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身后那胸膛抖得更厲害了。
洛水反抗不成,又被這促狹鬼看了一出好戲。一通怨氣當(dāng)真釀成了十成委屈,“哇”地就哭出了聲來,眼淚一發(fā)不可收拾。
身后終于僵住,下意識就想扳她過來看看情況,可胳臂不過稍松,她反倒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往床里爬。
于是他只得主動露出胳臂來送她嘴邊——果然被一掌拍開。
他幾乎要嘆氣了,然瞧見她眼下情緒激動的模樣,到底不好再做多余的事,只能任由她鬧騰了一會兒,待得她終于累了,不亂動了,方才重新將她妥帖收好,放下袖子為她慢慢吸去面上淚水。
鼻尖縈繞的氣息又沾上了濕潤的意味。
洛水吸了一口,眼淚洶涌得更厲害了。
他怎么擦也擦不盡,終于還是嘆出氣來。
雖他從進(jìn)來起便一言不發(fā),可洛水還是立刻明白過來,他大約是在嘆她“哪來的那么多眼淚”。
——他真不知道么?
不過三五日功夫,她受了多少氣?
白微就不說了,季諾給她氣受,伍子昭給她氣受,連身后這個鬼也反反復(fù)復(fù)地欺負(fù)她。
從她有記憶起,加起來都沒受過這么多委屈!
洛水滿心苦悶。
而身后的鬼不知怎么回事,雖是來了,卻偏生不肯說話。
他不愿意開口,她自然也不愿,兩人仿佛較勁一般,都在等待什么。
如此撐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洛水到底精神不濟(jì),眼皮開始打戰(zhàn)。
可她不甘就這樣讓他又看了笑話,像是被魘住那般,本能地張嘴吸氣,用力咬向舌尖。
剛一動作,一截溫涼的手指便順勢探入她口中,壓住了她的舌,任由她咬在指節(jié)上。
她近乎本能地不喜,掙扎就要睜眼反抗。
于是他又嘆氣了,順從地從她口中退出,放開了她。
圍繞身遭的力道突然就空了,她心下亦是一空。
可不待她多想,他復(fù)又抱住了她,沒有半點(diǎn)空隙。
洛水恍然又生出了做夢的感覺,竟是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在哪一步、什么時候居然就默許接受了他。
她的身體好似比她以為的還要容易接納他。
此刻,她困倦無比,心頭并無情欲。他在身后擁抱著她,卻也并沒有進(jìn)一步的意思。
他們就這般擁抱著,仿佛意味不明,又仿佛再自然沒有,就好似如此擁抱只是因?yàn)樗枰�,于是他便愿意滿足。
從脖頸到后背再到腿間都被妥帖包住的感覺終是讓她安心了。
她很快又迷糊起來。
這次,她終于沒再掙扎,就這般沉沉睡去,陷入無夢的酣眠之中。
……
次日醒來時,洛水動了動指尖,觸得一片云般輕軟的絲緞。
瞇眼睜開一點(diǎn),果然是被裹在了她最愛的錦被當(dāng)中。身后自然早已空空落落,身上也早已被清理干凈。
她又閉了會兒眼,方才慢慢伸出腳往床下夠去,打算趿履起來。
然不過稍稍一晃,足弓便被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
她猛然睜眼,但見一襲紅衣身影正半伏在她腿側(cè)。
屋內(nèi)晨光溶溶,他鴉黑的發(fā)清泉也似地流瀉下來,涼絲絲地劃過她光裸的小腿。
覺她注視,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紅綢覆眼、下巴尖巧的如玉容顏。
“醒了?”他唇角微翹,復(fù)又低下頭去,為她仔細(xì)穿好鞋襪。
洛水啞然。
待得他為她穿戴完畢又引到桌邊坐下,將一小盞灑了杏仁、桃干的酥酪推至她面前,洛水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她定定瞧了眼吃食,又瞥了眼兀自垂首斟茶的紅衣艷鬼,牙根微癢,狠心將那奶白的酥酪朝外一推。
對面終于又抬起臉來,準(zhǔn)確地“望”向她的位置。
“我不要吃這個�!甭逅f,“我要昨天那個�!�
他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手指蘸了點(diǎn)茶水,在桌上畫了個盤子大小的圈,一點(diǎn)一敲,便取出一碟熱氣騰騰的桃花酥來。
洛水牙更癢了。
她深吸一口氣,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取了塊,不過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不是這個。”她說,“我要昨天的,就是剩下那塊,白色的。”
對面人微微皺眉:“昨日的已經(jīng)涼了。”
洛水道:“我不管,我只要那個�!�
那人嘆道:“可昨日的與今日的并無分別�!�
洛水反駁:“怎么沒分別?我就是覺得昨日的更好�!�
見那人不語,她賭氣道:“若扔了便算了想,我不吃了。”說罷一撐桌,起身要走。
可她剛一動作,手便被按住了。
那人搖搖頭:“怎還是這般性急?我只說涼了,又沒說扔了�!闭f著在桌上那碟糕點(diǎn)上一點(diǎn),于是盤中便只剩一塊粉色的、散著芬芳熱氣的桃花酥了。
瞧見她微微張大的、溜圓的眼,他悠悠笑了:“莫說顏色不對,你知我從不騙你——我知你喜歡那粉色的,便去濯英池取了新落的桃花揉了,重新蒸了——快趁熱吃了吧。”?
164|定數(shù)(2000珠加更)
——這個人、這個鬼!
洛水終于生出一股子挫敗之感。
可沮喪之余,她確是瞧見他衣角發(fā)梢沾染了濕氣。
她知道這鬼必定是在賣慘,卻依舊難掩心頭澀然。
他就這樣隔著層紅綢注視著她,唇角輕抿,容色淡淡,也不催促。
洛水沉默半晌,終究是伸出手去,將那塊桃花酥取來吃了。
味道果然同昨日的分毫不差。
一塊吃完,二人皆默然不語。
洛水又自己斟了杯茶,啜了兩口,然后才小聲道:“……以后不要做那么多了,我不需要。”
公子唇角幾不可覺放松下來,復(fù)又揚(yáng)起。
他說:“怎還在生氣?這需要不需要的,又有什么干系?只要你喜歡,我便是愿意去做的�!�
洛水輕哼一聲:“你外面到處亂跑,又不怕浪費(fèi)靈力了?”
公子搖頭:“總不能只許你不開心了到處去尋些消遣,我這剛得一點(diǎn)自由就哪兒也不能去吧?”
洛水分辯道:“我哪說不讓你出去了?你倒是出去前講一聲啊……”
說到這里她忽然記起,他好像確實(shí)已經(jīng)說過了。
她又改口道:“說好了一日回,你這在外頭呆得也未免太久。”
他從善如流:“所以我此番前來可不就是同你賠罪?”
說到這個洛水又來了氣:“你也知道?上回也是賠罪吧?哪有賠到一半就同人吵起來的道理?還拿我作伐,平白說些話讓人生氣……”
她說到這里不禁哽咽。
公子嘆道:“豈非正好留些時間給你和你那師兄溫存?”
洛水譏道:“你可真大方啊——也不知先前百般不愿我去找人的是誰�!�
公子道:“我都說了,你喜歡的,我便給你。只是這萬事萬物的得與失皆有定數(shù),你有了最好的,便莫要浪費(fèi)心力在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阿貓阿狗身上,免得生出變數(shù)來�!�
洛水聽得糊涂:“我什么時候有最好的了?”
公子唇角輕扯:“不過兩個晚上,你就不要你季哥哥了?”
她默然許久,道:“這是我想要就能要來的么?他……罷了,我不想說這個。倒是你,為何突然那么介意大師兄?”
她本想瞪他,但想起兩人上次吵架便是因?yàn)檫@個,便強(qiáng)忍住了,生生瞥開臉去。
公子說:“我不過是怕你回頭受傷罷了�!�
這話聽著耳熟,先前他讓她莫要再找鳳鳴兒時,也有差不多的說辭——等等!
洛水猛然回頭:“你當(dāng)真早就知道了?”
公子頷首。
“為什么不說!”她的聲音忍不住拔高了些。
她不想同他發(fā)火的。方才她納了他的糕點(diǎn),便默許先前那一場不愉快已經(jīng)過了,可只有這件……只有這件……
心神紊亂中,又聽得公子坦然道:“你必是不愛聽我再用什么天機(jī)搪塞你。那我且問你,就算我告訴季諾定會同鳳鳴兒在一起,你就會信我的話?”
洛水怔了怔,心道這必是不可能的。
若非親自去看上一眼,她如何能甘心?如何敢相信?
由是這鬼說與不說,好似……確實(shí)沒什么太大的分別。
“……不一樣的�!彼�,“若你同我說了,我有了準(zhǔn)備……至少會好受些�!�
公子不說話,洛水便也說不下去了,但因二人都知道,這亦是不可能的。
她無論如何都會受傷——只要她的季哥哥見著了天命之人,她的那點(diǎn)喜歡,就沒了去處。
天命之人運(yùn)勢的霸道之處,眼前這個早就同她說過了,但如此切身的體會卻是頭一遭。
由是洛水當(dāng)真難受了起來,一顆心酸皺得厲害,還有一絲隱隱的害怕、畏懼。
“關(guān)于天命,其實(shí)還有一事,”公子道,“我本不想告訴你,免得你覺我挑撥你同你情郎、友人的關(guān)系。”
“……什么?”
“你就從來不好奇——這天命之中,自己到底為何最后被聞朝斬于劍下?”
洛水聞言,腦中立刻晃過那當(dāng)胸一劍。
她手腳俱寒,如墜冰窟。
恍惚間,一幅艷紅的衣袖伸到了面前,隱約可見其下指掌舒張,玉致無暇。
“如何,想知道么?”他問,聲音輕柔縹緲。
洛水許久未動,直到他又問了一遍,方才一咬牙,顫抖著伸出手去,任由蜷縮的手指就這樣落入那片涼滑的袖幅之中。
觸及的瞬間,她忍不住瑟縮,下意識就要收手,可他再沒給她反悔的機(jī)會,五指倏然收攏,就這樣牢牢地扣住了她,如叼住一只墜入迷霧中的鳥兒。
……
洛水再次深陷迷夢之中。
當(dāng)然,亦或許不是夢,畢竟她從未做過這般近乎連續(xù)的夢:
云消雨散,她醒來后尷尬得恨不能原地消失,根本不敢同伍子昭多說,當(dāng)然亦沒有回答他的任何問題,甚至連他威脅著給自己種了守密的禁咒也不在意,就這樣逃也似地回到了聞天峰,一連幾日都不敢再去祭劍。
然那段混亂的欲情仿佛浸染了她的心神,擾得她坐立不安、難以安然修煉。
她甚至在聽白微布置庶務(wù)時,罕見的一眼都沒瞧他,直到師尊點(diǎn)她,方驚覺自己居然從頭到尾都在走神。
第一次,她那向來與人和善的師尊斂了面上的笑,獨(dú)留她下來,問她可是有了心事。
夢里的洛水自然是不敢認(rèn)的,推說這幾日身體不適。
她不說,白微也未細(xì)究,只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她一句,讓她無需憂思太重。他還開玩笑說,無論取劍與否,都無礙于她是自己最喜愛的弟子。
他甚至感嘆,說也不知祭劍那荒山有何好的,竟是引得他徒兒樂不思蜀。
若平日得他這般一句,她又能胡思亂想上三天三夜,可那一刻,她當(dāng)真是半個字都聽不進(jìn)去——尤其是說到“樂不思蜀”時,她只能想到那張讓她心下又恨又癢的臉。
她到底是沒忍住,又去了祭劍尋人。
悟劍臺上只有鳳鳴兒和旁的年輕弟子。人群甫一見她便有些躁動不安。
洛水自知理虧,厚著臉皮問鳳鳴兒她師兄在哪。
出乎意料的,對方只是頗為警惕地打量了她兩眼,便道:“師父不在山上,伍師兄代理峰主一職,不好時時來悟劍臺�!�
“……若師姐有心尋人,或可去主殿一尋�!�
說完她又多看了洛水兩眼,眸中神色復(fù)雜,好似有些了然,還有些旁的她看不懂情緒。
夢里洛水心神不寧,自然不曾注意,只訥訥道了聲謝,便匆匆離去了。
她去往主殿時,又引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然她滿心都被奇怪的思緒填滿,旁的什么也不在意,通傳后便耐心地候在前廳。
這一候,便是月上中天。
關(guān)于這個夢后續(xù),洛水其實(shí)記不得太多的細(xì)節(jié),而在那些記住的部分中,印象最深的只得一幕:
當(dāng)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現(xiàn)在門口時,雖因背著月光看不清表情,但只一眼,就讓她胸膛中那物跳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只是還不待她想好如何,對面那人便涼涼地開了口,道:“我這庶務(wù)纏身,卻是難同洛師妹一般清閑,還請師妹恕罪�!�
見她不語,他又道:“若你還未打算放棄,這幾日盡可去尋鳳師妹,她正缺個喂劍的。”
“前日我?guī)熋门c季諾已是平手……洛師妹如今水平,大概勉強(qiáng)可堪一用……你……你哭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在夢里甚至比夢外還要愛哭,那么多的眼淚,都付給那個討厭的家伙了。
后面不知如何,她又一路跟著他回了洞府。
他不給好臉色,當(dāng)場給了她閉門羹,只是不過半刻,他便實(shí)在氣不過一般,又將她拖了進(jìn)去,進(jìn)門就按在水池里入了。
這次兩人都清醒許多。
他一邊死命入她一邊喘著氣羞辱她。
“你是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在她胸乳下,尖齒威脅也似地撕磨,將乳尖血都磨了出來,“是特別喜歡……被妖怪肏么?”
他還說:“誰能想到掌門的高徒這般淫蕩……不過吃了一次妖怪的……雞巴,就日日上趕著要來吞妖怪的精水——莫不是……還想懷個……妖胎?”
他三言兩語戳到她痛處,幾句就說得她又哭了起來。
他初還能硬著心腸肏她,后被她哭得心浮氣躁,不得不退出來在自己手中射了,又手忙腳亂地抱著她安撫。
而她其實(shí)是個狡猾的,哭著哭著就隱約窺見了他的心意,心下自然甜蜜無比。
只是這般甜蜜便同這匆忙的露水姻緣一般,天一亮,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洛水本以為二人醒后能有一番坦誠相對,不想那日后他躲她躲得愈發(fā)厲害。
不僅如此,她開始頻繁撞見他出現(xiàn)在鳳鳴兒身邊。?
165|無覺(上)
初洛水還不覺得有什么,甚至收斂了之前頗為張揚(yáng)的作態(tài),不再日日挑事,轉(zhuǎn)而專注觀察他們師兄妹二人練劍。
可沒兩次,伍子昭便親自將她“請”了出去。
“洛師妹既不愿來一同練劍,這般明著刺探敵情可不好吧?”他這樣說。
“我沒有!”洛水漲紅了臉,不由自主望向他身后的鳳鳴兒。后者與她對視一眼,頓了頓,到底還是轉(zhuǎn)過頭去,沒為她說話。
她眼中有淚,那人望見了,卻假作不知,反對鳳鳴兒笑道:“師妹瞧瞧誰來了�!�
鳳鳴兒不禁轉(zhuǎn)眼,果然見到一團(tuán)金色身影撲到了她腳邊,大聲抱怨道:“你和伍師兄說好了要來看我?怎又是三日不來?若非掌門恰巧過來看我,答應(yīng)幫我看會兒,我這日日守著后山實(shí)在無趣!”
伍子昭長臂一撈,抱起它用力撓了兩下,笑道:“是我的錯——前幾日卻是忙忘了,這便送你回去。對了,前幾日恰有幾盒不錯的銀炭到了,正好給你一起帶過去……”
青俊快活得短尾直晃。
談笑間,兩人一獸其樂融融,仿佛真正的家人般。
如此情景落在眼中,縱使洛水再假裝無謂,亦實(shí)在受不住,終是黯然離開。
那之后半月,她大病一場,整個人清減了一圈。
她已是淬體境,如此情狀實(shí)屬罕見。她直接閉關(guān)不出,拒絕再去接收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其間她師尊白微來看過她一次。兩人只相對坐了會兒,她一直垂著眸子,刻意不去看白微的面色,假作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了然、失望,以及某些旁的、更復(fù)雜的意味——她從前完全讀不懂,如今再也不想讀懂了。
若只是這般下去,她大約只會就此沉寂下來,最后老老實(shí)實(shí)變?yōu)樘煨畛R姷囊幻拚摺獙?shí)力馬馬虎虎,性格無奇、無趣,就同她那師尊經(jīng)常抱怨的那般。
只或許真是心有靈犀,亦或是命中當(dāng)有此劫。
病愈后的一日,她忽覺胸中苦悶,便大半夜獨(dú)自外出游蕩,結(jié)果這一逛,不自覺便逛到了悟劍臺邊,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那個少女正凌空御劍。
不過半月功夫,鳳鳴兒的劍意竟已有初成之相,不動時淵渟岳峙,動則清光凝落,確實(shí)已將她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
洛水怔怔地看了許久,待得回過神來,竟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shí)。
她想,如何能有人這精進(jìn)的速度同妖孽一般……不,妖孽也沒她進(jìn)步得這般快。
她初是嫉妒不甘,品了一會兒又覺索然無味,心道無怪乎整個天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那位少女,也只討論她。那人也是一樣……
沮喪間,突然腰上被人一把攬住,不待她驚呼出聲,立刻又被捂住了嘴。
“噤聲!”那人惡狠狠地威脅她,“多說一個字,那禁咒就會要了你的命�!�
可她聞言立刻放松下來,順勢窩入他的懷中,乖巧無比。
于是這下反倒輪他渾身僵硬了。
洛水任由他半拖半抱地帶到祭劍山腳僻靜處,伏在他胸口摩挲,待他被蹭得實(shí)在受不了了、一把將她放下,這才“噗嗤”笑出了聲來。
那人被她笑得羞惱,粗聲粗氣地讓她趕緊走。
“鬼鬼祟祟的,再不走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洛水眨眨眼:“為何要客氣?我就是來刺探敵情的,你隨意罰我就是�!�
他聽得愣住,隨即惱得耳根和脖子都紅了,連膚色都掩不住的那種紅。
“你……你這……”他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個臟字來,竟是一絲交合時候的肆意浪蕩情狀也無。
洛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結(jié)果立刻就瞧出了不對來。
“你……壓不住你那血脈了?”
他立刻警惕:“與你何干?”
洛水聞言有點(diǎn)想笑,又有點(diǎn)想哭。
她說:“原來你是真的不怕我去告密��?”
說什么禁咒,大約都是騙人的,不然以她那師尊的本事,如何看不出來?
見他不說話,她又想起了方才那點(diǎn)毫無依據(jù)的猜測,慢慢道:“我覺得……那位修煉速度快得實(shí)在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有什么奇遇,或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伍子昭聞言皺起眉來:“這般揣測并無依據(jù)�!�
她直言:“若無疑慮,你又何必大半夜來打探敵情?”
伍子昭語塞,旋即搖頭,語重心長道:“若要取劍便堂堂正正地取,這般心思卻是走偏了�!�
洛水一邊暗暗笑他個妖怪居然還要一本正經(jīng)教她走“正道”,言下還頗為傲氣,一邊又止不住地喜愛,只覺眼前這不知哪里來的妖怪確是再可愛沒有。
她嘴上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心下卻生出另一個念頭來:
她想幫他。
而這心思一旦起了,便同那得了靈氣的雜草般,稍不注意便生得無形無狀。
她一面暗中同他往來癡纏,一面開始頻繁出入藏經(jīng)閣,還假借著調(diào)養(yǎng)的名義進(jìn)出漱玉峰,專尋那些調(diào)理血脈靈氣、伐髓修顏的藥物。
她本意只是想幫他遮掩一二,順帶再查查那位“天才”行跡之后的異狀由來。
結(jié)果就在爭劍前不久,她不知從哪得來了線索,居然真就找到了這么一樣化氣丹方:以妖血煉丹,妖食之則養(yǎng)靈,人服之則滯氣,專用于調(diào)理靈力郁燥之癥。
——當(dāng)真是再合適沒有。?
166|無覺(下)
只是誰能料想到,那比試前送
給鳳鳴兒的茶水居然會被她那契約神獸一頭撞翻。
又有誰能想到,其中的散靈之藥竟是真被換成了真正的毒藥。
此番“毒計(jì)”當(dāng)場被拆穿,很快便查到了她的頭上。
面對師尊、同門、甚至還有那個人驚訝、質(zhì)疑的目光,她只能不斷搖頭,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而更讓她崩潰的還在后頭:
她的師尊親自提供了她比試前所有的動向,包括翻過的的典籍、用過的靈藥——竟是她的異樣早就落在了她師尊眼中,一舉一動皆被記錄了下來。
真正的百口莫辯。
就在她被刑堂收了、下到淵寒獄前,她的師尊還特地來看她一次,道是最后的審判要交由鳳鳴兒的師父聞朝,她還有最后一次掙扎的機(jī)會。
她恍若未聞,只啞聲問她師父:“鳳師妹可好?”
她師父瞧了她一眼,笑了。
他道:“確實(shí)喝了一口,調(diào)理一陣便也好了。不過我猜,你真的關(guān)心同門、關(guān)心她嗎?”
他又道:“我猜,你其實(shí)想問的是那伍子昭的動向吧?”
她沉默許久,始終不答。
那人瞧她半晌,冷笑一聲,道:“不必替他再瞞,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她悚然抬眼。
他笑笑:“便是字面的意思,他行跡暴露后便失蹤了,不知藏到了哪里。”
瞧她面色稍好,他又道:“聞朝正在追討逆徒呢。回頭就算活著,大概也不會再來找你了罷——你還是好好想想回頭如何面對我?guī)煹芰T�!�
事實(shí)證明師尊沒騙她。
她心心念念想要保護(hù)的人,卻是到最后也不曾出現(xiàn)在她面前。
……
一夢醒來,洛水只覺得更冷了。
夢里的那個“她”或是蠢的,實(shí)在算不得多壞,至少還不愿傷人性命。
亦或者確是壞的,只是不自知而已,畢竟從她情愛蒙眼、鐵了心要護(hù)那妖怪開始,便已是生了叛心。
這些洛水都無意辯解。總歸那個她做得出來,獨(dú)自承擔(dān)后果便再自然不過。
然再要細(xì)細(xì)思量下去,卻由不得她不害怕:
夢中的那個她,行事風(fēng)范、選擇經(jīng)歷看似好像同此刻的她大有差別,然細(xì)思之下,卻有一點(diǎn)是相似的:
無論在哪處,她都只是想同知心人在一起。
夢中種種孽果皆由此而生,而夢外是否也……?
“如何?”公子親了親她的發(fā)心
洛水回神,忍不住蜷縮起來。
他順勢將她摟得緊了些,憐道:“莫怕,不過是一點(diǎn)天機(jī)而已,算不得事�!�
“……無論如何也改不了嗎?”她輕聲問道。
公子搖頭:“我們?nèi)缃裨谧龅�,可不就是改命?豈非已有很大差別?”
洛水面色稍緩,猶豫道:“若我說……那劍也不爭了,可以嗎?”
“哦?如何不爭?”他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她深吸一口氣,澀聲道:“你原本讓我去找聞朝,便是擔(dān)心我無法從鳳鳴兒、師兄那里拿到劍�!�
“可是我仔細(xì)想了,其實(shí)為何一定要‘爭’呢?不管是師兄也好,鳳鳴兒也罷,我……我想辦法給你借來好么?”
公子笑了起來:“怎么借?你打算怎么和他們說?我確實(shí)同你說的那般,根本見不得光——如此,你若是尋不得好借口,就不得不用織顏?zhàn)V。可就憑你那半吊子的織顏?zhàn)V,你就敢去擾那天命之人?”
“你忘了,我讓你避著那天命之人時候怎么說的?——天命霸道,你越是親近她,便越容易被她奪了運(yùn)去。夢里你為了伍子昭挑釁她,最后弄巧成拙,白微也護(hù)不得你�!�
“我不會去招惹鳳師姐的�!彼龔�(qiáng)調(diào)。
用藥是想都不會再想了,至于季哥哥……大約也是可以放棄的。
念頭一起,便見聽他冷笑一聲,諷意再明顯沒有。
洛水終于生出了惱來,憤憤道:“大不了我不干了。反正你也沒把季哥哥給我,我憑什么給你做事?”
她說著反應(yīng)過來,這交易不成,她憑什么替這死鬼著想?還想著給他取劍?
既然她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死因,那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豈非就完事了?
至于這鬼,總歸已經(jīng)綁在了一塊兒,他愛跟著她就跟著,不愛跟就別來礙眼。又不是她求著他跟在面前,真想走,自己想辦法去吧!
這般過河拆橋的想法,她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公子聽得分明,不僅不著惱,反而摟緊了她,埋在她肩上顫抖著悶笑了好一通,直笑得她頭皮發(fā)麻。
笑著笑著,他突然頓住,在她脖頸上狠狠吮了一口,直吸得她痛呼出聲,又一把捏起她下巴,強(qiáng)迫她注視著自己。
洛水從未得他這般粗暴對待,大腦懵了一瞬,回過神來正要破口大罵,就被他堵住唇伸了舌頭進(jìn)來,纏絞吮弄了好一通,直弄得她氣都喘不上來、眼淚都開始往外涌,都沒有松口的意思。
她忽然就生出一種被兇獸大口吞噬的錯覺,怕得不能自己。
她死命捶他抵他,好不容易拔出一只手來,立刻朝他抽去。
“啪!”
她重重地勺在他后腦上,聲響沉悶,清晰得不可思議。
她終于被松開,掌心又麻又疼,這才發(fā)覺自己竟是用了死勁。?
167|有客來(6000珠加更)
洛水覺出另一種怕來,立刻去看他。
公子面色不改,與她“對視”一眼,又要湊下來親她。
于是洛水后悔自己抽輕了。
剛抬手,便被一把捏住了手腕。
“放開我!”洛水怒瞪。
公子嘆道:“可是你說的那些話我不愛聽,只想讓你收回去。”
洛水反問:“我說得莫不是事實(shí)?”
公子道:“且不說你那‘季哥哥’——你捫心自問,入得天玄以來,當(dāng)真什么都沒得,什么都未有改變么?”
洛水初以為他說的是“織顏?zhàn)V”,正要張口反駁,忽就見他紅唇微彎,立刻意識到不對。
可不是“織顏?zhàn)V”,又能是什么?
還有什么是完全屬于她,親由她改了命途的嗎……等等。
她終于意識到他指的是什么。
——是青言。
青言原本是必死的命途,得她相助方才救了回來,如今依舊駐守后山。
這鬼平時謀劃著“改命”的舉動大都謹(jǐn)小慎微,連她多見鳳鳴兒幾面都不肯,卻肯去救這么個對天玄舉足輕重的存在。
如今看來,這番舉動何止是不尋常,分明就是真的有鬼。
她已入得天玄,對那“因果”之說已有了模糊的體會,多少可以理解什么叫“萬事萬物的得與失皆有定數(shù)”。
便同買賣一般,要拿些什么,必要付點(diǎn)什么。不過“代價”二字而已。
彼時他只說是給她個大寶貝,她不情不愿地接了——當(dāng)然,現(xiàn)在倒也挺喜歡的。
可她現(xiàn)在忽然意識到:這鬼從未同她好好說過,接了這個“大寶貝”的代價是什么。
洛水悚然而驚,再望向他時,面色已是隱隱發(fā)白,說不出話來。
他顯然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紅衣的公子托腮笑了,唇角高高翹起。
“是什么呢?”他這樣說道,“不如你來猜猜?”
洛水一下子便想到了伍子昭。
若說夢里夢外有什么皆于她是“寶貝”的、且確實(shí)握在了手中的,那也只有他了。
公子沒有否認(rèn)。
洛水哪里還坐得住,大聲道:“你放開我!你……你威脅我?”
公子松手,看她跳到地上對他怒目而視。
他說:“這算什么威脅?我只是提醒你,天道命數(shù)有時會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實(shí)現(xiàn)平衡�!�
洛水得了肯定,臉色刷白。
她問公子:“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過大師兄?”
公子哂道:“什么放過不放過的?總歸又不是我動手,與我何干?不過你這般關(guān)心你那大師兄,你可知他是哪來的?他來天玄又是為了做什么?”
洛水一個也答不上來。
“對了,”公子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前日你二人在聞天峰那般高調(diào),你猜那個聰明的天玄掌門看到了多少?”
洛水臉白透了,額頭都沁出了汗來。
公子為她仔細(xì)擦了,又理了理鬢發(fā),笑道:“如何這般急?一會兒你這樣出去,是怕旁人看不出異樣嗎?”
她任由他收拾干凈齊整了,方才回魂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我要怎么做?”她問,“青言那邊,我還要做什么?我是不是不該再去見前輩了?”
公子低笑兩聲,嘆道:“這話若是被你前輩聽到了,指不定要多么傷心……那邊你愿意去便去,不愿去也無妨�!�
他還有閑心打趣,洛水卻半點(diǎn)也聽不進(jìn)去,只聽明白一個“無妨”。
可還不待她喘氣,又聽公子道:“不過,最近天玄來了位新客人,你可以好好招待下,若喜歡,不妨一同多走走。”
……
煉霓峰上,青鸞正同旁的入門弟子一起進(jìn)得天水閣中。
天水閣乃煉霓鑄器之所,位列主峰殿閣另一側(cè)翼,倚山勢修建丹廊九重,每一層皆懸于松崖飛瀑之上,可觀天階流泉,又因與弟子居處的漱玉桃林相望,對應(yīng)了“落花”“流水”之意。
青鸞倒不是沒見過比這更奇險秀美的景象,不過這般以“天玄弟子”的身份賞景卻是頭一遭,覺出幾分新鮮之意,不時顧盼連連。
前后皆是新入閣的弟子與仆從,他這般張望倒也不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