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沉硯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的背影,心思難測。
“王爺,你怎么能讓她住進(jìn)鳶尾院,那里不是……”百歲著急,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司徒鏡�!笔挸脸幘o捻著佛珠:“世上可真有鬼物能夠借尸還魂?”
司徒鏡摸著鼻子:“反正我是沒見過,就算有,也得是百年道行的厲鬼了吧,這種厲鬼要是借尸還魂了,不得大殺四方?”
“你覺得王妃是人?”
“的確不像人。”司徒鏡壓低聲音:“不過瞧她今天那樣子,顯然是想弄死云后行的,沒準(zhǔn)真是云清霧詐尸。”
“畢竟她被弄成活人煞,昨兒又是中元,有一身兇氣也正常。”
“但是……”司徒鏡蹙眉,“那妖道借祝融之威遭到反噬,她卻安然無恙,這說不通。鬼物畏火,火神祝融專克惡鬼,按理說不會放過她才對�!�
蕭沉硯目露嘲色,專克惡鬼?
那當(dāng)年東宮那場燒死上百人的妖火又是怎么回事?
“她既要向云后行尋仇,與我們的目的倒是不謀而合�!�
蕭沉硯沉聲:“借此機會,好好嚇嚇云后行,務(wù)必在他死前,將他當(dāng)年構(gòu)陷鎮(zhèn)國侯的罪證找出來�!�
當(dāng)年先太子被污蔑與鎮(zhèn)國侯勾結(jié)叛國,先太子‘自焚’東宮,鎮(zhèn)國侯全家戰(zhàn)死沙場。
云后行這個鎮(zhèn)國侯的族親,是當(dāng)年那場戰(zhàn)事的軍需官,也是他站出來指證鎮(zhèn)國侯叛國,踩著忠臣良將的尸骨,一路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置。
蕭沉硯蟄伏十年,這次回京,就是要重查當(dāng)年舊案,為亡父先太子正名,也要為鎮(zhèn)國侯府洗刷冤屈!
“王爺你還是顧著點自己身子吧,中元節(jié)這幾天你寒癥發(fā)作是最厲害的�!�
司徒鏡絮絮叨叨:“咱們府上現(xiàn)在還多了尊煞神,那妖道有句話說的沒錯,鬼心難測,她現(xiàn)在是只想搞死云后行,但不代表她不會對別人下手,你……”
“蕭沉硯!你干什么!”司徒鏡聲音陡然拔高。
卻見男人竟扯下酷暑嚴(yán)冬都不離身的大氅,司徒鏡趕緊撿起大氅,要披回去:“你不要命了,這火狐氅能克制你體內(nèi)的陰煞之氣,你……”
“不冷�!�
“什么?”
蕭沉硯目光幽深:“今日,我不覺得冷。”
準(zhǔn)確說,是從昨夜開始。
起初他也沒察覺,但這半日下來,他感覺便明顯了。
陰煞之氣還在,但卻不像過去,每時每刻侵蝕他的骨髓。
過去需得靠佛珠和火狐氅壓制寒意,但今天他披著火狐氅,背上竟隱隱出汗了。
司徒鏡和百歲面面相覷。
“細(xì)查妖道無極,本王要知道,他與東宮那場大火有何牽扯�!�
“另外……”蕭沉硯頓了頓:“將綠翹紅蕊派去鳶尾院伺候�!�
說完,他大步離去。
百歲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司徒鏡嘶了聲,“居然派小紅小綠過去?小百歲,我記得當(dāng)年你們?nèi)齻都是被王爺從人牙子手里救出來吧……”
百歲氣鼓鼓地嗯了聲,沉著張臉:“我這就去找紅姐綠姐,務(wù)必讓她們小心盯緊了那女人,不能讓她在鳶尾院里胡作非為!”
“我剛剛就想問了,那鳶尾院有什么特別之處?”
“也不能說特別,就是那院子是以前小小姐住過的�!卑贇q小聲嘀咕:“王爺怎么能讓別的人住進(jìn)去啊……”
“哪個小小姐?”司徒鏡一拍頭:“鎮(zhèn)國侯府那個早死的小郡主?”
百歲瞪他。
司徒鏡琢磨出味兒,一跺腳,罵罵咧咧:“難怪剛剛問我借尸還魂呢,蕭沉硯這瘋子,他瞎想什么呢!”
且不說鎮(zhèn)國侯那位青嫵郡主死了都十年了,那小姑娘死的時候才十二歲。
就算借尸還魂,醒來后也不會是府上那尊煞神那德行~
十年前蕭沉硯也才十七歲吧?
……
鳶尾院這邊。
因為已過了花期,院中成片的鳶尾只有葉子,倒是磚瓦地石,乃至窗欞和門框上處處能見鳶尾花的雕刻。
這院子,可以說是花盡心思了。
青嫵邊走邊欣賞著,有些緬懷,居然和她過去住時保存的一模一樣。
判官筆在咆哮:“你故意的對不對��!說好的不暴露身份!”
青嫵:“我哪里暴露了?”
“這鳶尾院肯定和你有關(guān),我就說你以前在下面,沒事兒老畫這鳶尾花干什么!”
“那說明蕭沉硯和我志趣相投�!�
“你就吹吧,他剛剛看你的眼神明明不對�!�
青嫵哼哼笑,盯著檐角掛著的一盞鳶尾花燈時,出了神。
身后傳來低沉的男聲。
“云青嫵。”
青嫵眼波微動,沒有回頭。
判官筆在尖叫:“他叫你的什么?他叫的是云青嫵不是云清霧吧?!”
青嫵垂眸,回身時,面露疑惑:“王爺剛剛是在叫我?”
青嫵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廊下,眉眼嫵媚,神情疑惑。像是黑暗中勾人的艷鬼,邪氣又慵懶。
蕭沉硯認(rèn)真打量著她的眉眼,不放過一絲一毫。
眼前這個女人很美,單從五官來看,云清霧的這具肉身與青嫵長大后的模樣是有幾成相似的。
蕭沉硯曾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那個明媚如小太陽般的小豆丁若是能活著長大,會是什么模樣?
“你究竟是誰?”
青嫵把玩著綢發(fā),“不是告訴過你了嘛,你的王妃,云清霧啊~”
“云清霧如何知曉鳶尾院的存在?”
“聽說的唄�!鼻鄫硧尚Γ骸巴鯛旊m久不在京城,但這王府的風(fēng)吹草動,有的是眼睛盯著。”
蕭沉硯看了她許久,忽然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
之前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生出會不會是那個小豆丁借尸還魂的念頭。
若真是那小豆丁,再怎么變,也不該變成這樣邪氣詭艷的德行。
但既已答應(yīng)了讓眼前人住進(jìn)來,再反悔也無濟(jì)于事。
蕭沉硯眼中的溫度逐漸褪去,聲音冰冷:“不要擅動鳶尾院的一草一木,尤其是這盞花燈�!�
【第8章
尚書府鬧鬼】
蕭沉硯走后不久,就有下人過來,小心翼翼將鳶尾花燈取走。
同時他安排來的婢女也過來了。
紅蕊瞧著沉穩(wěn)些,綠翹則更跳脫,兩女都生得五官姣好,行走坐臥間看得出都有身手,但引人注意的卻是她們右臉上的刺字。
‘奴’字的刺青。
青嫵勾起了過往回憶,上輩子她和蕭沉硯曾救過三個被人牙子拐走的小孩。
有兩個姑娘臉頰被刺了字,另一個小男孩運氣好點,刺字前就被救下了。
青嫵收回思緒,打著哈欠讓擺膳,隨便吃了兩口后,她就繼續(xù)回去睡覺了。
兩婢女觀察了她一會兒,見無異常,這才退出去。
青嫵這一覺醒來時,天都黑了。
兩婢女還在門口守著,她笑了笑,對著門的方向吹了一口氣。
夜風(fēng)徐來,綠翹紅蕊忽然感覺困極,兩女頭一點,靠著墻睡了過去。
青嫵大大方方推門出去,身影轉(zhuǎn)瞬消失在了黑暗中。
自從云后行帶著棺材回了家,尚書府就人心惶惶。
羅氏剛從妾被抬成妻,當(dāng)家主母的威風(fēng)耍了還沒一日,就見女兒‘死’著回來了,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
他一出厭王府就去求見過太子,結(jié)果連東宮的門都沒邁進(jìn)去。
顯然太子已收到消息,現(xiàn)在正極力與他撇清干系呢!
云后行現(xiàn)在怕的是蕭沉硯嗎?
不……
他怕的是那口棺材!
是云清霧!
他哪有功夫管羅氏傷不傷心,叫了心腹出去尋道士或高僧,勢必要把云清霧的鬼魂給滅了!
入夜,道士沒尋著,倒請來了一群和尚,在尚書府里念著超度咒。
云后行稍微找著點安全感,卻依舊不敢一個人待著,讓家仆都在門外守著,屋子里燃著燈。
他也不管羅氏傷不傷心,強行讓對方與自己呆在一起,想的卻是,云玉嬌是羅氏的女兒,這女人平時也沒少磋磨云清霧。
那小賤人要回來索命,肯定也不會放過羅氏。
若真有危險,就讓羅氏替他先擋災(zāi)。
云后行今天受驚不少,在婦人的哭哭啼啼聲中,眼皮子漸漸變重。
耳邊的嗚咽聲,不知何時變得扭曲,透著股陰森。
“好痛啊……”
“我的心好痛……”
云后行煩的要死,突然感覺有什么滴在臉上。
他下意識摸臉,粘糊糊的好像是血,那聲音像是從頭頂傳來的。
云后行心臟像是被錘了下,嚇得驟停,睜開眼只見一片漆黑。
“啊啊啊啊��!”
男人的尖叫聲在夜里格外凄厲。
“點燈!快點燈!誰把燈給老夫滅了!”
羅氏被嚇得趕緊去點燈。
光亮恢復(fù),云后行大喘著氣看著自己的手,只看到滿手汗,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鮮紅一片。
他松了口氣的同時怒喝:“誰把燈滅了的!”
他看向羅氏的方向。
卻見一個身穿嫁衣,四肢心口幾個血窟窿的女子慘白著一張臉,立在燈旁,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那張臉,分明是云清霧。
“是我啊,父親大人……”
“啊啊啊啊�。�!”
“救命��!有鬼�。。。 �
云后行嚇得屁滾尿流,尖叫著奪門而出。
屋內(nèi),羅氏拿著燈燭,也嚇出了一身白毛汗,但她比云后行鎮(zhèn)定多了,卻也不敢在屋內(nèi)久留,急忙跟著跑出去叫護(hù)院。
一道身影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青嫵沖屋中女鬼笑了笑,“去吧,接著鬧�!�
云清霧點了點頭,紅著眼飄了出去。
青嫵提著一盞幽冥燈,清幽鬼火掩蓋她的行蹤氣息,旁若無人地在尚書府閑逛,顯然是熟門熟路。
判官筆:“你對這里怎那么熟悉?”
“這里曾是我的家�!�
青嫵眼中的緬懷,很快變成譏誚:“老皇帝倒是舍得,竟把侯府賜給了云后行那狗東西�!�
判官筆震驚:“難怪你要幫那個云清霧報仇,你這是純純的公報私仇啊,不對,冥君爺爺下過禁制,你不可查閱任何歷劫時的事。”
“你是不是偷看過生死簿,否則你怎么知道云后行當(dāng)初害死了你父母兄弟?”
青嫵語氣淡淡:“放心,就偷看了一眼,看得不多�!�
只看到是這條云老狗故意斷了大軍糧草,還向胡人泄露情報。
判官筆:“說好的只是找魂魄呢!你分明還想報仇!陰官擅殺凡人是犯忌諱的!”
“我哪里殺了?報仇的是云清霧,我只是順道來看個熱鬧罷了�!�
“再說,云后行不還沒死么�!�
青嫵說話間,就進(jìn)了書房,開始翻找起來。
當(dāng)年云后行背后另有主謀,叛國這么大的事,這家伙不會不留后手保命。
青嫵要找父母兄長的魂魄,也要洗掉他們身上的污名。
哪怕這些年她一直在幽冥之下,每逢中元,人鬼兩界相交時,她都能聽到當(dāng)年那場大戰(zhàn)戰(zhàn)死將士的家屬對鎮(zhèn)國侯府的咒罵。
他們罵鎮(zhèn)國侯府害死了他們的兒郎。
罵鎮(zhèn)國侯府一家上下是叛國賊!
忠骨蒙冤,魂魄無蹤,何其可笑!
青嫵翻找了整個書房,一無所獲,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住殺意。
判官筆的爆鳴聲,讓她更加煩躁。
“阿嫵壞鬼你冷靜啊,不能再亂來了!”
“你查就查,咱也稍微守點人間的規(guī)矩,你一旦親自動手殺了人,事情就麻煩了��!”
“知道�!鼻鄫衬パ�,忽然,她美目瞇了起來,朝門口。
手里的幽冥燈光芒閃爍了一下,將青嫵的身影包裹得更加嚴(yán)密。
一道身影快速推門而入。
書房內(nèi)漆黑一片,青嫵卻清楚地看見了男人那雙稱得上漂亮的瑞鳳眼。
蕭沉硯的身體頓了下,在潛入書房的那一剎,他感覺到了有人的存在。
匕首脫手而出,射向正前方,穿過了虛無,釘在了柱子上。
蕭沉硯目色一深,錯覺?
他快步上前,拔下匕首,鼻間卻聞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氣。
像是……初雪時的雪粒,又像是……鳶尾。
蕭沉硯腦中閃過一張臉。
云清霧?
【第9章
你掐疼我了】
那淡淡的暗香就在鼻尖涌動。
似對方就近在咫尺。
蕭沉硯身體又朝前欺近了幾分,青嫵周身籠罩在幽冥燈的青幽鬼火中,抬眸與那雙鳳眼對視。
即便蕭沉硯穿著夜行衣,以黑巾蒙面,青嫵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他來。
雖然幽冥燈亮著,蕭沉硯不可能看見自己,但青嫵總覺得,這男人好像察覺到了?
蕭沉硯眸光微動,轉(zhuǎn)身朝博古架而去。
判官筆:“他怎么也偷偷潛進(jìn)來了?該不會也是來找云后行的罪證的吧?”
青嫵盯著蕭沉硯的背影,“誰知道呢�!�
就見,蕭沉硯在博古架前尋找著什么,顯然是心有成算的。他蹲下身,手剛放在右下角一卷不起眼的竹簡上時,外間響起低低的鳥鳴。
這是他與手下人的信號。
之前被引走的看守回來了。
蕭沉硯嗅那縷淡淡香氣,眸色幽沉,云清霧,若你也在這屋內(nèi),接下來會怎么做呢?
指骨在竹簡上叩擊了三下,毫不猶豫,起身撤離。
等蕭沉硯離開后,青嫵徑直走去博古架,握住那卷竹簡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這竹簡竟無法挪動,她試著轉(zhuǎn)了轉(zhuǎn)。
機括轉(zhuǎn)動的聲音低低響起,博古架竟從中分開一個可容一人側(cè)身進(jìn)入的縫隙,顯然里面有間暗室。
青嫵嗤笑了聲,果然是故意露餡兒給她看的啊,黑心肝的蕭硯臺。
判官筆:“居然還有密室!蕭沉硯怎么知道的?這里從前不是你家嗎?”
青嫵說著往內(nèi)走:“上輩子我十歲就離京了,書房這地方我本就來的少,至于他……呵,估計是我哥帶他進(jìn)去過吧�!�
她大哥云錚和蕭沉硯年紀(jì)相仿,當(dāng)年感情好的能穿一條褲子,別說書房內(nèi)的暗室了,府上有多少狗洞,怕是他都一清二楚。
暗室不大,但一進(jìn)去,青嫵就感覺眼睛被刺了下,里面塞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
判官筆:“好家伙!這么多金銀珠寶,少說也有幾十萬兩吧,人間當(dāng)官這么來財?!”
“耗子進(jìn)米缸,那還不吃個肚兒溜圓。”青嫵嗤笑:“云后行可是戶部尚書�!�
她沒管那些金銀珠寶,徑直朝暗室一角書桌而去,上面有個匣子,被上了好幾把鎖。
青嫵掂了掂,看重量不像是金玉之物,她想也不想決定先把這匣子帶走。
至于這些寶貝。
呵,等她回去用個五鬼搬運之術(shù),一毛錢也不給云老狗留!
青嫵一手抱著匣子,一手提燈,紅唇微啟,吹出一陣鬼霧,霧氣彌漫而出,將書房外趕回來的守衛(wèi)都迷得暈乎乎的。
她大喇喇的走出暗室離開書房,又朝雞飛狗跳著的正廳方向睨了眼,這才離開尚書府。
這一趟回王府,她走的比較急,像是要趕在誰的前頭。
回到鳶尾院后,她撤了施在綠翹紅蕊身上的法術(shù),兩女打了個哈欠醒轉(zhuǎn)過來,對于昏睡過去的事毫無察覺,只以為是眼睛一睜一閉。
青嫵的聲音從屋內(nèi)響起:“備熱水,我要沐浴�!�
主子屋里的熱水一直都是常備著的,不需要等多久,很快浴桶就被抬進(jìn)側(cè)屋,一桶桶熱水加進(jìn)來,青嫵說熱水不夠,讓兩女再去燒一些來。
等兩女離開后,她才粗暴打開匣子,查看完里面的東西后,找了個地方藏起來,然后脫了衣袍,泡進(jìn)浴桶內(nèi)。
判官筆:“那匣子內(nèi)放的居然是賬本?看上面的日期,好像和你要查的舊事沒什么關(guān)系?”
“是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足以要了云后行的狗命。”
這些賬本都是云后行這些年來貪腐的證據(jù)。
難怪藏在暗室里,還上了這么多鎖。
“蕭沉硯夜探尚書府會不會就是找這個?”判官筆道:“話說你這么火急火燎趕回來做什么?”
青嫵瞇眼泡在熱水里,一臉享受:“自然是等人上門來找我要東西咯~”
腳步聲在外響起時,青嫵掀開美目:來了。
甚至不等外面的人敲門,她率先開口:“進(jìn)來。”
門外人似有短暫遲疑,還是推門進(jìn)來。
蕭沉硯聽到聲音是從側(cè)室那邊傳來的,打簾進(jìn)去,看到女子纖細(xì)沾著水珠的手從屏風(fēng)后探出,“睡太久了,累得很,過來給我捏捏肩。”
蕭沉硯當(dāng)即背轉(zhuǎn)身去,蹙了下眉,準(zhǔn)備先出去,就聽水聲嘩啦,像是有人從水里出來了。
驚訝聲在后方響起:“王爺?”
“本王晚些再過來,你不必出來�!笔挸脸幷f著便要走。
一只手從后扯出他的衣袖,嬌軀順勢貼近,在另一只手將要摟住他的腰時,蕭沉硯驟然握住她的手腕。
偏頭睨向她。
青嫵披著件輕薄的寢衣,身上還濕漉漉的氤氳著水汽,笑容晃眼,帶著驚喜:“王爺深夜來鳶尾院,是想我了嗎?”
蕭沉硯眸子黑沉,“王妃覺得呢?”
“我覺得王爺定是想我了�!鼻鄫忱@到他正面,順勢摟住他的脖子,貼近了后,嗅到他身上翻騰的煞氣。
美目中幽光一閃而過。
蕭沉硯身上的這個奪命煞的確有些棘手,昨夜才幫他吸走了一部分煞氣,現(xiàn)在竟又翻騰起來了。
許是水汽蒸騰的緣故,蕭沉硯覺得懷中的女子香氣濃烈。
他能篤定,這香氣與他在尚書府書房聞到的一樣,像是初雪的雪粒,又像是鳶尾盛放時的冷香。
嗅到這香氣的一瞬,他身上翻騰起的陰冷煞氣似都凝滯了。
令他繃緊的神經(jīng)都不覺放松了下來,但這種放松只是瞬息,反令蕭沉硯心里更多了探究。
白天時,自己身上的寒癥被緩解,果真與她有關(guān)嗎?
“王妃今夜一直在府上?”他沒有推開青嫵,反而順勢掐住她的腰。
那腰身纖細(xì),他的手指,就落在她脊骨處,指縫間閃過寒芒,夾著一寸利刃,只需他一用力,就能刺入她的骨縫內(nèi)。
垂眸間,就對上她那雙似笑非笑狡黠若狐的眼。
“不然呢?”
“尚書府、書房。”蕭沉硯點到即止。
青嫵裝傻,仿佛感覺不到危險:“嗯?我娘家怎么了?”
她身上彌漫出的香氣像是攫人心神的鉤子,蕭沉硯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內(nèi)似有一個無垠深淵在渴求著這份香氣的靠近。
但他素來心性堅定,理性克制,越是清楚自己的渴望,身體的異常,便越是克制。
只是緊箍著青嫵細(xì)腰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量。
青嫵嘶了聲,嗔道:“你掐疼我了�!�
蕭沉硯有些煩躁于身體的異常,他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也不耐煩陪著青嫵繼續(xù)演戲。
“云清霧,你要與本王一直這樣演下去嗎?”
【第10章
送堆紙扎當(dāng)回門禮】
聽出他聲音里的寒意,青嫵嘖了聲,臉上裝出的嫵媚柔順化為慵懶肆意,她主動捏住蕭沉硯的下巴,毫不掩飾眸中的攻擊性。
“我手上吧,的確握著點東西,這可是我的嫁妝呢,王爺若想要,也得付出點什么才行吧?”
“再說,明兒歸寧,我回娘家總要帶點回門禮,王爺你得給我把面子撐起來�!�
蕭沉硯意味深長看著她。
嫁妝?
這份嫁妝似乎是他送到她手里的,但他當(dāng)真想看看,她準(zhǔn)備用這份‘嫁妝’從他手里換取什么?
不管是人是鬼,皆有所圖。
云清霧,你又圖的是什么呢?
“你說�!�
“那就~”青嫵眼咕嚕一轉(zhuǎn):“金山銀山來幾座、宅邸十座、婢女小廝二十個,嗯~再來二十匹馬吧�!�
綠翹紅蕊打著熱水過來,在簾外聽到這話,兩女瞪圓了眼,就聽青嫵變本加厲:
“我這要求不過分吧,這點小要求都滿足不了的話,王爺也太摳門了�!�
綠翹性子急,聞言就想沖進(jìn)去,卻被紅蕊攔住。
綠翹直跺腳,小聲罵道:“她太過分了,那是小要求嗎?就算把咱們王府里外扒光也湊不出這么多錢來。”
這些年王爺常居北境,朝中對北境的軍餉給的也是摳摳搜搜,王爺自己也是克己節(jié)儉,便是有錢也都投入軍中了。
青嫵和蕭沉硯都是耳目聰敏的,自然聽到外面小婢女的小聲嘀咕。
青嫵眼里閃過一抹笑意。
蕭沉硯雖未惱,卻也覺得她又在戲弄人。
鬼似乎都格外喜歡戲弄人。
“本王還以為王妃與令尊關(guān)系不睦,不曾想,倒是挺會貼補娘家�!�
“唉,誰讓我這人孝順呢~”
青嫵唉聲嘆氣,話鋒一轉(zhuǎn):“我那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簡直可憐�!�
“我這當(dāng)女兒的,當(dāng)然要幫他把妹妹的喪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辦起來,這金山銀山寶馬香車啥的也不嫌多,好歹讓她下去了手里也有點閑錢嘛�!�
蕭沉硯微怔,看她的眼神倏忽變了。
簾外,兩個小婢女也瞪圓了眼,她們沒理解錯吧?
她口中說的金山銀山指的是……
“王妃是要本王……送你一堆紙扎當(dāng)回門禮?”
“是呀~”青嫵壞心眼的沖他眨了眨眼。
蕭沉硯看著她狡黠的模樣,有一剎,又從她臉上看到了當(dāng)年那個小姑娘的影子。
心臟驟然縮緊,蕭沉硯松開手,后退了一步,深埋的戾氣又泄出些許又被強壓下去。
那個小豆丁已經(jīng)死了,縱有相似也只是巧合。
眼前不知是人是鬼的云清霧,更不可能是她。
對方的‘所圖’,與他猜測中的簡直南轅北轍。
還真是奔著不把云后行嚇?biāo)�,也要氣死去的�?br />
“只是這些,是否寒酸了些,損了王妃的顏面。”蕭沉硯淡淡道。
青嫵勾唇,反而步步緊逼而去:“聽上去我是有點吃虧,那不然……剩下的……王爺……肉償?”
他身上的煞氣,對她本來就是補品。
蕭沉硯皺眉,轉(zhuǎn)身便走:“王妃自便�!�
青嫵嘖了聲,男人啊,想要又不肯付出。
“蕭沉硯�!�
青嫵拿出藏起來的匣子,大步追了出去。見男人駐足回眸,側(cè)顏輪廓完美,龍章鳳姿,似黑云壓雪,矜持迫人。
“接著�!�
她將匣子拋過去,男人單手將匣子穩(wěn)穩(wěn)接住,蕭沉硯眼中露出幾分異色。
青嫵負(fù)手而立,少了幾分詭艷,似夜里幽然綻放的鳶尾,神秘又靈動。
“‘嫁妝’先給你了,明兒的排面,你可得給我撐好了。”
“對了。”
她聲音放軟了幾分,少了平時的不正經(jīng)。
“覺得冷的時候,便來找我吧。”
蕭沉硯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好或不好,只道了句謝,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旁邊傳來小姑娘的低語:“王、王妃……”
綠翹有些難為情:“對不起,是我誤會王妃了�!�
紅蕊也矮身行禮。
青嫵看著她倆,想到了什么,徑直進(jìn)屋。
兩女對視一眼,有些摸不著頭腦,神情略顯忐忑。
片刻后,青嫵出來,塞給兩人三個疊成三角形的紅符,“見面禮,貼身放著,驅(qū)鬼辟邪�!�
兩女面面相覷,覺得紅符有些燙手。
她倆不是普通婢女,本身也是暗衛(wèi)中的一員,自然知道青嫵身份的‘蹊蹺’,蕭沉硯派她倆來伺候,有監(jiān)視的意思,也有探清虛實的打算。
要說驅(qū)鬼……
眼前這位……真不是鬼嗎?
紅蕊心細(xì):“王妃,多出的這個紅符是給誰的?”
“就給那個一個勁說我是鬼,讓你們仔細(xì)點別被我把陽氣吸干了的小破孩�!�
綠翹紅蕊:嘶——王妃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遠(yuǎn)處,百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一捏鼻子,心里嘀咕:誰在罵我?
翌日。
青嫵收拾妥當(dāng)回門,起得太早以至于她一路都在打哈欠。
馬車就在王府外候著,十幾名親兵黑甲衛(wèi)騎馬隨在后方,頗有點肅殺的氣氛。
偏偏后面還有幾大車紙扎的金山銀山、寶馬香車、童男童女。
青嫵感慨:“還是差點意思,應(yīng)該再叫個吹嗩吶的來才對。”
綠翹偷笑:“王妃真孝順�!�
“那是~”青嫵挑眉:“畢竟親父女,自當(dāng)往死里孝順�!�
周圍其他人:云后行真的會被孝死吧。
青嫵注意到,今兒王府的人對她的態(tài)度明顯和之前有所不同。
她估摸著,是她昨晚給出的那些賬本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