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能為我所用,人又何妨,鬼又何妨�!�
蕭沉硯的眸色很深,十年秣馬厲兵,早磨平了少年時不知收斂的鋒芒畢露,反內(nèi)斂出了如墨石鎮(zhèn)硯般的深沉難測,深到足以容納更磅礴的野心和膽色。
青嫵笑容收回了些許:“鬼這種存在,王爺還是少招惹為好,一旦被纏上,可是很難擺脫的。”
蕭沉硯目色幽沉:譬如你嗎?
青嫵話鋒一轉(zhuǎn):“我就不同了啊,賢惠、純良、與王爺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我來了之后,王爺是不是感覺身子骨都健全了些啊~”
她伸出鬼爪爪,蕭沉硯直接握住她手腕,青嫵順桿往上爬抱住他胳膊,也不管男人臉色如何,先貼貼吸兩口煞氣再說。
那尚書府的味兒真是把她熏得夠嗆。
蕭沉硯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曲線和柔軟,背脊繃緊,欲將人推開,但身體深處似有個不受控的欲壑。
每每與她靠近,他的寒癥就能減緩。
像是久逢甘露,又像是飛蛾撲火。
但對如今的蕭沉硯來說,更像是飲鴆止渴。
身邊這個女人,就是那鴆毒。
他不介意以毒攻毒,但他不允許自己失控。
蕭沉硯抽出手臂,剛起身要離青嫵遠(yuǎn)點(diǎn),馬車驟然一個疾停。
他身材高大,手撐住車壁便可穩(wěn)住,但青嫵猝不及防啊,她本就坐沒坐相斜靠,被突然一撞,腦袋朝蕭沉硯的方向狠狠撞去。
偏偏,蕭沉硯那時剛準(zhǔn)備起身。
角度剛剛好,時機(jī)那么巧,青嫵的腦袋宛如一顆頑石,正撞上他小腹之下,男人最脆弱之地。
“��!”
“唔——”
青嫵手忙腳亂坐直了,抬眼就見男人那張本就白的俊臉,這會兒白的像死了三天的活尸,額上青筋直冒,偉岸的身體都佝僂了幾分。
看她的眼神,那是血!海!深!仇!
青嫵小心肝兒一顫,眼神下瞄到他腰腹,完了完了……
“蕭沉硯,你沒事吧!”
“完了完了,完?duì)僮恿�,你別不吭聲啊,你不行了就眨眨眼!”
“你冷靜,只要沒撞斷就還有希望,我豁出去了也想法子給你接上!”
【第14章
不是娶了個鬼,是娶了個祖宗】
哪怕是刀斧鑿身,十年被陰煞之氣折磨,蕭沉硯都沒哼出聲過。
但這一次不同。
這是男人不可承受之痛。
細(xì)密的冷汗爬滿額頭,蕭沉硯被青嫵的鐵頭功誤傷,第一反應(yīng)是怒,但那時理智尚存。
但架不住她的鬼言鬼語啊。
像是一瓢瓢熱油,往蕭沉硯心頭火上澆,奔著不把他撞死也要把他氣死去的!
“云、清、霧!”
痙攣般的痛讓蕭沉硯說話都艱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閉、嘴!”
“你不要諱疾忌醫(yī)啊嗚……”
青嫵真心勸誡,就被男人捂住了嘴。
蕭沉硯眼睛都紅了,對上她那雙無辜至極還在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像是被人在胸膛錘了幾拳。
不致死,但內(nèi)傷。
像是一口血憋著,吐不出來。
你還無辜了??
生平第一次,蕭沉硯質(zhì)疑起自己的決定,這是他決定與鬼謀皮,以毒攻毒的現(xiàn)世報(bào)?
反噬自身,反噬得可真夠快的!
“王爺,你們沒事吧?”百歲的聲音從外傳來,顯然聽到了青嫵的怪叫。
“無礙�!笔挸脸幧钗豢跉猓骸巴饷嬖趺椿厥�?”
“有人突然跑出來,驚了馬�!�
“驚馬之人可有事?”
“人沒什么事,只是……”百歲還沒說完,女人凄厲的哭喊聲就響起。
“放開!我要找我孩子……我孩子不見了……”
“你們看見我家玉郎了嗎?嗚嗚嗚……玉郎……我的玉郎……”
青嫵雖被捂嘴,但手能動啊。
她好奇地撩開車窗簾子望去,在瞧見女人模樣時,身體僵住了。
蕭沉硯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僵硬,略感奇怪。
驚馬的是一個婦人,她鬢發(fā)凌亂,異常消瘦,瞧著神思恍惚,身上的衣裙料子過時,甚至洗的有些發(fā)白。
青嫵死死盯著她的臉,哪怕對方現(xiàn)在瘦得已經(jīng)脫相了,她還是認(rèn)出來了。
對方是……穆英!
青嫵母親姓穆,乃大雍朝第一個女將軍,穆家也是武將世家,滿門男丁戰(zhàn)死沙場,只剩了她母親。
穆英是她大舅的女兒,她父親戰(zhàn)死后,就被青嫵母親接來,養(yǎng)在侯府里。
青嫵幼年時,與這位表姐接觸極多,感情也甚好。
她記憶中的穆英,是個朝氣蓬勃,活力滿滿又熱心腸的大姐姐。
與現(xiàn)在這個形銷骨立狀似瘋子的婦人,判若兩人。
蕭沉硯沒瞧見穆英,剛剛那痛如排山倒海,令他內(nèi)息都亂了,這會兒那股痙攣勁兒稍微緩和了點(diǎn),他剛要開口,詢問青嫵的異常。
結(jié)果就被她一把拽開了手。
青嫵朝下道:“這位夫人瞧著面色不太好,先扶她上來休息下,瞧瞧是否受傷了。”
言罷,她轉(zhuǎn)向蕭沉硯:“王爺,你一個大男人擱這兒不方便�!�
說著,她下巴一抬,直接上手把蕭沉硯往下推:“你下去,給那位夫人挪點(diǎn)地兒�!�
“麻溜趕緊的啊,發(fā)什么愣。”
在邊關(guān)殺人無數(shù),封狼居胥的厭王殿下,在被鐵頭功重創(chuàng)得險(xiǎn)些不能人道,就被王妃用一股牛勁兒直接攘了出去。
眾目睽睽之下。
黑甲衛(wèi)所有人都瞧見,自家王爺鐵青著一張臉,被推出來,下馬車時,甚至還被推得一個踉蹌。
那真真是……
狼狽至極!
蕭沉硯:“……”
他不是娶了個鬼進(jìn)門,是娶了個祖宗!
【第15章
她是我表姐!】
蕭沉硯被趕下馬車,神情自然不好。
心里覺得青嫵放肆,卻也疑心起她的反常,不免多看了穆英幾眼。
這一看,他也瞧出幾分眼熟來。
穆英的情況的確不太好,神志不清,一只腳上還沒了鞋子,也不知是本就沒穿,還是跑掉的。
口中一直念著‘玉郎’這名字。
蕭沉硯開口:“扶這位夫人上去吧。”
穆英被攙上馬車,王府馬車并不狹窄,但穆英似很恐懼這種封閉環(huán)境,一上去就掙扎著想跑。
“不要把我關(guān)起來,不要!”
“玉郎,我要找我家玉郎——”
穆英看著枯瘦,力氣卻極大,綠翹紅蕊都怕傷著她,難免顧忌。
慌亂間,青嫵一把握住穆英的手。
“沒人會把你關(guān)起來,別怕,別怕好嗎……”
穆英還在掙扎,指甲劃破青嫵的手背,留下血痕,青嫵卻不為所動。
綠翹紅蕊都驚呼:“王妃!”
青嫵手上力氣不松,心里默念著安神咒。
她的聲音似有魔力。
穆英的驚懼似一點(diǎn)點(diǎn)被撫平,她木偶似的一動不動坐著,身體雖還在哆嗦,但到底沒再傷人了。
兩女松了口氣,趕緊上手幫忙,綠翹想給青嫵手上上藥,她卻搖了搖頭,道:
“先替穆夫人檢查下有沒有哪里受傷�!�
青嫵讓出位置,她在另一頭坐下,臉上沒了笑,綠翹和紅蕊都只覺她整個人都冒著寒氣,替穆英檢查傷勢的動作都更小心了些。
判官筆的聲音在腦中響起:“阿嫵,你認(rèn)識她?”
青嫵:“她是我表姐�!�
“啊這……”判官筆聲音遲疑:“她在找孩子,你看出來了吧,她子女宮上繚繞著死氣,只怕孩子已經(jīng)……”
青嫵沒說話,看到穆英第一眼時,她就注意到了,穆英面上子女宮的位置死氣繚繞,她的孩子恐怕已經(jīng)出事了。
“雖有死氣,但也藏著一線生機(jī)。”青嫵道:“或許還有救一救的希望�!�
判官筆:“那得盡快找到孩子才行,不過眼下你這表姐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她這是得了離魂癥了啊,三魂七魄都不穩(wěn),得是受了多少磋磨?”
青嫵心下躁郁。
穆英比她大六歲,雖只是嫁人前在鎮(zhèn)國侯府住了幾年,但那會兒青嫵正是人憎狗厭的年紀(jì),最喜調(diào)皮搗蛋。
母親是女中豪杰,又有軍職在身,自然沒時間管理后宅的事,父親更不用說了,軍務(wù)繁忙得很。
哥哥云錚雖也寵她,但畢竟是男子。
那幾年在后宅,穆英照顧她極多。
青嫵記憶中的穆英,有武將世家的颯爽,擅騎射弓馬,又有世家女的大方雅致,詩書亦是通達(dá)。
還有一手好廚藝,每每她說兩句甜嘴話,哪怕是夜里她嘴饞了,穆英都會起來,一邊笑罵她是饞貓轉(zhuǎn)世,一邊給她做好吃的。
她離京時,穆英剛嫁人,對方是狀元郎,寒門出身,娶穆英,算是高攀了。
后面兩年,青嫵在邊關(guān)也收到過穆英的書信,字里行間能看出穆英嫁的那位狀元郎待她是極好的,兩人算得上郎情妾意。
而現(xiàn)在……
鎮(zhèn)國侯府倒了,穆氏靠著先帝賜的丹書鐵券雖沒被連坐,但也勢微,加上穆氏本就沒有男丁在了。
穆英現(xiàn)在這情況,可想而知她這十年過得什么日子。
“王妃,奴婢覺得穆夫人的情況不對勁�!奔t蕊突然出聲,她扶著穆英的手,示意青嫵看來。
青嫵定睛看去,眸色一凝。
穆英瘦得已經(jīng)脫相了,手也是皮包骨,以至于,她皮肉下的東西隱約能被肉眼瞧出來,那層皮下面,分明有東西。
下一刻,就見紅蕊從穆英皮下拔出了一根足足有半指長的軟針。
那軟針細(xì)若毫毛,也不知怎么打造出來的,竟能曲折。
青嫵臉色陰沉得可怕。
紅蕊咬牙道:“奴婢曾聽說過有種酷刑是將銀針打造得如同毫毛,刺入人皮肉,表面看不出傷痕,但針針入肉,讓人行走坐臥都不得安寧�!�
“時日一久,受刑者要么瘋,要么受不了折磨自殺�!�
如坐針氈就足夠難受,更何況是針針入肉!
穆英就如提線木偶般隨人擺弄,對外界也沒什么反應(yīng)。
之前青嫵就奇怪穆英的姿態(tài),現(xiàn)在全明白了!
“她身上還有多少這樣的針?”
紅蕊語氣沉重:“怕是不少,還有些位置,在馬車上不方便檢查。”
青嫵咬牙切齒,恨不得當(dāng)場大開殺戒,她那么好的英姐兒,竟被人這樣折磨!
那狀元郎叫什么來著?
王生?也不知現(xiàn)在做官做到什么位置了?
思索間,馬車外就有了聲音,似是來尋穆英的。
青嫵眼中殺氣一閃,可算是來了啊。
因是半路遇見穆英,厭王府的車馬不好停在路中央,擋著百姓出行,所以馬車就停至了一個茶樓旁。
蕭沉硯被趕下馬車,總不會就一直在車外等著,就上了酒樓上暫且等候。
他就不舒爽的身子,被青嫵一頓‘鐵頭功’弄得雪上加霜,心情自是算不得好。
百歲匆匆上來,已查明了穆英身份,還將紅蕊檢查的情況告知。
蕭沉硯臉色也沉了。
原來是小豆丁的表姐?
“王爺,這穆夫人的夫家,就是戶部的王侍郎�!卑贇q沉聲道:“他的名字,也在云后行的賬本上出現(xiàn)過。”
蕭沉硯眼底戾氣又重了幾分。
忽然,樓下一聲女子?jì)蛇赴殡S著幾人的慘叫。
蕭沉硯望下去,就見青嫵立在車轅上,手持馬鞭,對著一群仆婦狠狠抽了過去。
“戶部侍郎家的奴才好大的威風(fēng),還敢當(dāng)街來搶人了!”
“今日就是你們王侍郎過來了,我也照抽不誤!”
被抽打的正是侍郎府的下人。
要說這群人也是點(diǎn)兒背。
蕭沉硯上了茶樓,隨行的黑甲衛(wèi)大多也都進(jìn)了茶樓內(nèi),避免在外面驚擾百姓。
馬車孤零零停在茶樓邊上,瞧著沒有守衛(wèi),實(shí)則四處都有眼睛盯著。
偏偏那群侍郎府的下人趕過來時,只聽說有個瘋婆子沖到別人馬車下頭,壓根沒打聽是驚了誰家的馬。
蕭沉硯向來治軍嚴(yán)明,軍中節(jié)儉,出行的馬車也不顯華貴。
那群下人沒瞧出是厭王府的車駕,還當(dāng)是普通人家,也沒見馬車外有什么護(hù)衛(wèi),當(dāng)即氣勢洶洶過來,張口便要拿人。
青嫵本就一肚子鬼火,眼看對方家的下人直接就想往馬車上闖,拿起馬鞭就抽了過去。
為首的是個婆子,三角眼吊梢眉,一副刻薄相。
她帶來的護(hù)院都被抽的連連慘叫,她也免不得被波及。
“你這潑皮小賤人竟敢打我!”
“大家伙兒快來看看啊,這里有個刁民,包庇賊人,還出手傷人!信不信抓你去見官!”
這婆子一通嚷嚷不少百姓圍過來。
那婆子是個刁鉆的,張口胡咧咧,絕口不提穆英的真實(shí)身份,污蔑說穆英是家賊,偷了錢跑路,自己是來抓賊的。
百姓不知真相,也都議論紛紛起來,有人嚷嚷著說報(bào)官。
婆子也不敢真報(bào)官,她是奉二夫人的命出來抓穆英回去的,事情鬧大了,讓人知道侍郎家大夫人是個瘋婆子,丟臉不說。
那穆英身上有很多‘問題’,被人查出來,自家二夫人恐怕也要被懷疑。
婆子見青嫵不說話,只陰沉沉盯著自己,還當(dāng)青嫵是投鼠忌器,不免得意。
她對旁邊護(hù)院使眼色,示意他們再上去拿人。
呼啦啦的,一群身著甲胄的黑甲衛(wèi)從茶樓內(nèi)魚貫而出,拔刀直接架在他們脖頸上。
婆子和護(hù)院嚇得一聲尖叫,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周圍百姓也嘩然后退。
“戶部侍郎家好大的威風(fēng),抓賊都抓到本王王妃頭上來了�!�
婆子瞧見從茶樓內(nèi)大步跨出的蕭沉硯,瞧見黑甲衛(wèi)身上‘厭’字紋繡,差點(diǎn)當(dāng)場暈過去。
怎會是厭王和厭王妃?!
【第16章
王爺還能人道嗎?】
青嫵立在馬車上,馬鞭在手上繞了一圈:“你們口口聲聲說是來拿賊的?”
“本王妃可不想被人潑了臟水去,趁著現(xiàn)在大伙兒都在,也讓大家瞧瞧,我這馬車上是不是真藏了賊!”
車簾撩開,露出車內(nèi)人。
穆英已被重新捯飭了一番,瞧著雖沒那么狼狽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神志不清。
婆子等人見到穆英,心里又是一沉。
青嫵冷笑:“不是要來抓賊嗎?你倒是說說看,馬車上的,誰是賊?”
婆子嚇得渾身哆嗦,但眼下局面不容她思考,只怪她瞎了眼,沒瞧出是厭王府的車馬。
心里更恨極了穆英,這瘋婦怎就惹上厭王府了?
婆子剛剛已說了是抓賊,穆英又近在眼前,她若改口就是自打嘴巴,只能硬著頭皮道:
“王妃恕罪,剛剛是老奴瞎了眼冒犯了您。”
“您大人大量,別與小人一般見識,但那馬車上的瘋婦,的的確確是賊!”
“還請王妃開恩,準(zhǔn)許我們將這賊婆子帶回去,她不但偷東西,發(fā)起瘋來,還會傷人的。”
青嫵聽她左一個瘋婦,右一個賊婆子,心里火冒三丈。
“你好大的狗膽!”
女子一聲厲喝,青嫵目光如電:“她乃穆氏之女穆英,分明是你家主母,你這惡奴,戕害主子不說,還敢蒙蔽視聽!”
婆子如遭雷擊,還想狡辯:“她一個瘋婦豈會是我家主母,王妃切莫被她騙了!”
明明這穆英已經(jīng)瘋得識不清人了,這么些年她都被關(guān)在府上,按說京中認(rèn)識她的也不多,自己的話怎會被識破�。�
“好啊,那不如將你家王侍郎請來,看他認(rèn)不認(rèn)識自己的妻子是誰!”
婆子嚇得大驚失色,不等她再狡辯,后面的護(hù)院已嚇得連連叩首,嘴里大叫:
“王妃饒命,那的確是我家夫人!”
“她患有瘋癥,加上家里少主失蹤,刺激她發(fā)了病,我們都是出來尋她的,絕沒有欺主之意,一切都是張婆子在信口胡說啊——”
周圍百姓聽到這里,哪能不懂。
“聽說過奴大欺主,也沒見過這般猖狂的奴才,居然污蔑自家主母是賊?”
“那王侍郎干什么吃的,自家夫人被仆人欺負(fù)成這樣,他都不知情嗎?”
“好端端一侍郎夫人怎會瘋了?怕不是在家中遭了虐待!”
“是啊,若真是自家夫人犯病跑出來了,明說便是。故意遮掩,怕不是這位侍郎夫人的病另有隱情�!�
青嫵將馬鞭一丟,沒看連連叩頭求饒的這幾人,看向蕭沉硯:
“王爺,眼下隨便來個人就敢往咱們頭上扣一個窩藏賊人的帽子,這事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還有這位侍郎夫人,她是重要人證�!�
“我瞧著侍郎府上是烏煙瘴氣,奴才在外面都敢欺負(fù)到主子頭上,若是就這么讓他們把人帶回去,萬一弄出人命來,怕不是還要再往咱們頭上潑一盆臟水!”
蕭沉硯也沒準(zhǔn)備袖手旁觀。
昔日他也曾見過穆英,雖無多少交集,單說她是鎮(zhèn)國侯夫人的侄女,小豆丁的表姐這一身份,蕭沉硯也愿意出手。
“將這群刁奴痛打四十大板,再丟回侍郎府�!�
“至于這婆子�!�
蕭沉硯睨去,“打完之后,帶回王府好好審�!�
那婆子如遭雷擊,當(dāng)場就嚇得昏死過去。
“王爺�!鼻鄫秤珠_口:“還是報(bào)官吧,穆夫人身上還有不少傷呢,這事得備案,省得后面又冤枉到咱們頭上�!�
“王妃言之有理�!�
蕭沉硯與她對視了一眼。
這場熱鬧,很快就在京城傳開了。
那婆子和護(hù)院被壓著當(dāng)街打板子,青嫵以正當(dāng)理由帶穆英回王府救治。
侍郎府想再上門討要人?
呵,當(dāng)家主母被虐待成這樣,就算他們有臉來,青嫵也能找出各種理由讓他們吃閉門羹。
那王侍郎既是不要臉的,那青嫵就把他的臉全撕了!
馬車上有穆英,蕭沉硯自然不好再上去,只是騎馬回府,不免又扯動剛被重創(chuàng)了的某處,額頭上青筋冒了冒。
又因?yàn)槟掠⒌氖�,勾動�?dāng)年那些回憶,蕭沉硯整個人也蒙著一層肅殺之氣。
回了王府后,府上的大夫就被叫來為穆英看診。
青嫵眼看著大夫從穆英手腕腳腕處取出十幾根細(xì)若毫毛的軟針。
一針針取出來,穆英痛得痙攣,又吃了安神的藥后,才沉沉睡去。
一群人到了院子說話。
青嫵:“那婆子嘴里可問出東西來了?”
那婆子被打了板子后,就被拖回王府,酷刑一上,全都招了。
綠翹:“那婆子承認(rèn)是聽王侍郎的大夫人周氏之命……”
“慢著,”青嫵打斷:“穆夫人不是正妻嗎?”
“王妃有所不知,這位王侍郎幾年前又迎娶了威遠(yuǎn)侯府的庶女周雪晴為平妻�!�
“說來可笑,明明是穆夫人先進(jìn)門的,因?yàn)槟锛掖蟛蝗缜�,硬生生被逼的給那周氏讓位,從大夫人成了二夫人�!�
青嫵目色冷了下去,手指在桌上輕敲,綠翹繼續(xù)道:
“那周氏嫁過去后,就讓人給穆夫人下了藥,那藥會讓人神志不清,還有這針刑,也是她授意的�!�
“周氏一直無子,覺得是王玉郎占了自己孩子的位置,才導(dǎo)致她不能懷孕,所以授意那婆子尋了個機(jī)會,將王玉郎帶出侍郎府�!�
“那婆子交代,他們把人丟進(jìn)食嬰山了�!�
“食嬰山?”
綠翹趕緊道:“就是城西三十里的一處野山,傳言說那座山會吃小孩,百姓們都避之不及�!�
“王妃放心,這事已經(jīng)報(bào)官了,京兆尹那邊也派人去搜山了�!�
青嫵皺眉,看了眼穆英子女宮處絲毫未有變化的死氣。
京兆尹去尋人,怕是也不會有啥結(jié)果。
她那位小侄子的情況刻不容緩,青嫵沒時間等,她起身就去找蕭沉硯了。
思危院。
百歲看到青嫵氣勢洶洶過來,頭皮就發(fā)麻,下意識阻攔:“王爺說了不能……”
“讓開!”
青嫵把人攘開,直接推門進(jìn)去。
“蕭沉硯,我有事找——”
“出去!”男人的聲音帶著怒意。
青嫵視線落在他提著褲子的手上,驟然想起自己的無敵鐵頭功,脫口而出:
“還能人道嗎?”
百歲剛伸進(jìn)來的腳,立刻縮了出去,嚇得砰的一聲把門給關(guān)上。
男人俊臉漆黑如墨,提著褲子的手,青筋暴起,“你、說、呢?!”
青嫵心里咯噔,面色沉凝,完了!
蕭沉硯心里也是一咯噔,搶在青嫵又要語出驚人之前,大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青嫵后背撞在門上,清晰地感覺到了男人身上傳來的壓力與危險(xiǎn)氣息。
【第17章
關(guān)乎男人尊嚴(yán),找大夫瞧瞧】
蕭沉硯實(shí)在是惱恨青嫵的口無遮攔。
胸腔怒意翻涌,掌腹下是女子滑膩的肌膚,呼吸間的熱氣吞吐在他掌心。
那熱意就像他掌下那人,蠻橫無理地入侵。
溫度順著血液蜿蜒他的全身,滿身陰煞之氣都被那暖意驅(qū)逐,身體有竄出那不受控的渴望,蠢蠢欲動著。
蕭沉硯目色極深,壓抑著,剛要撤回手,就被她緊拽住拉了下去,卻未放手,而是緊緊攥著。
“抱歉抱歉,我是關(guān)心你,關(guān)乎男人尊嚴(yán),要不還是讓司徒鏡來給你瞧瞧傷?”
蕭沉硯額上青筋一跳,反握住她的手,在青嫵不解的注視下,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不、用�!�
青嫵狐疑,視線下瞄。
不等她把那句‘當(dāng)真?’問出口,殺意撲面而來,她直接點(diǎn)頭:“也是,區(qū)區(qū)小傷,何足掛齒�!�
都沒見血,還沒他腰腹處的刀傷深呢。
是她小看他了。
蕭沉硯:“……”
他頭疼欲裂,閉著眼轉(zhuǎn)過身,“你來找我有何事?”
“找你借人�!鼻鄫骋膊粡U話:“我不信京兆尹辦事的能力,王玉郎情況不妙�!�
“遲了的話,人就救不回來了�!�
蕭沉硯回眸,深不可測地凝視她:“你對穆夫人的事,倒是上心�!�
青嫵知他懷疑,雙目明澈,不繞彎子,直接問:“那你幫不幫?”
“不幫。”
青嫵噎了下,意外地瞪著他。
男人聲音冷漠至極:“穆英乃是人婦,你將她帶回王府,尚可用她乃‘重要人證’為理由�!�
“王府與她無親無故,她家兒郎失蹤,幫著報(bào)官已是仁至義盡,若再調(diào)動人手相助,未免殷切過頭�!�
青嫵舌尖在口腔內(nèi)頂了頂,觸及他眼神里的冷漠,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這人一般。
無親無故?
是啊。
穆英對他蕭沉硯來說,的確是個無關(guān)緊要之人。
是她想岔了,還覺得他依舊是十年前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滿腔熱血的皇長孫。
她瞧見鳶尾院,瞧見院中的那盞花燈,以為蕭沉硯多少會顧念著點(diǎn)舊日情分。
是她高看了自己。
憑什么覺得蕭沉硯會愛屋及烏呢?不,或許上輩子的她,鎮(zhèn)國侯府那個早死的青嫵小郡主在他心里,也不過是兒時的一個普通故人。
那些情義和過往,早就淹沒在歲月里了,面目全非。
青嫵眼中溫度全無,笑容卻爬了上來,“厭王言之有理,是我想當(dāng)然了。”
說完,她扭頭就走。
蕭沉硯看到她神情中的冷漠,只覺那一剎似有一堵無形天塹橫亙在兩人之間。
她這一走,似是永遠(yuǎn)不會再回頭。
蕭沉硯手指動了動,又緊握成拳,目視她大步離開。
直到她背影徹底消失,百歲這才進(jìn)來,不解道:
“王爺明明讓司徒庸醫(yī)帶人也進(jìn)山了,干嘛不告訴她實(shí)情啊?”
蕭沉硯沉眸不語,只是右手掌心處似還有女子唇上的熱意,碾磨輕撓,久久不散。
讓他心緒異常煩躁。
半炷香后,親衛(wèi)急急來報(bào):
“王爺,王妃帶著穆夫人出府了,好像是奔著食嬰山那邊去了。”
“胡鬧!”蕭沉硯面上一沉,徑直起身,大步朝外而去。
一輛馬車徑直出了城。
紅蕊在外駕馬,穆英躺在馬車內(nèi),睡得很沉。
綠翹在旁邊伺候著,小心翼翼地偷瞄青嫵,幾次想要開口。
青嫵閉著眼,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氣。
她只身出來尋人自是更方便的,但又擔(dān)心,出來的這段時間,侍郎府的人來將穆英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