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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然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在人前失態(tài),最終還是扯了點(diǎn)笑,道:“聽清楚了,我會……好好反省的�!�

    說罷她便低頭整理起來。好在她近日學(xué)了納物之?dāng)?shù),收拾面前的狼藉不過翻手之間。只是這眾目睽睽之下被攆出去實(shí)在太過難堪,縱使她垂眼不去看那些似試探、似幸災(zāi)樂禍的臉,亦覺如芒在背。

    待得好不容易穩(wěn)穩(wěn)走了出去,到了經(jīng)堂門口,卻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然這一望之下,她只覺得有些好笑:這是在等些什么?又是在望些什么呢?

    洛水隱約覺出自己心境似有些不對——過去她在外門亦有受人暗中排擠之事,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何換了個地兒就委屈起來?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眨了眨發(fā)熱的眼眶,轉(zhuǎn)身便走,不料剛一動身,便撞上了人。

    “對……對不住�!彼⒖痰狼浮H惶痤^來,卻是真真正正地一愣。

    來人素衣鶴麾,玉冠高束,笑意宜人,望之可親可敬,如沐春風(fēng),正是天玄掌門、靈虛真人白微。

    她驚退一步,對上面前人疑惑的眼神,方覺出自己反應(yīng)或有些過了,立刻斂目垂首。

    “掌門師伯�!彼辛艘欢Y。

    “如何這時候出來了?”他問道,聲音溫和,似脾氣極好的師長那般。

    洛水答道:“我……我今日未帶筆墨,還請師伯見諒�!�

    白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原來如此,倒是不巧�!�

    若說先前洛水離去時還有些委屈不情愿,現(xiàn)在卻是真的只想拔腿就跑。方才伍子昭說這掌門師伯近日會來,誰能料到根本不是“近日”,而是“今日”?

    她又含糊道了聲歉,便讓到了一旁,垂首等對方先走。

    不想這人卻是動也不動。

    洛水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疑惑抬頭,便見一只玉樣的手朝她臉頰觸來,依稀便是那日情境的重現(xiàn)。

    她登時腦中一片空白,待得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眼許久。

    她想要轉(zhuǎn)開眼去,然對方卻彎眼笑了起來,指了指她的臉頰便收回了手,道:“不妨擦一擦。”恍若完全不覺她面上驚恐。

    洛水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知何時竟是流出了淚來,余痕凍得雙頰都有些緊繃。

    她立刻舉袖擦了擦臉,小聲道:“無、無妨,謝掌門師伯�!�

    對方“嗯”了一聲,道:“既是未帶筆墨,那便速去速回吧。”

    她訥訥應(yīng)了,又告了聲歉,忙不迭地走了,步子微瘸也顧不得�?蓻]走幾步,身后人傳聲過來說“地滑”,當(dāng)即收住了步子,便如那關(guān)節(jié)不靈的木偶般,僵硬無比地走了。

    洛水本是打算徑直回弟子居,尋那暖香錦衾的撫慰。然而被這突如其來的偶遇一攪,登時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她腦子里亂哄哄的,一會兒覺得她這師伯出現(xiàn)的時機(jī)太巧,對她有些關(guān)心太過,一會兒又覺得大約是自己多想,畢竟她曾同師父一并見過這靈虛真人,且這靈虛真人在天玄一向名望可親,關(guān)心弟子又豈是什么奇怪之事。

    胡思亂想之中,渾然不覺越走越偏,待稍稍斂神,方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進(jìn)了一處溪谷邊,入目皆是青石嶙峋,蒼松靜肅,大約已經(jīng)是后山地界。

    若換作她未曾突破前,這般天氣入了這般僻靜之地,必是轉(zhuǎn)身就走�?纱丝炭展扔七h(yuǎn),冷溪脈脈,雪落簌簌,舉目便是黑、白、青之色,便如那水墨畫一般,幾筆之下,就是古樸幽涼之境。

    她一望之下就有些怔忡,隱隱覺出一絲天地玄妙、自然生創(chuàng)的意味,不由地停住了腳步,細(xì)細(xì)望去,指尖亦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在腦中描摹眼前之境。

    然描了沒幾下,她便發(fā)覺,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那腦中描出的,和眼前望見的,始終是不同的,若是當(dāng)真落筆,定然相去更遠(yuǎn)——她在山下之時,也頑過些云母、石青之物,雖說畫工粗陋,到底還是知道些根底。

    洛水記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些書物,道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彼時覺得此言空而無物、無甚稀奇,如今看來,也只是讀明白了些文字皮毛,意思卻是不達(dá)心底,便如此刻拙劣的描摹一般,得其形而不得其義,難極天工萬分之一。

    她這廂思索著,腳步便慢了下來,渾然不覺體內(nèi)靈竅微動,氣機(jī)運(yùn)轉(zhuǎn),原本腿上的疼痛逐漸褪去,腳下亦如那雪落一般,雖非無聲,卻輕巧細(xì)微,竟是隱隱與這天地之聲有了些契合。

    她腦中便如眼前的溪谷般放空,只順了心意便在溪邊的一塊青石上坐下,也不在意什么冷石苔痕,仰臉靜靜賞起了雪來。

    待得心境澄明,洛水依舊舍不得離去,便從錦囊之中取了方才那泥爐喂好,掃了石苔入那紫砂壺里煮上,也不放什么茶葉花果,單只這樣燒著,就著壺口白煙裊裊,掏出了魚竿竹簍,安安靜靜地垂釣起來。

    她這般坐著,卻不覺自己亦成了山景的一部分,待得雪滿青衣,發(fā)梢上亦覆了薄薄的一層,亦不曾動彈一下。

    眼前雪霰輕飄,耳邊水聲微響,她只覺得這人也好、景也好,都是難得的清凈自在。

    洛水這廂想要沉入這清凈之景,卻難以如意。她不過靜釣了片刻,周圍就起了奇怪的動靜:

    初是爐火忽長,水聲大沸�?擅棵克D(zhuǎn)目去看,那爐子便又安然無恙,如此反復(fù)幾次。她本就沒有烹茶的心思,幾次之后,便由得去了。

    然她目光剛落回溪面,便覺眼睫微涼,卻是不知如何又起了風(fēng),吹落發(fā)上的雪粒,拂得面上、脖頸借有些濕冷。

    洛水此刻心靜,靈覺亦是敏銳,察出這約莫不是什么邪魔妖物,于是倒也不害怕。她四下張望一番,心中便有了幾分揣測:這后山野獸、邪魔難見,便應(yīng)是山精一類的異物,靈智初開,慣與人做些惡作劇。

    她雖不懼,亦是開始有些不耐,想了想,便直接用那吊桿,使了個先前同李荃學(xué)來的“畫地”之法,在身遭勾了個不甚完滿的圓——果然剛一收“筆”,就覺四下一靜,不見了那討人厭的風(fēng)。

    如是,洛水又重新坐下,很快便靜了心,隱隱有了絲重回方才清凈玄妙之境的感覺。

    只正差臨門一腳時,手上卻是一沉。她下意識便要提桿,可剛一動作,方才記起自己先前并未上餌——如此,釣上來的又是什么?

    她定睛朝那魚漂瞧去,卻見一團(tuán)黑乎乎、沉甸甸的球樣?xùn)|西附在下面,細(xì)長的毛發(fā)水草一樣四散開來,便如那夜哭小兒的“飛頭蠻”一般……

    饒是洛水已有心理準(zhǔn)備,乍見這么個玩意兒,亦被駭?shù)檬窒乱痪o,本要甩開的動作不知怎么便成了使勁一拉,徑直就將那東西提出了水面,“嘩啦”一響就朝她飛來。

    她驚呼一聲,立刻松手竄起,噔噔后退兩步,不小心便撞到了爐子。于是這今日多災(zāi)多難的紫砂茶壺又翻滾了下來,摔了個四分五裂,所幸里面早已沒多少水,倒是沒再燙著。

    “哈哈哈哈——”

    洛水這邊驚魂未定,便聽得面前一陣歡笑,聲音是少年未變聲時的清亮,正是出自方才釣上來的“玩意兒”。

    只見它在洛水結(jié)界之外滾來滾去,笑得歡快,顯然因?yàn)閻鹤鲃〕晒Φ靡夥浅!Km因?yàn)榉讲湃肓怂木壒�,毛發(fā)都成了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但那碧青的顏色、圓滾滾的模樣,還是讓洛水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此物正是鳳鳴兒新收的神獸幼子。

    若換個時地,洛水大約對此物還能有幾分心喜,然一想到今日她一次兩次的委屈都是因?yàn)檠矍斑@東西,她便半分喜愛之心也沒有了。

    她確實(shí)不喜歡與人相爭,卻也不代表她半點(diǎn)脾性也無。

    (“嘖嘖,可要我?guī)湍憬逃?xùn)這小畜生?”)腦子里的鬼依舊是慣有的幸災(zāi)樂禍口吻,也不知看了多久。

    “好啊�!彼f,“不過我要自己來�!�

    青俊在地上滾了一番,卻沒聽見往常惡作劇后慣有的斥責(zé)怒罵,正驚奇著,便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句幽幽的“好啊”。

    后半句有些含糊,它沒聽清,卻還是猜了個大概,不由笑得滿地打滾:“怎么?生氣了?你可真小氣——方才小爺不過吃了你兩塊炭火,你就想同那丑黑漢子告小爺?shù)膼籂睢P斘也挥?jì)前嫌,同你頑一會兒,結(jié)果你這人類又不識好歹……”

    說到此處,它頓了頓。

    事實(shí)上,它自己也不知道方才為何要在那經(jīng)講堂里現(xiàn)身,如今又為何要跟過來。思來想去,大約便是因?yàn)椤疤炕稹钡木壒剩?br />
    也不知這人類用了什么法子,喂出來的碳也比尋常人要香一些,上次他聞到那么香的炭,還是那個叫白微的道人帶了一大群人來煩他父子之時……

    咳,只是它方才啃炭之時,這人類也不肯正眼瞧他一下,它便臨時起了點(diǎn)興致,想要捉弄她一下,不想她居然如此膽小。

    一念及此,它滾翻起身,洋洋得意道:“怎么?不服氣?不服氣就來打我�。磕愀覇�?”

    見她不語,它更是得意非常,細(xì)長的尾巴晃啊晃的,十分囂張:“諒你也不敢,先不說小爺我是誰。就我在天玄這百二十年,就從未見過你這般蠢笨又膽小的……”

    “偷炭賊�!彼f。

    青俊先是一愣,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你再說一遍!”

    只見面前的少女雖然面色慘白,神情柔弱,但唇角嘲諷的笑卻再刺眼沒有。

    她見它不語,又輕聲說了一遍:“取而不問是為賊——我在天玄這一年,就從未見過你這般蠢笨又膽小的偷炭賊�!�?

    068|這可是你說的

    青俊立刻就想跳起來咬她,可不知怎么腦子里就閃過自己那個契約者的模樣——這些日子,它雖然依舊玩鬧,但到底是學(xué)到了點(diǎn)東西。

    譬如那個人告訴它:“若是你真是生氣,便不可讓人看穿你的怒火,如此對方要么覺得無趣,要么覺得棘手,不易輕舉妄動�!�

    它道是自己學(xué)會了,所以才沒有直接沖上去。可它是不敢承認(rèn),此刻面前這個柔弱又膽小的人類,竟也隱隱有些“不可輕動”的模樣——這當(dāng)真是奇也怪哉,明明這弟子大約還差著它一個境界,斷沒有怕她的道理。

    青俊轉(zhuǎn)念一想,膽子便又壯了起來,冷笑道:“都說了,小爺不過吃你兩塊炭火而已,你這人類便如此斤斤計(jì)較。當(dāng)真是小氣至極!我方才說了,有本事你便來打我,讓我吐出來!”

    說話間,它已悄然朝著洛水那結(jié)界邊緣挪去——這弟子膽子小,術(shù)法也不怎么樣,腦子還不好使,它不僅境界高于她,還是天生的神獸,若真要強(qiáng)行破陣,單憑這身水火不侵的皮毛便無懼傷害。

    它心里如此想著,嘴上也不停,只道:“小爺有大量,你若肯磕頭認(rèn)個錯,以后日日過來替小爺燒些好炭我便……”

    “你方才說的可是真心?”她截?cái)嗔怂脑�,慢聲問道,“若我打你,你便肯把那些炭火吐出來?�?br />
    “是又怎么……”青俊不耐抬頭,隨即一驚——卻是不知何時這人已主動出了結(jié)界,悄然站在了它面前。

    青俊背部至尾巴一串長毛直接炸開,想也不想,直接縱身一躍便跳到了那人身后,朝她小腿狠狠撞去。

    這一串動作迅如閃電,靈活至極,連它自己都未反應(yīng)過來,便聽得“噗通”一聲,竟是那人被它直接撞進(jìn)了溪水中,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

    青俊驚了驚,隨即就地打了個滾,哈哈笑了起來:“活該!看你還敢不敢對小爺不敬!知道小爺?shù)膮柡α税�!�?br />
    它在岸邊甩著尾巴手舞足蹈了好一陣,方才發(fā)覺出一點(diǎn)不對來:如何這人類半分動靜也無?

    方才它也在那水中待過,不算湍急,大約只有她胸口深,按說這般摔進(jìn)去,人類用四足一撐也該起來了?

    青俊喊了幾聲,只見方才水中還能見她衣衫飄動,如今卻是一點(diǎn)點(diǎn)地卷了下去,終于慌了。

    它自是知道這仙山弟子身體強(qiáng)健,可也知道不少弟子學(xué)藝不精,至少在淬體之前,斷無那筋骨結(jié)實(shí)、凡塵不染、水火不侵的修為。

    如是,青俊心下大急,顧不得許多,直接朝那溪水中扎去。

    它水中尚可視物,很快就見到那人口中氣泡亂竄,四肢無力擺動,原來是真的不會水的,掉進(jìn)去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青俊也未多想,雙腿一蹬,便朝她劃去,想要叼住她后頸上去。可剛一接近,便見少女仰起了臉來——青絲盈盈,眉眼含笑,哪有半分溺水的模樣?

    不僅如此,水中的少女衣袖飄搖,露出兩截柔軟白皙的胳膊,看似張開懷抱,實(shí)則水蛇似地便纏上了它的后腰,分明是要將它拖死在水中。

    青俊一看便是大怒,旋即冷笑:這蠢貨自然是不清楚它這神獸的威能,若當(dāng)真能溺死在水中,它不如真一頭撞死算了。

    于是它索性不避,只等接近以后再張口咬她,給這人類一個真正難忘的教訓(xùn)。

    哪知這人類卻根本沒有要抓它的意思,手指水草似地拂過它的腰側(cè),便朝它的腹部劃去。

    青俊初是迷惑,隨即心頭警鈴大作,比方才她落水前更甚。

    它立刻轉(zhuǎn)頭想要蹬走,可畢竟腿腳短小,哪比得上洛水——后者不過一伸手,就拽住了它的尾巴,將它生生撤回,然后毫不猶豫地一掌拍在了它胸腹之間隱身的一片細(xì)鱗,正是丹田之所。

    按說此處有鱗甲相護(hù),斷不至脆弱至此�?汕嗫≈挥X一觸之下,氣海頓滯,原本全然不侵的冰水竟生生朝著它口鼻灌了進(jìn)來。

    這般痛苦的感受它從未體會過,當(dāng)即四肢亂蹬,只不一會兒就難受得迷迷糊糊。

    就在青俊以為自己大約真的是要淹死在此地時,終于落入了一雙柔軟的臂彎,再一晃神,便覺身下石塊堅(jiān)硬,竟是已經(jīng)上得岸來。

    還未及它動作,便覺出耳朵一疼,卻是那人類不知怎么揪了它微卷的耳朵——它立刻想要罵人,可立刻就覺出揪著耳朵的力道突然松了。

    那人甚至還慢條斯理地?fù)狭藥紫�,也不知怎么動作的,一下就撓到了它的癢處,原本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幾口清水。

    只聽那人湊近它耳邊,道:“雖然你的要求真的好奇怪哦,但我素來心善,見不得小動物受苦,就勉為其難,幫你把偷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吧�!�

    它初是迷惑,隨即胸腹又是一疼,卻是這人又一巴掌拍在了剛才那處,直疼得它“嗚”地側(cè)頭吐出一口水來,不停地咳嗽,然咳著咳著就覺出不對來——它這哪里是在咳水,分明是在吐炭。

    一口接一口,像是根本咳不完那樣。

    不一會兒,青俊就害怕起來:它不過啃了三五塊,哪有怎么多?如何能咳個不停,莫非是要把從前吃的也……

    “哎,怎么回事,吃了這么多嗎?這還要吐多久呀?”她感嘆道,一把按住了它那脆弱之處,顯然還想再扇。

    青俊何曾見過這般兇惡的人類,“嗚嗚”想要發(fā)聲,然一張口,卻依舊只能吐炭,一時之間又急又氣。

    就在絕望之時,忽然便聽得一聲沉沉如雷:“姑娘且慢——”咬字略顯生澀,顯然是不太習(xí)慣說話的緣故。

    然這聲音青俊百多年來日日聽著,驟聞之下,哪還有聽不出來者是誰的道理?

    它心下激動,眼眶發(fā)熱,不想身上一沉,卻是這人類不知怎么突然一把趴在了它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直浸得它皮毛又濕了一片。

    青俊心下莫名,便聽那人泣聲道:“請……請問是青言前輩嗎?方才我在此垂釣,不知如何遭了野外的畜生,不慎落水——要不是有這神獸相護(hù),恐怕早已……前輩,您能否幫我瞧瞧,為何這小神獸自上岸之后便昏迷不醒,還不停地吐水……”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使勁按了青俊腹部兩下,似想要幫它把水吐出來——可這身下全是薄雪與鵝卵石,一按之下,便如在那凹凸不平的案板上搓了又搓,直按得青俊筋骨難受,忍不住又吐了一口。

    青俊只想跳起來破口大罵,然嗓子一滯,卻是一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它這才覺出真正的不對來:且不說這人是如何在水里制服它的,如何它上岸以來,意識清醒,卻口不能言?

    不僅如此,它方才吐的不是炭么?如何又成了吐水?

    它想要確認(rèn),然不知怎的,竟是眼睛都睜不開了,只能聽這虛偽的人類趴在它身上,一邊哭一邊胡言亂語,仿佛方才兩者之間的齷齟根本不存在一般。

    更可怕的是,如何這人類說了半天,它父親卻一直沉默,甚至連過來看一眼的意思也無?

    洛水哭了一陣,亦覺出一點(diǎn)不對來。

    她其實(shí)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這護(hù)山神獸無恙的模樣:小山似的一座,目如銅鈴,犀角鋒銳,發(fā)似青綱,聲沉悶雷,確實(shí)威風(fēng)凜凜,也確實(shí)讓人望而生畏,實(shí)在很難同抱入懷中細(xì)細(xì)撫慰的“寵物”聯(lián)系在一處,更難生出什么憐愛之心。

    是以她雖與這神獸亦有了契約,卻半分親近的心思也沒有。

    洛水原本并不怕青俊突然醒來,畢竟這小神獸與她境界相去不遠(yuǎn),又有公子幫著,靠著這“羅音織幻”之術(shù),可不得想讓它昏迷它就昏迷,讓它吐炭就吐炭?

    只此刻面對這辟邪護(hù)山的大神獸,她卻不敢做得太過,說話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小心。

    她不知這青俊到底看到了幾分,看它久久不言,想了想,還是決定吐些真話。她小心翼翼道:“前輩,其實(shí)剛才是小公子同我頑……”

    “不,我看到了,”青言道,“是它推你下去的罷?”

    青俊:“……”?

    069|預(yù)判的預(yù)判

    青俊第一反應(yīng)便是覺得委屈,還有奇怪:它這父親向來反對他同人類一起玩耍,如何自己突然偏心起人類來?

    這廂它沒想明白,便聽父親道:“我這孩兒近來疏于管教,今日如此行事,險些釀成大錯,我日后定會好好拘束他�!�

    此言落在青俊耳里,不咎于一聲炸雷。

    ——這哪里是它父親要替它主持公道?分明是要借著由頭將它關(guān)回那山中洞府去!

    它這父親上掌門靈虛真人處鬧了幾次,要它回去。若非那掌門搪塞說它正隨著鳳鳴兒好好修煉,大約它父親便早已真的動手,直接擄它回去。

    如今它自己這一番搗亂,正巧破了靈虛真人那“好好修煉”一說,給了它父親自行管教拘束的由頭。

    一時之間,青俊又氣又怕,方才見到青言的激動之情自是半分不存,遑論那一點(diǎn)“待得了自由便好好告這可惡人類女子的惡狀”的心思。

    它只恨不能真的昏過去,或者尋個什么由頭再拖延上一陣,拖到鳳鳴兒發(fā)覺不對,前來救他。

    它這廂自認(rèn)為想通,便徑直躺在地上裝死。卻不知此自己此刻胸口起伏、耳朵微顫——這般怕極了的情狀落在它父親眼中,哪還有不明白的?

    青言在洛水踏入后山之時便覺察了出來。

    他近日來本有些煩躁,皆因?yàn)榍嗫∮l(fā)叛逆。雖說他心下清楚,不可能一直拘著青俊,不許他去見那契約之人,可沒想到它不僅日日急著往外跑,哪怕回了后山洞府亦不愿意見他。

    這“后山”之地頗為廣闊,與其說是“山”,倒不如說是“嶺”。除了弟子�;顒拥囊环逡幌�,主體山林綿延,然神獸體型巨大,于是這后山于他父子倒確如人類洞府一般。

    可自從青俊日日不見影子后,青言終于覺出了此地空曠:往日二者一同巡山,雖有些寂寥,卻并不孤獨(dú)。

    現(xiàn)今青俊不愿呆在后山,只愿意同他那契約者一處。雖每每回來總是抱怨,說他那契約者無趣得很,鐵石心腸,可那話中飛揚(yáng)之意卻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的。

    青言初還順著兒子的話,勸他留下好好修煉,可幾次之后,便發(fā)覺出來,后者的心思已是不在此處了。

    ——顯然,比起那個契約者來說,他這個父親無趣極了。

    青言不知如何便想起了那個契約之人:

    所謂“同心之契”,貴在心心相印。若兩邊都放下了,那契約自然也就消散了,這也是他初發(fā)現(xiàn)身上契約時,不十分慌張的緣故——更何況他確實(shí)對那夢中之人一見傾心,得了同心之契自是歡喜非常。

    前些日子他幾乎已經(jīng)確認(rèn)了“那個人”的存在,后來也大約知道她應(yīng)是無恙的�?刹恢獮楹危阅侵蟊阍僖哺杏X不到那人的存在了。

    他努力尋她,甚至掩了身形氣息,幾次偷偷在夜里去往天玄主峰附近,試圖喚她,可對方依舊毫無反應(yīng)。三番兩次后,他終是慢慢領(lǐng)悟了些:

    所謂“兩心相知”,大約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他初是不甘心的,可到底不再年輕天真,時日稍久,便想起了一個詞——“露水情緣”。

    所謂“來如春夢多幾時,去似朝云無覓處”,大約是他當(dāng)真太過無趣,連夢里也未能讓那人快活,所以一夜過去,任是多少兩人間有情熱甜蜜也散去了。

    再瞧青俊對他也唯恐避之不及的態(tài)度,青言便覺得,這般推測實(shí)在是再合理沒有,于是只得掩去心頭酸澀,只得自行擔(dān)了這巡山之責(zé),也不愿去想,何日心頭余火散去、同心結(jié)消。

    冬季寂寥苦寒,幾番下來,青言逐漸沉靜下來,連尋那夢中心心相契之人的心思也淡去不少。

    包括今日,發(fā)覺有人入了后山、占了他平日喜愛待的那處溪石之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暗中觀察。

    這顯然是個來悟道的弟子,修為不高,觀氣澄徹——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暗中回避了。然還未深入后山多遠(yuǎn),便覺出一股熟悉的氣息來,正是青俊。

    青言到底記掛著兒子,亦有些奇怪:這如今弟子聽講時分,它應(yīng)當(dāng)同它那契約者一道,如何就回得山來?

    結(jié)果尋著那氣息過去,恰好便看見那人被青俊突然發(fā)難撞落水。

    青言第一反應(yīng)便是去救,然不一會兒,就見到那弟子抱了青俊上來。

    他心下一驚,頓覺蹊蹺:如何撞下去的人又活動了起來?最后昏迷的還是他那兒子?

    到底青言前陣子吃過虧,明白人類多貪婪狡詐,當(dāng)即想上去將兒子搶回。然方一現(xiàn)身,便正巧對上少女那雙望過來的、略顯驚惶的眼。

    也就是這一望之下,不知為何,青言便覺心神一陣恍惚,到了嘴邊的冷斥,亦生生收了回去。待得理智回來,心頭便砰砰跳了起來。

    然他到底理智還在,兼之覺出青俊那邊的動靜,想了想,便暗中先借著那契約喚了一聲。

    不想對方毫無反應(yīng)。不僅如此,似乎連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青言當(dāng)即大失所望:契約尚在,除非是鐵石心腸,或者是道心澄明,毫無私欲,斷無當(dāng)著面也心緒毫無觸動的理由。

    便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青言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

    于是他定睛再看面前人,似乎又無了方才的感覺:

    不過是個有些顏色的人類,但因?yàn)槁淞怂木壒剩嫔n白,配上那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有濕漉漉的衣衫,就有了幾分可憐之意。

    而如他這等神獸,本就天生良善,大約是如此,才對面前這人生不出多少惡感。

    ——然也不過是沒有惡感罷了。

    他到底不喜人類,亦清楚青俊此刻裝睡。想了想,便自攬下教子不嚴(yán)的過錯,只待面前人點(diǎn)頭,便順勢將青俊帶回。

    洛水確實(shí)想點(diǎn)頭。

    方才青俊問她是不是這小畜生推的,她差點(diǎn)就要應(yīng)下�?稍挼酱竭�,又生生咽了回去:

    自鳳鳴兒巧收小神獸后,這天玄護(hù)山之物風(fēng)頭正勁,因此關(guān)于這大神獸的傳聞還是聽了不少,知道這大神獸既護(hù)短,又討厭與人相處,連天玄掌門也不曾給半分好臉。

    試想,這般護(hù)短又難處的神獸,如何會真心幫著“外人”說話?替她主持公道?

    ——誰知它看到了多少,又聽到了多少?

    雖是這偷炭小賊惹事在先,但她亦還記得自己方才惡聲惡氣、下手又黑——若是這大神獸當(dāng)真是個護(hù)短的,又聽到了些什么,覺察了什么痕跡,那才是真正大大的不妙。

    她倒是還記得眼前這家伙是自己的契約神獸,然而公子根本未教過她如何驅(qū)策這神獸,瞧這親近,大約也沒有提醒她的意思。

    且她此刻也無甚興趣心情——這般龐然大物兇神惡煞也似地蹲在面前,瞪著她,哪能升起半分喜愛親近之意?到底還是害怕。

    洛水這樣想著,飛快瞥了眼那大神獸。

    她確可有心一試,可在外門人來人往慣了,吃什么也不愿意吃眼前虧,自然不敢硬試。

    面對這神獸隱隱威壓,她咬了咬牙,身子一軟,又重新趴回了那小的身上,作那貓哭耗子狀,低低泣道:“不怪小公子,是、是我的錯……”

    此言一出,大小神獸俱是一愣。

    她又道:“是我不該來后山,打攪前輩清凈——小公子、小公子出現(xiàn)得突然,想來本是要同我玩耍,我卻是無甚膽量,有眼不識神獸,反倒驚了小公子,兼又手腳笨拙……方才不慎落水。多虧了小公子舍身下水救我,不然我、我……”

    她說著說著便哽咽了起來,仿佛感動至極。

    青俊初聽只覺得古怪,可越聽越覺不對:若非它親身經(jīng)歷,大約真要以為自己方才落水就是為了救這人類。

    青言亦覺有些不妥,想起方才一點(diǎn)疑慮,便直言道:“我等天生便有分水辟火之能,如何它同你下去便突然溺了水?”

    洛水咬了咬唇,飛快地抬眼朝周圍掃了一眼

    青言微愣,隨即會意:“無妨,此地?zé)o人�!�

    洛水于是小聲坦言:“我……我在水下掙扎之時,似是不小心碰著了小公子某處,依稀是有些特殊……”

    這不提則已,一提青俊又開始騰騰冒火,恨不能翻身而起,大喝一聲“狡詐之徒”,什么不小心?分明是故意!

    然它此刻并不能眼,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青言沉默了片刻,道:“倒是你有心了。”語氣顯然較方才已溫和不少。

    確實(shí),洛水這番言語,既主動為青俊惹事找了臺階下,又言明了它出事的由頭,還看顧了它的安全,并未細(xì)言那不小心撞上的“弱點(diǎn)”究竟何處——如此心思落在青言眼里,只覺這人類弟子心思細(xì)膩,品行良善,兼之他早些觀過此女之氣,于是再無懷疑。

    青言想了想,道:“犬子無狀,倒是多謝你照顧一二——若有修煉上的疑慮,我或可幫忙指點(diǎn)一二。”

    青俊一聽,差點(diǎn)又吐出一口炭來——這作惡女子不過三言兩語,如何就成了他父子欠她人情?

    惡氣盤升中,便聽少女怯聲道:“我……我確實(shí)有一事相求�!�

    青俊一聽更是怒火騰騰,只想翻身而起,提醒它父親此女狡詐貪婪,必是有所圖謀。

    可青言只是點(diǎn)頭,示意她繼續(xù)說。

    于是便聽那人道:“此處谷地清幽,我今日前來,似有所悟。然我天資愚鈍,并未完全參透,還望前輩允我近日前來修煉�!�

    青言沉吟:“非是我不允,然近日天玄后山地界多敏感……”

    洛水立刻搖頭,道:“弟子明白了,謝過前輩�!�

    話已至此,青言本不必多說,可望見對面少女乖覺應(yīng)下、卻又難掩某種失望的模樣,他鬼使神差地又問了一句:“你師承為何?”

    她眼睛立刻亮了,答道:“我?guī)煾甘羌绖β劤沂撬率盏耐絻骸闭f著便取出了腰牌予它看。

    青言立刻想起了早些聞朝的囑托,躊躇片刻,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活動的地界或只有此處溪谷,斷不可深入,否則便一律按那不軌之徒處置�!�

    面對他話中隱含眼里,對面人只是盈盈一拜,笑道:“謝過前輩,得此一溪一石,我便心滿意足了。”

    青言點(diǎn)頭,不再多言,只低頭叼住青俊后頸軟肉,將那一團(tuán)絨青護(hù)在嘴畔便欲離去。

    腳下云煙升騰,少女又拜了一拜,揚(yáng)聲道:“謝謝前輩!希望小公子無事,醒來便好忘了我的過錯。”

    此言一出,青言倒是未往心里去,只道是人類客套。

    青俊卻在心中冷笑,心道等小爺醒了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然念頭剛起,便覺昏昏欲睡,不待細(xì)究這突如其來的困意究竟為何,便當(dāng)真的沉沉入夢。

    青言剛躍入后山地界,便聽的口中傳來細(xì)細(xì)的鼾聲,當(dāng)即放緩了速度,攏了云彩,將兒子細(xì)細(xì)護(hù)了,再慢慢飛回洞府之中,于它身側(cè)臥下,度過了數(shù)月來第一個父子安穩(wěn)相處的夜晚。

    另一邊洛水卻并未立即離去,而是站在原地許久。若待得神獸完全沒入隱現(xiàn)的暮色之中,方才用了術(shù)法,祛了一身寒氣與濕意。

    她也不急著離開,問道:(“為何我一定要在這個地方修煉?”)

    那鬼只是在她腦中笑:(“你倒是個聰明的,知道借落水的模樣,掩你這‘羅音織色’的術(shù)�!保�

    洛水蒼白著臉不語——方才大膽在神獸面前用“術(shù)”的損耗實(shí)在超乎想象,若非早已渾身是水,對面一眼便能看出她滿臉是汗、背心濕透。

    然她此刻并不關(guān)心這個。她冒著風(fēng)險用術(shù),不過是因?yàn)檫@鬼方才突然出聲,讓她一定要想辦法獲得后山的出入之權(quán)。

    如今她辦到了,想問緣由,這鬼卻只想岔開話題。

    “天機(jī)不可泄露?”她又追問。

    那鬼笑道:“非也——你只消明日前來,便可清楚知道�!�

    洛水一聽,就不再追問,收拾好了東西邊準(zhǔn)備回去,然還沒走幾步,就覺眼前一黑,卻是一高大魁梧的身形攔在了面前。

    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然實(shí)在懶得同此人說話,徑直朝側(cè)邊兩步,就想繞過去。

    而對面也果然同樣側(cè)跨一步,又?jǐn)r在了她的路上。

    她再閃,對方亦是再追。

    于是她便不動了,也不看他,只扭頭不說話。

    對方一瞧她的模樣就笑了,道:“小師妹還在生氣?”?

    070|來偷來騙

    洛水轉(zhuǎn)回身來,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道:“伍師兄可真是誤會我了。本就是我門規(guī)不熟、言行無狀,如何敢生氣?說來伍師兄怎會尋到此處來?莫不是方才又去弟子居尋我,發(fā)現(xiàn)我未在屋中好好抄那門規(guī)戒律?伍師兄莫要急,你確是說了‘禁足七日’,可并未說是哪七日,待我一會兒回了,便足不出戶,日日謄抄,說好了七日,那便是七日,必不會少了你的�!�

    伍子昭被她噎得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笑也有些掛不住。

    什么“伍師兄”,什么“莫要急”,什么必不會少了他的,分明就是在拿話擠兌他。這些日子來他被她氣得多了,倒是很少再動真氣,然一哂而過也是辦不到的——換作旁人自然可以,可落到眼前人身上,又是隱隱熟悉的胸悶牙癢。

    他目光落在她半截細(xì)白的后頸上,又落在她凍得有些透明的淡色耳垂上,暗暗磨了磨后槽牙,面上笑容不改,打趣道:“還說沒生氣?如何一直不肯看我?莫不是還偷偷哭了一場吧?”

    他自是故意拿話激她,也知道她必不會上當(dāng)生氣,當(dāng)然,反應(yīng)全無亦是不可能的。

    果然,此話剛出,便見少女抬起頭來,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眼中只有不屑,毫無半分平日惹人愛憐的嬌羞。

    可奇怪的是,他一見她瞧他,骨頭就有些發(fā)輕,胸口也不悶了,牙也不癢了,臉上又掛上了笑:

    “瞧瞧,果然還是生氣了——平日我如何教你們的?所謂‘溫培靈氣’,要旨全在一個‘靜’字……”

    洛水不耐,道:“伍師兄若還有教導(dǎo),不若等我禁閉結(jié)束。這修道成仙只爭朝夕,我早一些回去禁閉,便可早一些結(jié)束;早一些結(jié)束,便可早一些回那講堂好好聆聽師兄教誨呢�!�

    她尾音綿軟,可話里帶刺,十分不中聽�?蛇@會兒伍子昭不氣了,只想同她再多說會兒話,孬話也好。

    于是他嘴上便扯開了去,道:“師妹如何拿話擠兌我?可教師兄好生傷心——方才你那朋友谷好好尋了傷藥給你送來,左右不見你人,才托我來尋。還有紅珊,前些日子憂你體寒,托天衣閣做了些狐裘披風(fēng),亦剛送到了我那里�?蓱z我立刻推了其他事務(wù)來找你,師妹卻半分好臉色也不肯給我�!�

    洛水一聽是好友們送來的東西,稍稍收了冷臉,攤開手掌朝前一遞,示意面前的家伙將東西交出來。

    可這家伙卻乘機(j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笑道:“莫要急,東西放在了洞府里,還請師妹同我走一趟�!�

    洛水立刻回拽,卻根本拽不動,終于意識到上當(dāng),不肯再走:“我才不要和你回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伍子昭瞧她又氣又急的模樣,只覺心頭甜滋滋的快活,忍不住逗她:“你倒說說,打的什么主意?”

    洛水一掌拍在他手背,怒道:“休想騙我去你洞府里關(guān)禁閉!”

    伍子昭一愣,隨即樂不可支:“師妹如何突然那變得這般聰明?”

    洛水氣得撓他,一邊撓一邊罵:“不去不去,我自會閉關(guān),不要你管!說什么‘師妹’,誰是你師妹?只會向著外人兇我騙我害我——”

    她靜坐了大半日,本已心平氣和,然這一番鬧騰下來,早先的委屈又涌上心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這一哭之下,伍子昭立刻松了手,不僅松手,連先前那親近的勁兒也沒了,直接后退一步,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洛水望見卻是更氣了,然也不知?dú)庑┦裁�,只站他對面含淚瞪他。

    伍子昭移開了目光,笑道:“師妹莫要哭,我最怕人哭,方才不過是同你開些玩笑罷了——你瞧,我此番前來,也是為了同你好好說道說道這上午之事,以免我?guī)熜置弥g有了芥蒂�!�

    見洛水不語,他又道:“今早你那爐火翻了——我且不說你這當(dāng)庭烹茶是對是錯,然那般情形下,若要細(xì)細(xì)分辨起來,經(jīng)講必要拖延,徒惹得其他弟子不快,或是看你笑話。你雖不在意,但到底要在天玄長長久久地待下去,多留些路人緣總歸是好的。是以我未聽你解釋,這是其一�!�

    洛水淚水收住了些,嘴上依舊不饒:“那你為何如此兇惡?且那爐子根本就是那個新來的弟子——就是她養(yǎng)的那只小畜生做的……”

    伍子昭點(diǎn)頭:“我知道�!�

    洛水一愣,又要流淚:“那你知道還……”

    伍子昭立刻沖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小聲。

    他壓低了些聲音,道:“我知道。然你也知曉,那新來的弟子是掌門高徒,第一日便不給好面,一點(diǎn)事由便要當(dāng)眾掰扯清楚,雖是公平了,對你卻無甚好處。而且……而且在外人看來,若師父門下弟子形容無狀,賞罰無度,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我祭劍掌峰不嚴(yán),徒讓人看笑話罷了。如此罰你卻不言她,也是做給主峰一看�!�

    伍子昭見她垂下頭去,知她聽進(jìn)去了,又軟了些聲道:“我知你不忿,覺我偏心,然也今日一次,下次必不會如此。且方才那些都是對外的說辭,還有便是——你我雖情況特殊,關(guān)系亦有些復(fù)雜,但我平日待你如何,你心中定也有數(shù)。你被茶水潑了,我自然擔(dān)心,便借故支了你和你那好友離開,讓你借故好好休息——反正你二人平日對‘道論養(yǎng)氣’的部分也無甚興趣,此番豈不也順了你的意?”

    洛水含糊道:“什么意不意的,莫要亂說�!�

    伍子昭瞅她一眼,笑道:“抄門規(guī)也沒說字跡需要多么工整,你便是要糊弄我氣我,隨便涂個三兩天便完事,中間哪怕錯漏無數(shù),我自然也會向著你,讓你蒙混了過去——”

    洛水確實(shí)想過偷懶�;�,可突然被他點(diǎn)破,只覺面頰微燙,不再吭聲。

    伍子昭嘆了口氣,道:“當(dāng)眾兇你確實(shí)是我的錯,你瞧,我這不緊趕慢趕地過來,就等著給你好一頓罵?外人面前,你大師兄我難做人,這私下里,還盼小師妹惦念我們兄妹情深。”

    洛水睨他一眼:“誰同你是兄妹了?莫要亂認(rèn)親。”

    伍子昭拱了拱手,道:“好好好,只盼著大小姐你好好消消氣,莫要一直記恨我�!闭f著便見洛水一個激靈,似打了個寒噤。

    伍子昭奇怪:“怎么?莫非真覺得冷了?”

    洛水心想,那“大小姐”之事,豈是能同他說道的?

    她這廂不語,伍子昭只能垂頭琢磨。想了想,還是伸手在她頭頂一抓一抖。

    洛水頓覺身遭一暖,側(cè)眼望去,卻是這人當(dāng)真變出了件油光水滑的銀白裘衣來——不知是何種靈狐的皮毛,輕飄若羽,綿軟如絲,從頭籠到小腿,卻是大小正合好。她雖已不懼嚴(yán)寒,卻無法拒絕這般輕軟溫暖之物。

    “……你倒是會借花獻(xiàn)佛�!彼吡艘宦�。

    伍子昭覺出她語氣放軟,大約是氣已全消,心道不枉他這理啊情啊的同她說了許多。

    他笑言道:“回頭確實(shí)得好好謝謝紅珊師妹,不然今日還不知如何哄小師妹開心——既然小師妹已經(jīng)消氣,可否給我?guī)追直∶妫ノ叶锤蛔�?�?br />
    洛水剛想拒絕,然對上他的眼,立刻覺出此人眼中并無笑意,顯然是同她有事要說。

    她想了想,故作矜持道:“那便勞煩大師兄帶路了�!�

    伍子昭也不啰嗦,招來他那重劍,踩上后便彎下腰來,伸手要扶她上去。

    然洛水不理他,只一攏狐裘,輕盈一躍,便穩(wěn)穩(wěn)落在了他身后,朝他微微揚(yáng)起下巴,唇角微翹,顯是得意非常。

    伍子昭瞅了瞅她毛茸茸的、小狐貍似的發(fā)頂,按捺下心中和指尖泛起的癢意,順勢夸她:“師妹《飛葉》當(dāng)是修得不錯,體內(nèi)濁氣應(yīng)是伐除了大半,‘沾葉飛花’的輕身法決才能精進(jìn)得這般快。待得濁氣盡除,御劍自當(dāng)不在話下�!�

    洛水心下自得,面上不顯,只垂首輕聲道:“可惜師父不在,若同旁的弟子一起,按部就班卻是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御劍……”

    伍子昭當(dāng)即從善如流:“若師妹不嫌棄,我自當(dāng)好好教導(dǎo),絕不再兇你�!�

    “若是食言?”

    “若食言便罰我當(dāng)眾受你好罵�!�

    “一言為定?”

    “自然�!�

    由是,師兄妹二人相視一笑,早前一點(diǎn)怨憤已然盡消,一同御上劍去,乘著風(fēng)消失在了天邊茫茫的雪色之中。

    而就在兩人離去后不久,原先的一處林影中慢慢出現(xiàn)了一個纖瘦的身影,有些出神地望著這邊,正是鳳鳴兒。

    青俊調(diào)皮,惹了事就不見了蹤影。她本有心去追,然第一日來這祭劍峰,卻是不好當(dāng)堂離去。

    且今日不知為何,這祭劍峰的大師兄似格外友善。且不說方才并未追問青俊之事,待得經(jīng)講開始,亦十分喜歡點(diǎn)她,問她一些修道心得。問題倒是算不得多么刁鉆,其人亦是誠懇,只要她答得八九不離十,便是好一番贊美,由此倒助鳳鳴兒收獲艷羨目光無數(shù)。

    鳳鳴兒這些日子被追捧得多了,倒受之坦然。她心下琢磨,只道祭劍門風(fēng)友善清正,倒不似外頭傳得那般可怖,尤其是這代掌事務(wù)的大師兄,雖是面色黑了些,卻也還是可親可近、高大英俊。

    她向來是人敬一分,便還禮三分,后聽講也愈發(fā)認(rèn)真,待得日頭昏昧,方才發(fā)覺她這神獸居然還未歸來。

    她這才覺出些不對,匆匆朝后山趕來,卻不想在這山道口,正巧撞見兩師兄妹二人。

    鳳鳴兒初還不覺有甚,打算上前行禮,然轉(zhuǎn)眼就看見兩人拉扯起來。她不得不回避,出于禮節(jié),亦不好凝神細(xì)聽。

    然不愿聽并不代表一無所覺:那二人雖是在爭吵,然形容間顯然熟稔非常,更有那女弟子隱隱泣聲傳來,還似提到了她的名字和神獸。

    雖后面二人話語幾不可聞,可鳳鳴兒還是大約猜出了二人所言為何,不禁有些愧疚:此事到底是由青俊惹起,早些不便,回頭卻是應(yīng)同那師妹好好道歉……

    晃神間,便見兩人拉拉扯扯,再及那伍師兄抖出毛裘披風(fēng)來為她仔細(xì)系上,縱使她站得再遠(yuǎn),亦終于覺出兩人間氣氛曖昧——尤其是那伍師兄,哪里還見得早前冷面厲色,唇角的笑壓也壓不住,目光一直落在他面前的人身上,分明是半刻也舍不得離開……

    鳳鳴兒不知怎么看得就有些出神,再一眨眼,卻見那伍師兄一邊為洛水整理衣衫,一邊不動聲色地湊近——明明是為她打理毛絨兜帽,卻似湊近輕吻那她的發(fā)頂一般……

    突然,那人抬頭側(cè)臉,似是朝她這邊望來。

    鳳鳴兒臉一燙,趕緊朝樹影中又躲了躲,不好再看。再不多一會兒,便見人師兄妹二人相攜離去,雖是身高有差,然遠(yuǎn)遠(yuǎn)望去,卻也驚鴻掠影,仙姿翩然。

    她怔怔地望了一會兒,不知怎么就想到師父宣布讓她去祭劍修習(xí)一陣后,幾個師妹偷偷來尋她,道是祭劍的大師兄英俊又風(fēng)趣,盼她往來方便,能遞些禮物同他。

    她本不愛攬事,自是婉拒�?纱丝滩恢獮楹�,心頭卻是莫名有些空空落落之感——然這“空落”到底從何而來,卻是不得而知了。?

    071|你想干嘛?

    另一頭,洛水自是不知身后那一點(diǎn)事。

    此刻日已混黑,連平日各峰間的點(diǎn)點(diǎn)燈火亦隱沒在了茫茫的雪色與夜色之中,實(shí)是無甚好看。

    她站在伍子昭身后張望了一會兒,很快失了興趣,不由昏昏欲睡,然剛眼皮闔上沒多久,便聽得一聲“到了”。她眨了眨眼,待那人又說了一遍,方才發(fā)覺,竟是不知何時圈著他的腰,貼著他的背睡著了。

    “小師妹可是困了?”他笑問,“可要我抱你進(jìn)去�!�

    洛水一把推開他跳了下去,對他的胡話便是一句也懶得多說。

    伍子昭早已習(xí)慣,自是不惱,主動繞到她身前,道:“卻是還有些路,小師妹仔細(xì)腳下�!�

    洛水下意識便要嘲他將她當(dāng)三歲稚兒,然一抬眼,卻是微微一愣——此人不知何時變出了一盞油紙細(xì)篾燈籠來,朝她略略一抬,笑著示意她跟上。

    他五官本就較尋常弟子更深,如今被這霧里燈火一晃,便是深邃處愈深,若是晴空白日里,配上他偏黑的膚色,難免有些不美——然此刻他確也是對她笑著的,齒牙潔白,如今再被這泛黃的光一浸,原先那些對比太過鮮明處便悄然抹平了,連帶原本隱沒于陰影中的模糊陰暗之感,也一并染上了些暖色,便似那泛黃話本子中的人般,英俊得十分熨帖。

    這人顯然對自己的容貌是很有些自知的,瞧見洛水怔怔望他,不由地笑容更深:“如何?可是覺得‘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滋味?”

    洛水登時回神,只將披風(fēng)緊了緊,一張臉幾乎大半埋在了那毫毛細(xì)長的絨帽中,哼道:“若師兄要在這天寒地凍處同我講那正事,倒也不是不可。”

    伍子昭知她說的是反話,當(dāng)即嘿笑兩聲,領(lǐng)著她沿著石徑走去。

    祭劍山荒,多草木林石,各私人洞府多以仙法掩了,藏于林木之中。伍子昭的住所建在山陰處,較其他獨(dú)立洞府更為幽深。兩人一前一后,不多幾步,就見遭霧氣愈發(fā)深濃,一臂之外的景都難以分辨。

    初洛水以為不過是些山中雪霾,然多走了幾步卻覺焐熱潮濕,倒更似水汽氤氳。

    她不禁放緩了步子,然剛一動作,就聽前面人悶笑道:“小師妹可是怕了?若是怕了就跟緊些�!�

    洛水只得咬牙跟上,目不斜視,只牢牢盯著前方之人。

    可即便如此,男子身高步闊,不多幾下,一點(diǎn)燈火便飄遠(yuǎn)了,就如他的身形一般,仿佛隨時會洇入水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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