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楚嫣笑,“楚霽笙,隨的我姓�!�
這話,徹底讓姜蕪炸開了。
果然這個世上,楚嫣還是她第二討厭的人。
而第一,是楚凌。
私生子
姜蕪靜靜看著那少年禮貌又冷淡地叫了一聲:“老夫人�!倍罂聪蜃约哼@里。
兩人對上了視線。
雖然沒見過,那少年這會兒自然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一絲拘謹和不自然在他身上一閃而過,沉默片刻后方才開口:“見過夫人�!�
姜蕪不友善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一一掃過,仿佛要給人家盯出一個窟窿來。
她心直口快,想著什么,就直接問了:“你父親是誰?”
別想騙她是那北曜人,她可不是傻子。
少年自然是察覺出了她的敵意,眉宇間更加冷漠了一些。
他還沒回答,旁邊的老夫人就徑直開口了:“行了,你對人家孩子兇什么?左右是阿嫣的孩子,就是我的外孫�!�
姜蕪氣得身體都在發(fā)抖。
如果這個兔崽子不是那個才死不久的北曜國國君的,那是誰的?
腦子里那個答案簡直是呼之欲出。
什么隨她姓?其實就是隨的楚凌吧?
是的,姜蕪就是覺著,那孩子肯定是楚凌的。從這兔崽子的年紀上看,定是和親之前,那兩人就已經(jīng)……
姜蕪的臉色更差了。
她盯著老夫人的臉,猜測她知道多少�?此谴葠鄣哪樱瑧撌乔宄�,什么都是你的外孫,想來是你的親孫子吧?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這個丞相夫人的位置,姜蕪一點也不留戀,誰愛當誰當去。但是在她的設想里,楚嫣年紀也不小了,楚凌那般心疼她,不太可能會讓她生孩子。
就算是生了,自己的孩子都已經(jīng)站穩(wěn)了腳跟,一個小孩子,當然影響不了阿燁的地位。
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亂套了,楚凌跟她居然早就有了孩子。
她的心里除了對阿燁的擔心,還升起了另一股憤怒,那是在最初知道那兩人的關系的時候,自己才有的被背叛的憤怒感。
居然,把她當傻子一般耍。
“對了,”老夫人打量完了楚霽笙,又看向念茵,“這個是你念茵妹妹,你可以認識一下。念茵……”
被叫住的念茵沒有理會祖母,反而往母親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雙眼睛,在與少年對視后迅速低下。
然而那雙怯弱的眼眸,卻在低頭的一瞬間沾染上了狠厲。
她知道,母親因為這個人不開心了。
被下了面子的國公夫人臉色不大好。倒不至于生孩子的氣,于是又把錯誤歸結到了姜蕪身上。
“你也就會哄著孩子們跟你一起不懂事。”
姜蕪這會兒已經(jīng)氣得不怕了。
“念茵就一個哥哥,他管誰叫妹妹呢?”她語氣愈發(fā)尖銳。
這下,場上的氣氛徹底僵持不下了,國公夫人更是面色鐵青,也就只有楚嫣,愣了愣后,臉上還是繼續(xù)帶著笑意,似乎比起剛剛還開心了一些。
最后自然是不歡而散。
國公夫人走的時候還在指責她的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
姜蕪理都不理。
她就是小家子氣,楚凌都有私生子了,她還不能小家子氣?
她甚至也沒去送人,只是叫念茵去送。念茵離開之前,她眼神示意了一番,讓她不要與祖母鬧僵。她自己是無關緊要了,但不想孩子跟國公夫人交惡。
她們到底是血脈相通的親人。
結果說到底,這個府里,也就只有自己這么一個外人。
姜蕪緊緊盯著床上的女人,國公夫人離開以后,她明顯輕松了許多,看向姜蕪時臉上的笑意甚至比方才見到國公夫人還要真摯。
姜蕪莫名地被她笑得沒了幾分脾氣。
直到視線被一道身影隔絕。
看到擋在他母親身前的楚霽笙,她就重新生氣了。
“霽笙,”還是楚嫣在后面叫他,“你先出去,母親有話要與夫人說�!�
即使她這么說了,楚霽笙也沒有讓開,少年單薄的身影卻挺得筆直,將姜蕪的目光遮擋得嚴嚴實實,儼然一副害怕姜蕪傷害自己母親的模樣。
姜蕪被氣笑了,她就是真的想動手,那也不是對楚嫣動手。小兔崽子,怎么就多了個小兔崽子,將她的計劃全泡湯了。
“娘,”少年看著姜蕪,話卻是對楚嫣說的,“這人跟你說的不一樣。”
他身后,楚嫣笑得更歡了:“哪不一樣?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姜蕪懷疑這是說了自己的什么壞話。
楚霽笙到底還是聽母親的話,也或許是察覺到了眼前之人的厭惡與惡意都是沖著自己的,在又被楚嫣催了一次后,也就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他一走,楚嫣似乎就徹底放開了。
“阿蕪�!彼龤g快地沖著姜蕪招手,“快過來呀�!�
阿蕪什么阿蕪?她們很熟嗎?
她們當然是不熟的,哪怕是在知道她與楚凌的關系之前,兩人也不過是姑嫂關系的泛泛之交而已。
姜蕪這兩個真假小姑子斗得昏天暗地,作為一個外來人的自己,不會輕易親近誰。
可她的腳步,還是不自覺就靠近到了床邊,直至被楚嫣一把抓住了手。
“我們這么久不見了,你這般冷淡可讓我真是好生難過�!�
她握著姜蕪的手,像是在撒嬌一般。
姜蕪覺著這樣的楚嫣,讓她很震驚,這樣不討厭楚嫣撒嬌的自己,更讓自己震驚�?拷瞬拍苈劦�,楚嫣身上帶著一股青澀的茶香,很好聞。
她一直沒有說話,不愿意說軟話,但對著這么個病人,又說不出什么不好的話來。
自從知道了楚霽笙的存在,姜蕪的腦子就糊涂成一團了,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楚嫣像是終于想起了兩人的關系并沒有太熟這件事,不好意思地慢慢放下手。
“抱歉啊阿蕪,我太久沒有見到故人了,所以有些激動�!�
她說這話,再配上病弱的面容,當真像是一朵純情無辜的小百花。要不是被那個小兔崽子影響了心情,姜蕪其實并不介意跟這位有希望救自己于水深火熱的人演一演姐妹情深。
可她現(xiàn)在完全沒有心思。
偏偏在國公夫人面前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的人,這會兒卻儼然化身了話癆,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阿蕪,我也沒有辦法,北曜的皇帝死了,霽笙不是他的孩子,待在那個地方,備受排擠,所以我必須要帶他回來�!�
你都讓人家一國之君吃這種悶虧了,人家能不排擠嗎?
“阿蕪,你過得好嗎?”
一點都不好!
姜蕪很煩,她覺著這樣同情又厭惡她的自己,就像是被割裂成了兩個人,讓她的頭疼得厲害。
女人見她一直不說話,再想伸手來拉她時,被姜蕪一把拍開了。
“你好好養(yǎng)病吧�!�
說完這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姜蕪晚上沒有用膳就睡了。
她躺在床上,想的都是自己離開后,她那失去母親的小可憐孩子們,要迎接新的母親和哥哥,得多悲慘。楚凌對他們本就沒什么親情可言的。
越想,越是悲從中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因為對那個人的熟悉,姜蕪甚至不需要去分辨就知道是楚凌來了。
她沒有動彈,男人進來后明顯沉默了一會兒。
姜蕪猜他肯定是被地上自己砸的他的賞賜物給氣到了,氣死了才好。
不過楚凌很快就往里走了,一直走到床邊,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姜蕪。
“初一說,你今晚未用膳�!�
又是那個多嘴的初一。
楚凌已經(jīng)在床邊坐下了:“你要一直這么背對著我嗎?”
姜蕪很膽小,若是平日里聽到他這樣不悅的語氣,早就嚇得唯唯諾諾了。
但她這會兒氣上心頭,也就不管不顧了。
楚凌明顯無法容忍這樣的態(tài)度,手放在她的肩上,以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姜蕪身體掰轉了過來。
這一轉,倒是讓他臉上的嚴肅緩和了一些,頓了一下才問:“誰惹你了?”
他明顯是看到了姜蕪滿臉的淚痕,眼里一絲不明的情緒快速閃過,然而只顧著哭的姜蕪并未察覺。
這話她聽過很多遍了,楚凌就愛問這個,有時那話里還會帶著一絲疲憊,就像是一個面對無理取鬧的孩子的家長,因為是自己家的孩子,再無可奈何也要給她出氣。
但其實這個罪魁禍首往往就是他自己。
所以姜蕪一般不回答,這次是例外,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揪著楚凌胸前的衣領。
“楚霽笙。”她像是告狀一般說出了這個名字,還帶著哭腔,就好像是在服軟,甚至跟之前的表面順從不同,這次是真的認輸。
姜蕪在楚凌的眼里看到了一瞬間的怔愣,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名字,還是因為自己認輸?shù)膽B(tài)度。
但他很快就又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玩弄人心的死人樣了,不咸不淡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嗯?”
“他讓我不高興了,你讓他出府�!�
姜蕪說完后,楚凌回答得很快。
“不行�!�
那是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拒絕。
姜蕪恨極,果真,這還沒認祖歸宗,他的心就已經(jīng)開始偏了。日后那母子住進來了,哪里還有阿燁兄妹的位置?
她哭得要打哭隔了,還是揪著楚凌的衣領不依不饒:“你得答應我,阿燁永遠是你的嫡長子,你得將他和念茵放在第一位。”
她的眼睛因為淚水看不清眼前了,這給了她說這些話的勇氣,卻也生出看不到楚凌表情的不安。
直到腰間扣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微微一用力,就將她帶向了男人*七*七*整*理的懷里,屬于他的氣息,不遺余力地往姜蕪鼻子里鉆。
姜蕪還揪著他的衣領,因為姿勢,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楚凌的身上,男人身后沒有任何支撐,也依舊是坐得穩(wěn)穩(wěn)的。
明明是親密的姿態(tài),可他吐出來的話,卻冰冷如雪。
“姜蕪,你是以什么立場要求我?”他說,“嫡長子,是正妻的孩子�!�
楚凌的手收緊了幾分,語氣不明:“只要你是我的正妻,阿燁兄妹二人,自然就是我的第一位�!�
姜蕪糾結了大半天的心,在這一刻驟然冷卻了下來。
她突然覺著大概自己才是那個最無情之人。
因為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為了阿燁和念茵,留下來繼續(xù)占著這個正妻之位。
楚凌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里甚至沒有任何猶豫就有了答案。
她是一定要離開楚凌的。
想通
楚凌的虎口卡在姜蕪的下頜處,指腹砥礪在她的唇邊。
姜蕪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等自己的回應,可在有了一定要離開他的想法后,又覺著可笑。
說得好像做選擇的是自己,他就要娶楚嫣了,這話不就是在告訴自己,以后楚嫣的孩子,才是他的第一位嗎?
“松開�!蹦腥说穆曇魝鱽淼臅r候,嘴唇旁的手指也稍稍用了用力。
姜蕪下意識將死死咬住的嘴唇松開了,視線一轉,就對上了男人黯下來的眼眸,身體不由一僵,下一刻,楚凌的手指果然移到了嘴唇上。
唇上的指尖微微一頂,姜蕪緊抿的唇被迫分開,她感受著男人的指腹按著自己的下唇,不輕不重地摩擦著,指尖偶爾會劃過牙齒,引得她不適得想要撤離,卻被腰間的手禁錮得動彈不得。
慌亂之中,她不得不打開牙關避開楚凌的指尖,卻反而讓那截手指進得更深。
楚凌看著那被自己摩擦得殷紅的唇瓣,眼神愈發(fā)幽暗。
無法再閉合的貝齒讓女人的呼吸急促起來,她應該是著急了,臉頰都是紅的,偶爾不小心亂動舌尖,會舔過男人的指尖,從那里傳來的酥麻,在男人全身每個地方引起顫栗。
姜蕪急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不喜歡這樣,惡心死了,于是急忙抓住男人的手不讓他動,眼里都是懇求。
周圍的溫度就像是驀然升高了不少,楚凌喉結微微上下滾動,呼吸一頓,撤出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沾染的涎液被照得微微發(fā)亮。
姜蕪還沒松口氣深呼吸,面前一暗,是楚凌俯下身來,噙住了她的唇,靈活的舌頭代替了先前的手指,在那小小的空間里攻城略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姜蕪拼命眨了眨眼睛,眼眶里的淚水順著動作流下,眼前變得清晰了一些,她得以看見男人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眼緊閉著,某一瞬間,讓人覺著他似乎是沉溺而癡迷的。
但那應該只是錯覺,姜蕪的腦子很快就因為無法呼吸而漸漸迷糊起來,只在男人終于停下?lián)Q氣的時候,趁著那一瞬間的清醒趕緊開口:“我餓了�!�
楚凌的動作又是一頓,眉尾的紅色愈發(fā)明顯。
姜蕪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沙啞的聲音有多引人遐想,她生怕楚凌亂理解,趕緊解釋:“是真的餓了,我要用膳,我的晚膳還沒吃�!�
說著就更委屈了,一邊說,一邊將人往外推。
楚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稍稍平息了一下,才對外面吩咐:“傳膳�!�
聽他這么說,姜蕪偷偷松了口氣,看著楚凌起身,自己也跟著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
好在楚凌最后也沒有留宿,他像是很快就壓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在姜蕪提心吊膽中,看著她吃完飯就離開了。
即使如此,姜蕪也是一夜未眠。
***
姜蕪無法控制自己,她已經(jīng)失眠了好幾宿。
快要被逼瘋的時候,就只能在莫陽舟那里尋求慰藉。
哪怕是對陽舟,這些事情也過于難以啟齒,她從來不說。就只是嗅著男人身上讓她安心的味道,能讓她心情平靜下來,好生地休息。
他們是相約在京城旁,湖上的游船之上。
湖上的清風,倒是吹散了姜蕪的許多愁思。
她躺在床邊的搖椅之上,身后,莫陽舟在為她揉按著頭上的穴道。
因為是在船里,從她這個位置,是看不到江上的風景的,只能從窗戶里,看著外面碧藍的天空,與偶爾飛過的鳥雀。
也不知是哪個起了作用,她心情確實好上了不少,疲憊開始后知后覺地襲來,她在這樣的放松下開始昏昏欲睡。
姜蕪睡得并不安穩(wěn),光怪離奇的夢境一直糾纏著她。她夢見阿燁與念茵背對著自己,越走越遠。
夢里的姜蕪拼命地呼喚著他們,才終于等來了兩人的回頭。
她的女兒面容冷酷地問她:“母親不是要拋棄我們嗎?”
不是的,姜蕪無力反駁,她只能哭,從來都是這樣的,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給她按揉穴位的男人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看著她放在椅把上的手,莫陽舟猶豫片刻后,小心地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寬厚的手掌,輕而易舉地蓋住了白皙柔軟的小手。
“沒事了�!彼统炼鴾厝岬穆曇�,輕輕哄著不安的女人,“都沒事了。”
這似乎是有作用,姜蕪的表情已經(jīng)緩和了下來,只有眉心,還輕微地皺著,被清風吹起的碎發(fā),時不時拂過臉頰。
即使睡著了,那張被歲月格外優(yōu)待的臉上,小嘴也微微抿著,仿若帶著莫大的委屈,讓人好不憐惜。
怎么在夢里,也跟個小可憐似的。
莫陽舟眼里閃過掙扎,他靜靜看了許久,像是被蠱惑住了,恍惚間覺著那些碎發(fā),也許不是吹在了女人的臉上,而是自己的心里。
而原本準備按住那皺著的眉心的手,在舉著片刻后被收了回去,男人緩緩俯下身,想以唇,代替方才的動作。
在距離那光潔的皮膚只有兩指的距離的時候,一道涼涼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若是真碰了她,可就沒人保得住你了。”
莫陽舟動作一頓。
他再次垂眸,認真看了一遍睡夢之人的容顏,甚至能感受到那打在自己皮膚上微微清涼的氣息。
半晌,他才終于直起身子,看向門邊站立的女人,壓低聲音喚了一聲:“青陽公主。”
站在那里的女人正是青陽。
她的目光在屋里這兩人身上流連片刻后,示意莫陽舟出來。
莫陽舟點頭,只是先走去了香爐旁,確定了剩下的香料是充足的,方才出去。
兩人就站在床邊吹著冷風。
“你給她用的是什么香?”青陽的語氣不太好。
莫陽舟笑笑,依舊是溫和的語氣:“不過是安神的罷了。”
青陽明顯是不太信的,什么安神的這么有效?就只有他在的時候才能有效。但視線轉了半天卻又找不出其他的破綻,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最后還是警告了一番:“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如今你的腦袋就是在她的手里,她若是出了什么狀況,你我誰也跑不掉�!�
莫陽舟沒有回應這個,而是突然反問:“如果沒有她,你覺著我們斗得過楚凌嗎?”
這話其實是毋庸置疑的。
皇帝年幼,皇后懦弱,什么都聽她家那個大哥的,朝中上上下下,都是楚凌說了算。
更不用提楚凌這幾年在朝中大肆排除異己,將自己的手伸向了大啟的角角落落。
青陽眉心里閃過一絲煩躁,卻還是態(tài)度強硬地重申:“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這次,莫陽舟再未說什么了。
***
雖是噩夢纏身,好歹也是連日來難得睡得最長的一次。
姜蕪醒來時,已經(jīng)忘了都是做的什么夢,頭依舊是有些暈乎暈沉,她卻覺著從未這般清醒。
她覺著自己這般憂愁,就是將自己的作用看得太重了。
事實上,就算是沒了自己,這兩個孩子也一直過得好好的。
楚嫣入主丞相府,是她一早就已經(jīng)想好的。如今只不過是多了個兔崽子而已。
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來歷不明的臭小子而已,阿燁和念茵,那可是堂堂正正的。
她得對自己的兒女有信心,哪里就會被這么個兔崽子比了下去。
再再說,她就算是有心犧牲自己繼續(xù)耗在丞相府好了,那不也得給楚嫣讓位?這是自己能說了算的事嗎?
姜蕪就這么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心安理得地逃避進了自己的龜殼里。
和離這事,還是得盡快,姜蕪生怕夜長夢多。
***
閑暇之時,姜蕪特意又去見了楚霽笙。
她去的時候,少年正在劈柴,那揮斧的動作很是熟練,一斧頭下去,不管多粗的木頭,必是成功地分成兩半,碎屑向四處飛濺,楚霽笙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姜蕪聽著那斧頭一次次砸下去的聲音,莫名心慌地退去了兩步。
“怎么讓人家做這種事情?”
好歹也是客人。
旁邊的下人面露難色地提醒:“夫人,這是您的吩咐�!�
姜蕪猛然間想起來,自己那天也是氣急了,說什么也想為難為難這兔崽子,于是下了這么個讓他干活地命令。
“這……這樣��?”她也是理虧,轉過頭去打量那邊的少年。
這次,是盡量不帶偏見與怒意的打量。
他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只是除了高挺的鼻子隨了幾分楚嫣,其他的倒沒看出什么與楚嫣或者楚凌相似的地方。
這最好,要真是來一個年輕版的楚凌天天杵在自己面前,姜蕪真不保證自己能受得了。
除了好看,楚霽笙身上還有一種與年齡不太相符的成熟,這點倒是與阿燁他們相差頗大。不過也不滿理解,一個是眾星捧月的丞相家公子,自然是春風得意、自信從容,一個是在異國倍受排擠的,父親都不知是誰的孩子,所以小心謹慎、冷漠帶刺。
姜蕪心里嘖了一聲,這楚嫣也是不干人事,這種情況也把孩子生下來了。
也許是心里生出了那么一點點同情,姜蕪喚人去叫那少年停下來。
沒一會兒,楚霽笙站定在她的面前行禮:“夫人�!�
姜蕪已經(jīng)結束了上上下下的打量,淡淡開口:“以后這些事情就交給下人去做吧�!�
“這些事情跟我以前做的相比,并不值一提�!�
這么可憐的嗎?
姜蕪莫名又內(nèi)疚了幾分:“你也算是府里的客人,以后不用做了�!�
說不定以后還要成為主子。
她明明作足了長輩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卻瞥見了楚霽笙臉上彎起又放下的嘴角,就像是洞察了自己的偽裝。
姜蕪尷尬:“你笑什么�!�
“只是覺著母親沒有說錯,夫人與她形容的并無差別�!�
嗯?聽了這話,她又升起幾分好奇:“她說我什么?”
少年思索了片刻,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回憶母親的話,而是在自己找一個更適合的形容詞。
“就是……不太聰明的。”
沒禮貌的兔崽子!姜蕪惱,楚嫣果然是沒說自己好話!
認錯(小修)
姜蕪與那兔崽子不歡而散。
也許是她單方面的不歡而散,兔崽子已經(jīng)沒了第一次見面的謹慎與敵意,看起來姿態(tài)放松了不少。
這讓姜蕪反而是更加不悅了,這分明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嘛。
她又認真觀察了幾天,這人擺著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別說,就這性子,還真是跟楚凌相似極了。
姜蕪勉強壓下對自己孩子的擔心,將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楚嫣身上。
宮里為楚嫣舉行的宴會快到了,姜蕪特意準備了上好的衣裳,她帶著過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已經(jīng)放好了不少準備好的服飾,包括金銀首飾,也是一應俱全。
她的視線掃過那些花花綠綠,自己倒是操心得多余了。
“阿蕪�!�
楚嫣看起來氣色已經(jīng)比先前好上了許多,至少終于沒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了,她徑直走過來,笑著握住了姜蕪的手,“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了�!�
姜蕪確實是不想見她了,可這么多天,她的心境已經(jīng)平和了許多,于是這會兒還是掛上了笑意:“哪有?這幾日只是太忙了,上次見面,是我多有得罪。今日這是特意來給你賠罪的。這不是宮宴要到了,我原想著給你送幾套衣裳�!闭f著視線往旁邊掃了掃,“不過看起來,阿嫣妹妹是不需要了�!�
她是不需要了,自己這殷勤還得獻到。
既然左右都是要退場的,姜蕪希望這位置的傳承能夠平和一些,否則鬧得難看了,以后受苦的還是孩子。
而聽到這聲阿嫣妹妹的時候,楚嫣眼里亮了幾分:“我們之間,還說什么賠罪,既然你送了,我自是要穿你送的,男人懂什么欣賞。”
姜蕪心里閃過一個詞。
恃寵而驕。
果真被寵愛的就是不一樣,誰敢對楚凌說這種話?
也好,她想著,這兩人感情好,對自己來說,終究是好事。
其實若是真論私心,姜蕪是真不愿意楚凌能與自己喜歡的人和和美美,老天爺怎么就這么優(yōu)待這種不是人的東西?
“阿蕪,果真還是你最懂得我的喜好。”
姜蕪看過去,楚嫣正在撫摸自己帶過來的衣物,從她的表情看,似乎是真的喜歡。
“你喜歡就好�!�
她原本是想送過東西就走的,結果卻被楚嫣拉著說了好一會兒話。
“我家那臭小子,”她笑瞇瞇地問,“是不是很煩人?你要想罰他,那種不痛不癢的懲罰可不行,得下狠招�!�
姜蕪原本聽到她提起楚霽笙,還因為自己先前的責罰心虛了片刻,再聽到后邊,很震驚地看著這位母親,她是認真的嗎?
可楚嫣見她這表情,反而笑意更深。
“可不就是嘛,他說話不好聽,還總是臭著一張臉。”說到這里,她又頓了頓,“不過那孩子沒什么壞心思,我還是希望你能喜歡他的�!�
看來后半句才是她的重點,盡管姜蕪對只對前半句深表認同。
她不知道為什么楚嫣希望自己喜歡那個兔崽子,但那怎么可能?她象征性地客氣了一下:“哪有?我自然是喜歡他的,他只是少年老成了一些,也算是隨了楚凌�!�
這話似乎是將楚嫣說得愣了一下,只一瞬間又恢復了笑意。
“阿蕪,”她又問了那個問題,“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姜蕪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她試圖端起茶杯,掩飾住自己的狼狽。
要真回首她這些年的經(jīng)歷,當真是糟透了,沒有一處值得自己細想的。
她原本不想在楚嫣的面前表現(xiàn)得太過凄慘。
可是目光一流轉,又改變了主意,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撮合這兩人來得要緊。
再放下茶杯時,她的表情便轉為了憂郁:“我這些年過得很好,大人待我很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走哪別人都是恭恭敬敬�!�
這些話倒是真的,她說完,瞥了一眼楚嫣的臉色,才繼續(xù)往下說:“不過……大人卻是不快樂的�!�
楚嫣秀眉微蹙:“他有什么不快樂的?”
對吧?這東西要什么有什么,能有什么不快樂?想是這樣想的,姜蕪卻不能這么說。
“阿嫣妹妹有所不知,”她開始像模像樣地胡謅,“大人雖然擁有了一切,可心愛之人不在身邊,這樣的孤寂是常人無法體會的,也是再多的權勢、地位都無法彌補的。”
她瞥見楚嫣一臉凝重,似乎是在認真聽,覺著有效果,強忍著惡心,把那個仗勢欺人、冷漠無情的東西,努力地往深情小可憐上面靠。
“他時常會一個人發(fā)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逼鋵嵖赡苁窃谙胫趺礆⑷�。
“你之前住的那片桃園,他都是親自照料打理的。”這是真的。
“為了能讓你回來,他籌劃這場戰(zhàn)爭籌劃了很久,這兩年幾乎是茶飯不思�!边@也是真的。
姜蕪嘆了口氣:“也只有喝醉的時候,他才會真正地吐露心聲,嘴里念的……也都是阿嫣妹妹你的名字。”這個是假的,楚凌是不會允許自己喝醉的。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姜蕪干脆就挑明了說:“阿嫣妹妹,我知曉你與大人之間的情誼,我只是想說,你們已經(jīng)辛苦這么多年了,如今終于得以重逢,不需要顧忌我�!蔽冶饶銈冏约焊M星槿私K成眷屬。
楚嫣的表情隨著她的話一直在變,直到最后,她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想離開楚凌嗎?”
姜蕪原本故意拿手帕去擦不存在的眼淚的動作一下子停頓下來,她也沒想到,這人怎么就能從自己這么多真真假假的話里,一下子提煉出真實意圖來。
這話她是絕對不能承認的,于是表情一下子轉為認真:“阿嫣妹妹,我對大人情根深種,又有這么多年的情義在,若非希望他能真正地幸福,怎么會愿意離開他?”
姜蕪的表情,那叫一個情深似海。
她不能輕易說出落人口實的話,就楚凌那性子,知道自己主動想離開那還得了?
楚嫣最后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
這個知道了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姜蕪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弄懂自己意思,每日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直到這日,她再次來找楚嫣。
今日這院子有些奇怪,原本就不怎么熱鬧的院子今的?好色之徒。所以她這會?兒?斜躺在爐火旁的?臥榻上磕著瓜子,半點好眼色也沒給楚凌。
“好色之徒”楚凌認真?觀察了一下她的?面色,看著病是已?經(jīng)完全好了,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氣。想要親近的?本能讓他往姜蕪那邊走了兩?步。
姜蕪馬上將手里的?瓜子扔到?他腳邊,不滿地制止:“你別過來,就站在那里。哎呀,”那表情與話里,嫌棄之意都毫不掩飾,“臟死了。”
這句臟死了說的?自然是在她眼里“閱人無數(shù)”的?楚凌。
男人臉色微微一白,那寂靜的?眼里看過去的?時候,竟然還有些許的?委屈。可到?底,也只能順著姜蕪的?記憶來說:“沒有卿卿�!�
他端著姜蕪記憶中冷漠的?架子,其實眼神卻早就融化開了:“我都趕走了,以后,只有你�!�
這話自然不會?讓姜蕪就立刻對他改觀。
她是有些潔癖的?,楚凌知道,想要跟她在這樣的?記憶里重?新開始,有些難度。
不過還好,他有足夠的?耐心。
男人翻天覆地地“改變”著,對著她百依百順,終于讓姜蕪態(tài)度有了些改變。
她在慢慢接受,說是接受,可又帶著心里不舒服的?別扭。
在“第?一次”圓房之前,楚凌被她按在浴桶里。
“你洗一洗�!�
許是這個時日生出了感情,她這會?兒?倒是沒像之前那樣說他臟了,可嫌棄之意,還是不言而喻。
浴桶里衣不蔽體、一身狼狽的?自己,以及面前站著的?衣冠整齊,用著審視、糾結甚至隱隱嫌棄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姜蕪。
半生都是絕對掌控者的?男人,第?一次生出了一種微妙的?屈辱感。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不悅,姜蕪表情緩和了一些。
她像是撫摸寵物似的?摸了摸楚凌的?頭:“受委屈的?難道不應該是我嗎?你有過那么多女人,可我只有你這么一個男人,本就對我不公平了,我現(xiàn)在只是讓你洗一洗而已?,也不過分是不是?”
“我只有你”這句話,楚凌幾乎是要脫口而出,可到?底還是忍耐住了。
更?奇異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姜蕪這一番言論下想通了。左右是跟她,屈辱什么的?都沒有必要,誰掌控誰也無傷大雅。按著她現(xiàn)在的?記憶,她確實應該是委屈的?。
可即便委屈,也接受了自己,不是嗎?
楚凌真?的?開始清洗自己。
幾步之外,姜蕪沒有避諱,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偷懶,居然就這么看著。
她那居高臨下的?目光,像是在打?量貨品一般衡量著。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輕賤的?目光看他,楚凌也確認,自己更?傾向于做一個掌控者,可是此刻,身體卻在姜蕪這樣的?注視下,莫名地興奮著戰(zhàn)栗。
如?果是被她掌控,如?果是她想要控制自己,只要她不放手。
這樣……好像也沒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