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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隱約聞到似有若無的酒味,問了句,“您喝酒了?”

    陸政就笑,“我喝了酒才會找你?”

    “……也不是……”

    她聲音低下去。

    “是喝了點兒,半杯�!�

    他倒是回答了她的話,但話音也就僅止于此,沒再多說,依舊拿那雙眼睛看著她。

    眸色深沉居高臨下,不知是審視,還是別的什么。

    程若綿被他看得不自在,但是沒作聲。

    以她對谷炎的了解,周四那晚她不前去赴約,谷炎一定會來找她麻煩,并且速度會很快,他那個人沒有任何的忍耐限度。只要谷炎出頭了,事情再度鬧大,學(xué)院出面,那么陸政必定會避嫌。

    最起碼不可能再像現(xiàn)在這樣,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甘情愿。

    跟他過一夜,還清欠他的人情此后再無瓜葛,她可以接受,但若是他還要她的心,她萬萬做不到。

    不,是不想去做。

    他太危險,與他長久糾纏,像深陷身不由己的噩夢。

    暫且忍耐,扮足乖巧,只要再過三兩天,她便可以解脫了。

    “……琢磨什么呢?”

    男人低沉的嗓傳來。

    小姑娘低著眉眼,眼睫偶爾眨動,不知道腦瓜里在想些什么。

    程若綿回神,慢半拍搖搖頭。

    陸政淡淡笑一息,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抽煙嗎?”

    “嗯?”

    她不解一秒,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察覺他正在步步逼近,她不得不往后退,邊后退邊疑惑地抬目去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一如往常,錨定。她心里不免亂了,倉皇偏開臉,這時候脊背抵住了車身。

    再無退路。

    很近,陸政的皮鞋鞋尖抵住了她的靴尖,他單手撐在她身側(cè),微微俯身,垂頸。

    臉與臉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糾纏在一起,他吸入她的,她吸入他的。

    程若綿禁受不住,可一動不敢動,這么近的距離,稍稍偏臉就會不小心蹭到他的鼻梁。

    內(nèi)心備受煎熬烘烤之時,陸政開了口,嗓音極低,“……程若綿�!�

    她心里酥麻了一瞬,強裝鎮(zhèn)定地把腦袋后撤,抬眸。

    整個人被他半禁錮著,他身上的香味和高大身形帶來的強烈壓迫感,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陸政抬手,溫?zé)岬闹副齿p輕蹭了蹭她柔嫩的臉頰,夾帶著低笑的沉沉的嗓音,“……你會乖到什么程度?”

    程若綿心口一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彈了彈煙灰,把煙蒂在指間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湊到她唇邊,嗓音低得幾像蠱惑,“……抽一口嗎?”

    程若綿看了一眼他拿煙的那只手,手指修長,筋脈蜿蜒。

    怎么能有人,連手都散發(fā)著冷硬的荷爾蒙。

    她沒抽過煙,也不覺得此后的人生有任何抽煙的必要。

    對身體不好,也無甚用處。

    可此刻若是拒絕,必會引得陸政嘲諷地笑,他是個這樣的男人。

    她咽了咽喉嚨,微微張唇。

    說實在的,她是個相當(dāng)清冷感的人,給人最多的便是冷淡疏離的感覺,清純,但并沒有任何欲感。

    可此刻,那櫻粉的唇毫無防備地張開,陸政只有入侵的沖動。

    他喉結(jié)滾了滾,半垂的眼眸里,被眼睫掩住的是一片濃稠的晦暗。

    陸政把煙蒂往前遞了遞。

    程若綿輕輕含住一點,煙蒂微潤,口感偏涼。

    憑本能吸一口,而后略后退放開,把煙呼出來。

    煙霧像氣球,飄揚升空。

    她自己有點訝異,一般第一次抽煙不都會嗆到么,她怎么沒什么感覺呢?

    陸政看出她眼神中的驚訝疑惑,淡淡地勾唇,“……沒過肺�!�

    “……哦�!�

    她小聲應(yīng)一聲。

    “還要再試試嗎?”

    還要?

    陸政彈了彈煙灰,把煙蒂又湊過來,公事公辦的口吻,“這次吸深一點,喉嚨放松打開�!�

    三好學(xué)生越挫越勇的精神在這時候上線了,程若綿微啟唇又含住煙蒂,這次就依言刻意深吸一口。

    煙入肺,成功被嗆到,她開始咳。

    陸政覺得有趣似的旁觀著。

    在她緩下來之后,毫t?無預(yù)兆地用虎口輕輕鉗住她下頜迫使她抬起臉來。

    他低頭,靠近她的唇。

    炙熱的呼吸撲面而來,程若綿完全僵住。

    他的唇離她的唇只有幾厘米。

    察覺到她的僵硬,陸政輕輕笑起來,低聲說,“……只乖到這個程度?”

    怪他嗓音太性感,心里已經(jīng)回過味兒來,知道他是在戲弄她,可程若綿卻覺臉頰發(fā)熱幾近失措。

    她必須得說點什么了,否則,一路被他這樣順風(fēng)吹火下去,不知事情會到何種境地。

    程若綿艱難發(fā)出聲音,“……您……”

    “嗯?”

    “我可能得回宿舍了,一會兒要閉寢了�!�

    她一鼓作氣說完。

    她必是剛洗完澡,整個人都氤氳著潔凈恬淡的香味。

    一波一波撲在陸政鼻息之間。

    靜幾秒,他終于退開。

    程若綿余光察覺到他碾熄了手中的煙,金屬打火機翻蓋錚得一聲,重又點了一根。

    黑色的大衣西褲和皮鞋,站在暗影下的他整個人包裹在濃重的灰暗之中,只有夾著煙垂落在身側(cè)的手,手背是一抹白,指間星點猩紅。

    這剪影映入腦海,程若綿不期然意識到,之前在京尹和佟宇吃飯的那一晚,她進(jìn)入餐廳之前看到的在回廊角落抽煙的男人,就是他。

    好像,無論是在哪里,他總能準(zhǔn)確無誤地吸引到她的目光。

    程若綿不禁偏頭認(rèn)真地看他。

    他正低著頭摁手機回消息,察覺到她的視線,看過來一眼,隨后抬腕看表,道,“跟我去個地方�!�

    一直在車?yán)镒傺b自己不存在的尚策,這時候聽覺上線,下車打開后車門。

    陸政繞過車尾去到另一邊。

    好像他總是如此,行事干脆利落,不給人反應(yīng)的時間。

    程若綿站在原地沒動,說,“宿舍馬上要閉寢了�!�

    陸政正要上車,聽到這話身形停住,一手扶住車門,“……所以,你的意思是?”

    “太晚了我可能回不去宿舍。”

    陸政笑得清淡,“我還能讓你晚上流落街頭?”

    就這一次吧。

    程若綿心里想著,就當(dāng)這是最后一次。反正,以后與他即將毫無瓜葛了。

    她上了車。

    -

    車外景致一路變化,車輛愈來愈少,越來越幽靜。

    末了,邁巴赫駛?cè)胍粋別墅區(qū)。

    經(jīng)過一池巨型噴泉,沿著右邊車道進(jìn)入別墅區(qū)深處。一棟小洋樓的雕花大鐵門自動打開,車子緩緩駛?cè)�,在正門門廊前側(cè)停住,陸政自己開車門下車,尚策繞到一邊為程若綿打開車門。

    程若綿下車站在車旁看了一圈,只覺這里實在靜謐,與世隔絕了一般。

    兩層小洋樓,前庭小院清雅別致。

    陸政走到門廊下滑開密碼蓋,輸入密碼,打開門。

    程若綿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去。

    陸政熟門熟路開了燈,一瞬燈光大亮。

    一樓挑空很高,現(xiàn)代與古典結(jié)合的裝修風(fēng)格,古典拱形窗扇、古樸自然意趣的石砌壁爐,色彩上大面積使用白色系,整體色調(diào)和線條都偏向現(xiàn)代的簡潔典雅。

    客廳一面是占了半面墻的巨大拱形落地窗,可以想見,在這兒居住,四季都有美輪美奐的窗景可賞。

    這是他的住處?

    審美品味倒是很好,整個屋子都給人沉靜杳然之感,有清微淡遠(yuǎn)的韻味。

    陸政徑直往開放式廚房去,順手脫了大衣扔到餐椅里,而后打開上層酒柜,拿出來一瓶酒,擱在島臺上用啟瓶器打開,又取過酒杯,倒了半杯。

    做完這些,他雙手撐著島臺臺面,抬眸看向她,“喝點兒什么?”

    程若綿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陸政看她兩秒,回身從冰箱里拿了瓶礦泉水出來,推到島臺這邊。

    她慢吞吞走近,把那瓶礦泉水握在手里,隔著島臺與他相對而立,問,“……這是你的住處?”

    “不常來�!�

    那為什么帶她來?

    程若綿心里這么問了一句,并未問出口。

    “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過來,這兒安靜。”

    遠(yuǎn)離他父親所在的陸家大院,遠(yuǎn)離他常住的有家政和安保來往的瑞和,遠(yuǎn)離他母親留下的南郊莊園。

    她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問,“……您今天心情不好?”

    陸政正在喝酒,聞言,從杯沿兒上方抬眸看她。

    他微仰著頭,襯衫頂端扣子開了兩顆,程若綿能看到他吞咽酒液時滑動的喉結(jié)。

    喉結(jié)是男性的象征,是而,總被賦予某種特殊的靡麗意味。

    想到這一層,她轉(zhuǎn)開了視線。

    頰側(cè)升溫,她能感覺他在看她,就在她即將承受不住的時候,陸政嗤笑一聲,不咸不淡說,“……你關(guān)心?”

    “……只是隨口問問�!�

    陸政沒再回答,半靠著島臺對面的案臺邊緣,不緊不慢喝著杯中酒。

    程若綿很想問,為什么帶她來?是有什么事么?可此刻就開口未免顯得太沉不住氣,她就沒作聲,轉(zhuǎn)頭去看落地窗外。

    北城二月天,樹木蕭瑟凋敝。也許這樣單調(diào)的景致不足以吸引她,是而雖則眼睛望著窗外,全身的感官和注意力卻還是在對面的男人身上。

    她總是無法忽略他。

    余光里的他,變成了燭火般的影兒,襯衫的灰和西褲的黑,成了映在視網(wǎng)膜上去不掉的色塊。

    她記得他的身材,在國貿(mào)商場外,仰視角度之中他筆直修長的腿、勁瘦的腰,還有那寬肩……渾身都散發(fā)著成熟壞男人特有的不動聲色的攻擊性。

    她收回視線,過程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明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她自己心緒卻稍有不穩(wěn),掩飾似的擰開礦泉水,微仰頭喝了兩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覺得現(xiàn)在開口時機應(yīng)該是差不多了,便問了句,“您今天找我是有事?”

    陸政那深沉的研究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兩秒,“我倒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兒,想跟我說的?”

    明明是問句,他的語氣神色卻稱得上漫不經(jīng)心,像只是隨口一問,結(jié)果如何都無關(guān)緊要。

    程若綿云里霧里,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坦誠地?fù)u搖頭,“……沒有。”

    陸政虛瞇了瞇眸。

    他是在給她機會了。

    先前幾次相遇寥寥數(shù)語中,他知道她在被谷炎糾纏,派尚策稍作打探便知道了她與谷炎過往的所有來龍去脈,可要不是剛剛在屏風(fēng)后親耳聽到佟宇和谷炎的談話,他也不會知道,她面臨的事兒竟是如此急迫,就在周四晚上。

    白紙一張的小姑娘,若是去赴約,后果不堪設(shè)想。

    但現(xiàn)在看她的表情,她好像并不覺得這事兒跟他陸政有什么關(guān)系。

    陸政輕輕勾唇,不置可否。

    停頓片刻,他轉(zhuǎn)而淡淡地道,“今兒碰見佟宇了,他跟我說起你�!�

    程若綿反應(yīng)了一下,“……是么�!�

    “他人怎么樣?”

    “他幫了我很多次,應(yīng)付谷炎。也從不要什么回報,所以,我請他吃飯也是想還一點人情�!�

    陸政重復(fù)她的用詞,“‘從不要什么回報’”,他意味不明輕輕笑一息,“錢貨兩訖尚且有不少陷阱,你倒是信只行善舉不要回報這回事?”

    程若綿一頓。

    他這樣的男人,自然比她懂得更多這個社會的運轉(zhuǎn)規(guī)則。

    她也無意跟他爭辯佟宇的為人品性,于是沒作聲。

    陸政回身從酒柜上側(cè)取出一只勃艮第杯,走回島臺邊添了些酒進(jìn)去,覺得有趣似的,“……既然有他在幫你,上次在南郊,為什么又讓我?guī)兔Γ俊?br />
    她心里想到這兒,就聽正繞過島臺往她這邊來的陸政不緊不慢笑說,“因為他解決不了問題?”

    小姑娘實在有趣得很。

    明知道只有他能不費吹灰之力幫她解決掉麻煩,在南郊那一晚的沖動行事被他拒絕之后,卻謹(jǐn)慎起來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他要的是什么,她卻是不愿再前進(jìn)一步了。

    這算什么?愿意跟他睡一覺,卻只愿意是以“士可殺不可辱”的頑抗姿態(tài),而不愿意擺出心甘情愿的姿態(tài)。

    假意的逢迎也不肯。

    程若綿沒吭聲,察覺他走近了她就下意識往旁邊避開,冷不防卻被他箍住側(cè)腰撈回去,翻過來,面對面。

    跟上次不同,剛剛那一霎他的掌心是緊密地貼住了她側(cè)腰的曲線,緊握住,驚人的觸感和力量感隔著布料傳過來,讓她心慌。

    被他的臂膀圍困在身體和島臺之間,距離太近,她眼睛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左避右避。

    沉默良久。

    似是欣賞夠了她的慌亂,陸政慢條斯理開了口,“……再給你一次機會,有沒有什么要緊的、棘手的事兒,需要我?guī)兔�?�?br />
    程若綿微微怔住,就聽他低低地點破,“……比如說,周四的飯局。”

    她略略睜大了眼睛。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他怎么會知道這些?

    陸政的神情是種運籌帷幄又對這種上位姿態(tài)非常習(xí)以為常的淡然平和。

    他好似總是非常游刃有余,任何對她來講天大的難事,對他來說,好像都只是順手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容易。

    程若綿眼睫低垂下去t?,做足心理建設(shè),輕輕道,“……謝謝您,但是不用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陸政毫不意外。

    他不干涉她的決定,甚至非常欣賞她的有主見有章法似的,輕輕牽唇。

    末了,只是很溫和地對她說,“程若綿,再有任何事情發(fā)生,你就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余地了。知道嗎?”

    程若綿這時候還沒明白他的意思。

    只聽到他近乎冷漠地笑了一息,“……而且,不必你對我玩什么花招,我會讓自己盡興。”

    第

    14

    章

    周三這?天晚上,

    郁景明和孟正安在東城一家俱樂部里喝酒。

    二樓大廳東側(cè)在唱戲,聽侍應(yīng)生說臺上是?個老藝術(shù)家,孟正安就?興味盎然地拉著郁景明一塊兒過去?聽。

    他母親是?戲曲名角兒出身,

    孟正安自小受足了熏陶,

    對傳統(tǒng)文化很感興趣。侍應(yīng)生推開雙開木門,兩人走?進(jìn)來,一路上跟不少熟人打了招呼。

    有人讓出了前排的位置,

    坐下之后,

    郁景明一直看手機,

    像是?有事兒。

    孟正安附耳問了句,“怎么了?”

    郁景明無奈地,“小麥。”

    孟正安挑挑眉,

    “小麥?咋啦?這?陣子不是?挺乖的么�!毖劬D(zhuǎn)一轉(zhuǎn),“……哦不對,她也成年了吧?談戀愛了?夜不歸宿?”

    半開玩笑的口吻,

    郁景明的眸色卻?幾不可查地凝了一瞬。

    孟正安想?說什?么,

    聽到后面一陣騷動,

    好多人從椅子上起身的聲響,

    夾雜著幾聲低低的,

    “陸先生。”

    扭頭?去?望,果然是?陸政,

    姍姍來遲。

    陸政簡單跟他倆打?了招呼就?徑直往露臺去?了。

    郁景明在座位上又待了不到五分鐘,

    也循著跟過去?。

    露臺開向院內(nèi),下面就?是?俱樂部的露天停車場。,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陸政坐在露臺藤椅上抽煙。郁景明去?了他旁邊坐著,

    剛坐下就?接了個電話,

    默不作聲聽對方說,末了,

    只輕嘆口氣,說,“我在二樓露臺,來找我吧�!�

    掛了電話,跟陸政交換一個眼神。

    陸政一幅看笑話的神情笑說,“……小麥?”

    “越來越瘋了,我快管不住她了�!�

    陸政不甚在意彈彈煙灰,“她也長大了,你一直管著她做什?么�!�

    “剛19歲,在我這?兒還是?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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