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們眼中又驚又喜又有點(diǎn)慌。
這位顯然就是他們的王妃大人了!
那位傳說中從地府來的判官!
號令落月山精怪們前來襄助的大神通者!
“你干什么!你放開我姐姐!”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正是卞城王。
剛剛將他創(chuàng)飛的正是影貓,卞城王一拳砸在影貓腦殼上,罵罵咧咧的飛回來。
看到兩人相擁在一起時,他眼睛都紅了,一臉難以置信,氣的鬼腦殼冒煙。
蕭沉硯偏頭睨他一眼,略挑了挑眉,頷首道:“原是六弟�!�
卞城王氣的吐血,咬牙切齒:“誰是你弟!”
“妻弟亦是弟。”
“我可沒認(rèn)你這姐夫!”卞城王一身鬼氣洶涌。
青嫵忽然朝他瞪了過去:“小六�!�
瞬間,卞城王偃旗息鼓,一身鬼氣飄散,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狗,紅著眼盯著青嫵,胸口陣陣起伏。
“姐姐!”
青嫵:“他是你姐夫。”
卞城王瞪圓眼,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青嫵面無表情道:“你要使性子就找處沒人的地方發(fā)癲,收住你那一身鬼氣,傷著無辜凡人,別怪我抽你�!�
“去就去!”卞城王吼道:“我才不受這委屈!”
他吼完,化作一道黑煙就遁走了。
夜游在旁邊看戲看的津津有味,沖青嫵豎起大拇指:“漂亮~”
要讓著老六吃癟,還得看死鬼的。
青嫵給了他一個白眼。
周圍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心道王爺這小舅子脾氣夠大的啊,這是多不待見他們王爺��!
也有人不服,這小舅子雖瞧著也是個有大本事的,可他們王爺現(xiàn)在也有大神通啊!
沒聽那些精怪大仙兒都說王爺是大氣運(yùn)者嗎?
這小舅子鬼眼看人低!
“換個地方吧,我可不想被人當(dāng)猴看。”青嫵掐了一下蕭沉硯。
蕭沉硯促狹的看她一眼,并未帶她瞬移離開,而是牽著她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下了城樓。
“北野城的將士和百姓都還未見過你,”蕭沉硯輕聲道:“他們大多數(shù)只以為是我解決了巫族犯境,卻不知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青嫵偏頭看他,所以這會兒牽著她招搖過市?
她紅唇翹起:“又撒謊,我可是聽到了好多感謝的聲音,還有百姓說要給我這判官王妃立長生牌呢。”
蕭沉硯失笑,問道:“長生牌這是咒你活過來?晚些我下令,讓他們給你塑金身是不是更好點(diǎn)?”
青嫵又掐他,“把你給能的�!�
蕭沉硯與她手拉手,一路回了軍營,這一路下來自然是吸睛無數(shù),城中軍民看青嫵的眼神既好奇又敬畏。
等到了軍營中,那些將士們看過來的眼神就更炙熱了。
“小小姐��!”
娃娃臉百歲就像小旋風(fēng)似的沖過來,活脫脫一副狗腿子樣,引得將士們側(cè)目。
青嫵抬手,百歲立刻乖乖低頭,她笑瞇瞇的挼了把少年統(tǒng)領(lǐng)的腦袋,百歲立刻樂呵的和小傻子似的。
蕭沉硯神色不變,睨了眼笑成傻子的百歲,沒說什么。
只是等進(jìn)了他的營帳后,他看向跟進(jìn)來的百歲,黑了臉:“出去。”
百歲啊了聲,懨懨的一聲哦,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青嫵嗤笑聲,“還和你自己養(yǎng)大的小子吃味兒?”
蕭沉硯信步朝她走去,一步一步,將青嫵逼到太師椅前,她跌坐在椅子上,他雙手撐著椅子兩側(cè)的扶手,偏頭攫住她的唇,撬開唇齒,霸道又蠻橫的深吻,吻罷又在她唇上輕輕一咬。
青嫵睜眼,不滿的瞪他。
他似笑非笑看著她,道:“我心眼本就不大�!�
“哼,看出來了�!�
蕭沉硯將她拉起來,自己坐在太師椅上,不等青嫵罵他,又將她往自己一拽,讓她坐到懷里。
青嫵白他一眼,蕭沉硯摟著她的腰,忽然問道:“你那六弟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少年鬼脾氣大,讓他自己去發(fā)會兒癲就好,”青嫵懶洋洋道:“他不待見你這事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蕭沉硯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小豆丁魅力不淺�!�
何止卞城王看他不爽。
上次去地府,那個叫糜蘇的酆都城城靈也頗有提刀剁了他的架勢。
“比不得你。”青嫵睨他,揶揄道:“咱們厭王殿下多厲害啊,男女通殺,人妖不論~”
蕭沉硯:“……”
可惜紫狐貍不在,否則定要?dú)獾淖詳嘁晃�,大罵:愛情使狐迷失自我,愛上男人是我的錯,愛上厭王使狐狐萬劫不復(fù)!!
兩口子見面后,先互彼此傷害了一番,就說起了正事。
青嫵簡單說了下自己那邊的進(jìn)展。
聽完梵幽的‘鬼操作’后,蕭沉硯表情也一言難盡。
“所以……云錚的魂魄被送去投胎了?”
“不好說算不算投胎�!鼻鄫橙嘀夹模骸胺凑幕昶窃趶涱伒拿魍踔閮�(nèi),那珠子被丟入輪回道,估摸著是要被‘生’出來的�!�
“但濕卵胎生,小六也不知道梵幽將明王珠投入哪個道里的……”
青嫵說著,小聲嗶嗶了一句:“希望別是畜生道。”
否則,她未必有個狗大哥,但她大哥妥妥要有個狗兄弟…?
【第294章
狗,改不了吃屎】
兩口子都被梵幽的‘鬼操作’小小震撼了一把,一時間沉默無言。
“蕭沉硯,你那是什么眼神?”青嫵不滿的瞪他,總覺得這臭硯臺剛剛瞅自己那眼神冒犯至極。
“我聽說你是跟著北叔長大的�!�
“嗯,所以呢?”
蕭沉硯長舒一口氣:“挺好,若你真是在梵幽膝下養(yǎng)大的……”
說真的,他覺得自己即便身負(fù)蒼溟神魂,有巫族之力,都禁不住她的折騰,會被折騰死。
青嫵眼神危險的瞇了起來。
蕭沉硯牽起她的手親了一口,告饒的眨了眨眼。
青嫵哼了聲,窩在他懷里,搖晃著雙腿,美目眨了眨,想到城外那十萬英魂。
“得送他們歸家才行。”
蕭沉硯嗯了聲,不由握緊了幾分她的手,神色也鄭重了起來:“這件事,還得煩勞王妃了�!�
“怎就煩勞了,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青嫵正色道:“他們是北野軍!是我父親麾下的將士!撫慰他們的英魂,也是我的職責(zé)。”
蕭沉硯頷首,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沉吟了片刻,還是開口:
“我沒有找到岳父岳母的英魂�!�
將十萬將士的英魂帶回來的路上,他就尋覓過,未曾找到鎮(zhèn)國侯夫婦的魂魄。
青嫵眸色黯然了一瞬,她嗯了聲。
剛剛她在城樓上眺望英魂們時,就尋覓過,并未看見。
青嫵心里有一個猜測,巫真既然想到用大哥來威脅她,又豈會放過她上一世的父母。
可直到現(xiàn)在,她父母的魂魄都沒出現(xiàn),極有可能他二位的魂魄已經(jīng)出事了……
若然還在巫族的手中,梵幽不會不知,小六深入過豐沮玉門,也不會不清楚這件事。
但他們都沒提及,只可能是她最不愿去設(shè)想的那個結(jié)果。
蕭沉硯輕撫她的背,青嫵搖頭:“我沒事,現(xiàn)在只需等待大哥的魂魄出世就好,已是最好的局面�!�
她看著蕭沉硯,“十萬英魂的事,我會與他們詳談,助他們往生�!�
“嗯�!�
“倒是你�!鼻鄫呈种笓徇^他的唇瓣,眸色清凌凌的:“蚩尤的意識可還在你神魂里睡著呢,不解決他,這個隱患就一直在�!�
判官筆有點(diǎn)蠢蠢欲動,它想起了上次梵幽提起的關(guān)于蒼溟神魂的事。
但它知道蕭沉硯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現(xiàn)在不敢亂開口。
青嫵自然也記得這事,巫真死前說的那一席話,說不好是讖緯還是詛咒。
青嫵自然是放在心上了的,現(xiàn)在不說,只是不想破壞心情罷了。
這幾天下來,蕭沉硯率軍廝殺。
青嫵一直追擊巫真,兩人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不過,城外的十萬英魂沒能妥善安置,這件事懸著,兩人也放不下心去休息。
故而,青嫵在帳中用了一頓熱飯后,就準(zhǔn)備去干活了。
值得一提的是,給她準(zhǔn)備的飯食,明顯是開的小灶。
她吃著不免揶揄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又要吃上大鍋飯了呢�!�
剛到人間時,王府上的廚子是火頭營的出身,那飯食做的,鬼見了都搖頭!
到現(xiàn)在京城王府里的那位廚子都被王府眾人戲稱‘鬼見愁’,說他提前在王妃這里掛上號了,來日下去了,投胎都沒準(zhǔn)都能走后門。
氣的鬼見愁大廚拎著飯瓢追著王府眾人打了老長一段時間。
用完膳后,兩口子各行其事。
青嫵去見十萬英魂,蕭沉硯則去了傷兵營。
而彼時,京城。
陰雪飄落人間,斬斷巫族纏繞在人間的因果,對此感受最清晰的莫過于蕭氏一族。
徽王深知自己是個‘廢物’,所以對朝政之事絕不插手,有左相和霍毅這對文武坐鎮(zhèn)朝野,大雍朝堂的局勢反而是這十年下來,最穩(wěn)定的。
謝疏那邊也沒閑著,大刀闊斧的對過往的貪官污吏下手,歷來的冤假錯案也能趁機(jī)清算。
至于云錚,自然是和他寸步不離。
徽王這些天就待在王府里,一門心思想著討回徽王妃的芳心。
聽他麾下智囊說,要留住女人的心,無非兩點(diǎn)。
一、權(quán)勢財富。
二、漂亮皮囊!
徽王覺得,權(quán)勢財富自己妥妥沒問題,就是皮囊上差點(diǎn)了點(diǎn)。
蕭家其實(shí)無論男女長相都很出挑,徽王五官不丑,敗就敗在肉多了點(diǎn)。
他這些天努力減肥,雞還沒起,他就起來了,在圍著王府跑圈。
發(fā)誓要找回美貌,把徽王妃迷的五迷三道。
對于他的‘勤奮’,徽王妃就一個反應(yīng):莫挨老娘,滾遠(yuǎn)點(diǎn)。
陰雪落下時,徽王正在努力蹲馬步,雖然那姿勢和肥豬撅腚沒啥區(qū)別。
雪落在身上,他忽聽到咔嚓一聲,像是什么斷開了,周身為之一輕。
失神間,徽王腳下一軟,原地摔了個大馬趴,差點(diǎn)把門牙磕掉了。
下一刻,就聽急促的腳步聲。
卻是徽王妃從房里出來了。
徽王含著淚,委屈又欣喜的望著她:“嗚嗚嗚,王妃……”
果然王妃心里還是有他的,見他摔了這不立刻就出來了。
徽王妃看也不看他,快步朝外走,便走邊吩咐:“讓手下人都麻利些,穩(wěn)婆過去了嗎?”
“回王妃,三個穩(wěn)婆都過去了,乳娘也到了�!�
徽王眼睜睜看著徽王妃帶人走遠(yuǎn),伸出胖手:“王妃!王妃�。∧慊仡^看看我啊——”
王妃回頭了,皺眉看他,扭頭又走,最后還是加了句:“把他帶上�!�
徽王被下人叉了起來,茫然的左顧右盼:“不是!干嘛!你們這群狗奴才!要帶本王去哪兒?!”
管家過來,一臉無奈道:“王爺老實(shí)些吧,是那位孟娘子發(fā)動了,昨兒醫(yī)女來看過說懷相不太好,胎兒逆位,王妃這幾日正為這事煩憂呢。”
徽王瞬間安靜如雞。
啊……孟懷瑜啊……
徽王不敢吭聲了,他雖蠢,卻也敏銳感覺到了徽王妃對他的冷淡與孟懷瑜也有幾分關(guān)系。
可是徽王不懂啊,他從未將孟懷瑜放在心上,對方進(jìn)府后,他更是從未去看過一次。
明明自己都努力保持距離了,為何王妃對自己卻越發(fā)不滿呢?
含章院。
女子的痛呼聲不斷。
徽王妃直接進(jìn)了產(chǎn)房,產(chǎn)房外,只有徽王和孟懷瑾兩個男人,看到徽王后,孟懷瑾冷淡的施了一禮后,就站在了遠(yuǎn)處,焦灼緊張的望著產(chǎn)房。
徽王沒把孟懷瑾放在眼里,自然也沒注意他的態(tài)度。
這會兒聽著產(chǎn)房內(nèi)孟懷瑜痛苦的慘叫聲,徽王臉色逐漸發(fā)白,忍不住小聲道:
“女子生孩子竟……竟這么兇險嗎?”
管家和旁邊的下人悄悄看他一眼,默不作聲。
這不是廢話嗎?
女子生產(chǎn)等于一只腳邁入鬼門關(guān)。
徽王府里妻妾成群,孩子一大堆,這還是生出來順利長大的,更別提那么難產(chǎn)而亡,母子一起死的。
想到這里,管家心里嘆了口氣。
其實(shí),府上許多人都明白徽王妃為何要與徽王和離,哪里是權(quán)勢和皮囊的緣故。
只是徽王至今都不明白這一點(diǎn)。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他對那些為他生兒育女的姬妾們越薄情,徽王妃便會越寒心。
說白了,在徽王妃看來,徽王眼下所謂的深情,是他自認(rèn)為的患難見真心罷了,有些夫妻,可以同患難,未必能共富貴。
時日已久,日子又變回過去的安逸,徽王還真能為她甘于寂寞不成?
狗,改不了吃屎的。
【第295章
云錚魂魄歸位】
孟懷瑜這次生產(chǎn)足足生了一整天,到了子時,孩子才算生出來。
萬幸的是,母子平安。
徽王妃松了口氣,正這時,卻聽產(chǎn)婆一聲驚咦:“這孩子手里還握著什么東西!”
徽王妃愕然,見小嬰兒拳頭捏的緊緊的,她小心翼翼將嬰兒拳頭打開了一點(diǎn),下一刻,一顆珠子骨碌滾地。
那顆珠子落地后,就懸空而起,撞破窗戶,遁空而去。
產(chǎn)婆們嚇的手一哆嗦,險些摔了孩子,還好徽王妃眼疾手快,將孩子接住。
“都鎮(zhèn)定些,慌什么!”
“這這這,這孩子——”
徽王妃剛剛也被嚇到,她強(qiáng)打著心神,下意識摸了下袖口,她袖口里放著青嫵送給她的護(hù)身符,護(hù)身符沒異常,說明剛剛并無兇險。
“這孩子攜神珠而生,乃是大吉,是個有福氣的,你們出去后別胡說八道。”
一群仆婦連連稱是。
徽王妃這才將孩子交給乳母,看了眼床上昏睡過去的孟懷瑜,輕聲道:“好好照顧孟娘子。”
屋內(nèi)仆婦們應(yīng)是后,徽王妃這才出去。
剛剛珠子破窗而出的場面也將屋外的人都嚇了一跳。
徽王更是被嚇精神了。
孟懷瑾一直等在屋外,見徽王妃出來,顧不得禮數(shù),忙追問:“王妃,我姐姐她情況如何?”
徽王妃聞言,心下感慨,雖造化弄人,讓孟娘子遇上徽王這么個薄情寡恩的,但好歹有個真心待她的弟弟。
“孟公子放心,孟娘子無恙,母子平安。”
孟懷瑾松了口氣,這才想起剛剛的異象,面露隱憂。
徽王妃道:“孩子攜珠而生,神珠飛天,乃是吉兆,這孩子定是個有福的�!�
孟懷瑾感激地沖徽王妃施禮。
現(xiàn)在京城內(nèi)對妖邪神鬼之事最是敏感,小外甥一出生就有異象,他真怕姐姐和小外甥會因此攤上禍?zhǔn)隆?br />
尤其現(xiàn)在厭王不在京中,徽王明顯不在乎姐姐和小外甥的死活,整個王府,只有徽王妃是真心待他姐姐的。
得了這話,孟懷瑾才算放心。
徽王這會兒也湊了過來,一臉殷勤:“王妃辛苦了�!�
徽王妃神色冷淡:“一只腳邁進(jìn)鬼門關(guān)的是孟娘子,我何來的辛苦�!�
徽王碰了個軟釘子,有點(diǎn)尷尬,也有點(diǎn)委屈。
徽王妃見他這般,心下更是失望。
讓徽王過來,是想著那孩子總歸是他的骨肉,他雖對孟娘子無情,但孟娘子生產(chǎn)之兇險,也該讓這個豬男人看著聽著。
徽王妃是肯定要和離的,她離開徽王府是天高海闊任鳥飛,可徽王府的那些可憐女子的未來,她卻是鞭長莫及了。
徽王妃想著,若是孟懷瑾以后要留在徽王府,徽王顧忌著她生產(chǎn)的兇險,沒準(zhǔn)會對她好一點(diǎn)。
但現(xiàn)在看來,這男人是真沒救了。
徽王妃搖著頭走了。
徽王神色訕訕,他看了眼產(chǎn)房,又看了眼徽王妃離開的背影,想了想,道:“讓人好好照顧孟娘子,一應(yīng)事物都撿最好的�!�
“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待厭王歸京,本王去請厭王和厭王妃為他賜個好名字�!�
孟懷瑾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徽王神色略顯尷尬,摸了摸鼻子,追著徽王妃跑了。
……
大理寺官邸。
大雍朝堂被蠹蟲昏庸者橫行十年,積累的冤假錯案可想而知有多少。
有許多案子,在過去迫于種種原因無法往下查,都被迫中斷。
現(xiàn)如今,卻是最好的時機(jī)。
故而謝疏這些天幾乎是住在大理寺中,饒是風(fēng)疏玉朗謫仙人般的謝少卿,熬了幾宿不睡后,那眼圈也黑的嚇人。
云錚坐在對面,拿著一卷案宗,沒看一會兒就拍案而起,一臉殺氣:
“吏部這群狗東西,賣官鬻爵的事沒少干,這還要什么證據(jù),直接打殺了就是!”
“還有這些宗親,強(qiáng)搶民女,強(qiáng)辱幼童,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你們這什么辦案速度,搜證搜證,搜什么搜!直接抓來一頓鞭子伺候,看他們招不招!”
云錚越說越氣,又是一巴掌拍桌子上。
嘩啦啦。
桌子上堆積的卷宗全部坍塌,滾落在地。
衙房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
謝疏放下筆,睜著一雙眼帶烏青的眼,毫無生氣的凝視著他。
云錚僵硬蜷手,汗流浹背,默默蹲下去,收拾滿地的卷宗,這一收拾,笨手笨腳的撞了下桌子,又是一陣轟隆卷宗雨。
謝疏額角青筋冒了冒,握筆的手一緊。
他深吸一口氣,閉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開口:“滾出去�!�
“哦�!痹棋P老實(shí)起來,走出兩步,又停下:“滾出去就離你十步遠(yuǎn)了。”
“那就滾到十步處去,閉上你的嘴�!�
云錚閉嘴,蹲了下去,朝前一滾:“一步……兩步……”
謝疏見他耍寶般當(dāng)真往外‘滾’一時無語,剛要開口,就聽砰的一聲。
一道流光撞破窗戶,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
云錚瞬閃而動,擋在了謝疏前方。
下一刻,那流光撞入他體內(nèi)。
咕咚,一顆珠子滾落在地。
云錚身體僵住,猛的閉上眼,朝前栽倒。
謝疏臉色大變,扶住昏過去的云錚,他剛要開口喚出白雪,肩膀被人握住。
謝疏一怔,見云錚撐著他的肩站了起來,下一刻,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映入視野。
謝疏意識到了什么:“剛剛……你的魂魄……”
“我都想起來了�!痹棋P的臉上不復(fù)之前的開朗,像是重重烏云堆疊,不再是十年前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
像是歷經(jīng)了滄海桑田,滿身瘡痍的旅人。
“我全都想起來了。”
云錚艱難的扯動唇角:“我險些殺了你……”
【第296章
兄妹相見,大哥你哭起來還是那么丑】
云錚淚流滿面,他看著謝疏,眼里的愧疚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
啪——
他狠狠一巴掌抽著自己臉上,“我竟險些殺了你!”
謝疏眉梢一抖,見他還要再抽打自己的臉,抬手扼住他的手腕。
“我還活著�!�
謝疏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你冷靜些,莫要嚇我。”
云錚僵硬的扯動唇角。
謝疏不敢有絲毫放松,余光瞥見兩道身披鎧甲的魁梧身影出現(xiàn),正是神荼郁壘。
另一邊,一個白乎乎的小腦袋從茶杯里擠了出來,是白雪。
謝疏心下稍安,對云錚道:“我只是個凡人,受不住太大刺激,你不想嚇?biāo)牢�,就正常一點(diǎn)。”
“好�!痹棋P聲音沙啞,身體卻松弛下去了。
“你現(xiàn)在……都想起來了?”
“嗯……全都想起來了�!痹棋P痛苦的閉上眼,腦海里是紛繁雜亂的記憶。
十年前那場大戰(zhàn),他親眼看著父親被萬箭穿心而死,他拼盡全力戰(zhàn)到最后,依舊沒能逃脫死劫。
死后,他的魂魄飄蕩于戰(zhàn)場上,直到那時,他才看清那場戰(zhàn)役的真面目,看到隱藏在草原人背后的幕后真兇。
他和十萬將士的魂魄被巫族人拘走,他的魂魄被鎮(zhèn)壓,執(zhí)念被剝離,他成了一個傀儡……
雙手染下罪孽……
謝疏看著他,只覺眼前人支離破碎,時刻在崩壞的邊緣。
謝疏強(qiáng)定下心神,不敢貿(mào)然行動,無聲看向小妹白雪。
小白雪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自己從茶杯里拔了出來,悄悄飄到角落,快速寫下陰文秘書,傳給萬里之外的北境。
北境。
青嫵忽然感覺到了強(qiáng)烈的心悸。
隨即是陰文秘書自地下而來,青嫵抬手,看到了小白雪傳來的消息,瞳孔震顫了下。
“怎么了?”蕭沉硯握住她的手。
青嫵咽了口唾沫,說不出是激動還是害怕:“剛剛小白雪給我傳信,大哥他的魂魄歸位了……”
蕭沉硯身體亦是一僵,握緊她的手,“別怕�!�
青嫵深吸了幾口氣,左顧右盼,難得露出慌亂樣子:“哪里有湖?井也可以……”
她說完一拍腦子,“北境冰天雪地的早就凍住了,我真是……”
蕭沉硯見她急的忘了形,拉著她先回軍營,原本他們是準(zhǔn)備去見十萬英魂的,現(xiàn)在云錚魂魄歸位,只能暫緩片刻。
兩人瞬移回軍營,蕭沉硯打來一盆熱水,但北境過于寒冷,眼看那盆水快要結(jié)冰了,青嫵單手掐訣,水流潺潺而起化為一面水鏡。
她忽然緊張了,忙不迭對蕭沉硯招手:
“你過來!你快過來!”
蕭沉硯被她拽到了水鏡前,她卻躲在了他身后,豎起耳朵,不敢露頭。
蕭沉硯哭笑不得,水鏡浮現(xiàn)出波紋。
遠(yuǎn)在萬里的大理寺衙門內(nèi),小白雪忽然走過去,戳了戳自己大哥。
謝疏看向她,小姑娘立刻別開頭,指了指屋內(nèi)的水盆,又指了指云錚。
謝疏大概明白了,沖小姑娘展顏一笑:“謝謝妹妹�!�
小白雪渾身繃緊,扭頭就跑,慌不擇路的跳進(jìn)筆洗中,濺起水花。
謝疏失笑,將還在黯然神傷的云錚朝水盆處拉過去,就見水盆中微起波瀾,漸漸浮現(xiàn)出蕭沉硯的面容來。
云錚宛如兔子般的紅透了的眼落入蕭沉硯的視線,兄弟倆隔著水幕凝望彼此。
蕭沉硯率先開了口:“魂魄歸位了,感覺如何?”
云錚扯了扯嘴角:“不太好�!彼噲D給蕭沉硯一個微笑,可那模樣實(shí)在難看的很:“之前像個傻子那般,讓你看笑話了吧�!�
“還好�!笔挸脸庫o靜看著他:“還會死了嗎?”
云錚抿唇,他魂魄既歸,自然知道了巫族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他搖了搖頭,道:“執(zhí)念還在,可魂魄已歸,現(xiàn)在的我,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么�!�
“但我自我感覺,離死還挺遠(yuǎn)的�!�
“那就好�!笔挸脸廃c(diǎn)頭,看著他,語氣里多出了笑意:“阿錚,巫真死了,草原上的巫族已滅�!�
云錚眼里多出了光亮,握緊了拳。
“當(dāng)年戰(zhàn)死的十萬英魂也被迎回來了�!�
“你、你說什么?”云錚激動的險些撞翻水盆,他手忙腳亂的抱住盆,眼淚大滴大滴的砸入水中。
“他們、他們魂魄可還安好?”
“嗯……魂兮安在,阿錚,要來北境嗎?”蕭沉硯輕聲問道:“來迎你的袍澤,來送他們歸家�!�
云錚用力點(diǎn)頭,這具殘破的身體,遍體鱗傷的靈魂像是又被灌注了生機(jī)。
青嫵躲在蕭沉硯的背后,聽著他三言兩語就把大哥給穩(wěn)住了,心里澀澀的。
果然這世上最了解她大哥的就是這臭硯臺啊,兩人打小狼狽為奸,一條褲子沒白穿。
云錚稍稍穩(wěn)住心神后,臉上終于露出了醒來后的第一個笑容。
他胡亂摸掉臉上的淚,嘴唇顫了顫,還是問出內(nèi)心最強(qiáng)的那個執(zhí)念:“我小妹……你知道我小妹在哪兒嗎?”
云錚知曉巫族利用他針對蕭沉硯和謝疏的種種陰謀,唯獨(dú)在青嫵這件事上,沒漏出過絲毫口風(fēng)。
饒是現(xiàn)在魂魄歸位,云錚依舊不知最好的朋友拐走了自家親妹子。
蕭沉硯嗯了聲,偏頭朝身后道:“出來吧,現(xiàn)在的他不會看到你就死了。”
云錚眼睛睜的圓圓的,直勾勾的盯著蕭沉硯后方。
在他肩頭處,慢慢冒出來了一個毛絨絨的腦袋,那是張絕美的小臉蛋,眉眼間的模樣是那么熟悉。
與云錚記憶里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小壞包的影子逐漸重合。
他最愛的小妹,老喜歡撲到他身上,爬到他肩膀上,鬧著要騎大馬。
每每他捉弄她,說要把她丟家里,不帶她出去玩時,就會哇哇大哭,屁顛顛追在他身后,一邊哭喊著:大哥是大壞蛋!
一邊又緊緊抱著他的腿,軟糯糯的撒嬌:大哥最好了,大哥帶嫵嫵一起玩好不好。
“嫵嫵……”云錚啞聲喚出她的名字。
青嫵很想配合的哭出來,她想哭的,可是她沒有眼淚。
只能吸一下鼻子,擠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樣子來,甕聲甕氣道:
“大哥,你哭鼻子的樣子還是那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