊睡著,連忙轉(zhuǎn)過頭就看見蕭慕正啃著大拇指瞪大了眼望著他們,忙慌張地拉出他的手道:“不行,孩子還看著呢!”
蕭渡俯身在她耳邊吹著氣,帶了幾分委屈道:“娘子……我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元夕臉上更紅,她明白這次確實是讓他憋得太久,心中有些不忍,可還是有些猶豫道:“可慕兒還小,總得有人帶著�!�
蕭渡等得就是這句,連忙接道:“今晚將他送到李嬤嬤那里,再找位奶娘先喂養(yǎng)著。反正我也不忍見你每晚喂奶這么辛苦�!�
元夕忙搖頭道:“可我不想讓奶娘來,我想親自喂大我們的孩子�!�
蕭渡苦著臉央求道:“那就今日晚上,讓他先睡到李嬤嬤那里,若是他要吵了,再讓他回來吃奶。”
元夕受不住他這樣的軟聲哀求,覺得她這段時日也確實冷落了相公,于是輕嘆了一聲,帶著不舍道:“好吧,但只能是今晚�!�
蕭慕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此刻才終于明白過來自己的命運,連忙放開手指咧開嘴放聲大哭起來。元夕頓時心軟,蕭渡卻一把將蕭慕抱起,道:“我來哄他�!彪S后背過身去,對兒子露出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于是到了晚上蕭慕便被送到了李嬤嬤房里,李嬤嬤也是過來人,立即明白了這夫妻倆的意思,連忙笑著接過蕭慕并保證一定會帶好小世子,讓他們盡管放心。
蕭渡籌謀了許久的心愿得償,連忙命人在屋內(nèi)點了元夕最愛蘇合香,又將屋內(nèi)的被褥更換一新,甚至鋪上了薔薇花瓣,做足了萬全的準(zhǔn)備。元夕剛踏進(jìn)房還未來得及驚嘆,就被蕭渡迫不及待地往床上扯,元夕對他這副猴急模樣感覺有些好笑,還未來得及揶揄他幾句,唇舌已被他狠狠堵住糾纏,又發(fā)了狂似地在她口中舔舐索取,直到將元夕親得渾渾噩噩,軟軟癱在他懷中。
待元夕從暈眩中抽離時,已經(jīng)被他放倒在了床上,大手探進(jìn)微散的衣襟,輕車熟路地挑動著她所有的敏感,元夕覺得一股酥麻感從他手掌處蔓延開來,瞬間燒得全身燥熱難耐,口中忍不住發(fā)出黯啞的吟哦聲。這聲音徹底摧毀了蕭渡的理智,他俯身自她光潔的脖頸處輕輕啃咬,正待扯去她身上最后的障礙,突然聽見門外傳來歇斯底里的啼哭聲。
這聲音將兩人嚇得一個激靈,幸好李嬤嬤只是在門外喊道:“小世子哭個不停,可能是要吃奶,夫人要不要出來看看�!痹B忙想要起身,卻被眼中欲望竄動的蕭渡一把按住,這時,讓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發(fā)生了,元夕聽著那啼哭聲,胸前竟不自覺濕了一大片,她連忙羞愧地捂住臉道:“不行!我要去喂奶!”
蕭渡目瞪口呆地望著元夕胸前越來越濕,這下是怎么也進(jìn)行不下去了,只得不甘地放元夕將蕭慕抱進(jìn)來喂奶,李嬤嬤見他面色鐵青,心中更是愧疚,等蕭慕吃完奶靠在母親的懷里滿足睡去后,連忙將他抱回了房里。
元夕系好了里衣,見蕭渡一臉別扭地坐在床上,突然覺得方才的情形十分好笑,忍不住捂著嘴大笑起來,這一笑讓蕭渡越發(fā)覺得自己一番心意受了嘲諷,于是扭過頭氣得躺倒在床上。元夕笑著趴在他身上,輕輕戳了戳他的胸,又貼在他耳邊柔柔道:“別氣了,我答應(yīng)你,今天我們多試幾樣�!�
蕭渡聽得心癢難耐,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轉(zhuǎn)眼間又將元夕弄得嬌喘連連,蕭渡眸間聚了濃黑,正要沉身下去,突然外面又傳來了敲門聲。蕭渡此刻的心情幾乎要用來崩潰形容,忍不住大聲咆哮道:“是誰!不想活了!快滾!”
門外似乎靜了靜,隨后又傳來一個十分委屈的聲音,“大哥大嫂,是我啊!”
元夕和蕭渡同時一驚,萱兒這個時候跑來,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兩人連忙慌亂地整好衣衫去開門,剛一開門,蕭芷萱就哭倒在元夕懷中道:“大嫂,那個姓夏的欺負(fù)我,你可要替我做主�!�
元夕有些傻眼,連忙將她迎進(jìn)來,又吩咐下人倒了杯茶來讓她慢慢說,待蕭芷萱一口氣控訴完,蕭渡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極點,道:“你就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事,千里迢迢跑到青州來,還大半夜敲我們的門�!�
蕭芷萱抹了把眼淚道:“這才成親五年,他就敢這么對我。再說,我也是想你們了才來看你們,大哥你若不收留我,萱兒可真是無依無靠了�!�
蕭渡忍不住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家妹子這些年想必讓那姓夏也吃了不少苦頭,被慣的當(dāng)了娘還如此嬌縱。元夕連忙示意蕭渡不要再刺激她,又握住蕭芷萱的手道:“萱兒你今晚就和我睡,有什么話我們好好聊聊�!�
蕭芷萱破涕為笑,一把抱住元夕道:“太好了,大嫂我好想你,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元夕見蕭渡的臉已經(jīng)擰得猙獰,連忙又道:“你讓李嬤嬤把孩子抱過來吧,慕兒從沒離開過我們,我怕他又會哭�!�
蕭渡咬了咬牙,道:“你陪萱兒好好談心,今晚慕兒和我睡。”
于是,這一晚,蕭渡悲催地從抱媳婦變成了抱孩子。他望著他看著懷中睡得正香的兒子,嘆了口氣哀怨道:“臭小子,你娘為了你連你爹都不要了,你以后可以要好好對她,一定要好好孝順?biāo)�,懂嗎�!彼孟裣氲搅耸裁�,語氣軟了下來,繼續(xù)道:“你娘挺不容易得,陪爹到了這么遠(yuǎn)的地方,一呆就是五年,這些年還好有她�!彼皖^笑了笑,又道:“你這臭小子從小就有爹娘疼,你娘小時候可沒你幸福,不過,還好她碰上了你爹爹。”
是啊,多幸運,還好他們能遇見彼此。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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