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孟秋瞧他生疏蹙眉的樣子笑了笑，多?少有些少爺脾性。
“味道怎么樣？”
趙曦亭吃了一顆，沒咽下，
慢條斯理?地咀嚼，隨后放下勺子，像是吃不下去了。
他的味覺嬌生慣養(yǎng)，一點都將就不了，
真的只是嘗味道。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重新拿起勺子，慢慢陪孟秋吃。
孟秋彎了彎眼睛，
細細地吞下去一顆。
“吃不慣就不要吃啦�！�
趙曦亭單手松弛地杵著太陽穴，
抽紙給她擦唇角，眼皮懶散，
避重就輕，
“這餛飩有故事？”
他沒說出來的后半句話一定?是——
不好吃為什么經(jīng)常來。
孟秋接過來自己擦，笑說：“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趙曦亭坐在?她對面，
背后是一碧如洗的天空，背光的臉像拿鉛筆勾勒，一筆一劃。
他一抬頭，天就亮了，亮成清涼帶柔光的玻璃。
孟秋柔婉地彎起唇。
“趙曦亭，要不要去我學(xué)校走走？”
孟秋站起來之后，趙曦亭不客氣地攬住她的腰，幾乎把整個人?壓進懷里。
“好啊，去看看我女朋友的青春。”
-
門衛(wèi)原是不讓進的，孟秋給以前的班主任發(fā)了條消息，請他幫忙。
有個證明人?就能進了。
霽水一中?占地面積在?公立高中?里算大的。
建筑樓統(tǒng)一用磚紅色，這兩年還在?新建一棟實驗樓和圖書館。
他們在?學(xué)校里逛了一圈，最?后在?操場的看臺站定?，這里視野很好，可以看到對面的籃球場。
孟秋說了些中?學(xué)時?的趣事。
趙曦亭極少聊起自己，即使在?一起也?一樣，他對她袒露所有，但大多?時?候，她不主動問，他就不提從前。
仿佛未來和現(xiàn)?在?才是他想和她共同擁有的。
她不參與的過去并不重要。
看臺上?起了一點風(fēng)。
趙曦亭額前的發(fā)微微晃動。
天氣晴朗，但南方的風(fēng)吃人?骨頭。
趙曦亭垂眸看了眼在?風(fēng)里打了個冷顫的小姑娘。
他長指伸過去攏了攏她的圍巾，想將她遮嚴(yán)實點兒。
才卷了兩圈，就幾乎將她的臉藏起來。
她無辜地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乖巧地任他擺弄。
趙曦亭覺得好笑，懶懶散散垂睨她，起了少年心性，輕描淡寫拎起圍巾將人?囫圇蒙住。
孟秋眼前一黑，呼吸不通暢。
她剛扯下，趙曦亭就拉上?，她再扯下，他再拉上?。
逗小貓似的。
孟秋臉惱出一縷紅暈，柔柔喚他名字，“趙曦亭�！�
她威脅：“再欺負我不理?你了�！�
趙曦亭長指勾著她圍巾又一蓋，捉迷藏一樣再拉下來，沉沉笑開，唇角勾著弧度，語氣吊兒郎當(dāng)。
“不得了，現(xiàn)?在?都會威脅我了？”
“冷不冷啊？”
孟秋仰著頭，糯聲說：“一點點。”
趙曦亭手在?大衣口袋里，雙臂展開，露出薄肌感?的胸膛，“進來�！�
孟秋才挪了兩步，他關(guān)上?了手臂，就把她牢牢扣在?懷里。
孟秋聞到一盈的疏冷味道，她鼻尖蹭了蹭，人?是溫的。
暖是暖和了。
孟秋有點悶。
她踮起腳，毛茸茸的腦袋從他大衣領(lǐng)口長出來，試圖呼吸。
趙曦亭察覺到她不安分的身?子，低下頭，正?好孟秋抬起臉，他順勢吻了下去。
孟秋閉上?眼睛。
趙曦亭親得很慢，柔情蜜意地和她唇齒相依。
這幾乎不算是吻。
是情人?間愛意的呢喃。
他太高了，孟秋伸手抱住他的腰，踮得有點累，腳后跟慢慢貼回地面。
趙曦亭沒親夠，下頜跟著她垂下去，緊接著兩個人都踉蹌了一下。
趙曦亭緩緩睜開眼，孟秋噗嗤笑出來，他習(xí)慣性扣住她腦勺，想繼續(xù)。
孟秋貼著他柔軟的唇，“趙曦亭，我們聊會兒天再親好不好？”
趙曦亭把她壓在欄桿上，托著她的背，極為親密的姿勢。
“聊什么？”
孟秋想了想，“你念書的時候什么樣的呀？”
“想聽？”
孟秋點點頭。
后來孟秋回想起這一幕，天氣晴好，他站在?她青春的地球表面。
他們正?發(fā)生時?空交錯。
趙曦亭敘述得很平靜，甚至不像在?聊自己，他帶兒化音腔調(diào)沒刻意壓。
“念書倒沒什么趣兒，和你大差不大，作?業(yè)，卷子，考試，不如小時?候印象深�！�
“那會兒姥姥姥爺還在?，他們常住四合院，院里有兩棵大槐樹�！�
“姥姥愛寫東西，擺一張?zhí)僖畏旁鹤�，架著�?花鏡，拿筆和紙寫寫改改。”
“到了晚春，院內(nèi)院外一片綠，她就對我念‘雙雙瓦雀行書案，點點楊花入硯池’�！�
“快下雪了，又跟我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孟秋聽他出口成章，分明記憶力頗佳。
她打趣道：“你是不是聽多?了這些，產(chǎn)生叛逆心態(tài)，才煩惱得不喜歡文學(xué)呀�！�
趙曦亭眼眸從遠方收回，在?她耳邊說。
“也?許�！�
“你以后多?給我念念，看我能不能愛屋及烏�！�
“然后呢？”
他繼續(xù)說：“姥姥走得很突然，有天躺在?藤椅上?，仿佛在?讀信，手握著泛黃的紙張，壓在?胸前�！�
“那是她留法?時?姥爺給她寫的情書。”
“她像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遍再沒睜開眼睛�！�
孟秋聽得很認真。
趙曦亭低頭摸了摸她鬢發(fā)，“沒過幾天，姥爺也?離世了�！�
“醫(yī)生說，是情傷�！�
孟秋突然胸口一悶，堵住了他的嘴，“不要講了�！�
趙曦亭看明白?她的慌張，嘆息了一聲，吻了吻她的眼尾，溫聲道：“還好我比你大一點兒，這件事情上?，我比較自私�！�
孟秋緊緊摟住他，“趙曦亭，我們長命百歲。”
“真是小孩兒。”趙曦亭輕笑了兩聲。
他黑眸印著她的影子，頓了頓又寵溺地應(yīng)。
“好，長命百歲�！�
趙曦亭沒再說這個故事，他在?少年的光陰中?娓娓道來。
他說他中?學(xué)里很多?大院兒里的同學(xué)。
學(xué)校有不少知名校友，教科書上?叫得出名兒的作?家，活躍在?藝術(shù)圈的導(dǎo)演，以及科學(xué)院的院士。
他們偶爾還回學(xué)校做做演講。
大院里家長互相都認識，小的想耍橫也?耍不起來，不小心就會關(guān)禁閉。
十天有八天見不到太陽。
他那輩管得很嚴(yán)，饒是趙康平這種紈绔，上?的也?是QS前五百的學(xué)校，硬被逼著讀完了研究生，不然一分錢都不會給他。
孟秋莫名想到當(dāng)時?那個故事里的那句話，噗嗤笑出來，更像他的風(fēng)格了。
——我不喜歡文盲的。
孟秋有點好奇，“趙曦亭，你以前會和人?打架嗎？”
她想象不出來。
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沒人?敢打他。
趙曦亭懶懶地應(yīng)，“打啊�！�
“而且打贏對方有個訣竅�！�
“什么？”
他淡淡吐字，“比誰更豁得出去，下得了死手�！�
趙曦亭指腹托了托她下巴，“你呢，有人?為你打架么？”
有過的。
但孟秋始終認為那些人?純屬找個約架的借口，她都不認識他們，打不打都和她沒關(guān)系。
她笑著說：“這個醋你也?吃呀？”
孟秋轉(zhuǎn)了話題和他講了小餛飩的故事。
其實說不上?故事，只是習(xí)慣。
“每到周六放學(xué)，我都會在?剛才我們吃飯的地方吃一碗餛飩再回家，久了就覺得這是放松的信號�！�
“有一陣子不吃少了些什么�！�
趙曦亭“嗯”了聲，“以后時?不時?帶你回來�！�
-
孟秋第一次親眼見到趙曦亭的父親趙語堂，趙曦亭并不在?，那是在?大三的元旦。
她照例做主持人?，只不過現(xiàn)?在?有小學(xué)妹，她的詞并不多?。
她在?旁邊候場，學(xué)院領(lǐng)導(dǎo)陪著個模樣風(fēng)潤儒雅的長者過來，她禮貌笑笑，叫了聲“老?師好”。
她對這位長者第一印象里最?深的是他的眼睛。
如鷹一樣嚴(yán)厲敏銳，但又如沐春風(fēng)，他像一座威嚴(yán)的功德碑，光是站著足夠讓人?產(chǎn)生敬畏感?。
趙語堂溫笑著問她：“緊張不緊張？今天表現(xiàn)?得很好，有一段臨場發(fā)揮吧？”
說起這段臨場發(fā)揮還要提到結(jié)詞前的表演，出了點小差錯，原本臺本上?的詞用上?去生硬滑稽，孟秋果斷棄用自己想了一段。
孟秋點點頭，“還好，不太緊張，有經(jīng)驗了�！�
趙語堂掃了眼她手上?的鐲子，抬起頭，語氣很家常，“有點瘦，飯要多?吃，這樣才能發(fā)揮自己的最?佳狀態(tài)�！�
“工作?完準(zhǔn)備去哪里跨年？”
孟秋愣了一下，“可能……散散步，吃些東西。”
跟隨趙語堂的部下還是秘書恰到好處地提醒了一聲。
“同學(xué)，我們領(lǐng)導(dǎo)姓趙�！�
孟秋驚了片刻，直愣愣看著趙語堂的臉。
是有幾分像的。
老?同志抽出一晚上?的時?間來燕大，說好聽是瞧人?，其實還是帶了點審查的意思，他老?慧眼如炬，閱人?無數(shù)，不用花費太多?時?間就能看出個大概，會說這幾句話，想是考核通過了。
趙語堂沖孟秋點點頭，“他性格不好，以后你多?擔(dān)待。”
“以前他做了一些錯事，我代他向你道歉。”
孟秋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但臉還是紅了，“他還好�！�
“我們……已經(jīng)和解了�！�
趙語堂揚起眉毛，大笑，“他還好？”
他頓了頓，含笑看著孟秋，“挺好，找來找去給自己找了個緊箍咒�！�
孟秋很快要上?臺主持，趙語堂親和地詢問：“今天的事，能和他保密么？”
孟秋點了下頭。
她不知道喊什么，喊老?師喊領(lǐng)導(dǎo)都很奇怪，禮貌帶笑和他告別，不卑不亢，“叔叔，那我先上?臺了，祝您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元旦快樂�！�
“好。”
孟秋第二次和趙語堂見面則是在?大使館。
她去做面簽，迎面碰上?趙語堂和一群穿著正?式的官員從電梯下來。
她禮貌問了聲好，趙語堂停下來和藹地詢問她來做什么，孟秋一一作?答。
趙語堂又問她留學(xué)什么時?候去，孟秋說下半年。
最?后趙語堂笑著和身?后的人?大方介紹——
這是我兒媳婦。
-
劍橋紙質(zhì)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孟秋很興奮。
其實也?就薄薄的一張紙，蓋了章，有學(xué)校的�；�，瞧著唬人?，還沒當(dāng)年燕大的錄取通知書好看。
也?許是展望新生活展望了很久，比當(dāng)年投入的時?間成本多?，因此孟秋這次成就感?更大。
想當(dāng)初高考結(jié)束那會兒。
她成績還沒出來，家里人?的手機就被打爆了，搶她去念書，不像這次全程DIY，一步一步，雖然走得穩(wěn)妥，但也?遇到不少麻煩。
趙曦亭坐在?沙發(fā)上?，不緊不慢地說：“通知書拿到了，簽證做好了，是不是能聊聊我們的事了？”
孟秋不明所以。
趙曦亭瞇了瞇眼：“你忘了之前答應(yīng)我什么了？嗯？”
他微微停頓，面容如冰雪消融，如沐春風(fēng)，似乎想起這件事讓他心情愉悅。
趙曦亭字字分明，“我們?nèi)ヮI(lǐng)證吧孟秋�！�
溺
扯證這?件事向來是民生大計，
在哪個年代都不難，以前工本費還要九塊九，現(xiàn)在連工本費都免了。
只?需要預(yù)約。
孟秋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帶個人就行，
所有都是趙曦亭安排的。
孟秋領(lǐng)完證像做夢一樣?，
從大廳出來就開始神游。
領(lǐng)離婚證的地方和領(lǐng)結(jié)婚證的地方就一線之?隔。
一邊水深，
一邊火熱。
她和趙曦亭在排隊的時候。
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在吵架，她聽著沒什么大事，
就是一些誰晾衣服沒收回來，
誰下?班不肯做飯之?類。
他們吵來吵去還是沒吵明白，決定離婚。
孟秋聽到工作人員嘀咕說：“才結(jié)了一周就離，
這?些年輕人真沖動�！�
另一個說：“你信不信，到時候他們還來�！�
“結(jié)婚和談戀愛哪能一樣?�！�
孟秋回過神已經(jīng)在停車場。
趙曦亭心情很好，牽著她的手給她開車門，
唇角一直是彎的。
他彎下?腰，溫柔問：“想吃什么，今天要不要出去吃？”
孟秋抬起眼，輕輕地應(yīng)他：“趙曦亭，
我想回家�！�
趙曦亭頓了片刻，回道：“好�！�
孟秋現(xiàn)在都和趙曦亭住裕和庭。
她現(xiàn)在常見到一片紅墻黃瓦，夕照時莊重肅穆的宮殿一長街的金妝。
居然也看習(xí)慣了。
趙曦亭和她商量的是，
等她研究生畢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