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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還好周顯恩常年習(xí)武,加之體內(nèi)的毒寄多年,又時(shí)常會泡藥浴,使得他的身體素質(zhì)比許多人都強(qiáng)。而且以他目前的心性來看,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聽到沈玨這樣說,謝寧稍稍才松了一口氣。他們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只要沈玨說沒有太大的問題,應(yīng)該就不會有事的。

    房間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只有沈玨、謝寧相對而坐,還有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周顯恩。他咳了血,似乎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起碼面色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雖還是慘白的臉,卻不像之前那樣兇險(xiǎn)了。

    沈玨的目光忽然落到謝寧身上,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才開口問道:“你不想問他去做了什么么?”

    聽到沈玨的問話,謝寧才動了動身子,有些疑惑的瞧著他。見他不解地盯著自己,似乎在探究答案。

    她將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周顯恩身上,猶豫地道:“將軍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吧,我其實(shí)一直都挺沒用的,也不能給他幫什么忙,總覺得能不給他添亂就好了。其實(shí)有時(shí)候我也會想他去做了些什么,但是他如果不告訴我,那應(yīng)該有他的理由,或者是擔(dān)心我。我想,他想讓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我的�!�

    沈玨微抿了唇,目光在一瞬間放得有些悠遠(yuǎn)。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嗯”了一聲。

    也許是四下里太過安靜了,也許是今日的事情讓他想到一些往事,他忽地開口:“不過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經(jīng)夠好了。起碼對周顯恩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聽到他寬慰的話,謝寧笑了笑:“嗯,謝謝您,沈大夫�!�

    沈玨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周顯恩身上,不冷不淡地開口:“有沒有興趣,聽我說幾句?”

    謝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您說,我聽著的。”

    “周家人,是不是跟你說過些什么?”他的話雖是疑問,語氣卻是肯定的,甚至帶了幾分諷刺。

    謝寧微睜了眼,偏過頭瞧著他,心下有些奇怪,不知為何他要這樣問。她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玨嘴角勾笑,似乎并不意外,甚至能想象周家人嘴里的周顯恩是個(gè)什么樣的怪物。不過看到謝寧似乎并沒有相信那些話,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我知道他們嘴里無非是說他十惡不赦,嗜血好殺。想方設(shè)法的想告訴你,他是一個(gè)怎樣的惡人�!鄙颢k眼中閃過很多意味不明的情緒,卻帶了幾分嘲諷。

    謝寧抬起頭,看著他,眼神有些動容。她自然是從來不相信這些話的,尤其是那群周家人對她的態(tài)度都很不友好,甚至想要害她。更何況周顯恩是個(gè)什么樣的人,她有眼睛,自己知道去看。所以不管他們說的如何信誓旦旦,她都不會相信的。

    沈玨理了理袖袍,接著道:“當(dāng)年我、周顯恩、重華,還有……季彥�!碧岬郊緩┑拿謺r(shí),他的聲音帶了幾分異樣,“我們四個(gè)是最好的兄弟,今日,周顯恩他就是為了季彥而去的�!�

    謝寧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季公子在何處?”

    沈玨的嘴角彎出一個(gè)難看的弧度,輕聲道:“死了。”

    謝寧一怔,隨即低下頭,有些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沈玨倒像是毫不在意,只是繼續(xù)道:“那時(shí)候,我們幾個(gè)還在疆北。重華是在十五歲的時(shí)候,才被周顯恩從離國接回來的。他很溫柔,跟誰都聊得來。周顯恩就喜歡拉著人打架,軍營里面也沒人敢惹他這個(gè)小霸王。我呢,就滿山跑著找草藥。只有季彥,他跟我們都不一樣。他總是安安靜靜地,也不愛說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shí)候,我們都以為他是個(gè)啞巴。

    軍營里,誰的拳頭最大,誰就說了算。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我父親是隨行的軍醫(yī),所以也沒人會欺負(fù)我。可大家都覺得季彥是個(gè)怪人,再加上他根本不會殺敵,弱不禁風(fēng)地,所以總會被欺負(fù)。

    其實(shí)我一開始也不喜歡他,他這個(gè)人總是陰沉沉。跟他說話呢,老是像犯了錯一樣躲躲閃閃的。只有周顯恩每次都跑去找他,誰敢欺負(fù)他,他就和那些人打起來。軍營里,沒人管你是不是將軍的兒子,惹急了天王老子來了,他們也照打不誤。一開始呢,只有周顯恩那小子三天兩頭的跑我這兒來治傷,后來他就拖著季彥一起來。

    不過周顯恩的傷多半都是被他爹給打的,三天兩頭違反軍紀(jì),光是被他爹掉在樹上打,都不記得有多少回了。偏偏他又死性不改,為了季彥,不知道跟多少人打過架。

    其實(shí)那時(shí)候我也忍不住問過他為什么要對季彥那么好,他說,因?yàn)樗撇黄鹉切┴N,只會挑軟柿子捏,而且多收個(gè)小弟也沒什么。

    后來,一來二去,我們?nèi)齻(gè)都熟了起來。那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季彥其實(shí)不是啞巴,他會說話。只不過小時(shí)候被父親用炭火燒過喉嚨,所以聲音嘶啞難聽,他本就不擅與人交流,從小到大也沒有朋友,久而久之,他干脆就不說話了。他家里兄弟姐妹多,只有他不會說話也不愛笑,所以他家里人都以為他是個(gè)傻子。在他十三歲那年,就被他父親用幾個(gè)銅板賣到軍營里的。”

    說到這兒,沈玨低頭笑了起來,聲音帶了幾分凄涼,“就為了幾個(gè)銅板,就把他賣了。”

    謝寧也攏了攏眉尖,心下無端端有些難受。那個(gè)叫季彥的人,被賣的時(shí)候,應(yīng)該還很小吧。軍營里是個(gè)什么地方?進(jìn)去了很可能就沒命回來了。

    沈玨長舒了一口氣:“不過,他們都錯了。季彥比任何人都聰明。他總是在思考,在想一些我們都不懂的事情。你別看周顯恩現(xiàn)在是這個(gè)樣子,好像沒什么是他辦不到的。其實(shí)他以前很能闖禍,總是一頭熱,每次都是季彥去給他收拾爛攤子。到后來他當(dāng)了將軍,季彥就做了他的影子。他那個(gè)人很傻,別人對他一點(diǎn)點(diǎn)的好,他都能記一輩子。

    周顯恩不知道,季彥膽子很小,他是為了他,才拼了命地學(xué)習(xí)兵法,想著有一日,他能幫到他。

    他真的很聰明,是我們幾個(gè)中最聰明的一個(gè)。很多時(shí)候,如果沒有他,我們可能早就死了。他也是最傻的一個(gè),他連自己都命都算進(jìn)去了,才保住了我們?nèi)齻(gè)�!�

    沈玨的聲音頓了頓:“季彥死后,周顯恩就變了。他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到處闖禍,拉著別人打架喝酒,招貓逗狗,臉皮比誰都厚�?涩F(xiàn)在的他越來越像我們?nèi)齻(gè)的影子了,他一個(gè)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擔(dān)起來了,因?yàn)樗X得一切都是他的錯。

    當(dāng)年我們與北戎最后一戰(zhàn),本來一切形勢大好,我們四個(gè)都在想著如何攻破北戎最后一道防線。那場戰(zhàn)役整整持續(xù)了大半年,久攻不下,我們做夢都在想著什么打贏這場仗�?杀菹聟s聽信曹無衣的話,背著我們偷偷與北戎談和,甚至下了好幾道軍令,讓我們撤兵。圣意難違,就算心有不甘,可誰敢不從?

    連周顯恩的父親,老威遠(yuǎn)候都被逼無奈,忍痛下令撤軍。攻破北戎指日可待,周顯恩怎么可能放棄?而且和談不過是保得一時(shí)安穩(wěn),終有一日,會再起禍端。所以周顯恩他拒不撤兵,甚至差點(diǎn)提劍去殺了曹無衣那個(gè)妖言惑眾的假道士。

    他是鎮(zhèn)國大將軍,只要他不同意撤兵,就連他父親也沒法�?蓻]想到我們被困在了長林坡,原本說好了,里應(yīng)外合,分作兩股,兩頭夾擊北戎的大軍。可到最后只有我們的部隊(duì)到了,我們就徹底被困死了。不知多少人回去請求援兵,卻沒有一個(gè)人來增援我們,那時(shí)候我還能告訴他們援軍就很快就到了,可除了越來越多的敵軍,還有燒不盡的幽火,再沒有任何人到來。

    你試過那樣的感覺么?我們到死的時(shí)候都相信陛下會派人來救我們,直到幽火燒到我們身上的時(shí)候,所有人臉上的絕望。哈哈……而我只能親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gè)一個(gè)的被燒死。”

    謝寧抿了抿唇,眼中帶了幾分難過與不解。和北戎榮那一戰(zhàn),她也是聽說過的。她只知道周家軍全軍覆沒,北戎也被破城。卻沒想到背后竟有這樣的隱情,可她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陛下不去救他們,他們是在為大盛出生入死��?

    為什么要舍棄他們?

    沈玨抬了抬眼,看著她:“所有人都沒了,周顯恩的父兄被亂軍萬箭穿心而死,他最疼愛的弟弟阿昭也不知所蹤,甚至連尸體都找不到。而與他并肩胸作戰(zhàn)的那些兄弟們,全都被燒成了灰燼。沒有人能夠想象他回來的時(shí)候,他看到這些的時(shí)候有多痛苦,他一個(gè)人孤軍去了北戎王城,剛剛割下了北戎王的頭,他以為他贏了。可是他沒想到,一夕之間,他什么都沒了。

    而那一日,正好是他的生辰,我們都說等他回來,給他慶生。他如約回來了,可其他人都不在了。他以前最愛過生辰了,老是纏著我們要禮物。

    可他怎么會想到,在他生辰那一日,陛下給了他這一份大禮。而周家軍到死都沒想到,我們輸給的不是敵人,而是我們自己人,是我們誓死效忠的陛下�!�

    沈玨低下頭,悶笑了起來,可玄鐵面具下卻是滴落水漬,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可所有人都以為是周顯恩的錯,是他急功冒進(jìn),害死了所有的人。就連他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所以他一直困著自己,折磨自己�!�

    “不是他的錯,明明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敝x寧閉了閉眼,只覺得心頭堵得慌。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了解他了,卻沒有想到,原來他心里一直在折磨自己。

    “是啊,可有誰能理解他?大家只看到了周家軍因?yàn)樗怀繁姼矝]�?伤羰浅妨吮�,死的人只會更多,稍有不慎,整個(gè)大盛都會被覆滅。戰(zhàn)亂一旦開始,便是不死不休。和談不過是北戎的緩兵之計(jì),他們是想爭取時(shí)間去聯(lián)合離國來攻打大盛。周顯恩早就識破了北戎的詭計(jì),可那又如何?陛下要的就是周家軍的命,這一戰(zhàn),周家軍無論輸贏,都注定回不來了。

    而周顯恩他明明失去了一切,明明是他殺了北戎王,擊退了敵軍,可他還要替別人背負(fù)罵名……呵,這就是我們的大盛�!�

    謝寧眉眼微動,心頭梗得更加難受了。這些年,周顯恩他一個(gè)人真的承受得太多了。

    屋里沉默了一陣兒,良久,沈玨才緩了緩語氣,道:“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別人都可以誤會他,謾罵他。可我不希望你對他有任何的誤會。”他忽地低下眉眼,輕聲道,“時(shí)候不早了,我去給他熬藥了,你好好照顧他�!�

    說罷,他就就轉(zhuǎn)身出去了,只是在臨出門時(shí),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周顯恩。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屋內(nèi)一下安靜了下來,謝寧看著周顯恩,眼中涌出幾分悲慟。她握住了他的手,喉頭微動,咽下了哽咽。

    原來,他一直這樣苦。怪不得那一次她給他過生辰,他那樣生氣。原來她當(dāng)時(shí)在揭他的傷疤,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跟他置氣,還怪他。

    她還回了她姨母家,他當(dāng)時(shí)心里一定痛極了�?伤來哄著她,給她買禮物,明明他什么都沒有做錯。

    明明是她在他傷口上撒了鹽。她低下頭,眼淚順著手臂流下,身子微微顫抖。

    明明都是她的錯。

    “你哭起來,難看死了。”

    帶了幾分虛弱的聲音響起,謝寧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直到帶了些涼意的指尖碰到了她的面頰,替她拭去了眼淚。

    她才愣愣地低下頭,就見得剛剛醒過來的周顯恩好笑地看著她,唇色發(fā)白,卻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都說了,不許你哭。”

    他嘴角揚(yáng)起一個(gè)弧度,頗有些無奈:“你一哭,我就難受�!�

    謝寧微張了嘴,眼淚洶涌而出,俯下身子,就緊緊抱住了他,像個(gè)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

    周顯恩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嗤笑了一聲:“我又不是快死了,整的跟哭喪一樣�!�

    他雖這樣說,眼底卻帶了幾分溫柔。他就是快死了,也得被這小姑娘的哭聲給吵活過來。

    rm8

    養(yǎng)貓(shukeba.)

    庭院的回廊下,

    周顯恩神色懨懨地靠在輪椅上。日光太盛,他微微瞇了瞇眼。不遠(yuǎn)處是深墻高院,攀附著枝繁葉茂的梧桐樹。

    他似乎有些困了,

    打了個(gè)呵欠,寬大的袖袍層層疊疊堆在身上。陰影處,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他沒回頭,

    只是單手撐著下巴,

    像是很快就會闔眼小憩一般。

    腳步聲停在他身旁,

    沈玨偏過頭,

    瞧著他一臉淡然的樣子,

    眼中倒是有幾分無奈。無論過了多少年,

    這人還是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有沒有想好,

    回去了如何交代?”

    周顯恩自然知道他是在指曹無衣的事,

    他連眼皮都沒有抬,

    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道:“沒想過�!�

    沈玨一噎,皺眉瞧著他,見他這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

    真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不過殺了曹無衣確實(shí)是他們做夢都想的事情,

    他不怪他動手,

    畢竟換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gè),

    都會想把曹無衣千刀萬剮了。

    他只是頗有些無奈地道:“你該留著他的,要?dú)⑺苍撚晌覄邮帧!?br />
    他現(xiàn)在不過是孑然一身,也只是個(gè)江湖游醫(yī),

    況且不久前還救過陛下的命,

    到時(shí)候追究起來,

    也不會如何。

    周顯恩不一樣,

    他是鎮(zhèn)國大將軍,無數(shù)雙眼睛在背后盯著他。稍不留神,就會掉入別人的陷阱。旁人都巴不得他惹點(diǎn)什么事,好拉他下水。就算陛下如今對他好,一來是覺得他沒什么威脅了,二來是穩(wěn)住他想報(bào)仇的心。

    可他殺了曹無衣,那個(gè)最得圣心的妖道。在陛下看來,無疑是斷了他修仙的路。對那么個(gè)癡迷煉丹之術(shù)的人來說,恐怕他想殺了周顯恩的心只多不少。

    背了這么大個(gè)簍子,周顯恩竟然還有心思在這兒曬太陽。

    四面的風(fēng)吹過,周顯恩攏了攏袖袍,偏過頭瞧著沈玨,嘴角帶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別瞎操心了,真是年紀(jì)越大越像個(gè)老媽子�!�

    沈玨斜了他一眼,扯開嘴角,嘲諷地輕笑了一聲,眼里的擔(dān)憂倒是消散了。他敢這么有恃無恐,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退路了。

    他抬了抬眼,瞧著不遠(yuǎn)處抱著一只貓過來的謝寧。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有了牽掛,這小子應(yīng)該也舍不得死了。

    他將手里的藥瓶扔到了周顯恩懷里,不冷不淡地道:“每日一顆,飯前服用,你現(xiàn)在體內(nèi)的毒基本上已經(jīng)清除了。還有些余毒,按時(shí)服藥過段時(shí)間就好了�!�

    周顯恩挑了挑眉,將懷里的藥瓶拿起瞧了一會兒:“說是清了毒,那我的腿什么時(shí)候能好?”

    他想站起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沈玨自然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攏了攏袖袍,隨意地道:“本來按理說清了毒就可以了,誰讓你亂來,擅自服用了還沒有完成的解藥?現(xiàn)在你的腿還得過段時(shí)間才能好,不過基本上也沒什么問題了,會慢慢恢復(fù)知覺的。而且你兩年沒有站起來,到時(shí)候還得多練練,才能恢復(fù)如初�!�

    聽他這樣說,周顯恩只是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能站起來就行,他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沈玨沒再說什么,瞧了他一眼就轉(zhuǎn)身走了。

    周顯恩將手里的藥瓶揣進(jìn)了袖兜里,謝寧剛好就走到了他面前,懷里抱著一只黃白條紋交錯的小貓。

    “哪兒捉的丑貓?”周顯恩往旁邊靠了靠,頗有些嫌棄地看著謝寧懷里的小貓。

    謝寧本還在順著小貓的毛,聽到周顯恩這樣說,有些不服氣的抬起頭,道:“哪里丑了啊?明明這么可愛,您再好好看看�!�

    說著她把小貓舉到了周顯恩面前,抬起它的小爪子沖他揮了揮。

    小貓安靜地躺在她手里,慵懶地瞇著寶藍(lán)色的眼睛,肚子上的肉瞧著就軟乎乎的。它“喵嗚”了幾聲,伸出粉色的小舌頭卷了卷。

    周顯恩伸手拎了拎它毛茸茸的耳朵,惹得它又“喵嗚”了幾聲。他瞧了瞧小貓的右眼,通體雪白,偏生眼睛附近上圍了一圈黃毛。

    他嗤笑了一聲:“你看它這眼圈,像被人打了一拳,丑死了�!�

    謝寧懶得跟他爭了,只是摸了摸懷里的貓,道:“這是廚房的阿花送我的,她家的貓生了很多崽,她養(yǎng)不過來,見我喜歡,就送我了。您看這小貓這么小,我要是不養(yǎng)的話,阿花就得把它扔了。雖然它現(xiàn)在也能跑能跳了,可萬一找不到的吃的,它肯定活不下來�!�

    周顯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倒是沒有對這小貓改觀,手指還捏著貓耳朵,忽地道:“洗干凈了么?”

    謝寧拍了拍他揪著貓耳朵的手,將小貓抱回懷里,揉了揉它的腦袋:“洗過了的,剛剛一直在給它洗澡呢,它可干凈了。現(xiàn)在啊,比您都干凈�!�

    周顯恩斜了她一眼,不屑地輕笑了一聲:“那你晚上就抱著它睡吧�!�

    “行啊,小貓又不占地方,也不會跟我搶被子�!闭f到后面,謝寧小聲地嘀咕著,還往后退了退,免得周顯恩又來捏她的臉。

    周顯恩挑了挑眉,頗有些好笑地瞧著她,還真敢說。他危險(xiǎn)地瞇了瞇眼,瞧著她懷里的貓:“敢讓它上床,我明天就把它給扔了�!�

    謝寧見他跟一只小貓生氣,頗有些無奈地瞧了他一眼。也不跟他斗嘴了,就抱著小貓坐在了回廊下的石階上。

    她一面摸著小貓的背,一面偏過頭瞧著周顯恩:“將軍,您說,咱們給它取個(gè)什么名字才好啊?”

    周顯恩半搭著眼皮,嫌棄地看著她懷里的貓,他有說要養(yǎng)么?這小姑娘現(xiàn)在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不過見她喜歡,他也就順著她了。他這才瞥了一眼她懷里黃白相間的小貓,怎么看,怎么丑,也便隨意地道:“長得那么丑,就叫丑貓吧�!�

    謝寧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頭,瞧著他,趕緊把懷里小貓的耳朵堵�。骸斑@么難聽的名字,可別讓它聽到了。”她又摸了摸小貓的腦袋,輕聲道,“咱們不聽他的,他在亂說,你才不丑呢。”

    周顯恩頗有些嫌棄的瞧了她和她懷里的貓一眼:“長得丑,還不讓說了。”

    小貓縮著身子,在謝寧的懷里動了動,伸出腦袋,蹭著她的手臂。濕漉漉的藍(lán)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喵嗚喵嗚地叫著,好像在反駁它不丑一樣。

    謝寧瞧著它這么乖,一下子心都快化了。看來取名就是這個(gè)事情,周顯恩是靠不上了,只能靠她自己來想了,她認(rèn)真的琢磨了一下,忽地道:“叫小魚干吧!我剛剛看到它的時(shí)候,它就在吃小魚干,吃的可高興了。”

    “一只貓,你叫它小魚干?”周顯恩瞇眼看著謝寧,還不如叫丑貓,起碼一聽還知道個(gè)貓的名字。這下倒好,給它取名叫小魚干。

    謝寧卻像是打定了主意,還煞有介事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懷里的小貓抱了起來,笑了笑:“我覺得挺好的,就叫它小魚干了,小魚干�!�

    她抱著貓,用面頰蹭了蹭它的臉,軟乎乎的毛,摸著可舒服了。她以前沒養(yǎng)過貓,但是一直都很喜歡。可她父親對貓毛過敏,聞著就要打噴嚏,所以導(dǎo)致他們謝家上下都沒有養(yǎng)過貓。剛剛瞧見這小貓,她就有些愛不釋手的。雖只是常見的鄉(xiāng)間小貓,但是她就覺得很可愛。

    周顯恩見她對這只貓這么親昵,頗有些不滿地瞧了她一眼。他這重傷剛愈呢,她竟然在那里跟貓玩起來了。

    他伸手就從謝寧的懷里拎起了小貓的后頸,可憐的小貓就在半空中耷拉著兩只爪子,后腿垂著。胖乎乎的臉上,那幾撮黃毛格外顯眼。因?yàn)槟樚至�,所以顯得有些呆。被周顯恩提在手里,也不撲騰。一人一貓,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

    謝寧趕忙要去把小貓抱回來,周顯恩搶先一步將貓扔到一邊,那小貓倒是聽話,也不亂跑,就乖乖地縮在柱子旁曬太陽。整個(gè)身子蜷縮著,黃白相間的尾巴在地上擺來擺去�?s在那兒跟個(gè)荷包蛋一樣。

    它懨懨地瞇了瞇眼,張嘴喵嗚叫了幾聲,就舒服地睡著了。

    謝寧見貓睡著了,倒是放心了些,她正要去找個(gè)墊子給它。袖子就被人扯住了,她回過頭,就見得周顯恩手指勾著她的袖口,挑眉瞧著她:“你摸那只貓摸得那么起勁做什么?”他忽地勾唇笑了笑,把手抬起來,“來,我給你摸。”

    謝寧面上一熱,頗有些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青天白日的,這又說的什么渾話。

    “我才不要呢,您又沒有那么軟乎乎的毛�!彼难凵耧h忽了一下,就要將袖子扯出來。

    周顯恩不僅沒松手,一個(gè)用力,就把她扯回了自己懷里。謝寧跌坐在他的膝蓋上,下意識地就抱住了他的肩膀。

    還沒等她穩(wěn)住,腰就被人環(huán)住了。她臉上熱得更加厲害,趕忙別過臉不去瞧他。

    周顯恩將她的身子轉(zhuǎn)了個(gè)面,讓她面對著自己,跨坐在他身上。

    謝寧下意識地就想起身,不知為何,這個(gè)坐姿實(shí)在是太難為情了。她下意識地想收攏雙腿,周顯恩可沒有想放過她,雙手環(huán)著她的腰,往椅背上躺了躺,好整以暇地瞧著面對著他而坐的謝寧。

    “過來,讓我親一下。”他挑了挑眉,聲音帶了幾分戲謔。

    謝寧的手還抱著他的脖頸,閉著眼睛,使勁兒搖了搖頭。周顯恩收了收手,就將她的身子帶了過來,鼻尖相抵,他彎了彎眉眼:“搖頭也沒用,我說親就親�!�

    他說著,鴉色的長睫低垂,就要印上她的唇,卻見謝寧小臉羞得通紅,抱在他脖子上的手也緊張地攥緊了些,有些難為情地道:“將軍,要是被人看見,不好的�!�

    雖然這兒僻靜,可大白天的,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顯恩停了下來,挑了挑眉,道:“這兒哪有人?”

    說著,他就要再往前,謝寧慌亂地四處看了看,忽地瞧著一旁的小貓,信誓旦旦地道:“您看,小魚干在看呢,它還是個(gè)孩子,影響不好,咱們……咱們還是晚上……”

    周顯恩偏過頭,就見得小魚干茫然地眨著藍(lán)眼睛。

    謝寧見他停了下來,以為他不會在這兒親她了,還沒有松一口氣。就見得他懨懨地瞧了小魚干一眼,隨手扯下搭在椅背上的外袍,一面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一面就把衣袍往后一扔,正好把柱子旁的小魚干給蒙住了。

    謝寧微睜了眼,感受著唇齒間的氣息,這人又耍賴!

    rm8

    睡覺(shukeba.)

    第二日,

    謝寧便和周顯恩一道回兆京了。今日天氣很好,兩輛馬車上綴著的彩旗被風(fēng)撕扯著,卻是帶了幾分悶熱,

    唯有院墻處的梧桐樹下才攔出了一片陰影。

    謝寧扶著周顯恩上了馬車,撩開車簾沖門口的沈玨辭行:“沈大夫,這幾日給您添麻煩了,

    我們改日再來看您。”

    沈玨始終站在原地,

    寬大的袖袍垂在身前,

    他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輕輕“嗯”了一聲。車簾放下,

    秦風(fēng)抽了抽馬肚,

    馬車便緩緩向前行駛了。

    一前一后的馬車離開后,

    站在門口的沈玨忽地收斂了神色,對著身旁的下人沉聲道:“吩咐下去,一炷香之內(nèi),莊子里的人全部離開�!�

    一旁的下人凝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便立即下去了。沈玨抬起頭,

    望著漸漸模糊成一個(gè)小點(diǎn)的馬車。他凝了凝眉,他們倒是可以輕易逃脫,就是不知道這一次,

    周顯恩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去應(yīng)對。

    殺了曹無衣容易,

    要處理后面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煩。

    微風(fēng)撩過他的衣擺,

    良久,他才收回了目光,

    轉(zhuǎn)身往相反的方向離去了。

    ……

    馬車上,

    謝寧靠在軟墊上,

    桌上擺著幾樣瓜果。周顯恩抬手剝著橘子,

    修長的手指細(xì)致地將白絲一根一根抽掉。才頭也不抬地往旁邊一放,謝寧便自覺地張嘴。

    這時(shí)的橘子倒是脫了酸,一口咬開便是甜甜的。風(fēng)吹動著車簾,帶進(jìn)來一陣悶熱�?煲胂牧耍绕涫墙袢�,更是忽地燥熱得厲害。馬車?yán)镞能偷點(diǎn)陰涼,若是在外面走著,怕是沒一會兒便要滿頭大汗了。

    她抬手扯了扯衣襟,想散散熱,又不自覺地往周顯恩的方向挪了挪。他剛剛剝完橘子,用帕子擦了擦手,偏過頭就瞧見臉色微微泛紅的謝寧。

    “臉怎么紅了?”他疑惑地抬起手,去摸了摸她的額頭。

    卻見謝寧微睜了眼,直勾勾地盯著他,隨即便握住了他的手,攤開手心去碰了碰他的手背,還一臉滿足地瞇了瞇眼。

    周顯恩見她第一次這么主動,先是一愣,隨即輕笑了一聲,便將身子探過去,挑了挑眉:“你這是做什么?”

    謝寧眼神飄忽了一瞬,抿了抿唇道:“怕您剝橘子太累了,我給您揉揉手。”

    說著,她就像模像樣地將他的手癱在自己的手心,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按了按他的手指,還偷偷又往他那兒靠了靠。

    周顯恩瞧著她的模樣,輕笑了一聲,任由她折騰他的手。黑底白紋的寬袖垂在她的膝蓋上,她忽地悄悄抬眼看著旁邊的周顯恩,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又趕忙挪開了視線。

    周顯恩抽出一只手,將她的身子掰正,面對著他。他略低下頭,瞧著她的眼睛,聲音帶了幾分戲謔:“偷看我作甚?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

    謝寧被他這樣瞧著,倒是有幾分難為情了,她挪開目光看向一旁,臉上慢慢地就紅了,低著頭小聲地道:“將軍,我想睡覺了�!�

    周顯恩隨意地“嗯”了一聲,頗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這小姑娘一到馬車就成了瞌睡蟲。他抬手?jǐn)堖^她的肩膀,將她拉了過來。謝寧就順勢將頭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動了動身子,尋了個(gè)最舒服的姿勢就閉上眼睛了。

    她雖睡著,卻還抱著他的手臂,無意識地上下摸了摸,臉上的紅暈就慢慢消退了些。周顯恩半邊身子被她做了靠枕,也便準(zhǔn)備闔眼休息。剛剛打了個(gè)呵欠,身子就一僵。他低下頭,卻見得謝寧將手摸到了他的腰上,把他給報(bào)抱了個(g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還在無意識地用身子蹭了蹭他的手臂。

    她似乎還不滿意,一雙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后來還貼到了他的脖頸上。周顯恩被她摸了個(gè)遍,喉頭微動,眼里的眸光也越發(fā)深邃。

    將手貼在他脖頸上后,謝寧就消停了一會兒,還閉著眼睛,眼尾彎出一個(gè)滿足的弧度。今日真是太熱了,還好周顯恩身上長年累月都是涼涼的,抱著他,實(shí)在是太舒服了,整個(gè)人都涼快了下來。

    她這樣想著,又動了動身子,將手環(huán)在他腰上,無意識地蹭著身子。卻沒有發(fā)現(xiàn),周顯恩身上的溫度也慢慢熱了些。

    直到她的手無意間碰到了他的腰側(cè),他忽地輕顫了一下身子,下意識地就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謝寧的手被他握著,便緩緩睜開了眼。

    “將軍,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瞧著他,手還貼在他腰上不撒開。

    周顯恩見她醒了,忽地偏過頭咳了咳,掩去了眼尾的微紅。他瞧了一眼還趴在他身上的謝寧,眼中深邃的光芒愈盛。

    他忽地俯下身子,嘴角勾起一絲上揚(yáng)的弧度,壓低了聲音道:“我看你不是想睡覺,是想睡我吧?”

    聽到他這句話,謝寧緩緩睜大了眼,剛剛降下去的溫度仿佛在一瞬間又冒了起來。她急忙開口要解釋,卻見周顯恩別開目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似乎在想什么。

    “將軍,我是真的想睡覺,沒有別的意思,您別誤會了。”謝寧急忙解釋,可她又不好意思直說是把他當(dāng)成納涼的“冰塊”。

    周顯恩瞧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面頰。直勾勾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沒看出來,她這小腦袋瓜里還想著這些事。

    謝寧被他捏著臉,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將軍,捏多了,臉會捏腫的,到時(shí)候就不好看了。”

    周顯恩倒是挑了挑眉,眼里閃過一絲促狹:“放心,再怎么捏,也總不會比你那只丑貓的臉大�!�

    謝寧鼓了鼓腮幫子,再一次糾正:“它叫小魚干,小魚干,丑貓這名字太難聽了�!�

    周顯恩瞧著她氣鼓鼓的樣子,沒忍住輕笑出聲。她這樣子,像只鼓起來的河豚。

    他正要靠近些,去逗逗她。忽地感覺身邊有什么毛絨絨的東西扭來扭去的,一低頭,就看見小魚干夾在了他和謝寧之間。似乎是注意到了周顯恩的目光,它抬起胖臉,一雙濕漉漉的藍(lán)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喵嗚喵嗚”地叫著。

    周顯恩被打斷,有些不滿地瞪了一眼擠在他們中間的小魚干,單手拎著它的后頸,就將它提起來。

    謝寧趕忙一把接過被他提起來的小魚干,小心地抱在懷里。一面順了順?biāo)拿幻鎸χ茱@恩道:“將軍,你不能老是嚇唬它�!�

    “這貓這么蠢,多嚇嚇,說不定還能開竅�!彼^頭,單手撐著下巴,瞧著那只胖臉貓。整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哪里像只貓。

    “可它很乖啊,也不吵人,這樣多好。”謝寧抱著小魚干,瞧見它胖乎乎的臉就覺得可愛。

    小魚干躺在她的懷里,搖著尾巴尖兒。正要用臉蹭蹭她的手臂,就被一只手將它的頭給按了回去。

    小魚干的臉被人壓著,喵嗚喵嗚地叫著,聽起來可憐巴巴地。謝寧瞧著周顯恩伸過來手,頗有些疑惑地瞧著他。

    周顯恩卻是挑了挑眉,將小魚干提起來,扔到了自己懷里。謝寧倒是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周顯恩不喜歡碰小魚干呢。

    她還沒有說什么,就見得周顯恩一手抱著小魚干,仰面就躺到了謝寧的懷里,瞇眼瞧著她,聲音帶了幾分戲謔:“你睡夠了,該我睡了�!�

    小魚干就躺在他身上,把身子縮成了一團(tuán),懨懨地瞇了瞇藍(lán)眼睛。謝寧笑了笑:“好,你們睡,我待會兒叫你們起來�!�

    周顯恩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就闔上眼休息了。車廂里慢慢安靜了下來,謝寧將身子靠在軟墊上,瞧著躺在她身上的一人一貓,忽地抿唇笑了笑。

    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

    ……

    馬車到了兆京,在周家停了下來。不知為何,謝寧忽地眼皮一跳,天氣似乎陰涼了下來,沒有上午那般熱了,反而透著幾分涼意。

    馬車外的秦風(fēng)遲遲沒有動作。謝寧正要叫醒周顯恩,卻見他緩緩睜開了眼,像是一直沒有睡著過一般。他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衣袍,將懷里的小魚干放到了謝寧的手上。

    他挑了挑眉,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待會兒下了車,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彼穆曇纛D了頓,“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沈玨�!�

    謝寧懷里抱著小魚干,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樣說,不過還是聽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吧�!彼D(zhuǎn)過頭,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凝重,謝寧扶著他下了馬車,卻在剛剛撩開車簾的時(shí)候,整個(gè)人都愣住了。

    周府門口,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銀甲侍衛(wèi),腰配長刀,一臉肅殺之氣。

    常老太君以及周府一眾人都被扣押在一旁,所幸并沒有什么事,只是受了驚嚇一般。見到周顯恩回來,原本害怕的神色紛紛變成了怨恨,死死地瞪著他。

    一個(gè)身著鎧甲的男子走了過來,對著周顯恩道:“大將軍,陛下有令,宣您即刻進(jìn)宮,若有不從,就別怪下官手下沒有分寸了�!�

    他的話音剛落,侍衛(wèi)們也將手按到了佩刀上,警惕地看著他。

    周顯恩輕笑了一聲:“何必如此大張旗鼓,本將軍也沒說不去�!�

    謝寧看著這些劍拔弩張的侍衛(wèi),藏在袖袍下的手也收緊了些。隨即抬眼看著周顯恩,實(shí)在沒有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將軍……”

    周顯恩轉(zhuǎn)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別怕,我去去就回來,你乖乖在家等我。”

    謝寧攏了攏眉尖,緊緊握著他的手,不知為何,她心里現(xiàn)在很慌,總覺得他不是去一趟這么簡單。如果是陛下宣他入宮,又怎么會派了這么多侍衛(wèi)來,還扣押了周家人威脅他。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沒等她想清楚,之前的侍衛(wèi)頭子便將輪椅推了過來,周顯恩輕輕將手抽了出來,捏了捏她的臉:“聽話�!�

    謝寧輕輕搖了搖頭,可周顯恩只是沖她挑眉笑了笑,便坐上了輪椅,由著那個(gè)侍衛(wèi)推他走了。

    “將軍!”謝寧急急地喊了一聲,周顯恩沒有回頭,一旁的侍衛(wèi)卻是先一步攔住了她。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顯恩越走越遠(yuǎn),整個(gè)人還顫抖著。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收兵�!痹緦⒅芨畤盟共煌ǖ氖绦l(wèi)們便統(tǒng)統(tǒng)都撤了�?s在角落的周家人如釋重負(fù),還在后怕地抖著身子。

    常老太君杵著蛇頭拐杖,痛心疾首地道:“作孽啊,作孽,周家怎么出了這么個(gè)禍患啊�!�

    謝寧整個(gè)人還僵在原地,只要懷里的小魚干舔了舔她的手臂喵嗚地叫著。四周的嘈雜聲似乎都遠(yuǎn)去了,連帶著周家人唾罵周顯恩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眉頭緊蹙,還望著周顯恩離開的方向,這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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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七點(diǎn)多加更

    rm8

    親人(shukeba.)

    周府門口,

    謝寧站在院墻外的梧桐樹下,瞧著不遠(yuǎn)處的街道。人來熙攘,街道兩旁商販叫賣吆喝,

    卻顯得有些空蕩蕩地。

    云裳在一旁撐著傘遮陽,時(shí)不時(shí)看著前面,又偏過頭擔(dān)憂地瞧著謝寧。整整四日了,

    她們每日都會來這兒守著,

    可周顯恩自從被帶入了宮,

    就杳無音訊了,

    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夫人,

    您別太擔(dān)心了,

    將軍他吉人自有天相,

    也……也說不定是陛下留他有要事,這才多待了些日子�!闭f著說著,連云裳自己都快說不下去了。都四日了,哪有臣子會在皇宮逗留這么久還平安無事的?

    可瞧著謝寧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她還是不得不想盡辦法說些寬慰的話。

    謝寧沉著眉眼,

    瞧著街道盡頭,卻也是看不到慌亂了。良久,她忽地開口,

    聲音帶了幾分嘶啞:“走,

    回去�!�

    云裳抬了抬眼,

    執(zhí)著傘的手有些緊張地攥了攥,一時(shí)分不清謝寧是不是真的要回去休息。

    可謝寧轉(zhuǎn)身便往門內(nèi)走了,

    云裳也急忙提著傘跟了進(jìn)去。行不多時(shí),

    卻發(fā)現(xiàn)謝寧回的方向并不是后院,

    而是徑直去了常老太君的般若閣。

    紫竹林里樓臺依舊,

    卻因著這幾日的事情兒顯得有些冷清。謝寧剛剛到了門口,便有丫鬟婆子同她行了個(gè)禮:“二少夫人安好�!�

    謝寧目不斜視,緊盯著房門內(nèi),沉聲道:“煩請通報(bào)一聲,謝寧求見祖母。”

    丫鬟、婆子相視一眼,似乎有些為難,隨即才猶豫地道:“二少夫人有所不知,老太君近日身體不適,現(xiàn)下已經(jīng)用完藥歇息了,您若有事,還是改日再來吧。”

    她們自然知道謝寧一向是個(gè)好脾氣的,如此一說她定然就會回去了。可這回謝寧卻沒有讓步,反而抬眼看著她們,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同她們說笑的意思,沉聲道:“我說了,讓你們進(jìn)去通報(bào)一聲。怎么,聽不懂么?”

    打頭的婆子年長一些,在這里的資歷也更高。她當(dāng)然清楚謝寧有誥命在身,真論起來那和她們老太君都是平起平坐的。一時(shí)間也不敢惹怒了她,只得賠了個(gè)笑臉:“二少夫人莫?dú)�,奴才們也是為老太君的身體考慮。但您若真有急事兒,奴才們也是不敢耽擱的,這就進(jìn)去通報(bào),請您稍等。”

    見謝寧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們才行了個(gè)禮,就匆匆進(jìn)去通報(bào)了。不多時(shí),進(jìn)去的人退了出來,替她卷開了珠簾,低聲道:“二少夫人請進(jìn)�!�

    謝寧輕輕點(diǎn)了頭,就移步進(jìn)去了。屋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藥味,似乎之前的婆子并沒有說謊。透過折疊的屏風(fēng),隱約可以看見一個(gè)臥在榻上的身影。內(nèi)里傳來幾聲輕咳,她定了定神,還是繞過屏風(fēng)走了進(jìn)去。

    常老太君就躺在榻上,額頭鋪著汗巾帕子。青筋縱橫的手就搭在大紅鴛鴦被套上,原本紅潤的面頰都帶了幾分憔悴。窗臺上的花瓶似乎有好幾日沒有更換了,花枝枯萎,落下了好幾片蜷曲泛黑的花瓣。

    謝寧就站在床榻旁,也沒有坐下,只是瞧著榻上的常老太君。而常老太君自她進(jìn)門起,臉色就顯得更加難看了。

    無論無何,這還是周家的長輩,謝寧仍舊對她恭敬地行了個(gè)禮:“祖母,聽說您身子不適,孫媳這幾日無暇他顧,倒是疏忽了,還請您莫要怪罪。”

    常老太君扯開嘴角,冷冷地笑了笑,語氣帶了幾分意味不明:“你若是真替老身著想,就少來這兒給老身惹晦氣�!�

    現(xiàn)在他們周家已經(jīng)沒人敢來了,明面兒上陛下讓人撤兵了,暗地里還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這兒。也不知周顯恩到底犯了什么樣的錯,累得陛下親自將他捉去,三四日了還不曾回來�?峙卢F(xiàn)在只是在等定罪,隨后就要開始發(fā)落他了。保不齊他們整個(gè)周家都得為他陪葬。

    她這幾日是越想越氣,氣到最后硬生生病倒了,連帶著現(xiàn)在看到謝寧都覺得渾身不舒服。當(dāng)初若是謝寧聽她的,好好規(guī)勸周顯恩,讓他順從雍王殿下,哪里會落到今日的地步,這夫妻倆簡直就是他們周家的禍患!

    聽到常老太君的話,謝寧倒是并不意外,也沒有惱怒,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才不冷不淡地道:“祖母現(xiàn)在不想見到我,我知道。您趕我走容易,可有想過接下來周家會有什么樣的命運(yùn)?現(xiàn)在,陛下將我夫君留在了宮里,我也不想與您兜圈子了,是福是禍,咱們心中自然都有數(shù)�!�

    常老太君冷哼了一聲,她自然清楚,也正是因?yàn)榍宄�,才氣成了這樣。

    見她無心理人,謝寧還是放低了聲音,客客氣氣地同她講道理:“我知道祖母一向是個(gè)聰明人,行事做派也自有您的考量。您在氣他可能會連累整個(gè)周家,您身為一家主母,心有不滿,我也無話可說�?赡銈儺吘故且患胰�,打碎了骨頭,也是連著筋的。不管怎么,他還是叫您一聲祖母。如今他有難,我勢單力薄,做不了什么大事,也不如您在眾家高門里認(rèn)識的人多。只盼著您能去托人打聽一下宮中是何情形,此事還有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我們也好一起為夫君想想辦法�!�

    說到底還是一家人,她不信常老太君真能如此絕情,放著周顯恩的生死不顧,心安理得地躺在這兒。

    可聽到她的話,常老太君的臉上也只是動容了一瞬,隨即就閉上了眼:“他自己惹下的爛攤子,就讓他自己去收拾。周家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自身難保了,哪還顧得了他?他當(dāng)初犯事的時(shí)候,可曾想過我們這些人?現(xiàn)在要生要死,都是自己的事!”

    謝寧見她說得決絕,似乎完全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心頭反而有些說不出的氣悶。明哲保身,確實(shí)是人之常情�?伤豢谝粋(gè)她們周家,儼然把周顯恩給摘了出去。果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常老太君似乎準(zhǔn)備下逐客令了,可謝寧實(shí)在有些氣悶,壓了壓心頭的火,忍不住道:“今日您口口聲聲將我夫君與周家分得一清二楚,可他當(dāng)鎮(zhèn)國大將軍的時(shí)候,風(fēng)光無限,哪個(gè)曾說過他一句不是?你們不也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帶來的榮華富貴么?那個(gè)時(shí)候怎么不見你們將他與周家分開?如今他有難,你們就只會埋怨他、斥責(zé)他,扭頭就要將自己摘個(gè)一干二凈,這又算哪門子道理?便垂髫小兒,也懂知恩圖報(bào),何況是一家人?只吃不吐,未免太過難看�!�

    說完,她順了順氣,直直地看著常老太君。這些話實(shí)在不該由她一個(gè)晚輩來說,可周家的吃相實(shí)在不堪入目,沒有利用價(jià)值了,便將周顯恩一腳踢開,如何讓她忍得下這口氣。

    “你……放肆!”常老太君被謝寧話里的譏諷氣得臉青一陣白一陣地,連身子都抖了起來�;艁y的語氣,卻帶了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她使勁兒捶著床,額頭上的干凈帕子都掉到了地上。她捂著嘴,就劇烈地咳了起來。

    謝寧見她如此,心下一軟,攏了攏眉尖。常老太君到底也只是個(gè)獨(dú)撐一門的老人家,況且沈玨告訴過她,周家滿門兒郎幾乎都命喪沙場。大家都誤會是周顯恩急功冒進(jìn),所以周家人痛恨他害死了自己的親人。

    這其中是有著誤會的,可周家人和周顯恩積怨已深,恐怕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是化解不開了。

    她不想去插手周家之間的陳年舊事,就算說,也該留給周顯恩和他們這些自家人來解決。她只是頗有些無奈地道:“祖母不必急著斥責(zé)我,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如何讓周家渡過這次的難關(guān)。日后如果沒有了我夫君,周家到底多久會被別人蠶食殆盡,您比我更清楚。如今您在氣頭上,行事都失了分寸。我希望您現(xiàn)在能冷靜下來,否則,周家哪個(gè)能輕易地摘出去?您是我夫君的祖母,我不信您真能如此鐵石心腸。”

    說著,她低了低眉眼,她已經(jīng)整整四日都沒有好好休息了�,F(xiàn)在周顯恩在宮里情況不明,她如何能安心?都這種火燒眉毛的時(shí)候了,她實(shí)在不想在和他的家人明爭暗斗了。

    常老太君始終閉著眼,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謝寧的話。見她如此,謝寧也就沒有再說什么,便轉(zhuǎn)身出去了。她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剩下的就看常老太君怎么想了。

    她剛剛要跨出屏風(fēng),就聽到常老太君的聲音,透著滄桑和無力:“老身與福安郡主乃是閨中好友,會托她去宮里探聽消息的。還有幾個(gè)朝中的老臣,應(yīng)當(dāng)也會賣老身一分薄面去求求情,若是有什么消息,老身再告訴你。不早了,老身也累了,你回去吧�!�

    謝寧的步子頓了頓,急忙回過頭,沖常老太君深深地行了個(gè)禮:“多謝祖母�!�

    常老太君仍舊躺在榻上,雙目緊闔,沒有再說什么。窗臺上灑落的陰影投在她臉上,顯得蒼老了不少。

    謝寧收回目光,也便移步出去了。走出般若閣,屋外日頭正盛,有些刺目,她微瞇了瞇眼,云裳便打著傘為她遮擋了些。

    “夫人,咱們現(xiàn)在要去哪兒?您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好歹還是先吃點(diǎn)吧。不然將軍回來,見著您瘦了,定是會心疼的�!�

    云裳瞧著她這幾日又消瘦了些的身形,眼眶微紅。明明前幾日他們還一起去沉魚山莊做客,好好玩鬧了幾日。不過轉(zhuǎn)瞬之間,周顯恩便被扣在了皇宮,生死不明。謝寧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便是她瞧著,也覺著難受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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