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不知道莫陽舟到底是誰,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她得弄清楚,當?年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
心痛的感覺來得太過突然。
那鋪天蓋地的絕望、難過讓楚凌在那一瞬間,甚至不得不停止呼吸,手也一把搭上了?一邊的亭柱。
“大人!”初一察覺到他的異樣,正要?上前,被楚凌一個手勢止住了?。
他的疼痛是要?比姜蕪多得多。
除了?同心蠱傳來的屬于?女人的悲痛、壓抑,還有屬于?他自己?的,對那個人的心疼。
她在心痛,她在哭。
甚至是不敢哭出聲,所?以?壓抑著。楚凌幾乎可以?想象到那種姿態(tài)。
為什么……為什么會哭?
原本是怕她太開心的,開心到迫不及待離開自己?;開心到一時一刻也不會想起自己?,開心到放下所?有的警惕全身心相信那個人。
可真?當?姜蕪的痛苦傳過來時,他又覺著,倒不如,她什么都不要?知道,就開心她自己?的好了?。
剩下的事情,都應該交給自己?。
很少多說話的初一原本是遵循著主子的命令往后退了?退的,可是猛然間,他又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腳步。
“大人……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嗎?”
楚凌這會兒沒有功夫計較他超越了?本分的關心:“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辈蝗缓煤玫囊患胰趫F聚,她不會突然有這樣的心情起伏。
他無法想象,如果知道了?梁謙遭遇不測,姜蕪會是什么反應。
曾經女人倒在血泊中的畫面還歷歷在目,這會兒更是不斷地往楚凌腦子里鉆,讓他的心重新被曾經的恐懼所?占領。
不行!不能再讓那種事情發(fā)生。
更讓他擔心的是,姜蕪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做,莫陽舟還顧忌著幾分不會怎么樣。
她若是做了?什么讓莫陽舟察覺到了?,撕下偽裝的男人定?然更加可怕。
“我們沒有時間了?。”楚凌盯著前方,睜大的眼?睛像是要?裂開了?一般,“必須馬上找到他們!”
姐姐
姜蕪推說身體不舒服待在了房間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再醒來的時候,就只看?到門框透進的光已經帶了黃昏的橘黃。
她發(fā)了好久的愣,
一直到房門被輕輕扣響,
那音量被調整在試探的范圍內,
仿佛只是想看看她睡著了沒有。
姜蕪這才回過神。
她得打起精神才行,
如果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就要打起精神。現在莫陽舟不知道自己發(fā)現了他冒充的身份,他還要模仿著梁謙的一言一行。
她還是有很多機會的。
這么想過以后?,
姜蕪在對方似乎是要走的時候出聲?:“陽舟?”
莫陽舟離開的動作馬上頓了頓。
“是我。”不一會兒,聲?音也傳了進來,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我只是看?你睡了太久,怕你餓著了。有沒有好一些??”
話?里的噓寒問?暖在知道他不是梁謙以后?,已經不能讓姜蕪的心里掀起任何的波瀾。
但她還是仔細地聽著男人傳來的每句話?。
語調、停頓,說話?的方式,
都?是十足十地像。
如果他是冒充的,沒有近距離的觀察,
是不可能模仿得這么像的。
姜蕪的手無意?識抓緊了被褥,又慢慢放開。
“沒事,
”她回應,
“我原本就已經醒了,你進來吧�!�
莫陽舟停頓了片刻,以往姜蕪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自己守著她入睡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的。
但現在他們?的關系今非昔比了。
她現在叫自己進去,就像是在釋放眸中訊號。
莫陽舟停頓了片刻,
掩住了眼里的光芒后?,才推開門。
屋里的女人已經起了身,
正在床邊穿鞋。她的衣裳是整齊的,但因?為剛剛起床,發(fā)髻微微凌亂,幾縷發(fā)絲不太聽話?地垂落下來,略過頸部,雪膚黑發(fā)映著她抬頭看?過來時不經意?的一抹慵懶,讓男人的喉嚨莫名發(fā)緊。
人總是這樣的,在知道忍耐之路還很長時,無論面對的是什么樣的誘惑,都?能有與之對抗的耐心。
可一旦快要接近自己的目標了,便忍不住生?出幾分迫不及待的焦躁。
哪怕是對方不經意?的眼神,也會像是撥動著自己的心。
他等待得實在是太久了。
可偏偏,這會兒莫陽舟也只能將所有的思緒都?壓下。
“現在什么時辰了?”姜蕪問?他。
“已經是酉時了�!蹦栔凼謩e在身后?,在離床有些?距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竟然這么久了�!苯忂@會兒已經穿好鞋子往這邊走來,“我晨起的時候在廚房揉好了面團,你們?沒動吧?打算給你們?做餅吃呢?”
“誰敢動你的東西?”
姜蕪聽著莫陽舟這么回答了,在自己靠近之時,他別在身后?的手,突然拿到了前?邊來。
姜蕪這才看?到了他手里拿著的東西。
是一束鮮花。
大約是摘的時間有些?久了,看?起來有些?蔫,但也依然是被搭配得鮮艷炫目。
“這是我今日在后?山摘的,只是時間有些?久了,稍稍有些?蔫�!蹦栔叟e著花,“但是,我想著你看?了它?,心情會好一些?。”
姜蕪的心一瞬間像是被什么擊中了。
他與梁謙太像了,那個男人也會這樣想方設法地讓自己開心。
真的可以有人,模仿一個人,模仿得如此相像嗎?
好半天,姜蕪才伸出手,將花接了過來,現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梁謙遭遇了什么,莫陽舟與他是什么關系。會不會是有什么隱情。
她要一點點弄清楚。
她要清醒地活著。
“謝謝,確實讓人心情好多了。”姜蕪抱著花,與莫陽舟并排出去了,“明?珠呢?”
“她在給你熬藥。”
“嗯?”
“你不是不舒服嗎?她去給你抓了藥這會兒正要熬呢?”
“我現在已經很舒服了!”姜蕪急忙開口。
莫陽舟笑而不語。他們?這樣,真的像是已經成為一家人了,不對,他們?本就是一家人的。
***
那藥姜蕪最后?還是喝了。
小姑娘額頭上沁著汗珠,卻一步也不離地給她的小藥爐扇著風,姜蕪看?了著實心軟,最后?在女兒亮晶晶的期待眼眸中,也只能依言喝下了。
她又給兩人做了餅。
開心餅的名字,是她隨便起的,但做法,可不是隨隨便便做出來的。
她做的時候,父女二人都?在一邊幫忙,廚房小,明?珠被擠到了外邊。
她原本是有些?擔心的,畢竟母親的身體今日看?起來不太好的模樣。她向來最為嬌貴,如今沒了下人伺候,起居簡陋,又大病初愈。
明?珠心里擔心。
可看?著已經有了精神的母親,擔心慢慢轉為了期待。
這是母親特意?給自己做的!不同?于上次自己跟在那兄妹二人后?面偷偷撿的剩下的一點,這次是獨屬于自己的。
哦,她看?了一眼在旁邊遞東西的莫陽舟,還有父親。
兩人默契的配合讓她的心情更加愉悅了。
這樣的愉悅在嘗到開心餅的時候停住了。
是甜的。
跟上次自己嘗過的,明?顯是不一樣的。是做法不同?嗎?還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明?珠心中疑惑,卻沒有聲?張,只是不著痕跡看?向爹娘。
爹爹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只是笑著夸了兩句,還說了些?很懷念之類的。
他說的時候,母親也是笑的,明?珠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母女連心的好處,她覺著自己能感覺得到,母親的笑意?卻并不達眼底。
明?珠的心,瞬間墜入谷底。
她低頭,沉默不語地咬著餅,腦海中突然再次響起那日楚凌問?她時,認真嚴肅的模樣。
“你要選誰?”
剛剛相認的母親,養(yǎng)大她這么多年的父親。
她要選誰?
“明?珠?”
姜蕪的聲?音,將明?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一抬頭,就對上了母親關切的目光:“怎么了?不好吃嗎?”
姜蕪確實是改了配方。
不管模仿得多么像,只要不是同?一個人,總歸是會露出馬腳的。試探得越多,漏洞就也越多。
莫陽舟顯然是知道自己有這么一個拿手活的存在,卻因?為沒有吃過,所以并不知道真正的味道。
或者是說是疏忽了。
這也是正常的,只要是人,總歸是會有疏忽的時候。
只是在看?到明?珠低頭的時候,她才有些?擔心,這被改了配方的餅,不符合女兒的口味。
“沒有��!”明?珠抬頭時,臉上盡是笑,“我只是希望,以后?都?能吃到母親做的東西�!�
姜蕪松了口氣,還是莫陽舟在旁邊笑著打趣:“你倒是不知道心疼心疼你母親,你想吃,倒是可以跟你母親學�!�
“那就該我心疼了。”*七*七*整*理
“所以還是父親來做才是最好的�!�
幾人就這么說說笑笑結束了晚膳。
***
夜里,明?珠再次陷入了失眠之中。
對父親的愛與懷疑在腦海中不斷拉鋸,她突然一轉身,正對上母親睜大的眼鏡。
明?珠嚇了一跳。
那驚嚇的模樣,讓姜蕪輕笑出來。
不同?于現在面對莫陽舟時辛苦的假笑,姜蕪面對女兒,笑得就真心多了。
她方才已經這么看?著明?珠煩惱了好一會兒。
“想什么呢?”姜蕪問?她。
明?珠想問?她的可太多了,她想問?母親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想問?她現在都?在想什么?會不會思念那對兄妹。
可到底,也只是握住了母親的手。
“母親,明?日,你能不能……一直與父親在一起?”
嗯?這個請求來得莫名其妙,姜蕪卻察覺到了女兒的糾結、和想方設法尋找理由解釋的苦惱。
她笑了笑,應了一聲?好。
明?珠似乎是有些?驚訝,姜蕪便笑著拍了拍她的肩:“明?珠,沒有關系的。在娘親這里,你不需要解釋也沒有關系的,所以現在安心地睡覺,明?日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作為母親,哪里看?得了孩子這般憂心。
看?著明?珠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姜蕪才回味著她的話?。
一整天與莫陽舟待在一起?
是要看?住他的意?思嗎?
***
哪怕是沒有完全理解,第二日姜蕪也這么做了。
男人對她難得的親近有些?受寵若驚,她說要去后?山散步之類的,莫陽舟自然都?是毫不猶豫地應允了。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原本溫和的面容,隱隱可以窺見幾分急躁。
像是急切著要做其他的事情。
姜蕪一面不動聲?色地繼續(xù)拖著他,一面暗暗思忖著,這就是明?珠讓自己看?著他的原因?嗎?
另一邊,明?珠則是去了無影閣。
今日是無影閣上層首領們?聚會的日子。
她想過了,如果真的像是楚凌說的那樣,父親是師父一早就安插到自己身邊的人。
他們?的關系,肯定就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么差。
她需要驗證自己的猜想,才拜托了母親那樣的事情。
明?珠在各個據點晃蕩了一圈,也沒能找到師父的蹤影。不光是她,無影閣的其他首領們?也在找,明?珠從他們?那里聽說了,師父已經很久都?不怎么出來走動了。
偏偏現在楚凌宛若一條瘋狗一般,對無影閣圍追堵截,見人就殺。這沒有閣主帶著大家一起商議計策可如何是好?
明?珠就這么等了一天,也沒能等到師父出現,只能悄悄離開了那些?還在罵罵咧咧的人,正要回去,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明?珠左右看?看?,確認了真的是只有楚念茵一個人,居然沒有人跟著。
楚凌都?是在做什么?
原本是不想管的,可是想想這些?日子她爹做的事情,以及這是什么地方,眉頭一皺,只能快速飛身下去,抱著人就跑了。
念茵猛然被抱住腰的時候,顯然是驚慌失措的。可大概是很快就知道了帶走自己的是誰,被明?珠放下來時,就只有眼里的點點淚花。
明?珠剛有些?不太自在地多退了兩步,就聽念茵叫她:“姐姐。”
找到
這聲姐姐,
叫得明珠更不自在了,別過目光問她:“你怎么在這里?”
這問話讓念茵止住了自己原本?的想說的,低著頭不言語。還是明珠又回頭看了一眼才反應過來,
這是之前這人被擄的地方,
她應該是來這里碰運氣逮自己。
明珠看著面前比自己矮了小半截、低頭不言不語的女子,
她以往也?總喜歡做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
那?時候自己多?覺得虛偽做作?。
可如今大概是得知了這層血緣在,
她看著念茵,當真有一個姐姐看著可憐兮兮的妹妹時的心軟。
“這里危險你快些回去?。況且你父親仇敵眾多?�!毕�?意?識間,
明珠的聲音便柔和了不少,“你這些日子不要一個人出門�!�
也?幸虧是被她撞見了。
明珠的語氣?給了念茵勇氣?,
她抬頭時眼眶仍舊是濕的,這些日子的擔憂讓她的臉色也?格外憔悴:“姐姐,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
她看見明珠愣了愣,
趁著對方愣神的功夫,她繼續(xù)說著:“我知道,
是我父親拆散了你的家庭,讓你這么多?年沒有?母親�!�
母親的事情,
念茵知道一些。
在明珠這個名?字出現之時,
她心里就生出了濃濃的危機感與嫉妒,所以害怕母親與她親近,想方設法?地想要母親的注意?,想要證明母親更愛自己。
她年紀畢竟小,在經歷了這些事情后,
心態(tài)有?了變化,說出的這些話也?并非是為了博取同情。
對姐姐的愧疚、對娘親的思念,
以及害怕娘親拋棄自己的恐慌,讓念茵有?些哽咽:“姐姐,真的對不起�?墒恰�?也?是我的娘親,我不想跟她分開�!闭f起姜蕪,她原本?還忍著的淚水,忍不住滾落下?來,“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
一起……生活?
明珠竟然有?一瞬間的猶豫,這猶豫倒不是源于對念茵的同情,而是對姜蕪的擔心。
擔心她會思念女兒,會不開心。
只是她很快就否定了這樣的提議,有?父親與楚凌在,怎么可能一起生活?
況且,這也?不是她該決定的事情。
“別說那?些傻話了�!泵髦樽屪约豪溆仓Z氣?拒絕了,“你快回去?吧。”
“姐姐……”
念茵還想叫她,但這次明珠沒回應,徑直轉身離開了。其實并沒有?走,而是在不遠處,一直看到丞相府的人找到并將念茵帶走了才放下?心。
***
回到家里,跟姜蕪確認了父親今日一天都沒有?離開,明珠才去?找莫陽舟。
莫陽舟不在房里,明珠原本?是想先離開,過后再來的,卻突然瞥到屏風后邊的一抹黑色衣角。
父親并不喜歡黑色,她下?意?識向那?邊走去?,剛走了兩步,身后傳來莫陽舟的聲音。
“明珠?”
明珠立刻停住了腳步。她的視線從?那?衣角上收了回來,轉身時,果然看見父親站在門邊。
“你怎么在這?”
今日一整天都與姜蕪在一起的男人,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明珠笑笑:“父親,我有?話想跟你說。上次你說要帶我跟母親離開,是準備在什?么時候?我今日想找?guī)煾干套h此事的,卻沒有?找到他�!�
莫陽舟沉吟了片刻:“你師父本?就行蹤不定的。這事,我會再跟他商議的,畢竟離開這里,還需要他的幫助�!�
明珠回了一聲說的也?是,正欲離開之際,突然又停了下?來:“父親�!�
“怎么了?”
“我有?一個疑問,”原本?已經走到了門邊的明珠重新轉過身子,“聽說……當初父親與母親在一起三年便分開了,如今已經過去?十八年了�!�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八年?
她看著這個拉扯著自己長大的男人:“你真的還是喜歡她嗎?”
“怎么突然問這個?”莫陽舟笑了,隨即便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喜歡,還是喜歡�!�
他沒有?再說什?么真情表白,但明珠看出了那?眼里的認真。
一個人再怎么樣,感情總不會是裝的。
“父親,”她又問,“你永遠也?不會傷害母親吧?”
這次的問話讓莫陽舟皺了皺眉,但也?還是回答了:“那?是當然�!�
得到了他肯定回答的明珠,像是若有?所思般,未再多?言。
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莫陽舟才一把?關掉房門,來到屏風面前。
“她在懷疑你了�!逼溜L后邊,傳來一個聲音。“而且,她今日暴露了行蹤,楚凌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這里了。”
莫陽舟的臉上早就沒了剛才的溫和。他想起來姜蕪今日對自己的親近,好不容易他們的關系在慢慢變好了,這個時候不能出什?么隱患。
“留下?她,始終是個隱患。”
那?話中毫不掩飾的狠厲,讓屏風后的人也?是靜默了片刻才開口:“但是你與她的感情,現在應該還需要明珠來維系。”
“靠她來維系的,終究只是親情�!蹦栔鬯伎剂似蹋爸皇谴耸滦枰粋合適的替罪羊。”這么說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已經有?了主意?,眼里更是露出陰冷的笑意?,“這一次,我要把?楚凌的存在,徹底抹去?。”
在莫陽舟看來,姜蕪對他始終還無法?完全接納,無非是因為楚凌的存在。
哪怕中間隔著種種因果,對女人來說,朝夕相處又一同養(yǎng)兒育女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到底是刻骨銘心的。
也?許是因為現在在她的認知里,夫君與女兒都平安歸來了,所以恨意?才會消散。
那?可不行,他要讓姜蕪重新記起來憎恨。
良久,屏風后的聲音才重新響起:“我知道了。”
***
姜蕪沒能從?莫陽舟那?里再試探出任何不對的地方,事實上她也?不敢試探得太過明顯。
男人的喜歡毫不作?假,面對自己親近時的忐忑、欣喜,更不像是裝的。
他到底與梁謙是什?么關系?這個問題攪得姜蕪夜不能寐。
“母親�!�
明珠在一邊喚她。
姜蕪將自己的頭往那?邊歪了歪:“嗯?”
“下?雨了�!�
姜蕪仔細聽了聽,剛開始還沒聽出來什?么,直到雨打屋頂的清脆聲傳來:“還真是,你聽力可真好�!�
若是往常,得了母親夸獎的明珠,定是會不好意?思地笑。可今日,她心事重重,突然提起了旁的:“當年,師父救了父親后,愿意?提供給他一個安全的居住地,條件就是等我長大了,收我為徒�?墒歉赣H拒絕了。他寧愿帶著我四處流浪,也?不愿意?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就被決定了命運�!�
姜蕪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聽著明珠一點點講述。
“后來等我長大了,師父直接找到了我,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學武。即使我選擇了這樣的道路,父親依舊拒絕了師父的幫助,因為他不愿意?自己成?為我的負擔,成?為我被禁錮的籌碼�!�
明珠說了很多?,她以往跟姜蕪說起這些事情,都是報喜不報憂,不會過多?地講述那?些苦難。
可是今日她卻難得地說起,那?些其實很難熬的歲月,父親是怎樣帶著她熬下?來的。
姜蕪聽得心疼,也?升出了迷茫。
當年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呢?她是不是應該與莫陽舟談一談?明珠是完全把?他當作?父親的,若是……知道了他并不是,會不會難過?
“娘,”明珠難得親昵的稱呼,讓姜蕪的心顫了顫,“我已經跟爹爹商量好了,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我們一家三口,以后永遠幸福在一起�!�
幸福兩個字,就像是姜蕪的魔咒。
自己這一生,到底有?沒有?幸福過?
與楚凌的那?十幾年,到底算是幸福,還是不幸?她要繼續(xù)這樣嗎?不聞不問,在虛幻的假象里茍且。
盡管思緒萬千,為了不讓女兒擔心,她也?還是嗯了一聲。
兩人的聲音慢慢安靜下?去?,呼吸也?逐漸平緩。
明珠回想著楚凌的問題。
父親與母親,她想,她也?不是非要做選擇對不對?
***
后半夜之時,姜蕪是被突然坐起的明珠驚醒的。
她其實沒睡著太久,以至于開口說話時,聲音都還是清醒的。
“怎么了明珠?”
“像是父親的腳步聲�!币呀涀饋淼拿髦檎f道。
姜蕪什?么也?沒聽見,不過她知道明珠聽力好,該是出不了錯的,也?跟著坐起。
果然,沒一會兒,就聽到了扣門的聲音:“阿蕪,明珠!”
莫陽舟的聲音里是明顯的急切,早有?準備的二人趕緊下?床,姜蕪將外衣披上時,明珠已經打開了房門:“父親?”
莫陽舟面露著急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方才你師父傳來消息,楚凌已經知道了我們在這里,已經帶兵過來了,我們需要馬上離開�!�
姜蕪的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了,楚凌找來了?
她自己就算是被找回去?了也?沒什?么,但是他們二人,絕對不能落在楚凌的手中。
還是明珠反應得快,因為外面還在下?著雨,她快速從?柜子里翻出斗笠姑且先給姜蕪戴上。
“既然是被楚凌知道了,我們不能耽擱,快走!”
三人從?后山逃,下?過雨的山路泥濘,若是明珠一個人還好,可是帶著兩個不會武功的人,速度被拉慢了許多?。
他們甚至沒有?走出太遠,身后就已經可見火把?光亮。
姜蕪回頭看了一眼。
幾乎是不需要特意?去?確認,即使是隔著這樣的距離,沒有?他們這些習武之人的眼力,她依舊可以憑著直覺與對那?人的熟悉,一眼就認出馬上的那?個男人,就是楚凌。
這是恢復記憶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她竟然在這一瞬間,想起那?年青陽還以白蘇的身份在自己家里時,她在后門處覺著被窺視了,于是回頭看的一眼。
彼時完全沒有?仔細想過的可現在那?身影竟在記憶中那?般清晰。
那?應該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吧?也?是如現在這般,遙遙相望的一眼。不同的是現在他們之間,隔著太多?太深的溝壑,也?有?了千絲萬縷的牽連。
幾乎是在她人生一半的歲月,都在跟這個人糾纏……
“阿蕪!”楚凌也?看到了她,他立刻從?馬上翻了下?來,因為太過急切,那?動作?甚至說不上優(yōu)雅利落,而是透露出幾分狼狽。
繡著金線的長筒黑色皂靴在落地的一瞬間就沾上了泥,嫌擋事,楚凌一把?將頭上的斗笠取下?扔掉,雨水瞬間淋濕了整張臉。
可他什?么都顧不得了,眼里只有?不遠處的那?一個人,只能一邊往那?邊趕,一邊企圖說些什?么。
說些什?么,留下?她。
“姜蕪!回來!”
渾厚的聲音隔著老遠也?讓姜蕪聽了清楚。
她看不到楚凌的臉,卻能聽到那?聲音中的凄厲,叫自己名?字的時候,宛若是要索命一般。
她的身體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不能被他抓到。
那?恐懼與抗拒,透過同心蠱,清晰地傳遞給了楚凌。
姜蕪不知道的是,他在喊出那?句話時,就急火攻心地口吐出了鮮血。
身份
她?在怕自己,
她?有什?么好怕自己的?她記起來了一切,那她?怎么會不知道?楚凌這個?人的心,就捏在她的手里,
她?稍稍一牽動,
他就痛不欲生。
該怕的難道不是他嗎?受夠了這樣被她拋下后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姜蕪,
你回來,
我們什么都可以好好說�!�
每一個?字,
都是在哀求。
他覺著姜蕪應該是能聽見?的,可是同心蠱傳來的,
就只有女人想要逃離的迫切。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楚凌的心疼得?像是蜷縮到了一起。
她?都記起來了,不止是梁謙,
還有與自己的記憶。
可結果還是這樣嗎?
像五年?前那樣,這次即使?是知道了“梁謙”與明珠沒死,她?對?自己,依舊沒有任何的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