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日那股氣忽的就斷了,慕如歸不會愛她,無論她如何努力,他都不會愛她,還會親手將她推下高高的祭壇,任由眾人嘲笑譏諷,對她冷眼相待。
她永遠(yuǎn)忘不了,在她被世人譏諷唾罵時,被她視若救贖的丈夫正抱著另一個人。她從未見過慕如歸那般細(xì)聲安慰的擔(dān)心樣,不是對她,卻是對一個陷害她、污蔑她的男人。
她也忘不掉躲在慕如歸懷里那人沖她揚起的那道得意笑容,充斥著惡心的炫耀,令她多日噩夢連連。
慕如歸會相術(shù),今日打量她的眉眼便是在看她是否是真的祝卿若。好在她賭對了,就算是多了那段記憶,她也還是祝卿若,慕如歸看不出來她的機(jī)遇。
既然得了這段奇遇,若是不緊緊抓住,豈不是白虧了仙人賜福之心?
祝卿若深吸一口氣,將被子攏起,蓋過頭顱,在滿屋寂靜間,她輕聲對自己說。
“慕如歸不是你的�!�
“只有你自己才是你的。”
她闔上了眼眸,壓下滿眼寒光。
慕如歸,她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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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比起讓佛子愛上她她更想……===
八月十五,中秋時日,是與家人團(tuán)聚的日子,到了晚上,街道上便沒什么行人了,看著比往日蒼涼不少。
城郊雙連山上的寶相寺本是香火圣地,今日也看不見什么香客,人煙寥寥,只香爐上仍整齊插著數(shù)只香,連綿的云煙縈繞整個大殿。
今日守佛的是了緣,他心中清靜,對團(tuán)圓之事并不在乎,便在眾多推諉的師兄弟間自請今日守大殿,師父也應(yīng)了他。
了緣盤腿坐在拜墊上,正前方的拜墊是留給香客的,他坐在佛像一側(cè),閉目凝神間與那佛像悲憫神情有八分相似,被白色煙霧暈染著,一時之間竟也分不清他與佛像的區(qū)別。
靜神間,耳邊傳來淺淺的腳步聲,自殿外而來,動作輕柔,細(xì)碎紙片聲像是在燃著香。
雖有些奇怪中秋節(jié)還有人來上香,但了緣并沒有睜眼,若冒冒然出聲恐驚了神佛。
他就閉目繼續(xù)聽著,前方傳來布料摩擦聲,比剛才略重的聲音應(yīng)是那施主跪在了拜墊上。
視覺閉塞,聽覺就格外敏銳,在這寂靜大殿上,了緣清楚地聽見了女施主噙在嘴邊的話。
“佛祖在上,信女有三求,今奉香火數(shù)兩,望來往神佛護(hù)佑�!�
聲音清泠夾雜著些隱不去的軟糯,確為女施主不假。
來佛寺皆有所求,并不稀奇。
“一求父母往生極樂,后世投得安穩(wěn)人家,免卻流離之苦�!�
此求為大多香客所求,大齊崇尚孝道,來往人群皆求父母安樂。
“二求百姓生活安定,得《禮記》所述大道,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
這一求便大了,世人大多求財,求康健,少有為天下人訴求的。
“三求...斷絕信女此生姻緣,愿為佛駐像,免我輾轉(zhuǎn)所思之苦�!�
這第三求,純?nèi)徊凰颇贻p女子所求,此等年紀(jì)大多向往愛情,有向佛求姻緣的,也有盼望良人快至的,這位施主卻自求斷絕因果,絕了此生愛欲。
她又低念了一番佛咒,女子涓涓細(xì)聲傳至耳邊,了緣神色微動,終于有了探索的念頭。
這是百字明咒。
可消往生孽障,得神臺清靜,是佛法中用于懺悔的咒法。
了緣緩緩睜開眼,只見座下一年輕婦人,年紀(jì)絕不過二十,如此年輕便欲絕姻緣,看來為情所困。
再細(xì)看時,發(fā)現(xiàn)眼前女子靈臺清明,眉間還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金光,是個能得大造化的人,為何會念此等咒語?
那女施主向佛再拜,神情虔誠,再起身時臉上便已無欲無求。
祝卿若抬頭望著高大的佛像,悲憫眾生的佛像正含笑回視她,祝卿若心中安定更甚。
在這安定沉靜的佛殿上,祝卿若只覺渾身放松,以往為了討慕如歸喜歡,隨了他學(xué)道,看的都是些道書。今日來這佛殿,本還有些怵兩教不合,待她真的跪拜在巍峨佛像前,感悟著腦中佛理時,便覺前些日子的擔(dān)憂都煙消云散。
佛陀慈悲,能容萬生,她若虔誠相拜,佛陀自當(dāng)容納。
她心中寧靜,大殿浮著煙霧,迷了她的眼,都有些看不清佛像的臉。她勉力睜著眼,想要看清那佛的臉,卻久久不得。
眼眶有些發(fā)澀,她低頭揉了揉眼,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佛像旁多了一尊活靈活現(xiàn)的佛。臉頰瘦削,眉眼深邃好看,一雙瑞鳳眼正垂眸看她,眼底藏著許多悲憫的光。
祝卿若雙手失力,身體后仰險些摔下去,佛陀還在上,她連忙再拜,口中再三念著“佛陀護(hù)佑”。
她明顯是將了緣當(dāng)做了顯靈的佛陀,了緣對此等誤會也有些詫異,于是他拈了個單掌,號了一句“阿彌陀佛”,以此來表示自己不是真佛下凡。
誰料眼前施主渾身一抖,頭磕得更頻繁了些,口中不斷念著“佛陀護(hù)佑”、“佛陀護(hù)佑”。
沒見過此等場景的年輕佛子對此錯愕不止,對著下方不斷叩頭的女施主露出了人生第一個手足無措的神情。
眼見著女施主仍在叩首,了緣只得從拜墊處走了下來,走近她身旁,細(xì)細(xì)解釋道:“施主快請起,貧僧不是真佛,只是寶相寺一小小和尚,施主莫要再拜了�!�
女施主聽了他的解釋,內(nèi)心驚慌好像稍稍緩和了些。但仍不敢輕舉妄動,小心翼翼地向上抬起頭,試探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卻也是再三收攏視線,直到看清了他的臉,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渾身都松懈下來。
“大師�!彼挠杏嗉碌赝鲁龆�,“大師嚇煞我了�!�
了緣見她劫后余生的神情也不免露出些笑意來,雙手合十道:“施主嚇煞貧僧了�!�
女子疑惑的目光落下,明明是他嚇?biāo)�,怎還倒扣一口鍋?
了緣耐心解釋道:“冒認(rèn)佛陀乃是大不敬之舉,還受了施主如此大禮,罪過,罪過。”
祝卿若沒忍住苦笑,“佛子大人玩笑說得真好。”
了緣對她口中的“佛子大人”有些驚訝,嘴上便也露了話,“佛子大人?”
祝卿若勉力撐起身體,“從前遠(yuǎn)遠(yuǎn)見過佛子大人一面,剛剛心中驚慌不已沒能第一時間認(rèn)出您,驚慌過后便想起來了。佛子大人是有大功德的人,早晚會成佛拜神,早些叩拜也不算罪過�!�
了緣是大齊有名的佛子,自出生便有佛光降臨,路過的圓悟大師當(dāng)即便收了他當(dāng)徒弟。
他在寶相寺長大,知佛理,懂佛法,世說其乃天生佛子,可當(dāng)真佛。長大后常隨師父在京講佛,祝卿若也跟著眾人聽過幾回,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他。
對于祝卿若的解釋,了緣無奈搖頭,“且不說能不能成佛,成佛后如何算,施主大禮貧僧也是不敢受的,下回可要認(rèn)清貧僧,莫要再認(rèn)錯了�!�
“再說,佛子是百姓戲稱,不得當(dāng)真,施主若要叫,也可如此,只是后綴‘大人’二字是何解?貧僧無一官職在身,切不可胡亂稱呼�!�
祝卿若第一回知道書里寫的天生佛子原來是這般性子,胡亂點頭就算應(yīng)下。
她從拜墊上起身,久跪的雙腿帶起一片麻痹,使她沒能站穩(wěn),腳下一咧顛,身體往旁邊倒去。
了緣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祝卿若的手臂,讓她免于與大地相吻。
祝卿若尚處驚魂未定間,站穩(wěn)后便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了緣的手,對他拜了拜,“多謝佛子大人�!�
她還是將了緣稱作‘佛子大人’,了緣收回手,也不再糾結(jié)稱呼,雙手合十狀道:“施主不必多禮�!�
“施主可要留宿?”他開門見山,直接道出了祝卿若的來意。
祝卿若奇異于了緣為何知道來意,再一想剛剛自己在佛像面前說的話,便也知道了了緣知道她來意的原因。
她確實是來寶相寺留宿的,“是,有勞佛子大人了�!�
了緣對她微微拜了拜,也不再多說,就領(lǐng)著祝卿若往后院去,“施主請�!�
祝卿若正要跟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走向佛像一側(cè)的功德箱,往里丟了一張銀票,又附上一小包銀子。
做完這些,她朝著佛像再拜了拜,才走回了緣身邊。
了緣候在一邊等著她,在她拜完后,道了一句“阿彌陀佛,施主善哉�!�
祝卿若跟著了緣到了后院,那里有馬夫正候著那,見到祝卿若與了緣二人,先是雙手合十對了緣見了個禮,又沖她身邊的祝卿若喚道:“夫人,馬車已經(jīng)拴在后院了�!�
祝卿若向前幾步,在廂房收拾床鋪的婆子聞聲也走了出來,道:“夫人,床鋪已收拾好了,我讓曉曉陪著您睡一間�!�
廂房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一眼便看見了站在自家爹爹身邊的祝卿若,甜甜一笑,“夫人。”
祝卿若回以一笑,又回眸對婆子說:“有勞你們夫妻了,今日是中秋,勞煩你們隨我來這一趟。國師府里大多都要與家人一起,也不好打擾,就叫了你們一家來。我在功德箱為你們捐了些香火錢,希望佛祖庇佑你家平安健康。”
想起剛剛祝卿若丟進(jìn)功德箱的一包銀子,了緣了然于心,原來是為別人捐的,這位夫人想得倒是周到。
那婆子聽了祝卿若親自為他們捐香火,臉上笑意止都止不住,原本還有些不滿的怨氣瞬間煙消云散,“夫人哪的話,中秋不就是與家人團(tuán)圓的日子嗎?我一家三個,在哪里都是中秋,哪來的勞煩二字,夫人快快歇息著,婆子剛?cè)剂讼悖葑永锟膳土��!?br />
祝卿若對她禮貌笑了笑,“有勞了。”
在進(jìn)廂房之前她又回頭對站在遠(yuǎn)處的了緣行了一禮,得到了緣的回禮后便進(jìn)了廂房。
馬夫一家也都回了自己的廂房,后院便只剩了緣一人,他的手臂垂在半空,手掌上似乎還留有女子溫軟的觸感,這是他第一次與女子有過肢體接觸,只覺與他的身體大不相同,柔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一般,輕輕一折便能斷掉。
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什么的了緣心中一怔,他對著祝卿若的房門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后,轉(zhuǎn)身便回了大殿,在佛祖前默念百遍大悲咒,方才隱去那等怪異感覺。
進(jìn)了廂房的祝卿若臉上瞬間沒了剛剛溫和的笑意,清澈瞳孔中隱隱有著風(fēng)浪在翻涌,她緊緊掐著手心,勉強(qiáng)隱下胸口處惡心的感覺。
她以手掌摩擦著剛剛被了緣觸碰過的地方,眉間透出幾許不耐,明明臉上都是厭惡,聲音卻仍然溫煦,“曉曉打些水來�!�
曉曉脆生生應(yīng)了一聲,很快就打了滿滿一盆凈水。
祝卿若將衣袖翻起,大力擦拭著手臂,直到嬌嫩的肌膚開始泛紅,她才在曉曉好奇的目光中停下了動作。
她接過曉曉遞來的巾帕,對她溫和一笑,“剛剛在寺中不小心觸碰到了佛像,未免神佛怪罪,這才趕緊凈體�!�
曉曉是個很單純的孩子,祝卿若說什么都信,連連點頭。
祝卿若沖她彎唇一笑,“快去和爹娘聚聚吧,今日中秋,實在是勞煩你們了。”
曉曉搖頭,“不勞煩,我喜歡夫人,況且夫人還為我家捐了香油錢,爹娘可高興了�!�
祝卿若對她微微頷首,曉曉對她行了一禮,然后就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廂房里只剩祝卿若一人,她將袖子拉了下來,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快穿者的任務(wù)是攻略三個人,現(xiàn)在的進(jìn)度才剛剛開始,快穿者進(jìn)到小皇帝的身體里沒多久,如今正是顯露才華吸引慕如歸視線的時候。
等到穩(wěn)住了慕如歸的好感度,他就要開始將視線放在佛子與暗衛(wèi)身上了,所以在快穿者攻略慕如歸的這段時間是她挖墻腳的最好時機(jī)。
快穿者的任務(wù)只是攻略,一旦完成了任務(wù)就能開啟下一個世界,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快穿者成功攻略三人,將快穿者永遠(yuǎn)困在這個世界。
只有這樣,她才有贏他的機(jī)會。
慕如歸她不管了,暗衛(wèi)現(xiàn)在正在外面執(zhí)行任務(wù),只有佛子,是她唯一能接觸到的。
要阻止佛子愛上快穿者...
祝卿若的目光短暫地落在那業(yè)已恢復(fù)白皙的手臂上,垂下眼眸掩飾住眼底的厭惡。
比起讓佛子愛上她,她更想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佛子是快穿者攻略對象之一,一旦佛子出現(xiàn)了什么差錯,快穿者會立馬發(fā)現(xiàn)她的反常之處,以如今快穿者皇帝的身份,要殺她易如反掌,所以她不能輕舉妄動。
那就只能是誘他愛上自己,可是勾引佛子...
祝卿若心底確實沒底,因為她此生從未被人愛過,給出去的愛也未被妥善收藏,所以她也不知道,這個計劃到底能不能成功。
若是真的失敗了...
祝卿若眼底閃過暗光。
她就是死,也要拖著這些人一起下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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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慕如歸好感-5】===
國師府。
管家在宮門口終于等到自家國師,瞧見慕如歸略顯愉悅的神情后,心中疑惑不已。
最近國師好像異常開心,總是露出如此神情,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他這一愣神,慕如歸便已走出老遠(yuǎn),管家連忙跟上。
慕如歸正想著今日小皇帝仿佛開了竅,他提的每一個問題都能夠說出自己的見解,看來小皇帝臨朝有望,這大齊很快就能迎來英明的君主了。
他正高興著,身邊的管家露出幾分糾結(jié),看起來想說些什么。慕如歸斂了臉上表情,又變得生人勿近起來,淡淡道:“何事?”
管家被慕如歸看出了心事,便也不再隱瞞,臉上露出幾分勸誡,道:“今日是中秋�!�
中秋?
慕如歸臉上微怔,剛要上馬車的動作頓了頓,都已經(jīng)是中秋了?
管家見慕如歸有反應(yīng),連忙接著道:“往年老夫人都是和大人一起過的,大人去世后老夫人便跟夫人一起守佛堂。如今老夫人沒了,夫人便每年都往佛堂去,一守便是一夜,十分辛苦。國師何不前往安慰一二?莫要讓夫人傷了身子�!�
佛堂是老夫人在世時就設(shè)立好的,雖然國師修道,可在國師被道長收為徒弟之前,慕家一直信奉的是佛法,這么多年也沒有改過,所以府里一直都有佛堂,國師也不曾開口拆除。
往年國師也會去佛堂,勸夫人早些休息,只是如今都快亥時了,夫人...
應(yīng)該沒有走吧?
管家還抱有希望。
慕如歸面上神情不變,心底卻有幾分觸動,祝卿若對母親從來都非常孝順恭敬,他侍奉母親時間少,這一點讓他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母親去世多年,業(yè)已入了輪回,她在佛堂跪多久都無用,何必平白傷了身子,不如早些歇息。
心底這樣想著,慕如歸道:“那便去看看�!�
說完,就掀簾進(jìn)了馬車,不再發(fā)一語。
管家一看國師果然動容,忙催促馬夫驅(qū)使馬車快快回府,莫要讓夫人跪久了。
剛進(jìn)府,小淇就迎了上來,剛扯開笑容就被著急的管家打斷,“快往佛堂去,國師要去找夫人�!�
小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瞧著一旁不反駁的國師,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夫人說...國師今日回得晚,在府中,怕...怕打擾了國師歇息,一早便往城郊寶相寺去了,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休息在那了�!�
管家“啊”了一聲,滿臉可惜,“什么?怎么會去寶相寺呢?”
小淇怯懦搖頭,“我也不知。”
慕如歸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熱忱淡了些,祝卿若話里話外,都是怕打擾了他,如今是他自己回得晚了,她也覺得是自己的錯,生怕惹他不喜。
如此怯弱,怎可擔(dān)當(dāng)國師夫人?
慕如歸對此不發(fā)言,冷臉徑直往自己院子去。
只是心底對那耽誤他回府的人升起幾分不滿,好不容易對小皇帝多的好感又降了回去。
【慕如歸好感-5】
系統(tǒng)的聲音傳到衛(wèi)燃耳中,他對此十分奇怪。
今天慕如歸明明對于他的表現(xiàn)是驚喜的,怎么現(xiàn)在又降回去了?
問系統(tǒng)也是得不到回復(fù),他無趣地又躺回了床上,搖頭晃腦地調(diào)戲著呆傻的系統(tǒng),絲毫不覺得降了好感對他完成任務(wù)有什么影響。
中秋之夜,有人美夢直至天亮,有人半夜驚醒不敢入睡,有人輾轉(zhuǎn)反側(cè)入不了夢。
一夜清明。
.
“來人啊!救命!來人!”
“救命!”
黃袍少年丟掉手里的短劍,捂著腕子,一面朗聲呼喚,一面沖身前驚愕不已的女子笑得甜蜜。
明明他手臂鮮血淋漓,明明他聲音悲慘非常,但他臉上卻毫無痛苦之色,只有無盡的嘲諷與挑釁。
在祝卿若尚未反應(yīng)間,門外便沖進(jìn)來許多人,有她的丈夫,有慈悲廣傳天下的佛子,有傳聞冷血嗜殺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還有大批宮女太監(jiān)...
他們都對她怒目圓睜,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吞噬整間屋子。
祝卿若神情恍然,為什么他們要這么看她?
“如此毒婦,活該剝了皮掛在城墻上曝曬七日!”向來寡言少語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在見了自己心尖尖上那人面色慘白一片、呼吸纖薄地躺在地上時,臉上是不可掩飾的厭惡與殺意。
“阿彌陀佛,祝施主你犯了嗔戒。”天生佛子就像天上之人,神色帶著慈悲憐憫。
“呵,你倒是憐惜她,這都要殺人了,這是犯了殺戒!”暗衛(wèi)對他的憐憫行徑感到不滿,憐惜地碰了碰小皇帝的臉,吐露的話卻全是沖著一旁早被侍衛(wèi)架起來的人身上。
佛子面色不改做了個單掌,聲音好似從天外來,空靈而震耳,“佛祖慈悲,早設(shè)因果,祝施主此為該入十八層地獄里的刀山地獄,赤身爬過刀山,只余殘臂斷掌仍不得解脫,服刑三百七十五年方為初罰�!�
一眾侍衛(wèi)宮女皆被其話中惡果震懾,加之其聲音空靈好似神佛降臨,惶恐間兩股戰(zhàn)戰(zhàn)不得直立。
醒神思索后又覺惡果不在自己身上,便都拿冷眼去看那膽大包天的國師夫人。
祝卿若渾身一顫,在眾多厭惡刮骨的臉龐中精準(zhǔn)地找到了最上方的人,那是她的丈夫,他與她相處多年,他們是世間最親密的人,他該信她的。
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露一絲一毫的敗風(fēng),“我、沒、有。”
“是他虛情假意單令我入宮,是他口出惡言誘我心魔,也是他口持刀劍刺傷自己,這一切,不過是他演的一場戲!”她一字一句,句句陳情,雙眼緊盯慕如歸。
“死不悔改,祝施主再犯惡果,該入孽鏡地獄自照刑罰再入拔舌地獄服刑百年。”佛子嘆了口氣。
祝卿若指尖扣著掌心,隱隱可見鮮血,卻仍不愿屈服,雙眼直愣愣地盯緊慕如歸,她在等他開口。
暗衛(wèi)要殺她,佛子暗諷她,侍衛(wèi)宮女在冷眼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在等她愛的人開口,是相信她、為她開口辯解,還是懷疑她、命人調(diào)查事情真假?
祝卿若心中尚留有余地,只是在她心生渴盼時,慕如歸攏了攏懷里的人,眼風(fēng)掃過下方雙臂被架起的女子,瞳孔明明倒映著她,眼底卻無祝卿若。
“拉下去吧�!�
簡單的四個字,便定了她的罪。
祝卿若腦中像有什么東西碎掉了,碎片滾過她的腦,順著她的眼,挾雜著水珠劃過臉頰,大滴落在平滑地面,反迸出水花來。
他竟無半分懷疑...
慕如歸懷里的人正在看她,看她滿面淚水,看她潰不成軍,看她萬念俱灰。
所有人都在看她,有人事不關(guān)己地冷眼旁觀,有人恨不得將她剝皮抽筋,還有的人藏在人群里嘲她無能。
唯獨沒有人信她。
大殿之上,雙手不得解脫、半跪在地的祝卿若幽幽抬眸,越過滿殿的人,隔絕千百道視線,徑直望向虛空處,不發(fā)一語,就這么冷漠地盯著那,仿佛穿越空間與時間發(fā)現(xiàn)了外面那個正在看她的人。
周遭一切都靜止住,耳邊仿佛聽到了來自億萬光年之外的聲音。
“沒有人愛你�!�
“沒有人信你�!�
“沒有人愿意幫你�!�
“你只有你自己�!�
......
“不!”
仿若從險地逃出生天,祝卿若猛地睜開眼,額發(fā)皆有汗珠,心中驚惶連連。
她心有余悸地四處張望,屋內(nèi)黑漆漆的,佛寺待客的廂房中簡單的擺設(shè)一眼便能看完,床尾還斜斜躺著一個人,是守夜的曉曉。
在確定再看不見那仿佛死寂的眼睛后,祝卿若才終于舒了一口氣。
明明是她的夢境,卻仿佛置身無限空間之外,在夢中的她尋到她的方向后,被迫直面那雙盛著萬般話語的眸子。
原來她當(dāng)時在別人眼里是這樣的,如此可憐、如此無用、如此不自量力...
祝卿若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薄薄的窗紙倒映出屋外的樹影,有風(fēng)吹過,樹影搖晃間映出如鬼魅般的虛影。
她感覺身邊有風(fēng),繞著她的脊背,從腰間劃上脖頸,陰涔涔撫在她的耳側(cè)。
鬼...有鬼...
祝卿若咬住牙齒不讓自己出聲,夢中那股被人注視的感覺又出來了,在黑暗的夜中感觀越來越明顯。
她掀開被子翻身下床,驚慌失措地跑出廂房,掠過房外風(fēng)景,不顧一切地向?qū)毾嗨麓蟮钆苋ァ?br />
后院離大殿并不遠(yuǎn),祝卿若很快就到了。
在看見那滿面悲憫、渾身好似金光普照的佛像時,她才覺得終于逃離了那鬼魅一般的視線。
“...祝施主?”
一道好似朗月清風(fēng)般空靈的熟悉聲音傳來,祝卿若心尖一顫,順著聲音,她看見了驚訝的了緣。
他好似正在打坐念經(jīng),身前還放著一本翻開的經(jīng)書。
祝卿若猝不及防看見了與夢中惡鬼一般的臉,她驚恐地往后退了幾步正好被身邊的蒲團(tuán)絆倒在地,在對方投來疑惑目光前迅速垂下腦袋。
了緣面上露出些疑惑,今日是他守夜,本在此念經(jīng),忽然身后傳來急迫的腳步聲。他奇怪地望向大殿門口,卻看見一著白色中衣,披散著頭發(fā)、赤著腳的女人驚慌的站在那,若不是她胸口還在喘著氣,他怕是真要懷疑是那方女鬼有此等功力敢只身入佛寺來。
再細(xì)看時,發(fā)現(xiàn)那女子面容像極了最近常來寺里上香的祝施主,人就住在后院廂房。
應(yīng)該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