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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姜蕪恍然覺著?,幾步之?外的人,像是一下子老?了許多,腰背也終于?沒有那么?挺直。

    像是支撐了太久的人,沒忍住讓疲憊泄露了出來。

    青陽沒有立即回答,姜蕪有感覺,她好?像是在看莫陽舟,在猶豫。

    就這么?僵持之?時,哐當一聲,門被踢開了。

    外面的打?斗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下來,青陽這邊的人明顯已經(jīng)都?倒下了,濃重的血腥味隨著?門被打?開而飄散了進來。

    姜蕪看著?一身肅殺提劍而來的男人。

    泛著?冷光的劍還在滴血,他的身上、臉上都?帶著?斑斑血跡,讓本就兇惡的人,更加令人膽寒了。

    姜蕪從未覺著?,那張臉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所有的記憶,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是誰?他又是誰?

    明明夏日還未過?去,一股寒意卻在姜蕪的腳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頭好?痛,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一般,疼得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真相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她想知道,她必須得知道。

    ***

    從聽?到姜蕪被青陽劫持開始,無法抑制的殺意,便在楚凌的心中滋長、蔓延。

    他的心在憤怒、焦灼中不斷地扭曲,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多人都?要來拆散他們?

    都?該死,那些試圖把她從自己身邊的奪走的,那些試圖分開他們的,都?該死!

    男人如同籠中的困獸一般,被束手無策的絕望要逼瘋了。

    他只是想跟她長相廝守而已,他都?已經(jīng)不再強求她的愛,無所謂她愛的是誰,甚至容忍了她在別人那里尋求慰藉。

    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他只是想與她將?余生好?好?過?下去。

    到底怎么?樣?怎么?樣才能留下她?

    野獸兇惡的氣息,在碰上姜蕪的目光后,就馬上收斂起來。

    她會不喜歡的,楚凌總是時時刻刻記著?,她不喜歡殺戮,厭惡血腥。哪怕是早就不再奢求她的喜歡,他還是會下意識地避免著?讓她厭惡的事情。

    可是阿蕪,為什么?要用那樣陌生的眼神看他?

    他以為自己能習(xí)慣的,習(xí)慣姜蕪的冷漠,卻還是在那一瞬間心痛到窒息。

    “姜姐姐,你不是想知道明珠是不是你的女兒嗎?”青*七*七*整*理陽的聲音驀然響起,讓兩?個男人的神色俱是一變。

    “公?主!”莫陽舟急忙阻止她。

    楚凌瞳孔雖然狠狠一縮,卻沒有再露出旁的表情,只是緊緊盯著?姜蕪脖子上的那把匕首開口:“你先把她放了�!�

    見此,青陽的嘴角向上彎起,看到這個男人眼里的痛苦時,她的心里升起莫名的快意,她還想看到他更加失魂落魄,所以先前所有的猶豫都?已經(jīng)不見了,她現(xiàn)在只剩下了要用盡一切辦法報復(fù)楚凌的念頭。

    姜蕪聽?到青陽的聲音繼續(xù)在她耳邊響著?,一字一句都?清晰得很。

    “她是!她就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和梁謙,也就是莫陽舟的女兒。他才是你真正的夫君,至于?楚凌,不過?是一個強盜罷了�!�

    “一個強奪他人妻子的強盜�!�

    明珠是她和陽舟的女兒。

    姜蕪在對面男人的眼里,看到了痛苦、絕望,甚至是祈求、愛意,向來最會隱藏情緒的人,這會兒毫無保留地,讓她能輕而易舉地看到眼里的珍愛。

    唯獨沒有否認。

    怎么?辦?如果明珠真的是自己的女兒,該怎么?辦?她把女兒忘記了。

    姜蕪想起初見時,高?燒不退的少女迷迷糊糊地叫著?娘親,想起明珠從水里救起念茵后被自己推開時的無措,想起她那滿身的傷痕……

    太多太多,在那一瞬間都?涌進腦海里。

    心臟開始后知后覺地鈍痛起來,她曾經(jīng)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見證著?那個孩子的苦難,施舍著?那微不足道的同情。

    可原來,真正的心痛是這樣的。無法呼吸,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有那個明珠所受到過?的每一次不公?,所經(jīng)歷的每一次疼痛,都?加倍化作了刀刃刺在了她的心上。

    她都?對那個孩子……做了什么??

    姜蕪轉(zhuǎn)過?頭去尋找莫陽舟,想要在他的眼里尋求驗證。

    側(cè)頭的一瞬間,皮膚淺淺劃過?了匕首,立刻有血流了下來,她卻渾然不覺疼痛。

    莫陽舟只是滿臉擔心地看著?她,依舊沒有否認。

    女人脖間殷紅的鮮血,讓楚凌已經(jīng)顧不得青陽都?在說什么?了,是他太過?自信了,以為拿捏了太皇太后,就拿捏住了青陽。

    可是現(xiàn)在,神情癲狂的女人,明顯已經(jīng)沒了理智可言,楚凌的心臟仿佛跟著?停止了跳動,唯恐那匕首不小心再進一分。

    “青陽公?主,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姜蕪對你有過?救命之?恩,你先把她放了�!�

    恩怨?

    青陽覺著?可笑,他一句輕飄飄的恩怨,橫著?的是皇室的大權(quán)旁落,是她皇弟不明不白?的死,是母后的自服毒藥。

    恨!無盡的恨意和無能的憤怒在撕扯著?她的心,讓她的手在跟著?顫抖。

    她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她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失去了。只要能讓楚凌痛苦。

    頸間傳來銳利的疼痛,是青陽又收緊了力道,姜蕪下意識皺了皺眉。

    “阿蕪!”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同傳來。

    楚凌的神情終于?有了慌亂,方才原本就因為殺戮而變得猩紅的眼眸,這會兒愈發(fā)地可怖。

    青陽真的會下死手,事關(guān)姜蕪,他不敢心存一絲僥幸。

    他可以替她引出蠱蟲,會讓她恢復(fù)記憶。什么?都?好?,但?是她不能有一絲閃失。

    “你把她放了,我任由你處置�!�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青陽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不如你先跪下來求我,我說不定就能相信你了�!�

    姜蕪微微閉上了眼睛,掩飾了那濃濃的失望。

    她不是不知道青陽是在利用自己對付楚凌,卻還是潛意識里認為她不會對自己怎么?樣的。

    這不是她記憶中的青陽,也對,自己的記憶本就是錯的,記憶中那個開朗、明媚,時時刻刻護著?她,與她一同游船泛舟、為她排憂解難的女子,是她壓抑生活中難得的能夠喘息的女子,或許都?是假的。

    姜蕪毫不懷疑,青陽今日,真的會殺了自己。

    她失望于?在此刻徹底認清了這段友情,而沒有在意楚凌的反應(yīng),姜蕪并不覺得楚凌會為了自己……

    “好?�!�

    可是,這么?一道聲音傳來。

    姜蕪愣住了,她看過?去,那個從來不可一世、仿若天生就是高?高?在上、俯瞰眾人的男人,居然扔下了手中的長劍。

    “可以�!彼f。

    門外都?是他的下屬,依次站在院里,視線卻都?聚集在這邊。幾十雙眼睛,就這么?看著?他們的主子,沒有任何猶豫地跪了下來。

    連一邊的莫陽舟,眼中也微微一震。

    “你把她放了�!蹦腥艘琅f是這一句話?,視線自始至終沒有從那把匕首上移走過?。

    有什么?情緒,在姜蕪胸口不斷地發(fā)酵著?。她看著?那個眾目睽睽下,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輕易放下了自尊的男人。

    他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他應(yīng)該是毫不在意自己會被怎么?樣,或者哪怕是心痛、惋惜,也不至于?讓他這般……

    可是此刻,他就像是,會為了自己,放棄任何甚至是生命。

    “姜姐姐,”青陽帶著?歉意的聲音傳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為什么?你要是他唯一的弱點�!�

    比起讓楚凌輕易地死去,青陽更想看到他失去摯愛的模樣。

    或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姜蕪若是真的死了,那個人……那個男人,他還能活得下去嗎?

    眼前出現(xiàn)血液噴射時的紅色霧氣,喉間的劇痛讓姜蕪甚至一絲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她看到楚凌在向這邊跑來,許是眼花了,楚凌會落淚就已經(jīng)夠荒唐了,怎么?他流的眼淚會是紅色的呢?

    第

    104

    章

    青陽匕首雖然真的刺了下去,

    卻在中途的時?候就被阻止了。

    已經(jīng)瘋魔的女人被一腳踢到了楚凌那邊,姜蕪昏迷前只看到?挾持自己的換了個人,來人一身黑色斗篷,

    面?帶青色獠牙面?具,

    別動的時?候,

    聲音嘶啞得難聽。

    但原本焦急的陽舟卻像是狠狠松了口氣。

    看來他們是相識的。

    這是最后的記憶,

    等她再醒來時?,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

    屋里飄著不?知?名的香味,柔軟舒適的大床、身上?蓋著的蠶絲被,

    周圍的布置甚至比起她在丞相府時?,也不?多?遑讓。

    姜蕪想要叫人,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艱澀、干啞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伸手觸碰喉間,哪里已經(jīng)被包扎起來了。

    看來是青陽對她的傷,還是造成了影響。

    房間里空無一人,她勉強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

    外面?隱隱傳來話的聲音,姜蕪掃了一眼沒看見?床邊有鞋,

    便赤腳下了床,朝著聲音的那邊走去。

    走近了,

    才慢慢能聽清。

    一個是她熟悉的人,

    莫陽舟。

    另一個是昏迷前聽過的面?具男人的聲音。

    “我千辛萬苦把她帶出來,又弄到?了讓她恢復(fù)記憶的辦法,你現(xiàn)在跟我不?要?”面?具男人的聲音帶著怒氣,“之前是怕她蠱蟲被刺激后,蘇醒過來作?亂,

    危及生命。如今有了能將蠱蟲安全引出的辦法,你來,

    你還有什?么理由不?愿意?”

    莫陽舟沉默著沒有回答,那面?具男便繼續(xù)逼問:“你難道要讓她一輩子都認那賊人作?為夫君嗎?”

    “閣主,”莫陽舟的聲音終于響起了,“這對于她來……”

    姜蕪?fù)崎_了門。

    那兩人一起看了過來,姜蕪不?出來話,就只能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莫陽舟。

    這里兩邊都是屋子,莫陽舟是站在昏暗的走廊里,頭頂暗黃的燈影打在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姜蕪卻莫名地能感覺到?。

    憐惜、糾結(jié)、心?疼,那樣復(fù)雜的目光,遠遠落在自己身上?。

    姜蕪沒有青陽的,曾經(jīng)與他夫妻,甚至是共同?遇有一女的記憶,但他們同?樣相處了五年。

    她知?道,無需言語,莫陽舟也能懂得她的意思。

    這般沉默了有一會?兒后,男人抬步,向她走了過來。

    光影隨著男人的靠近起伏不?定地打在他的臉上?,溫和的面?容上?,是姜蕪熟悉的笑?意。

    “阿蕪,”他這次,沒有再叫夫人了,阿蕪兩個字,他得像是千百次叫出口過那般熟練,“你的喉嚨受了傷,需要些時?日恢復(fù),暫時?不?要話。屋里有筆紙,若是想什?么,你可以寫下來。”

    他著,視線低垂下來:“怎么沒穿鞋就出來了?”

    裙擺浮動的時?候,她沒穿鞋的腳時?隱時?現(xiàn)。男人臉上?閃過心?疼,想要抱她進去,剛彎下腰,卻見?姜蕪連連后退了兩步。

    在他作?為姜蕪解悶之人的存在的時?候,姜蕪明?明?不?會?抵觸這樣的接觸的。

    莫陽舟身形頓了頓。

    那不?遠處的面?具男人早就一轉(zhuǎn)身不?見?了蹤影,姜蕪見?狀轉(zhuǎn)身,自己向屋里走去了。她只是傷到?了喉部,身體虛弱了些,倒還不?至于走不?得。

    每個人都在真真假假地騙她,在得到?真正的記憶之前,她并不?能再全然地相信任何?人。

    莫陽舟隨她進了屋里才發(fā)現(xiàn)了床邊并沒有鞋。

    “抱歉,”他馬上?道歉,“是我疏忽了�!�

    著出去了,外面?傳來話的聲音,大概是他在跟下人吩咐著什?么。

    姜蕪坐在桌邊,桌上?果然備好了紙筆。

    莫陽舟再次進來的時?候,就見?女人已經(jīng)提筆沾墨寫下了第一句話。他走近便看見?了紙上?的字。

    “明?珠在哪里?”

    她甚至不?關(guān)心?這是在哪,不?關(guān)心?那天后續(xù)的事情?,首先想到?的還是明?珠。

    只是在寫下這句話后,姜蕪心?中不?知?怎的,又生出幾分像是“近鄉(xiāng)情?怯”似的忐忑,不?自覺抓住紙,被揉皺了的紙被她緊緊捏在手里。

    莫陽舟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經(jīng)通知?了明?珠了。她很快就會?過來這邊的�!�

    著,人已經(jīng)蹲下了:“阿蕪,”他始終不?愿再叫那個象征著她是別人妻子的夫人稱呼了,“來把鞋穿上?�!�

    姜蕪低頭看他。

    男人溫和的面?容一如既往,卻又藏著些許其他的東西,是壓抑了太久,快要噴薄而出的情?感,那種與記憶中的他所違和的熱烈、渴望,以及隱隱的不?容拒絕的強勢,姜蕪原以為只會?在楚凌身上?看到?的。

    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片刻瑟縮的反應(yīng),莫陽舟像是被驚醒一般,忙斂了斂神色,苦笑?道:“嚇到?你了嗎?阿蕪,”他頭往下低了低,“抱歉,我以為……我以為我能忍得住的。哪怕是一輩子只要這樣看著你�?墒钱斈阒�?道了這些事情?,我還是……”

    那言語之中內(nèi)疚又期望的復(fù)雜情?緒,讓姜蕪的心?也跟著動了動,她想起若是按照明?珠真的是自己的女兒,那這個人,其實才是自己真正的夫君。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伸出自己的腳。

    莫陽舟用手帕先將她方才踩在地上?的腳底擦干凈。

    女人白?皙的腳踩在那略顯粗糙的大掌上?,男人沒有用力握,就只是攤開手掌任由她放著,不?同?于楚凌總是禁錮的姿態(tài),更像是珍視地托起。

    “你想要記起來,是么?”莫陽舟突然開口問。

    姜蕪一愣,從思緒里回過神后點頭。

    她聽著男人輕嘆了口氣,將她另一只鞋穿好了后,手流連片刻便收了回來。

    “好�!蹦栔燮鹆松恚叭绻@是你希望的�!�

    ***

    京城百姓最近飯余茶后談?wù)撟疃?的話題,一定是青陽公主的大婚。

    原因無他,公主大婚上?被自己的駙馬行刺,不?幸身亡。皇室震怒,下令追殺逃跑的駙馬莫陽舟。

    至于青陽到?底是死在誰人之手,已經(jīng)成了不?會?再有多?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即使那是公主,楚凌下手得也沒有一絲猶豫。彼時?眼睜睜看著姜蕪被帶走的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理智可言。

    他早就該如此了,早如此,就不?會?有那天的姜蕪被挾持的經(jīng)歷。

    當日擅離職守的初一,也被他重重責(zé)罰過了。

    跪地挨鞭的初一一聲也沒吭,他如今自然也能想明?白?了,當日那張寫了楚嫣小姐能助夫人恢復(fù)的紙條,不?過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

    是他欠缺了考慮,才會?讓夫人置身險境。

    哪怕是沒有見?過,只需想到?夫人差點被割喉的模樣,他的手便緊緊攥緊在了一起。

    楚凌出現(xiàn)的時?候,下人在他的示意下停下了動作?。

    “楚嫣沒事嗎?”

    “是,”哪怕是剛受了鞭刑,初一的氣息與神情?也沒有任何?改變,“屬下趕到?的時?候,確有人想要劫持楚嫣姑娘,只是沒有得逞�!�

    “沒有得逞?”

    這幾個字,被楚凌單拎出來又重復(fù)了一遍,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讓初一停頓片刻后,又開口補充:“來的人是莫姑娘。”

    他不?完,楚凌也明?白?了。

    他是因為對方是莫明?珠,所以選擇了手下留情?,把她放走了。

    一步一步,都在那個男人的算計之中。

    蠢貨!楚凌的目光沉得可怕,如果當時?把明?珠就在這里,也是多?了一分找到?她的希望。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那么幾個大活人,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憤怒、擔心?、焦灼,如今的楚凌在找到?姜蕪之前,只能將那些快要把胸口撐炸的情?緒都死死壓抑住。

    哪怕是挖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出來。

    轉(zhuǎn)身之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問:“楚嫣現(xiàn)在在哪?”

    ***

    楚嫣很快就被帶過來了。

    在帶她來之前,已經(jīng)給她檢查過身上?的老婆子回楚凌的話:“大人,檢查過了,楚嫣姑娘手臂上?有一條刀劃過的傷口,看著是新鮮的,應(yīng)該才受傷不?久。”

    楚凌坐在上?位處,他依舊是不?可高攀、俯視螻蟻的模樣,可事實上?在姜蕪消失后,那理智的弦,就已經(jīng)時?時?刻刻瀕臨崩斷了。

    殺了她!像殺掉青陽那樣,殺了她!這個念頭在楚凌腦海中不?斷叫囂著,把他們都殺了,就沒人再拆散他與姜蕪了。

    男人刷得一聲抽出了旁邊的劍,下一刻,泛著寒光的劍鋒,就抵在了楚嫣的咽喉。

    “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楚嫣其實在被帶過來的時?候就隱隱猜到?了,自己偷偷給了明?珠血液的事情?,被楚凌知?道了。

    如今無非是證實了。

    親情?、良知?,面?前這個雙目猩紅的男人已經(jīng)通通沒有了,他像是受了傷、于是不?管不?顧地發(fā)泄著的猛獸,兇猛、嗜血,想來他們曾經(jīng)十幾年的兄妹情?誼,在他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了。

    可那指著自己的刀尖,卻在顫抖,泄露了男人的脆弱。

    楚嫣恍然,原來,他居然也會?惶恐。

    也會?連劍都提不?穩(wěn)。

    也會?為了某一個人奮不?顧身,把她當作?自己的全部。

    楚嫣驀然想起曾經(jīng)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我不?要她的心?”時?,那樣無謂而高傲的模樣,或許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所以用十幾年編織的網(wǎng),讓他動了情?,給了他這么一個弱點。

    只為最后的一擊。

    “大哥,”楚嫣悲哀地看著他,“十八年了,你都把她綁在身邊十八年了,是不?是也該讓他們一家三口,好好團聚了?”

    楚凌的眼里有片刻的恍惚。

    十八年,原來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沉默了許久后,他驀然笑?出了聲,緩緩收回了劍。

    “初一。”

    “是�!�

    “找人。”

    姜蕪在的時?候,無論她給的是甜蜜,還是讓自己輾轉(zhuǎn)反側(cè)的難過,亦或是明?明?人在身邊卻還是無邊的寂寞。

    但只要她在……

    她必須得在。

    楚凌開始不?眠不?休地找人,無影閣是最大的線索,本該如此的。可是不?管他抓了閣里的多?少人,摧毀了多?少據(jù)點,也問不?出來關(guān)于他們閣主的任何?消息。

    不?是守口如瓶,而是真的一無所知?。

    更別指望逼著那個人現(xiàn)身。

    再強的人,也終究是不?可能不?休息的。三天沒有合眼的人,最后合衣躺在了姜蕪的床上?。

    他其實依舊沒有睡意,眼睛雖然閉著,腦子里卻亂做了一團。

    莫陽舟拿走了楚嫣的血,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恢復(fù)記憶了吧?

    她若是恢復(fù)了記憶,還會?想見?自己嗎?肯定不?會?的,他們一家人,或許已經(jīng)高高興興地團圓在了一起。她巴不?得離自己越遠越好,巴不?得一輩子都不?和自己見?面?。

    這個想法讓體內(nèi)的氣血似乎又開始橫沖直撞。楚凌不?得不?將鼻尖陷進被褥里,用殘留在上?面?的氣息,撫平這個念頭帶來的絕望。

    他想起彼時?兩人尚且濃情?蜜意之時?,姜蕪一旦生病了難受著,就看不?慣健壯得幾乎不?會?生病的自己,于是氣得拍他。

    “痛痛都給你�!�

    “病病也給你。”

    幼稚卻又可愛得讓人心?疼心?軟。

    楚凌雖然巴不?得能替她分擔了所有的苦痛,又忍不?住打趣:“不?好的都給我是吧?”

    女人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那叫分擔。

    阿蕪,我現(xiàn)在,也好痛�?床�?到?一點光亮,疼得要死了。

    哪怕是習(xí)慣也好,你就真的不?會?念一下我嗎?

    他還沒有輸,他也不?會?輸?shù)摹?br />
    ***

    楚嫣的血一被帶回去,閣主就迫不?及待地要為姜蕪引出蠱蟲,恢復(fù)記憶。

    只是莫陽舟還一直猶豫著,他再三地跟姜蕪確認:“若是你不?愿意……”

    姜蕪拉住他的手,堅定地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她無論如何?也是要知?道所有的真相的。引出蠱蟲的過程據(jù)很是痛苦,好在閣主早就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之策。

    他準備了特殊的香,能讓人置身夢境,而感受不?到?疼痛。

    在那之前,姜蕪在紙上?寫字問了莫陽舟:“明?珠回來了嗎?”

    莫陽舟笑?著拍拍她的腦袋:“等你醒了,就能看到?她了�!�

    母女相認

    醇厚又濃烈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又似乎裹挾到她的全身,將?姜蕪帶入了夢境之中,帶入那山清水秀的小鎮(zhèn)上、一個平淡無奇女子的人生中。

    一開始,

    她像是?一個看客一般,

    看著?那些對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記憶,

    看著?那個有著?與自己一模一樣面容的女人,

    如何走過她的人生。

    可隨著?記憶一點點歸位,

    姜蕪那些曾經(jīng)屬于自己打的根深蒂固的錯亂記憶,慢慢退出?了腦海中。

    反而是眼前這些或哭或笑的情緒,

    都真真切切地成了她自己的。

    如?果沒有楚凌的出?現(xiàn),她或許就能在那小鎮(zhèn)之上,

    守著?夫君與自己的女兒,他們一家人,都能安穩(wěn)度過這?一生。

    她也看到了當年在靈臺之時,看到的那個乞丐小姑娘,

    眉眼完全是?小時候的明?珠,與梁謙更是?八分相似。

    那凍得通紅的小臉,

    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滿身的破破爛爛,

    都成了扎在姜蕪心上的刺,

    不用撥動,就已經(jīng)在刻骨銘心地痛。

    哪個做娘親的能看得了女兒這?樣,那還只是?個孩子啊,這?么多年,她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穿不暖,

    吃不好。刀口?舔血、滿身傷痕。

    無?法抑制的悲傷讓姜蕪眼中蓄滿了眼淚。她的心疼得像是?無?法跳動了。

    她或許是?應(yīng)該慶幸的,五年前記起這?一切的時候,

    她以為梁謙和女兒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所以甚至沒有了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

    現(xiàn)在知道?了他們都好生生地活著?。

    這?已經(jīng)是?上天對她的仁慈了。

    可是?……

    這?十八年的空缺,要怎么填補?她輾轉(zhuǎn)逃生的夫君,要怎么補償?她辛苦長?大、從未感受過母愛的明?珠,被?她傷害過的明?珠,她該如?何面對?

    記憶恢復(fù)了,姜蕪卻無?法睜開眼睛。

    她有什么勇氣來面對,在自己沉浸在仇人營造出?來的虛假甜蜜中的時候,在自己錦衣玉食、生活美滿幸福的時候,他們父女卻在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明?珠知道?自己是?她的母親嗎?

    她肯定是?知道?了吧?

    她一定在怪自己,怪自己沒認出?來她,怪自己忘了她,怪自己偏愛另外的孩子。

    但明?明?,她才是?自己心頭的珍寶,是?自己期待著?的明?珠。

    四周的光亮在一點點變暗,女人就這?么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她記起了自己那千瘡百孔的前半生,余生呢?又該如?何?她還有余生嗎?

    姜蕪慢慢閉上了眼睛,黑暗似乎要將?她溺斃其中,就在她幾乎覺著?自己就要這?么沉睡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娘�!�

    女子的聲音穿透黑暗,那隱隱的哭腔之中,藏著?擔憂、期盼……和渴望。

    閉著?眼睛的女子,眼角倏忽開始流淚。

    明?珠在叫自己,她在叫自己娘。

    她沒有參與過這?個孩子過去的成長?,對她的愧疚應(yīng)該用更多的愛來補償。這?樣的逃避,難道?不是?另一種傷害嗎?

    姜蕪開始迫切地想要清醒過來,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她們還沒有相認,自己還沒有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放她奮力睜開眼睛時,一眼就對上了面前站著?的兩人,俱是?用著?擔憂的目光在看她。

    明?珠正握著?她的手,眼角因為擔心而隱隱有淚光在閃爍著?。

    四目相對,她才終于狠狠松了口?氣,唇動了動,似乎是?想叫姜蕪,可在“夫人”與“母親”之間猶豫了片刻后,終究是?沒有出?聲。

    好像哪一個也叫不出?口?了。

    意識到自己還握著?姜蕪的手,她趕緊想要松開。姜蕪察覺到了女兒的動作,她將?明?珠的手握得更緊了。

    “明?珠。”話音一落,就忍不住想要落淚,姜蕪死死地將?哽咽抑制住,明?珠都還沒哭,她有什么資格哭?她怕明?珠討厭自己、責(zé)怪自己,所以不敢動,不敢說。

    但被?遺忘了十八年的思念,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壓得她必須緊緊抓著?女兒才行,唯恐再一次失去她。

    “是?我,”她實在是?不知道?要跟自己這?個虧欠了太?多的女兒說什么,顫抖的聲音,只能說出?,“我是?娘親�!�

    這?一句話,像是?頃刻間瓦解了明?珠的防御,讓她眼睛開始泛紅。

    娘親,她也能有娘親嗎?像她無?數(shù)次看到母親和那對兄妹相處時的那樣;像她每次看著?姜蕪關(guān)愛的眼神期盼的那樣……

    擁有娘親……擁有娘親的愛。

    她還在不敢置信所以小心翼翼之時,就已經(jīng)被?姜蕪抱在了懷里。

    那是?并不寬厚、卻異常溫暖的懷抱,她想起五年前自己難得生病的那次,女人抱著?燒得迷迷糊糊的自己。

    “可憐的孩子�!�

    那聲音里的憐惜與心疼,不知怎的,讓從不覺得自己會脆弱的明?珠,像是?不自覺地就變得尤其想要依賴某人。

    或許,她渴望的,原本就不是?母親,而是?這?個人。

    所以在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娘親時,明?珠心里才會生出?“真的太?好了”“還好是?她”這?樣的念頭。

    她閉上眼,放任自己在母親的懷里變得柔弱。

    “明?珠,明?珠……”姜蕪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她緊緊抱著?失而復(fù)得的女兒,視線在觸及到明?珠頸間銅錢大小的胎記時,更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胎記她記得,是?明?珠出?生的時候就帶著?的。

    彼時她還擔心,孩子長?大了會不會不喜歡。

    “不過這?么獨特的標記,”她笑著?撫摸著?與梁謙說,“以后無?論什么時候,我肯定都能一眼認出?來�!�

    她的明?珠,她心心念念要守著?長?大的女兒。

    “我跟你分開的時候,你才那么小……那么小,路都走?不穩(wěn),話也說不清楚,才剛剛會叫我娘親的,”絞痛著?的胸口?讓姜蕪泣不成聲,“怎么一轉(zhuǎn)眼,就長?得這?么大了?”

    一切對她而言,都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可是?她那小小一只、軟軟糯糯的女兒,在她沒有看見?的時候,已經(jīng)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明?珠也忍不住地眼眶濕潤。

    那是?喜極而泣后的眼淚。

    太?好了,無?論是?什么,總而言之一切都太?好了。

    母親好好地活著?,母親記起了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姜蕪不停地道?歉,那聲音里濃濃的愧疚讓明?珠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我就是?怕你會這?樣難過,才不希望你回憶起來的�!泵�?珠看著?母親認真開口?,“你沒有錯,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錯的只是?那狗……”

    她原本是?習(xí)慣性地想說那狗賊的,可是?顧忌著?姜蕪與楚凌的關(guān)系,到底是?嘴下留情了。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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