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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是的,自己可以的。

    她那么討厭那個(gè)狗官,如果能離開他與父親在一起,不就是自己母親了。

    明珠第一次覺著,父親也是有些用的。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抹深紅色的衣裙出現(xiàn)了。

    “姜蕪,出事了�!�

    是青陽的聲音。

    姜蕪斂了斂情緒跟明珠道歉:“我們等會再說。”便去了一邊。

    到了那邊,青陽拉過她,小聲地開口:“我聽說,如月郡主遇刺了�!�

    敲打

    姜蕪臉色變了。

    這可是大事,別的都不要緊,楚嫣是絕對不能出任何事情的。

    姜蕪只能將其他事情都放下,與府里兩人告別后便隨著青陽離開了。

    出了門,她一邊急哄哄地往馬車上趕,一邊問詳細(xì)的事情:“怎么回事?遇刺了?現(xiàn)在人怎么樣了?”

    “消息大約是封鎖了,我也只知道這個(gè)�!�

    青陽的表情很凝重。

    姜蕪不知道她怎么也這么擔(dān)心,反正自己是因?yàn)榕鲁璋l(fā)瘋,不對,她上馬車的動作頓了頓,楚嫣要是出什么事情,自己出府的計(jì)劃落空,她得先發(fā)瘋。

    “青陽�!彼D(zhuǎn)頭看向同樣愁眉不展的青陽,“有什么消息要盡快通知我�!�

    青陽揉揉眉心:“這話應(yīng)該我跟你說,你的消息應(yīng)該比我快�!�

    這下,姜蕪也不耽擱了,畢竟她消息來源,是在府里。

    ***

    丞相府里,姜蕪一回來,就徑直去了楚凌的書房。

    她其實(shí)是有些怕的。

    楚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這會兒去絕對是正趕上楚凌惱怒的時(shí)候,討不到好的。

    但她實(shí)在是太在意了,今日若是不問出人是死是活,她算是別想安生了。

    然而她去的時(shí)候,只有初一在那里。

    跟她說:“大人出去了�!�

    姜蕪暗罵自己糊涂了,楚嫣都出事了,楚凌哪里坐得住?然后視線便一直往那個(gè)回答了她的問題以后就像個(gè)木頭一樣一動不動的人身上瞄。

    感覺這個(gè)人應(yīng)該知道點(diǎn)吧?

    只是她一直對初一的態(tài)度都說不上多好,所以這會兒哪怕好奇,也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問。

    初一很想忽視她的目光,可是夫人那小心翼翼、十分好奇、又拉不下臉的樣子,讓他實(shí)在是無法再淡定地站下去。

    于是他又做了自己作為一個(gè)影子不該做的事情,主動開口解釋了:“如月郡主并無大礙,大人已經(jīng)動身去接人了�!�

    初一說完大概是意識到了不妥,這話恐姜蕪會多想,正想要補(bǔ)救什么,卻見夫人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準(zhǔn)確來說,姜蕪也不是沒有放在心上,她先是因?yàn)槟莻(gè)并無大礙狠狠松了口氣,然后就是有一絲復(fù)雜,楚凌那種人,倒也不是不會關(guān)心人。

    只是不會關(guān)心無關(guān)的人罷了。

    那復(fù)雜的感情里,到底是寬慰占了一大半。楚嫣這時(shí)候正脆弱著呢,楚凌去英雄救美,怎么想也不是壞事。

    放下心,才看到下人正在打掃書房,看著他們清掃出來的瓷器的碎片,姜蕪心有戚戚。

    “看來如月郡主遭遇刺殺,你們大人的心情可不怎么樣。”

    好險(xiǎn),再來早一點(diǎn),這火說不定就是沖著自己發(fā)了。

    初一看了她一眼,突然開口:“這是大人在得知消息之前摔碎的�!�

    簡而言之,在那之前,楚凌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姜蕪不關(guān)心楚凌為什么心情不好,她只是脖子又涼了涼,心有余辜地嘆了一聲:“那這消息可真是火上澆油�!�

    初一抿抿唇,不作聲了。

    ***

    不對著楚凌斗智斗勇的時(shí)候,姜蕪一般不太愛動腦筋。

    這次楚嫣遇刺,她好好尋思了一番,這一尋思,還真尋思出了問題。

    誰會對楚嫣動手��?楚嫣這會兒可是風(fēng)頭正盛,年輕的時(shí)候,代表的是大啟,為的是兩國和平。這如今顛沛流離十幾年,好不容易重返故國,誰閑著沒事去刺殺她��?

    還是都快到了京城。

    這京城里就算是有什么敵人,什么人�。渴畮啄炅顺疬沒放下呢?

    這一琢磨,還真琢磨出個(gè)人來。

    姜蕪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張家。

    楚嬋的婆家。

    張家沒有分家,便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張老爺子之前任禮部尚書,如今任當(dāng)朝太傅,名義上是升了官,實(shí)際上是已經(jīng)沒了實(shí)權(quán)。

    他的各個(gè)兒子在朝中也有任職,多是閑職,楚嬋的夫君是翰林院學(xué)士,主要是纂修史書,并不太管其他事情。

    當(dāng)然,即使如此,到底底子也是在的,在普通人家眼中,算是富貴不可言了。

    姜蕪沒下拜帖,來得突然,下人們一邊慌慌張張將她迎進(jìn)去,一邊說是要通知老夫人。

    姜蕪擺擺手?jǐn)r住了:“直接帶我去見你們家三夫人。”

    沒人敢置喙,徑直帶她往楚嬋的院里走了。

    姜蕪到的時(shí)候,楚嬋正在與一位女子說著什么,那女子挺著個(gè)大肚子,一臉洋洋得意地說著三爺怎么期待這個(gè)孩子。

    楚嬋面色鐵青。

    姜蕪自己聽得都想嘔,不管是那個(gè)張秀找了這么多替身也好,一把年紀(jì)了還讓小姑娘懷孕也好,還是這樣的寵妾滅妻的行徑,都讓她嘔得慌。

    她再一次感謝楚凌的用情至深,沒惡心到這種程度。

    而那個(gè)在她面前總是找茬的小姑子,這會兒明顯氣得不行,還一句話也不敢說。

    姜蕪面色微微一凝:“來人。”

    不得不說,能跟在姜蕪身邊的,都是楚凌調(diào)教得很好的小白菜了,她一個(gè)指令,就有人知道該怎么做了。

    旁邊的長相本就凌厲的丫鬟徑直走上前,拉過那小妾,狠狠一巴掌打了過去。

    “夫人面前,哪里容得下你放肆?”

    絲毫沒有顧慮這是孕婦。

    連楚嬋都愣住了。

    而在發(fā)現(xiàn)來人是姜蕪以后,原本準(zhǔn)備發(fā)脾氣的小妾,面色土灰地跪了下去:“夫人……”

    姜蕪一句也不想聽,擺擺手就有人將那人拖下去了。

    她這才看向楚嬋,知道她過得不好,倒是沒想到她過得這么不好。

    明明是給她出了氣,這會兒楚嬋面色卻更不好了,大概在姜蕪面前丟人讓她更難堪。

    姜蕪沒閑心管她那些小心思,遣退眾人后就直接問了:“是你派人刺殺楚嫣的�!�

    楚嬋面色一僵,眼里閃過慌亂,但想也不想地就否認(rèn)了:“你說什么?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

    “楚嫣死了�!�

    “什么?”楚嬋驚呼出聲,“他們明明說沒有成功的�!�

    說完就意識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捂住了嘴。

    姜蕪坐在上方嘆了口氣,她對自己這個(gè)小姑子滿滿的不理解:“你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這幾個(gè)小妾你都斗不過,你直接去殺她?”

    楚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詐自己。

    “你……”她氣急敗壞,“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是那個(gè)女人,毀了我的一輩子。要不是她那個(gè)愛慕虛榮、陰險(xiǎn)狡詐的母親,我怎么會落到這般田地?”

    對于這事,姜蕪無法評判,這倆左右是*七*七*整*理糾糾纏纏這么多年了,其中的糾葛,一般人可能是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

    但是有一件事她不得不說:“你哥親自去接人了,楚嬋,他很生氣�!�

    這大啟上上下下沒人不怕楚凌,楚嬋也是,況且她跟她這個(gè)哥哥,原本就不是特別親。

    楚嬋這會兒臉色是真的慘白慘白的,顯然是回了神,先前只想著自己夫君那檔子仇,忘了親哥這一茬。

    姜蕪還在心里想著怎么敲打她,讓她不要再去惹楚嫣了,真有個(gè)三長兩短,誰賠給楚凌?

    話還沒說出口呢,就見楚嬋撲通一聲跪在自己面前。

    “嫂子,求求你,不要告訴我哥�!彼薜美婊◣в�。

    姜蕪一邊被這聲嫂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邊躲過她伸過來想要抓住自己的手。

    楚凌這人做得可真是……親妹妹都怕成什么樣了?都能拉下臉跟自己跪了?

    她這樣子還挺可憐的,姜蕪原本準(zhǔn)備嚇人的話這會兒也訕訕地收了回去:“你連我都騙不過去,還想騙你哥?不過你也別太緊張,你是他親妹妹,他能怎么樣?”

    楚嬋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姜蕪原本還想說那不至于,可又說不出口。

    這不好說,楚凌六親不認(rèn),又事關(guān)楚嫣,這可真是不好說:“那……你……你求我有什么用?”

    還不如到時(shí)候跟楚嫣負(fù)荊請罪,雖然那可能會讓楚嬋比死了還難受。

    “當(dāng)然有用,他只聽你的話�!�

    啊?誰聽誰的話?姜蕪正震驚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就聽楚嬋哭泣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抬頭看自己。

    “姜蕪,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嗎?”

    “嗯?”姜蕪有些跟不上她變臉的速度。

    “我真的……特別嫉妒你,”楚嬋的眼神并不像在作假,她是真的在嫉妒,“為什么?為什么你就可以有一個(gè),這么好的夫君?只愛你一人,不管你做什么,都愿意寵著你。”

    姜蕪嚇得都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趕緊端過來一杯茶抿了一口壓壓驚。

    誰?楚凌嗎?寵著自己?在外人眼里,他是這樣的嗎?

    楚凌做人高明之處再次讓姜蕪的認(rèn)知又上升了一個(gè)層次。

    看看,哪怕知道他是一個(gè)多糟糕的人,會被他嚇成這樣,還是覺著這是一個(gè)好夫君呢。

    最后,姜蕪稀里糊涂地答應(yīng)了會幫忙說好話,然后在她“嫉妒”的眼神中離開了。

    見鬼了,她站在張府外,開始質(zhì)疑自己跑這一趟是為了什么,這話術(shù)難道是楚嬋戲弄自己的新方式嗎?

    ***

    知道了楚嫣沒事,又想著楚凌一時(shí)半會兒回不來,姜蕪倒是難得睡了個(gè)安生覺。

    只是她到底眠淺,即使在夢中,也覺著自己被一雙陰鷙的目光緊緊盯著,不安感讓她從夢中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就看見了不遠(yuǎn)處坐在圓桌旁邊的人影,嚇得馬上從床上彈坐起來。

    驚嚇只是一時(shí)的,她對這個(gè)人太熟悉了,所以哪怕是在黑暗中,哪怕只能看到一個(gè)模糊的輪廓,她還是從那高大的身形和熟悉的氣息中認(rèn)出了人。

    “大人?”她有些不太確定現(xiàn)在的時(shí)辰,“您剛回來嗎?怎么在這里�!�

    也不出個(gè)聲!要嚇?biāo)勒l�。空讨诎�,姜蕪還敢在臉上露出忿忿的不滿。

    結(jié)果下一刻,她只覺得楚凌手一揮,屋里突然就亮了起來。姜蕪的神情就這么僵在臉上。

    有了光亮,她清楚地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男人眼里是能結(jié)一層冰的寒冷,仿佛能凍死個(gè)人,哪怕屋里已經(jīng)被照亮,他臉色也黑得像是處在黑暗中。

    冰冷下是掩藏很好的憤怒,這個(gè)姜蕪能理解,但是她竟然從中男人周身的死寂中,讀出了一絲難過。

    這就讓人驚悚了。

    姜蕪慌了,怎么了?怎么楚嫣剛回來就這樣?他們怎么了?她正胡思亂想,就聽男人低沉慍怒的聲音傳來。

    “今天去哪了?”

    質(zhì)問

    姜蕪實(shí)在是氣憤,這人跟楚嫣出了什么問題,干嘛來自己這里撒火?

    可是男人眼里的風(fēng)暴讓她不敢流露出一絲的不滿,抓緊了被褥,小聲地回答:“去了五妹妹那里�!�

    楚蟬在家就是排老五。

    這話明顯沒讓楚凌滿意。

    “還有呢?”

    還有……哦,之前是在莫陽舟那里。

    姜蕪頂著砰砰直跳的心,面不改色地撒謊:“還與青陽公主參觀了她新買的別院�!�

    其實(shí)那院子原本就是她們一起買的,哪里有什么參觀的必要。但是姜蕪覺得楚凌應(yīng)該不會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

    她今天心情其實(shí)還挺不錯的,與陽舟確定了未來,楚嫣也回來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但是與她相反的是,今晚的楚凌,透露出一種莫名的狂躁,這對男人來說是少有的,惹得姜蕪也跟著提心吊膽。

    楚凌已經(jīng)站起來了。

    他坐在那里的時(shí)候,壓迫感就已經(jīng)不容小覷,如今這么站起來,姜蕪只覺著面前仿佛堆起了一座高山,壓得人心里都沉悶起來。

    她不著痕跡地往床里撤了撤,不敢動作太大了,此刻自己就像是被狩獵的食草小動物,任何風(fēng)吹草動,仿佛都能讓狩獵者有所動作。

    楚凌從桌子那里走到床邊僅僅只有幾步的距離,可也就是這幾步之中,男人的情緒再次都收斂起來,及至站到跟前的時(shí)候,就又是平日里那副絲毫不露情緒的樣子。

    只是他站在那里,投下來的陰影與那深譚一般的眼睛,已經(jīng)讓姜蕪感受到溺水的窒息。

    “誰又惹你不高興了。”他問姜蕪。

    姜蕪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緒。

    什么叫誰又惹她不高興了?說得好像自己多喜怒無常,要讓人供著似的。

    她老老實(shí)實(shí)搖頭:“沒有。”

    “那你去找青陽做什么?”

    聽到楚凌的問話,姜蕪前前后后聯(lián)系一下,神色微微僵住,他原來知道嗎?自己一旦心情不好了,就會往青陽那跑,實(shí)際上就是去見陽舟了。

    總得舒緩舒緩壓力是不。

    所以楚凌也是察覺到了的,但他應(yīng)該不知道陽舟的,姜蕪確信,因?yàn)槿绻柚懒�,定然不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

    男人鷹隼般的目光還盯在她的身上:“你的禁足,我解了。孩子也接回來了,還有什么惹你不開心了?嗯?”

    他說嗯的那語氣,就像是自己下一刻說出個(gè)一二三來,楚凌能把這一二三都解決了。

    其實(shí)楚凌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不開心,但這話姜蕪不敢說。

    “我也不可能只在不高興的時(shí)候去找青陽吧?”她視線低垂,不敢抬頭去看人�!拔揖椭皇瞧胀ǖ卣宜e聊而已�!�

    頭才低下,視線里突然多了一只手,捏著她的下頜,逼著姜蕪抬頭起與他對視。

    姜蕪始終記得這雙手是怎么捏碎一塊玉佩的,此刻那手雖然只是在下頜,卻又像是呃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心如擂鼓,身子也是僵著一動不敢動。

    對視之時(shí),男人的眉頭有一瞬間的緊鎖:“你總是拿這樣的眼神看我,好像真的很怕我�!�

    那一瞬間急促的呼吸與狠厲的語氣,讓他看起來仿佛恨極了一般。

    姜蕪已經(jīng)克制不住身體的發(fā)抖了。不是好像,她是真的很怕��!

    楚凌氣息已經(jīng)重新平穩(wěn)下來:“你知道為什么楚蟬連幾個(gè)侍妾都解決不了,還要去刺殺楚嫣嗎?”

    姜蕪此刻那盛滿恐懼的眸子里,增添了幾縷疑惑。

    既疑惑楚凌竟然這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也疑惑他居然這么平淡地問這個(gè)問題。

    楚凌也不等她回答,就自己說下去了:“因?yàn)樗睦镆睬宄�,那些侍妾,不過都是張秀消遣的玩意。沒有觸及底線,也就能睜只眼閉只眼。若是認(rèn)了真……”

    他手上的力道驀然收緊,疼得姜蕪小臉都皺到了一起。

    好在又很快就放開了。

    “你最好,是真的怕我。”

    丟下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明顯還在生氣的男人,就這么離開了。

    姜蕪半跪在床上,喘了好半天的氣。

    她怎么不怕?她怕死了。剛剛她有一種感覺,楚凌如果留下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極度的恐懼和劫后余生的慶幸讓姜蕪頭埋在被子里哭了起來。

    憑什么?憑什么自己就只能受著這屈辱,他跟舊情人之間的問題,憑什么就要對自己發(fā)泄?

    姜蕪憋屈死了,憋得胸口直悶,恍若呼吸不過來。

    陽舟就不會這樣,他就不會這樣對自己。

    枝芝原本是慣常地在楚凌走后來查看姜蕪的狀態(tài),每次夫人這個(gè)時(shí)候都是不會好過的。這次也不例外,只是仿佛更嚴(yán)重一些。

    她聰明地沒有出聲,等著這人靜靜地宣泄情緒。

    夫人沒有哭出聲音,當(dāng)然,這么說也不準(zhǔn)確,她幾乎是在默默地哭著的,但時(shí)不時(shí)地也會發(fā)出抽氣聲,以及喉間抑制不住的嗚咽。一抽一抽得,好不可憐。

    她想起方才快步離去的大人,更像是怕怒火傷到人的落荒而逃。

    呼,她舒了口氣,自己當(dāng)初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膽,居然會生出那種心思。她再次慶幸,還好是沒有摻和進(jìn)去。

    這倆人,大概就類似于武林高手在比拼內(nèi)力,他倆倒是旗鼓相當(dāng)了,但是旁人摻和進(jìn)去一個(gè),就要死一個(gè)。

    直到發(fā)現(xiàn)夫人像是接不上來氣了,枝芝趕緊過去將她的頭從被子里撈起來。

    姜蕪像是瀕死的魚突然進(jìn)了水里,終于可以呼吸。

    她剛才只覺得腦子都要糊涂掉了,朦朦朧朧里有許多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來不及抓取,只能在接觸到空氣后大口呼吸,而后眼睛一紅,忘了方才的種種不適。

    枝芝在給她后背順氣。

    哭好了,姜蕪方才開口:“去給我準(zhǔn)備一下,我要沐浴�!彼砩戏路鸪隽艘粚雍埂�

    “是。”

    “將被子也換了�!痹捓镞有哽咽。

    “是�!敝χヒ灰粦�(yīng)下了,耍小脾氣的夫人,就像是孩子一般,她想著。

    ***

    不出所料,姜蕪又是一夜未眠。

    晨起的時(shí)候,她頭疼的厲害。

    “夫人,要不去外面走走吧�!敝χヌ嶙h。

    姜蕪沒有反對,興許外面新鮮的空氣能讓她的頭疼好一些。

    路上,枝芝跟她說,那個(gè)如月郡主,被楚凌直接帶回了府里。

    姜蕪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

    這也不意外,楚凌巴巴過去英雄救美,親自護(hù)著回來了,再接進(jìn)府里,簡直太過順理成章。

    “是住在桃花院嗎?”她問。

    “不是,”枝芝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是在客房�!�

    那倒是奇怪了。

    想到十幾年未見的人就在同一個(gè)府邸里,姜蕪內(nèi)心升起了一絲好奇,但是很快就被自己按下去了。

    以后那兩個(gè)人的事情,她才不能摻和了,就讓楚凌自己爭點(diǎn)氣吧。

    楚嫣

    雖然沒侍寢,這次楚凌也照例地賞賜了一堆東西,不知道算不算是對自己受到驚嚇的補(bǔ)償。

    甚至晌午的時(shí)候,還來跟她一起來用餐。

    姜蕪想不明白,楚嫣這會兒都在府上了,他怎么還會有心思跟自己用餐,但人家丞相大人做事,也沒人敢問。

    這兩人昨天一個(gè)發(fā)火,一個(gè)哭得要死,今日倒是都像沒事人一般默默用膳。

    姜蕪最愛吃的魚今日放在了楚凌那邊,她一邊忿忿地想著回頭要好好教育一番不懂事的下人們,一邊默默地放棄了那道魚,埋頭苦干面前碗里的小山。

    剛吃了兩口,面前多了一塊魚。

    姜蕪眨眨眼,看過去,給她夾了魚的楚凌已經(jīng)收回了手,面色平淡得像是并沒有把剛才的舉動放在心上。

    她是真沒想到這男人還能做出來這么體貼的行為。

    而且男人昨天明明還一副恨不得要掐死人的樣子,今日就云淡風(fēng)輕了,姜蕪甚至能察覺到他的心情還不錯。

    楚嫣是怎么做到的一晚上將他哄好的?

    正胡亂想的時(shí)候,男人涼涼的目光掃了過來:“吃飯的時(shí)候,你就讓你那腦子歇歇。”

    話里對她“腦子”的嫌棄不言而喻。

    姜蕪?fù)低档闪怂谎�,就他腦子好。

    不過趁著楚凌好,她也就試探性地問了:“如月郡主這幾日就要在府上住著吧?”

    楚凌嗯了一聲。

    他這會兒冷靜得看不出情緒了。

    姜蕪對這個(gè)答案不意外,她繼續(xù)故作賢良地開口:“她來得匆忙,我也沒來得及讓人準(zhǔn)備,明日就讓人將桃院收拾……”

    咔噠的一聲筷子放下的聲音,止住了她要說的話。

    這聲音也不大,就是無形中帶給人壓迫感,姜蕪不敢吭聲了,眼神往那邊瞥了一眼,男人手中的筷子已經(jīng)放下了,胸廓有一瞬間的明顯起伏,就像是在調(diào)節(jié)情緒一般。

    “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我已經(jīng)把人安排在了東院,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要跟她接觸。”

    姜蕪表面唯唯諾諾地說是,心里卻是不屑地撇撇嘴。

    得了得了,知道你寶貝你那妹妹,難不成還怕自己會做什么傷害她的事情?

    自作多情。

    她問這個(gè),其實(shí)是想試探這兩人的重逢是不是還順利,東院,那地方不是偏僻著嗎?當(dāng)然,既然在丞相府,自然不會有太寒磣的房間,可怎么想都不像是楚嫣該有的待遇。

    是不順利嗎?

    她心里琢磨著,面上卻不顯,然后就看到楚凌已經(jīng)拿起手帕擦嘴了。

    “大人吃好了嗎?”姜蕪心里樂翻了天,巴不得他快些離開。

    男人放下手帕?xí)r的那動作,就差直說“氣飽了”。

    其實(shí)姜蕪也挺費(fèi)解的,天地良心,本著楚凌好過大家才能好過的想法,她是真的處處供著這尊大佛的,但好像還是把他惹生氣的時(shí)候多。

    不過也無妨,只要他不殺人,氣到他就是自己賺了。

    姜蕪甚至有閑心往那盤魚看了一眼,等他走了,自己就能好好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男人伸手,直接將魚端到了她的面前。

    姜蕪哪里敢動筷,她看過去,楚凌也在看她,薄唇微啟:“想吃?吃�!�

    然后動也不動地就這么盯著,似乎今天就打定了主意要看她怎么吃。

    姜蕪哪里還有胃口?她看著那魚,就像是在看什么毒物。

    最終還是將食不知味的魚送進(jìn)肚子里了,姜蕪心里淚流滿面,這狗男人,真歹毒!

    ***

    沒過幾天,如月郡主住在丞相府的消息,就已經(jīng)在京城悄悄傳開了。

    因?yàn)楸仍?jì)劃的要早,宮宴都是設(shè)在幾天后,所以這消息大家也都在私下里傳。

    丞相府第一個(gè)迎來的,是姜蕪的婆婆。

    國公夫人一年到頭也不會踏足幾次丞相府,這次姜蕪也是沾著楚嫣的光了。

    楚燁不在,念茵陪著她一起等著的,因?yàn)橛袑O女在,老太太的態(tài)度也就沒有太糟糕。

    “阿嫣住哪了?”

    進(jìn)去的時(shí)候,老太太問姜蕪。

    姜蕪只記得楚凌說過東院,就老實(shí)回答了,才一說,老太太的眉頭就已經(jīng)皺起來了,指責(zé)的話更是一句句地往外冒。

    “阿嫣是在我國公府里長大的,那就是楚凌的親妹妹,她這些年受了苦,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這個(gè)當(dāng)嫂嫂的,還不知多費(fèi)心�!�

    總體來說,姜蕪屬于吵架還是想吵贏的類型,所以直接就軟綿綿地回懟了:“是大人吩咐,不讓我插手的�!�

    這話把國公夫人的話堵住了一瞬,但也就一瞬,很快就有了新的話術(shù):“楚凌是不想讓你操勞,你也不知體諒他嗎?”

    他不是不想讓我操勞,是怕我對他的心上人下毒手。

    不過這話姜蕪沒說,她喪失了與這位“兒子做什么都是對的”的婆婆爭辯的心情。

    低頭的時(shí)候,小手指被勾住了。

    姜蕪驚訝地看過去,是念茵,勾住她的手指后沖著她柔柔笑了笑。

    女兒這是怕自己的心情不好特意安慰。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姜蕪的心瞬間就暖了起來。也回以笑容。

    急于見女兒的國公夫人倒是沒有在意這邊的母女情深,東院確實(shí)有些偏,一行人走了好一會兒,一進(jìn)院子,國公夫人就什么也顧不上了,徑直快步走了進(jìn)去。

    姜蕪不急,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但也不可否認(rèn),她確實(shí)是有幾分好奇的。

    好奇這位……讓自己成為替代品,讓楚凌和張秀都念念不忘這么多年的女子,如今是什么模樣。

    屋子里飄著藥味,姜蕪進(jìn)去的時(shí)候,國公夫人正在帶著哭腔地嚎著。

    “哎呦我的女兒啊。”

    “你受苦了。”

    諸如此類的。

    姜蕪也同時(shí)看見了床上的女子。

    已是少婦的女子,依舊是花容月貌、仙姿玉色,大概是因?yàn)檎≈�,斜臥在榻上,烏云微墮,透露出一股惹人憐惜的脆弱。美自然是美的,只是與自己記憶中……又似乎有所出入。

    姜蕪無法具體形容這違和感是從何而來,但是她覺著楚凌在見了現(xiàn)在的楚嫣后,一定會對找了自己這么個(gè)替身而陷入自我懷疑。

    她們真的一點(diǎn)也不像。

    不過也是,都十幾年了,也總不可能一直像。

    此刻比起激動得不能自己的國公夫人,這位如月郡主臉上的表情,卻有幾分勉強(qiáng)。

    笑也是笑著的,笑意卻并不達(dá)眼底,更像是虛偽的敷衍。

    “老夫人,莫要哭壞了身子�!�

    “你是不是怨我?所以一聲阿娘都不愿意喚了?”

    也不知為何,這兩人的話,姜蕪聽著總覺著一句比一句假,意興闌珊地將視線轉(zhuǎn)向他處之時(shí),倒是看見了一個(gè)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gè)骨瘦嶙峋的老人。

    這人姜蕪認(rèn)識,是大夫。

    說是大夫,但他給姜蕪的感覺總是陰森可怖,原本就沒有幾分肉的臉,眼窩又深深凹陷著,渾濁的目光讓人下意識間就會覺著這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在楚凌讓他給自己看病的時(shí)候,姜蕪在看到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被嚇哭了。

    她也不是沒見過老人,也不是沒見過那種干癟的皮膚,可只有面對這個(gè)人,恐懼感十分明顯。

    當(dāng)時(shí)楚凌在旁邊沒說什么,但從此以后就再也沒有沒讓他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了。

    沒想到又會見面。

    楚嫣受了傷,府里有大夫也正常,只是想不通楚凌怎么又叫了這么奇怪的一個(gè)人來。

    沒等她先轉(zhuǎn)開,那邊的人卻是也看到她了。

    老頭主動向她露出笑容。

    孫柯仿佛在努力釋放善意,但也沒有辦法讓眼前的人降低眼里的厭惡。

    姜蕪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開了視線,嫌棄與不喜不加掩飾。

    只是這次與楚嫣對上了目光。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老太太演戲演累了,這會兒看向自己的時(shí)候,竟然露出求助的神情。

    那模樣,就像是兩人是萬分熟稔的閨中密友,所以她向自己求助的暗號,打得如此自然。

    但是她們兩人,分明就不熟好嗎?

    姜蕪明明是這樣想的,可是腳仿佛有自己的意識,已經(jīng)走上前。

    “母親,阿嫣妹妹長途跋涉正累著,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姜蕪想咬自己的舌頭,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順著楚嫣的暗示來。

    甚至,在楚嫣暗里沖自己笑表示感謝的時(shí)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不討厭這個(gè)人。

    她的婆婆剜了自己一眼表示不滿后,倒也順著說了。

    “也是,阿嫣,要不你就搬去國公府養(yǎng)病好了。”

    那哪成?

    “不必了老夫人,宮宴也無幾日了,楚大人也請了大夫,我就在這里養(yǎng)病便可�!�

    聽到楚嫣拒絕了,姜蕪松了口氣。

    也不知國公夫人是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沒再堅(jiān)持了。又說了兩句,正要起身離開之時(shí),從外面走進(jìn)來一位少年,引得眾人都看了過去。

    那是與楚燁差不多年紀(jì)的少年,生得也是玉樹臨風(fēng),只是不同于楚燁身上自然流露的自信從容,他顯得要更沉默一些,那眼里,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以后才有的沉淀。

    少年見著屋里這么多人,愣了一下后才喚了一聲:“母親�!�

    母親?姜蕪呆呆得沒反應(yīng)過來,他喚誰母親?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因?yàn)槌桃呀?jīng)笑著應(yīng)了:“霽笙,來見見老夫人與丞相夫人�!�

    所有人大概都愣了片刻,姜蕪一瞬間腦子像是炸開了一般。

    這是楚嫣的孩子?

    楚嫣有孩子,這事不稀奇。但是她嫁的是誰��?那是北耀國的國兩國人之間的長相相差甚遠(yuǎn),便是那個(gè)楚霽笙長得再怎么樣像母親,也該有一點(diǎn)與大啟子民不一樣的地方吧?

    可這小兔崽子,完全就是純正的大啟國民。

    “哎呀,”還是老夫人先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我那外孫嗎?長得可真俊,叫霽笙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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