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很不喜歡楚嫣。
哪怕她十分期待著楚嫣能夠回來,讓楚凌與自己和離。但這與她討厭楚嫣并不沖突。
十八年的夫妻了,她還是比不過那個人的一根手指頭。
說不惱怒是假的,那個女人讓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個笑話,讓她一想起,就覺著無比挫敗。
也不是為了楚凌的那點愛,哪個人能沒點勝負欲呢?
當(dāng)然,為了以后的自由,這種討厭,她原本是能忽略的。
可一旦涉及到孩子,姜蕪只覺著那難受越發(fā)明顯到自己不能容忍,她知道,那是嫉妒。
她嫉妒不久后的將來,有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著她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假以時日,那個假母親,定然能在兒女的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超過自己的位置。
畢竟楚嫣可不是自己這樣的廢物,十幾年了還誰也比不過。
姜蕪知道自己小心眼得很,她心里一郁結(jié),每日胸口都像是壓著什么,讓她郁悶又惱火,仿佛不做點什么就痛快不起來。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那個開滿了桃花的院子。
姜蕪的怒氣也到達了頂點。
***
姜蕪原開始,并不知曉自己是什么狗屁替代品。
她只是小戶之女,能嫁與國公府的嫡長子,她的夫君又如此俊美無雙,哪個少女能忍得住不心動呢?
婆婆看不上小門戶出身的自己,多有刁難,他甚至頂著壓力單獨立府。
姜蕪真的以為他是為了自己才這般做的。
直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什么為了自己?他就為了與他那個名義上的妹妹,能更好地行茍且之事。
瞞自己一個傻子,可比瞞著國公府那一大家子容易得多,他還得顧著他那個妹妹的顏面。
這個院*七*七*整*理子,便是之前楚嫣住過的。
被楚凌保護得好好的,看看那盛開的桃花,姜蕪越看,心里那股火就燒得越旺,她想著那個卑微討好楚凌的自己,滿心滿意都是他的自己,因為他遲遲不肯圓房而忐忑不安的自己。
那時候的她哪里會知道呢?他們第一次圓房,是在楚嫣和親離開的那天晚上。正主徹底走了,替代品才終于派上了用場。
這半生,姜蕪不管從哪一刻開始回憶,都是笑話。
怎么謝
“來人,”怒氣的驅(qū)使下,姜蕪氣沖沖地開口了,“把這些樹都給我砍了。”
小白菜們一愣,有人勸解:“夫人,這桃花都種了好多年了,開得這般好看,砍了做什么?”
種了好多年了,姜蕪冷笑,她還能不知道種了很多年了嗎?
“怎么?我的話在府里沒有用了是嗎?”
這話說得小白菜們又是一驚,顯然是想起來前幾任的結(jié)局。
姜蕪的壞心情,在看到滿園的殘?zhí)覕』ê�,終于狠狠緩解了。她的郁悶像是終于有了發(fā)泄的口。
惱怒平息了,她又開始害怕了,害怕又后悔。
非要賭這口氣,完了完了,楚凌回來會怎么樣?不會弄死自己吧?
***
姜蕪猜不到楚凌會怎么做,她不想承認,她心里還是存著念想的。
她比不過楚嫣她認了,總不至于連幾棵樹都比不過吧?
然而,在看到楚凌的時候,姜蕪就知道了,真的比不過。
男人坐在太師椅上,哪怕是坐下來的他沒有平日里那樣高大的身形,哪怕姜蕪因為站著比他還高出些許點,可姜蕪卻還是覺著,自己在被他俯視著。
他的眼眸里,全是風(fēng)雨欲來的沉寂。
“為什么砍了桃樹?”
楚凌一開口,姜蕪的腿就已經(jīng)在發(fā)軟了。
她很害怕,因為她清晰地聽出了楚凌的怒意。男人的手放在椅把上,緊握的力度顯示著他在忍耐怒氣。
事情遠比姜蕪想象中的嚴(yán)重。
楚凌這個人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他的怒意甚至能被自己覺察到,姜蕪覺得自己今天應(yīng)該要死了。
這很有可能,楚嫣要回來了,自己已經(jīng)毫無價值了。畢竟楚嫣走之前,楚凌連碰自己都是不愿意的。
如今又觸到了他的逆鱗,他肯定會殺了自己的,如果是楚凌,他會這么做的。
姜蕪嚇得眼淚一下子就滾落下來了。
她沒有求饒,她見過太多人向楚凌求饒了,沒有用的,楚凌從來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姜蕪想在最后留一點骨氣。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地傷心,她還想見見自己的孩子,也還想見見陽舟和明珠。
姜蕪的突然哭泣,讓坐在上邊的男人臉上微微一怔,周身的冰冷也溶解了一些。
可只顧著哭泣的姜蕪并不會察覺到。
她覺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瀕臨死亡的恐懼和不甘,讓她甚至開始口不擇言,一邊后退一邊高聲說著以往不敢說的話:“你殺了我吧!你就殺了我吧!”
她的語氣逐漸激動,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橫沖直撞著,攪得她頭疼欲裂:“你殺了我,給她讓位。但是念茵和阿燁一定不會原諒你的,你殺了他們的親生母親,他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姜蕪猜自己現(xiàn)在肯定很丑,憤怒,恐懼又無能,而丑態(tài)百出的自己,看起來肯定很丟人。
楚凌動了動,姜蕪便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她以為下一刻自己就該死了,可男人只是長臂一撈,將她帶進了懷里。
太師椅不小,只是楚凌的身形大,坐他一個人還好,抱住姜蕪后,就顯得局促了。
姜蕪整個人身體都貼在了楚凌的身上。
兩人很少在床下這么親密過,姜蕪愣神的時候,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冷靜一些�!背璧穆曇魩е撤N不易察覺的無奈,“我什么時候說要殺你了?”
姜蕪又忍不住哭了:“你不是生氣了嗎?你生氣了,不就是要殺人嗎?”
后背上的那只手停下來拿開了,姜蕪發(fā)現(xiàn)楚凌在低頭看自己。那深沉的眼神她看不懂,這很正常,楚凌從來什么都讓人不懂。
比如這會兒,男人頭一次避開了她的視線。
姜蕪便看不見他的表情了,只能看到那堅毅的下頜線,聽他說了一句。
“若是對你也能這么簡單,就好了。”
很輕的一句話,更像是一句嘆息,也聽不出來情緒。
但是姜蕪至少聽出來了,他不會殺自己。
為什么?也是,畢竟自己是他的正妻,是孩子的母親,所以他哪怕生氣,也不會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姜蕪找著這些理由,雖然她也知道,若是楚凌真想做,什么理由都不能成為理由。
好歹,命是保住了。
她剛松了口氣,就聽楚凌開口:“初一�!�
初一是楚凌的暗衛(wèi),姜蕪一聽他叫這個名字就害怕,果真,下一刻,男人平靜卻無情的命令就下來了。
“將今日砍樹之人都處……”
話沒說完,被姜蕪堵住了,用唇堵住的。
姜蕪又氣得眼淚直落,她忘了,楚凌從來都不做人,哪怕是不殺自己,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其他人。
他又要往自己身上增加罪孽。
因為太著急,姜蕪只想到了這個辦法,若是讓他把話說完了,初一那個劊子手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執(zhí)行。
她在主動觸碰讓自己惡心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姜蕪身體都在抖。唇上的觸感軟軟的,她卻在極力忍著狠狠咬下去的沖動。
主子的命令沒有說完,初一抬頭看過去,便看到了那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楚凌凌厲的目光掃了過去,他便立刻低頭。低頭之前,看到了大人放在椅把的手,是要做出指令的動作,但因為頓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要下什么指令。
大人像是在猶豫,這很稀奇,向來殺伐果斷的大人居然會猶豫。片刻后,楚凌的手終于動了動。
是“下去吧”的意思。
初一了然,大人這是對夫人妥協(xié)了,于是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消失得悄無聲息,所以背著他的姜蕪并不知道。
姜蕪只看到了楚凌那不辯喜怒的臉,她的唇稍稍移開了一點。
“是我下的命令,”她哀求,不用刻意放軟聲音,天生就嬌里嬌氣的音色,和因為害怕而快要不成形的音調(diào),讓她幾乎只剩氣音了�!按笕瞬灰獮殡y她們好不好?”
說話間,她討好似的鼻尖蹭了蹭楚凌的臉,身子更是與他貼合得更緊密了。
楚凌椅把上的手已經(jīng)緊緊握住了,他鳳眼瞇了瞇,懷里的女人,像只撒嬌的小貓。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終于開口。
“下不為例。”
姜蕪徹底松了口氣,因為害怕而軟得沒骨頭一般的身子在察覺到兩人這姿勢時,又開始僵硬起來。
“謝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盡量拉開一些距離,可自己是楚凌拉過來的,沒他的吩咐,又不敢完全起身。但離一點距離就沒有楚凌的身體支撐了,她受不住就只能又貼上去。
幾次三番后,男人像是忍無可忍一般,放在身側(cè)的手,一把禁錮住在她的腰上,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姜蕪算是一動不敢動了,她是真的害怕。
男人放在她腰間的手已經(jīng)慢慢放松了,從禁錮轉(zhuǎn)為另一種暗示。
“怎么謝?”
那話里的沙啞和暗示已經(jīng)不容她忽視了,姜蕪閉上眼,完了,又是倒霉的一天。
種樹
畜牲穿上衣服后就又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了。
空氣里糜爛的氣息,也完全不能給他的神情帶來一絲曖昧。
“既然是你砍的,那就再種回來。”
以往纏綿過后是賞賜,這次很明顯,哪怕已經(jīng)兇狠得書房都是一片狼藉了,他也余怒未消,把姜蕪打發(fā)去種樹了。
姜蕪真心覺著這次自己情緒的一時發(fā)泄,當(dāng)真是虧大了。
“夫人,歇一歇吧。大人說了,并不限時間的。”
姜蕪的額頭上已經(jīng)是汗流不止,礙于楚凌不準(zhǔn)任何人幫忙的命令,沒人敢上前,但枝芝到底是心疼她。
甭管楚凌怎么對姜蕪不上心,她確實這么多年沒做過粗活,更何況是種樹這種體力事。
姜蕪原本是賭著幾分氣的,種就種,他們愛情的見證,讓自己種,等以后和離成功了,她非得找時間透露給楚嫣,隔應(yīng)隔應(yīng)她。
可三下兩下累了后就泄氣了。
罷了,賭這個氣有什么用?吃虧的還是自己。
楚凌說了沒有時間的限制,姜蕪猜自己只要在楚嫣回來之前弄完就行。她停了下來,打算如枝芝所說休息片刻。
還沒轉(zhuǎn)身呢,就聽到下人們的行禮聲:“參見大人�!�
一時間趕緊又捏緊了鐵锨,還好,差點要讓楚凌以為自己在偷懶了。
不過偷懶不偷懶也沒什么差,她挖了這么半天,面前就一個小坑。
楚凌已經(jīng)走過來了,姜蕪?fù)W。残÷曊f了句:“參見大人�!�
她立在那里沒動,一時間也拿不準(zhǔn)自己要不要繼續(xù)下去。
半晌,視線里多了一只手。
楚凌把手遞過來了。
姜蕪這會兒恨不得自己多長幾個腦子來理解這男人是什么意思,視線快速東瞥西瞥后,她用了最簡單的理解方式,將自己帶沾著泥土的手放了上去。
男人抿唇,看了那細嫩的小手有一會兒,才開口:“鐵锨�!�
意識到自己會錯意了,姜蕪一陣尷尬,忙不迭地收回手,然后將另一手上的鐵锨遞過去。
回過神的時候,她更驚悚了,自己剛剛遞過去的是什么?
楚凌剛下朝,還穿著官服,緋色的官服上那振翅欲飛的仙鶴不知讓多少人聞風(fēng)喪膽。
可是這會兒,他將袖子微微往上撩了撩,就著姜蕪方才挖出來的小坑,又挖得深了一些。
姜蕪被驚得說不出來話了,誠然,哪怕是干著這種粗活,這個男人渾身上下依舊寫滿了該死的高貴,但他為什么要做這個?
楚凌可不比姜蕪,三下五除二,那坑的大小就已經(jīng)適宜了,而后又將帶著根的桃樹放了上去。
姜蕪始終傻傻地看著,被他漆黑的眼眸掃了一眼,趕緊嚴(yán)陣以待,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于是繼續(xù)眼巴巴地看著。
男人眼里閃過一絲無奈:“扶著�!�
姜蕪于是走過去扶著,看著他又開始將土填平。
震驚的心情已經(jīng)慢慢平息了,姜蕪覺著自己大概能理解了,這畢竟是給楚嫣種樹,楚凌想要親力親為,也不難理解。
但他不該叫上自己的。
姜蕪的心里已經(jīng)開始組織著將來要怎么隔應(yīng)楚嫣,讓她知道這都是自己與楚凌做的。
那楚嫣還會感動嗎?
姜蕪甚至因為這樣的想法心里生出幾分快意。
直到楚凌的聲音響起:“澆水�!�
姜蕪一愣,抬頭就對上了男人的視線,在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中,自己的所有想法都無所遁形。
她回過神,趕緊蹲下來澆了兩勺水,感覺差不多了就停下來抬頭去看,楚凌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死人臉:“不夠,水要浸透�!�
姜蕪只得繼續(xù)。
一直到楚凌滿意了,又提著鐵锨去了下一個坑。
姜蕪樂得自在,這要是她自己來,還不知道要多久呢。她提著小桶跟在后面,不知怎的,腦海里有一瞬間閃過同樣的兩個人影。
也是如此,他們一同種樹,不同的是站著的是女子,她拍了拍男人的頭:“笨�。《酀惨稽c,要浸透�!�
而男人也不動怒,反而任勞任怨地被她差遣著。
那一瞬間頭痛欲裂的感覺,讓姜蕪?fù)W×四_步,一手按住了太陽穴。
這是什么時候的記憶?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來了。對了,這里的桃林以往是楚凌與楚嫣種下的。
自己也是無意中碰到過她們兩人,彼時不知情的她,還想著兄妹二人的關(guān)系可真好。
對啊,除了楚嫣,還有誰能讓楚凌這般低三下四地被指使。若不是楚嫣,他又怎么可能懂得種樹。
想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間的頭疼也都散去,她又跟在了后面。
***
翌日她再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昨日種的樹,地上都有明顯的濕跡。
姜蕪原本還以為是下人晨起澆水了,一問才知道澆水的是楚凌。
難怪他昨日還非要跟自己一起種,這人是又想折磨自己,但又不放心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吧?
姜蕪看著院子里那一棵棵桃樹下的水跡,想著楚凌親自栽種、澆水的身影,她的心情這次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
說實話,要不是因為被兒子的話刺激了一番,她當(dāng)日也不至于那般失態(tài)。
姜蕪已經(jīng)過了愛得要死或者恨得要死的年紀(jì),不甘心不是沒有,但便是再小心眼,半輩子都過了,其實早就放下了。
她也只是個普通人,她渴望的,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一個家,是能讓人開心的家。
姜蕪看著種下的桃花,突然很想見莫陽舟。
楚凌那樣的人最后都能獲得一個美滿幸福,自己當(dāng)然也是可以的。
***
這一次,姜蕪還是沒能見到莫陽舟。
她到的時候,青陽公主有些不好意思:“阿蕪,你看你,說晚了一步,莫先生被那高家的大小姐點去唱曲了�!�
那高家大小姐同樣也是個荒唐的,但跟青陽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
“我也不是怕她,”青陽還在解釋,“但是你知道吧?那個女人就是個瘋子。惹上一個瘋子,以后會很麻煩,你明白吧?”
姜蕪盯著她看,真誠發(fā)問:“這不還是怕她嗎?”
青陽面上露出幾分尷尬:“不是那種怕。唉……主要還是因為你!”說到這里,青陽突然理直氣壯了,“你老說你跟莫陽舟不是那種關(guān)系!說什么不能限制他的自由,說什么尊重他的選擇。弄得我也畏手畏腳,你要是放個話,就要定他了,以后這京城,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那也別想從我手里搶人。”
姜蕪?fù)蝗痪托奶摿恕?br />
上門夫婿
姜蕪一開始找莫陽舟,是為了發(fā)泄。
她覺著自己快被楚凌、被那冰冷的宅院逼瘋了。
她無時不刻地在感受到,權(quán)利對自己的壓迫。
就因為楚凌是丞相,所以他站著,自己跪著。他讓自己往東,自己就不敢往西。自己的尊嚴(yán)、情感、情緒,在他面前通通一文不值。
姜蕪也想找這么一個人,讓自己也能感受一下,凌駕他人、踐踏尊嚴(yán)的快感。
但事實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上位者的。
楚凌不做人,她卻無法拋卻作為一個人的良知。
當(dāng)看到別人的受辱時,姜蕪感受到的不是快樂,而是罪惡。
那罪惡會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可能只有楚凌那種完全拋卻了人性的人,才能從這種事情里獲得快樂。
于是姜蕪放棄了。
她興趣缺缺地收回原本準(zhǔn)備踩在地上人身上的腳。不能讓自己快樂的事情,就沒必要做了。
“你出去吧�!彼�(dāng)時是這么對莫陽舟說的,而后轉(zhuǎn)身之時,裙擺被拽住了。
姜蕪轉(zhuǎn)回頭,視線向下,看著拽著自己手。他只露出了兩截手指來掩飾那與本人不太符合的粗糙的手,姜蕪居然讀出了某種自卑與小心翼翼。
可明明男人的神情,是那么不卑不亢。
他仰頭看自己,輕聲出口:“夫人,我可以給您,您想要的。”
她想要的?姜蕪有些想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這渾渾噩噩的人生有什么盼頭。
可看著莫陽舟那張劍眉星目的臉,姜蕪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觸動了自己,一如她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莫陽舟一樣,那會兒,她居然也神差鬼使答應(yīng)了。
因為不能不做人,姜蕪倒是沒有太過為難他。
自己身份特殊,雖然能借青陽公主私會,她卻從沒有打算真的限制他的自由。莫陽舟讓姜蕪很愉快,所以她決定讓他選擇他想要的人生,想要的……人。
青陽公主面首這個稱號,也只會帶給他無盡的麻煩。
如今報應(yīng)回來了。
姜蕪有些不安。
青陽讓她先回去,下次再約就好了�?山彶辉敢庾摺�
她從座位上起來,焦灼地走來走去。那高小姐可是個風(fēng)流的,總不會是對陽舟有什么想法吧?
姜蕪越想,心里越憋悶。她這副模樣,看得青陽直笑,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開導(dǎo)。
“哎喲,這人啊,甭管男人女人,其實都是賤骨頭。你就得高高在上,若即若離,他才能死心塌地�!�
姜蕪懶得聽:“你喜歡楚凌?”
夠高高在上了吧?
青陽被噎住了,擺擺手:“得,說不過你。”
***
晌午的時候,莫陽舟還是未到。
下人過來催促姜蕪回去了,說是楚凌晌午要在府里用膳。
姜蕪冷著臉:“我與公主正聊得開心呢,正午就不回了。”
她憋著一口氣,非想等到莫陽舟不可,也難得硬氣了一回。
下人面露難色,但大概是看出了姜蕪此刻不太暢快的心情,也不敢忤逆,便下去了。
待她走了,青陽在一邊苦笑:“我看你是想弄死我�!闭f到這里忽得又笑了,“不過你們兩人可真是有意思,上次你沒來,莫先生等了一天,說什么也不肯走,就怕你突然又來了。今日倒是又成了你等他了�!�
姜蕪知道她說的是自己遇到阿燁后沒來的那次,他居然等了一天嗎?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見過那高家大小姐,因就這么一個閨女,那大小姐是被千嬌百寵著長大的,荒唐程度與青陽算是齊名。
姜蕪胸口有些悶。
“她要是動了陽舟,你就弄她!”她憤憤地說。
青陽好笑:“那怎么是我弄她?”
“難道要我來?”
“呃……”
也是,這要是丞相夫人為了一個男人爭風(fēng)吃醋傳了出去,明日京城就該血流成河了。
***
晚會兒的時候,丞相府又派了人來。
這次來的是初一。
“夫人,相爺在等您用膳�!�
男人的語氣倒是恭恭敬敬,但說出的話明顯是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跟他那個主子一個德行,但這次,姜蕪真的不敢反駁了,只能說一聲知道了就準(zhǔn)備離開。
只是在走出去兩步后,她又突然停下來。
“你先出去吧,我有幾句話與公主說�!�
聽了這話,初一什么也沒說就依言出去了。
姜蕪轉(zhuǎn)身對青陽開口:“我想要。”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得青陽愣了一下,還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身下,仿佛恨不得長個把出來滿足她。
姜蕪對這人淫亂的理解無言以對,但她隨即正了正臉色:“我說的是陽舟,我要了�!�
她深吸口氣,莫陽舟跟她也有幾年了,對自己的感情,姜蕪還是有自信的。就先不論出發(fā)點是什么吧,就當(dāng)他是為了自己的錢好了。君子論跡不論心,他對自己沒話說,自己與他在一起也很輕松愉快。
如今和離不遠了,她為自己考慮考慮以后也沒什么錯。
“等我和離了,打算讓他做我上門夫婿,左右明珠那孩子也懂事,我會當(dāng)做親生孩子的。”
莫明珠是莫陽舟的女兒,姜蕪跟她有接觸,確實很喜歡那姑娘。
她自說自話地安排著,全然不顧青陽震驚得說不出話的表情。
“你玩真的��?”
姜蕪嚴(yán)肅糾正:“是真的,但不是玩�!�
青陽還是傻眼:“和離是怎么回事?楚凌說的?”
后邊半句因為過于不可思議,語調(diào)都變得尖銳了。
姜蕪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示理解:“我忘了,你跟楚嫣不熟可能不知道,那女人挺獨特的,之前就說過了,決不給人做妾。不過,就算她愿意做妾,楚凌也不會委屈了她,這和離,是遲早的事。”
青陽張得老大的嘴,終究是一句話沒說又閉上了。她再次端過茶來抿了一口。
姜蕪看她那模樣覺得她像是有什么話要說,不過自己急著走,也就來不及追問了,只最后又囑咐了一句:“你可要記得你自己的話,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再把陽舟帶走�!�
青陽看了她一眼,揮揮手表示知道了,趕她走。
發(fā)怒
回去的時候,姜蕪還悶悶不樂的。
沒能看到莫陽舟所以悶悶不樂,等會兒還要去應(yīng)付楚凌那張死人臉更讓人悶悶不樂。
楚嫣怎么還不回來?
姜蕪自己是不敢提和離的,誰敢跟丞相大人提和離,讓丞相大人的面子往哪擱?
說和離,是給自己臉面,其實就是等著他休妻,自己做寡婦。哦……姜蕪貧瘠的腦子反應(yīng)了一下,不是寡婦,是下堂婦。
呸,還不如寡婦呢。
姜蕪心里怒氣沖沖,正要跨進大門的時候,被初一叫住了。
“夫人�!�
“干嘛?”心情不好的她這會兒語氣也不好。
初一頓了頓,面上閃過片刻的猶豫,開口提醒:“您可記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姜蕪心里沒什么好氣,這要是楚凌的忌日她保證一刻也不會忘記。
初一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已經(jīng)忘了,于是小聲提醒。
“今日,是您與大人成親十八年的日子�!�
姜蕪愣住了,愣住片刻就回過了神,她忘了是今日,不過禮物倒是已經(jīng)提前準(zhǔn)備好了,于是趕緊揮揮手示意枝芝去房里把禮物拿過來。
同時視線往初一那里暼了暼,初一端著一張跟他主人同樣的死人臉,姜蕪心里還納悶,這儈子手今日怎么這般好心?
她也是這兩天氣糊涂了,把這個日子忘了。
不過想想楚凌也不一定記得。
要說這個鬼日子,姜蕪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那時候?qū)Τ璋V心一片,什么旮旯角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想方設(shè)法地找理由與他在一起。
悔��!現(xiàn)在想想,姜蕪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這凡事有了開始,就不能輕易結(jié)束。記得在她慢慢想淡忘這些日子的時候,楚凌輕飄飄一句:“你最近是不是不怎么上心了?”
姜蕪便立刻誠惶誠恐。
以前沒有,現(xiàn)在沒有,那沒事。
以前有的,現(xiàn)在沒了,那可不就是不上心了嘛!
誰敢對這府里的老天爺不上心?
至于這個莫名其妙的成親的日子,并不難記,就在國公夫人生辰后不久,她要不是被接二連三的事情弄得頭昏腦脹,也不會忘記。
***
到前廳的時候,楚凌果真等在那里。面前的一大桌飯菜看起來沒怎么動過。
“大人�!�
姜蕪這會兒什么脾氣都收斂了,表情乖巧得不行。
楚凌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坐吧�!�
姜蕪小心地坐到了他側(cè)下方的位置,看他拿起筷子了,自己也才拿起。
她就近夾了眼前的一道菜,正好是她喜歡的魚,放進嘴里……不好吃,涼了,帶著些許腥味。
姜蕪皺皺眉,又偷偷看向楚凌,男人動作優(yōu)雅,面不改色地吃著飯。
“大人,”她小心地開口,“菜都涼了,要不,讓廚房熱一熱吧?”
楚凌涼涼地掃了她一眼:“你自己回晚了,還要麻煩廚房嗎?”
姜蕪瞪大了眼睛。
多稀奇�。∵@狗東西還怕麻煩人家呢?他眼睛不眨地殺人的時候,怎么不說麻煩人家。
但姜蕪沒傻,知道楚凌這是在怪自己一開始沒回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將魚塞進嘴里不做聲。
“為什么砍樹?”楚凌突然又問。
這樹都重新栽一遍了,他怎么還惦記著找事?姜蕪心里這么想著,嘴上也不敢說,努力想著怎么解釋,因為實在是想不到就只能沉默。
“這會兒不會說話了?”楚凌鳳眼微覷,“之前說念茵和阿燁不原諒我,不是挺能說的嗎?”
姜蕪想到之前自己吃了豹子膽的發(fā)脾氣,一時間更是不敢出聲,手里的筷子也是一動不動了。
但也許是跟楚凌在一起時間太長了,她隱約間覺著,楚凌說這話,又不像是發(fā)脾氣的樣子。
“因為是種給楚嫣的,所以不高興?”
楚凌說了這話,姜蕪的這個想法就更強烈了,甚至沒去想楚凌是在敲打自己。
她拿余光去瞥楚凌,在某一瞬間,從男人眼里捕捉到了一絲愉悅。
姜蕪思索了片刻,然后悟了。楚凌以為自己在吃醋嫉妒呢!他還挺高興看到自己嫉妒的。
意識到這一點,姜蕪又想吐了。
對啊對啊,誰不想看到美人們?yōu)橹约籂庯L(fēng)吃醋呢?姜蕪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不多納幾房小妾,盡情感受。
她嘔得不行,還得安慰自己,得,他高興就行,他高興了才能天下太平。然后趁著他的高興勁開口:“今日是我們十八年前成親的日子,大人,我給您準(zhǔn)備了禮物�!�
楚凌看過來,不過不是看她,是看向了初一。
姜蕪一邊心里罵他怎么這么敏銳,一邊站起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枝芝。”
枝芝將一個楠木盒子拿了過來,姜蕪接過后就給楚凌遞了過去。
男人倒也沒再追究的意思了,停頓片刻就將盒子放在了手中,打開,里面是一個玉佩。
姜蕪并不在意,這年年送,啥節(jié)日都送,天天哪有這么多東西送�。靠词裁错樠劬退褪裁吹昧�,楚凌倒也沒在這上面挑過刺。
但是這次,楚凌對著那玉佩看了好一會兒,看得姜蕪心里直突突,偏偏從他臉上也看不出來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終于,她見楚凌將玉佩拿起來,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漫不經(jīng)心把玩,姜蕪就緊緊盯著那只手,半晌,才終于聽到他出聲。
“有心了�!�
姜蕪松了口氣,正要說應(yīng)該的,男人下一句話就傳來。
“不過夫人很喜歡這玉佩嗎?都連送了三年�!�
姜蕪的從聽到夫人兩個字開始,身體就仿佛在起一個一個的疙瘩,惡心的。再聽到后邊的,惡心都顧不得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