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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低下頭,將她的臉捧起來,微闔著眼,一寸一寸地親吻著她臉上的淚痕。

    謝寧本還覺得難受,可被他吻著,心頭的羞赫又冒了出來。她抽搭了幾聲,忽地想起自己可能還有身孕,就顫著嗓子開口:“將軍,聽說有了身孕,不可以做那些事的。”

    周顯恩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煞有介事地“嗯”了一聲。卻還是低下頭,雙手扯了扯她的衣襟,手指順著縫隙滑進去,在她光滑平坦的小腹上游走。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聲音有幾分喑啞:“過幾日,咱們再要個孩子吧�!�

    謝寧被他的話一驚,連他將手伸進了她衣服里都忘了,下意識地開口:“過……過幾日怎么可以?這得十個月才可以的�!�

    她一面說著,一面扭了扭身子。他的手撫在她的小腹上,讓她覺得羞赫,又有些癢。

    周顯恩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小腹,一只手將她擺正,面對著自己,帶了幾分戲謔的眼神就落在她的臉上,瞧著她面上的紅云,一本正經(jīng)地開口:“我說可以就可以,你到時候聽我的就行了�!�

    謝寧閉了閉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像有酒一般,她瞧一眼都快要醉了,卻還是點了點頭。

    感受著親吻在她身上的濕熱,她忽地開口:“那將軍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她說著就要去將他的手從自己的小腹上拿來,實在是太癢了。

    周顯恩吻了吻她的脖頸,想都沒想,便道:“只要是你和我的孩子,我都喜歡�!�

    謝寧只覺得臉上更燙了,感覺到脖頸上的濕熱,她想扭開,又被他伸手扶正了。直到她覺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周顯恩才停手,只是在她的額頭輕啄了一下,就將她抱在懷里,滿足地道:“時候不早了,睡吧,明日一早,我讓沈玨給你看看�!�

    說著,他的話里還隱隱帶了幾分憋笑,這小姑娘明日怕是要失望了,不過今日就當(dāng)讓她提前做好準(zhǔn)備,他也就不拆穿了。

    謝寧沒聽出他話里的異樣,乖乖地點了點頭,手還護在小腹上,闔眼就睡過去了。

    ……

    第二日,周顯恩就帶著她去了沈玨那兒,結(jié)果是這幾日氣血虛,所以月事推遲了。至于惡心想吐,只是因為吃了什么,壞了胃口。開兩副藥熬著喝下,就沒事了。

    謝寧臉上一紅,原來她不是有身孕了。她一想起昨晚跟周顯恩信誓旦旦地說她有身孕了,這會兒更是臉上騰的一下冒出來血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旁的周顯恩抬手擋在唇上,瞧著謝寧又羞又惱的模樣,極力地憋著笑�?磥恚娴脑摻探趟�,什么叫圓房了,免得她又弄錯了。

    等沈玨走后,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臉:“失望么?”

    謝寧搖了搖頭:“倒也沒有,就是覺得太丟人了�!�

    說著,她又低下了頭,不敢看周顯恩。她可還記得昨晚她是怎么跟他說的。

    周顯恩壓下了嘴角的笑意,俯身在她耳畔道:“沒關(guān)系,過不了多久,會有的�!�

    “將軍……”謝寧被他這話臊得厲害,趕忙起身,慌亂地道,“我找段姑娘玩去了,待會兒再回來�!�

    她現(xiàn)在是不好意思和他待在一起了,趕忙找了個理由就逃也似的走了。

    周顯恩瞧著她慌慌忙忙的背影,低頭悶笑了起來,笑得肩頭都在聳動了。

    這小姑娘,太可愛了。

    沈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周顯恩在那兒一個人笑,他將藥丟到他面前:“這是你夫人的藥,還有,你現(xiàn)在跟我去泡藥浴。”

    周顯恩止住了笑,這一回沒說什么,直接跟著他就去了。

    沈玨倒是有些意外,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埋怨兩句,如此配合。他也沒多想,就領(lǐng)著他去了內(nèi)室,藥浴早就準(zhǔn)備好了,他試了試,水溫也合適。

    周顯恩褪了衣袍,就坐了進去,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還是讓他討厭的味道。

    沈玨在一旁整理藥材,屋里沉默了一會兒。周顯恩躺在藥桶里,仰頭望著屋頂,忽地笑了笑:“沈玨,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多活幾年?”

    沈玨正要將手里的藥材放回藥架上,卻在一瞬間動作一滯。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挑了挑眉:“怎么,現(xiàn)在才開始怕死了?”

    周顯恩沒理他話里的諷刺,只是抬手捏了一塊藥材,眼神里帶了些許溫柔:“嗯,突然就不想死了�!�

    沈玨輕哼了一聲:“受不住這苦了?”

    周顯恩沒說話,只是闔上了眼,安安靜靜地泡在藥桶里。

    沈玨沒再問他,只是揚了揚嘴角,故作冷淡地“嗯”了一聲。

    周顯恩也笑了笑,鴉色長睫染上了霧氣。他不想死了,他想同那個小姑娘白頭偕老。

    rm8

    解毒(shukeba.)

    藥室內(nèi),

    周顯恩剛剛泡完藥浴,從桶里出來,正扯過一旁的衣服穿上。

    沈玨從內(nèi)堂出來,

    手里還拿著一個藥盒,放在了他面前,不緊不慢地道:“這是我最新研制的藥,

    雖然不能徹底解你身體的毒,

    也許能先治好你的腿疾。我打算以毒攻毒,

    只不過這個毒性不好控制,

    所以這藥還在試驗階段。這顆藥丸里的毒性不算大,

    你先吃一顆試試,

    我再酌情加重�!�

    周顯恩頗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似乎不太理解他為何這樣謹(jǐn)慎,

    手里捻著那顆藥丸:“為何不直接加重些?你這樣也未免太麻煩了�!�

    沈玨有些無語地斜了他一眼:“你知道這里面是什么毒么?若不是你體內(nèi)的毒太兇猛,與之相克。換了常人,

    便是誤食了一滴都會五臟俱融而死�!�

    聽他說的這樣嚇人,

    周顯恩倒是滿不在乎。反而挑了挑眉,

    瞧著他:“怕什么,反正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這神醫(yī)都能把我的命給吊回來�!�

    沈玨沒理他的揶揄,

    只是把藥丸往他面前一推,瞇眼瞧著他:“吃吧,等會兒五臟六腑痛疼難忍的時候,

    看你還說不說得出話?”

    這的毒雖不會要他的命,

    可必然是極痛苦的。這顆藥丸還只是放了最少的量,

    就無異于抽筋剝皮之痛。若是再往后加重藥量,

    尋常人早就熬不下去了。

    若非萬不得已,

    他實在不想用這種方法去救周顯恩,每一次試藥,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更何況,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方法有幾成把握。玄鐵面具遮擋著他的臉色,只有眼里閃過幾分掙扎。

    可周顯恩卻毫不猶豫的將那顆藥丸放進了嘴中,一臉從容�?蓜倓偡滤桶櫫税櫭碱^,低下頭,肩頭都在顫抖。右手握緊了輪椅扶手,似乎在強忍著什么。

    沈玨見他如此,也皺緊了眉頭,道:“若是太難捱,我給你換個藥。以毒攻毒,本就兇險,成功的幾率也……”

    可他話還沒有說完,周顯恩就抬起頭瞧著他,挑了挑眉,頗有些嫌棄地道:“你這藥,真難吃�!�

    沈玨見他只是在嫌棄藥苦,眼里的擔(dān)憂在一瞬間煙消云散。只是一臉冷漠的看著他,不自覺攥緊了拳頭,他真該在藥里加十倍的量,毒死他算了。

    周顯恩見他被氣著了,心情大好,還悶笑了幾聲。隨手抬過一旁的茶杯,給自己斟滿了茶水,漱了個口:“藥做的難吃,還不讓人說,你這大夫做的可真是強賣強賣�!�

    “吃完了?那就給我出去,明日再來,給你加三倍的量�!鄙颢k將一簸箕的藥草往他面前一放。

    果然一聞到藥味,周顯恩立馬皺了皺眉:“你把明日的藥準(zhǔn)備好,今日這毒性跟沒加一樣�!�

    說罷,他就推著輪椅就走了。

    沈玨瞧著他的背影,面上的風(fēng)輕云淡在一瞬間消散,卻是緊緊攥緊了袖袍下的手,眼中帶了幾分痛苦。

    而不遠(yuǎn)處,周顯恩推著輪椅走到了回廊旁,穿過拐角的時候。他忽地皺緊了眉頭,手臂抽搐了一下,彎腰就嘔出了一灘黑血。

    他躺在輪椅上,面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風(fēng)一吹,被冷汗打濕的衣衫就貼在身上。咬著牙,將所有的悶哼都咽了下去。只是死死地握著輪椅扶手,整個身子都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抽搐著。

    沈玨果然沒說謊,那藥的毒性太強了,五臟六腑似有無數(shù)的蟲在啃噬一般。他用力地捂著胸口,指節(jié)幾欲裂開一般。

    他不敢讓沈玨看到他這副模樣,否則,沈玨肯定不會再讓他繼續(xù)試藥了。

    可他不甘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試一試。這點痛不算什么,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得把毒解了,他得站起來。

    他俯身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手指擋在唇上,鮮血從指縫間滲出。卻還是咬著牙,讓自己清醒著。

    日頭西斜,驅(qū)散了陽光,在回廊下攏出一片陰影,將他整個人都深埋其中。直到體內(nèi)的毒性被他熬過去了,他才躺在輪椅上,重重地喘著氣。不知過了多久,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直到確定自己看起來沒什么異樣,才推著輪椅往回走了。

    今日清明,小姑娘還做了青團子等他回去吃呢。

    ……

    藥室內(nèi),沈玨坐在窗臺,還在研究著給周顯恩配的藥方子。周顯恩所中的毒,是北戎巫醫(yī)一脈獨有的蠱�?稍趦赡昵氨比志捅桓矞缌耍肋@毒的幾乎都死了,解藥也無從查起。

    他只能憑著自己的方法去幫周顯恩化解他體內(nèi)的毒,可現(xiàn)在單單是要讓他站起來,就已經(jīng)如此艱難了,若是想根除那毒,不知道讓他受多少的痛苦。

    沈玨眉頭緊鎖,十指緊握。目光落在一旁的藥架上,只要是毒,就一定會有解藥。他必須冷靜下來,才能找出方法。除了這個以毒攻毒的法子,他得再去想想。

    還好現(xiàn)在周顯恩有了活下去的念頭,也不折騰他自己的身體了,應(yīng)該可以多撐幾年。他忽地沉了沉眉眼,也許,他應(yīng)該再去北戎的故地一趟,說不定可以新的發(fā)現(xiàn)。

    窗戶被風(fēng)吹開了一些,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站起身,端起一旁的草藥就往藥架上去了。

    門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他的動作一頓,隨即門窗上就映出了一個淡淡的影子,有些清越的聲音響起:“沈大夫,是我,我來給您試藥了�!�

    沈玨微睜了眼,停頓了一會兒。還是不緊不慢地將草藥放回了原位,才隨意地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襲粉衣的段輕雪就走了過來。面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發(fā)髻上的珠串跟著她的動作輕晃。

    她本來一開始聽說要給沈玨試藥的時候還是有些害怕的,可前幾日連著試了兩次,那藥不僅甜蜜可口,而且吃下去一點兒異樣都沒有,所以她現(xiàn)在倒也不怕了,反而每日主動來試藥。

    她安靜地站在一旁,雙手交疊,放在腰帶上,綁在腰上的蝴蝶結(jié)垂下長長的絲帶。

    沈玨似乎沒有和她多說話的意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將準(zhǔn)備的藥瓶放到了她面前,然后便繼續(xù)去整理草藥了。

    段輕雪似乎也不在意他這么冷淡,輕車熟路地打開瓶塞,就將藥當(dāng)糖一樣嚼了嚼,甚至還有閑心同他開玩笑:“沈大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藥是甜的,您果然醫(yī)術(shù)高明,連藥的味道都可以做的這么好�!�

    沈玨沒理她的恭維,只是冷冷地道:“試完藥了,就出去�!�

    段清雪撓撓面頰,頗有些尷尬。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這沈大夫似乎對她的意見格外的大,他同別人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冷淡,總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她想了想,難道是她做了什么惹他不高興了嗎?可能因為她是麻煩人家免費出診的,興許是因為這個,他才有些不待見她。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地,畢竟她和她表哥是占了人家便宜的。思及此,她還是賠了個笑臉:“沈大夫,要不要我?guī)湍磉@些草藥?”

    沈玨轉(zhuǎn)過頭,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問道:“你識得這些草藥么?不懂,就別給我?guī)偷姑�。�?br />
    段輕雪急忙道:“認(rèn)識的,這兒的藥草,我都認(rèn)識�!�

    說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學(xué)的,可能是小時候跟著她父親,偶然翻過這些草藥書籍,所以隱隱的都記得。

    沈玨不僅不領(lǐng)情,反而嘲諷地輕笑了一聲:“你這么閑,不如去照顧你表哥。”

    段輕雪一噎,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有點想不通,他為何這般冷言冷語。也許是她太煩人了,她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眉眼一彎,面頰就是兩個討喜的梨渦。

    “那我先回去了,沈大夫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隨意可以找我?guī)兔Α!彼龥_他行了個禮,就準(zhǔn)備轉(zhuǎn)身出去了。

    沈玨還是將目光放在藥架上,似乎毫不在意她出不出去。剛剛抬手要取下一味藥,就聽得身后一聲驚呼。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卻見段輕雪像是踩到了什么,直直地往后一滑。若是放著她不管,怕是要撞到桌角上了。

    幾乎是瞬間,沈玨就出手去攬住了她的腰,想將她扶住。因著事出突然,段輕雪下意識地就抱緊了的沈玨的頭,想借著他的力站穩(wěn)一些。

    藥材倒了一地,沈玨重重地喘著氣,他不會武功,只能勉強維持抱住她的姿勢。手臂里的柔軟讓他身子一僵,面具下露出的眼尾都隱隱帶了幾分緋色。

    段輕雪一臉驚魂未定地將頭低著,直到感覺被人摟住了。她才后怕地順了順氣息,有些慌亂地動了動手指,卻忘了自己的手還搭在沈玨的頭上,這樣一動,就不小心扯到了他面具上的系帶。

    輕微的摩挲聲響起,段輕雪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感覺什么東西從她眼前掉了下來,直到突兀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響起。她別過眼,就見得一個玄鐵面具在地上滾了一圈,停在了她的腳邊。

    而抱在她腰上的手一僵,她卻沒有察覺,急忙暗暗責(zé)怪自己,一臉懊悔,她好像不僅沒給沈玨幫忙,反而給他惹麻煩了。

    她急忙抬起頭要跟他道歉,卻在見到他的一瞬間,睜大了眼,唇瓣都在微微顫抖。

    沈玨也像是沒想到面具會掉下來,直到看到段輕雪眼底的震驚和害怕,他才像是回過了神,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仿佛抱著什么毒物一樣,將懷里的段輕雪給推了出去。

    他慌亂地抬起袖子遮住了臉,整個人都蜷縮著�?p隙見露出的臉上遍布猙獰的疤痕,像是被燒傷的一般,原本俊朗的五官因著這些疤痕而顯得詭異嚇人。

    段輕雪倒在地上,嚇得整個人都愣住了,只是捂住了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沈玨別過頭,袖袍擋住了臉,眼中卻是涌動出不可遏制的痛苦。而他的正對面,是一方銅鏡,清晰地照出了他那張被毀掉的臉。

    他忽地轉(zhuǎn)過身,像是呼吸不過來一般喘著氣,指著正門,壓抑地怒吼著:“出去……滾!”

    段輕雪慌亂地抬起頭,剛剛想說什么,就被他這樣一吼給嚇得打了個擺子。她雙手握緊了些,還是低著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屋內(nèi)恢復(fù)了沉寂,沈玨單手扶在藥架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喉頭滾動,卻是用所有散落的長發(fā)遮住了臉。

    他半跪在地上,抬手撫上了自己的臉,觸手是粗糙的突痕。他緊緊地閉著眼,脊背彎折,身子卻是在顫抖著。

    而一旁的玄鐵面具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露出眼睛的部分只有一片陰影。

    rm8

    夢回(shukeba.)

    入夜,

    周顯恩躺在榻上,雙目微闔。不知是不是因著試了沈玨給他的藥,太過乏累。他今日睡得很好,

    甚至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夢的前景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只依稀看到了北疆的細(xì)雪,四面白茫茫一片。他站在屋檐下,

    身旁的貼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春聯(lián),

    木門上的銅環(huán)被風(fēng)吹得快結(jié)了冰。

    他抬起頭時,

    卻見得頂上被染白的黛瓦。院墻內(nèi),

    是許多人喝酒聊天的歡笑聲。很熟悉,

    又像是很陌生。可似乎光是聽到這些聲音,

    就覺得暖和了起來。

    他想推門進去,

    卻怎么也抬不起手。木門開了一道縫,

    依稀可以看見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的男人們,一身戎裝,

    頭戴紅巾,

    鐵靴蹬在雪地上,

    留下或深或淺的腳印。

    空氣中隱約透出烤肉的香味,或者熱湯翻滾的咕嚕聲,柴火堆里的火火燎子噼啪炸響。

    “熬了都快十年了,

    眼瞅著就是最后一仗了,哈哈,有大將軍在,

    咱們肯定能把北戎那群乖兒子們都給滅了�!�

    “有大將軍,

    肯定能帶咱們回家的。等回家了,

    我就能見著我兒子了�!�

    “要俺說,

    俺最想的是回去了娶個婆娘,

    然后回鄉(xiāng)下種地去,還好這些年也攢了點老婆本�!�

    “哈哈,齊三兒,怪不得你小子天天往褲兜里縫東西,莫不是塞的銀子吧�!�

    “說起銀子,王二,你欠俺三錢銀子還沒,快點,今兒可是過年,還想拖到明年啊你?”

    “剛哥,過年嘛,就饒了小弟吧……大將軍,救命啊,他要扒我褲子了……沒錢,哥,真沒錢!”

    ……

    屋里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周顯恩微張了嘴,想回答些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他茫然地仰起頭,屋檐上的細(xì)雪融化,水珠落進他的眼眶,他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耳畔所有的笑聲都轉(zhuǎn)瞬不見,景象開始扭曲,似乎在極快地消散著。

    而他再回頭時,已是草長鶯飛,春林初盛。天空干凈得沒有一絲浮云,散落的日光透過樹蔭,被切碎成斑駁的影子。

    微風(fēng)吹拂,群巒疊翠,一望無垠的草地上,突兀地?fù)P起了一個高坡,幾人合抱的榕樹下,四個十幾歲的少年盤腿而坐,腳邊擺滿了東倒西歪的酒壺。

    身著紅袍的少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隨意用布條扎起的長發(fā)挽成馬尾,額前幾縷碎發(fā)略顯凌亂。

    他穩(wěn)了穩(wěn)身形,一腳踩在一旁的石頭上。抬起手,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指著遠(yuǎn)處的山巒。面上雖因醉酒而帶了幾分紅暈,卻還是慢悠悠開口:“看到?jīng)],那邊……是咱們大盛被割讓出去的三州七省�?傆幸蝗�,我,周顯恩,要把它們?nèi)繆Z回來!我要打得那些瞧不起咱們的人、欺負(fù)咱們的人,滿……滿地找牙�!�

    說著,他身子踉蹌了一下,酒勁沖上了頭,連話都說不出了。卻還是努力想站穩(wěn)些,使勁兒晃了晃腦袋。

    白衣華服的少年斜靠在榕樹上,瞇眼笑著,像一彎月牙兒。面上的緋色只讓他眼角的紅痣看起來更加勾人。

    他仰頭瞧著紅袍少年,笑道:“是顯恩的話,肯定可以的�!�

    紅袍少年沖他挑了挑眉:“重華,還是你有眼光�!�

    一旁的青衫少年嗤笑了一聲,抬手把一個酒壺向他丟了過去,卻被他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

    青衫少年仰起下巴,清雋的臉上帶了幾分促狹:“放心,還有你哥哥我呢,你就是只剩一口氣,我也能把你的命給吊回來�!�

    紅袍少年輕哼了一聲,似乎不滿他們老是拿年齡說事,可誰讓他年紀(jì)最小呢。他雖然強調(diào)了很多次,他要當(dāng)老大。結(jié)果這幾個人,還是天天占他口頭便宜。

    紅袍少年斜了他一眼,打開瓶塞,仰頭將壺中酒一飲而盡,單手拎著酒壺,眼皮已經(jīng)快要合上了。

    而青衫少年見他吃癟的樣子,只覺得心情大好,抱著肚子就大笑了起來。笑到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得太多了,暈暈乎乎地就往旁邊滾了過去,一直滾到黑袍少年的腳邊。

    那黑袍少年身形瘦弱,長發(fā)垂腰,額頭碎發(fā)有些長,遮住了大半的眼睛。不動的時候,眼神就顯得有些呆滯。他本還雙手環(huán)著膝蓋,見著滾到他腳邊的青衫少年,就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始終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么,蒼白的小臉遮掩在墨色長發(fā)下。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面色卻是正常的。

    卻見之前的紅袍少年一彎腰坐到了地上,嘴里銜著的狗尾巴草還在左右四晃著。他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忽地笑了笑,一直笑了很久。

    風(fēng)吹動他們的衣擺,青草撫過露在外面的肌膚,有些癢癢地。

    紅袍少年忽地開口,聲音帶了幾分桀驁:“等我們打贏了所有人,肯定就可以讓重華回去了。我們會建立一個新的大盛,殺奸佞,除小人。讓百姓豐衣足食,四海升平,河清海晏�!�

    一旁的幾個人抬起頭,順著他的話去想了想,原本喝的都快不行了,卻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紅袍少年咧開嘴,笑意更甚,大咧咧地就躺在地上,豪情萬丈地抬手指著天空,忽地朗聲道:“到時候,重華為帝,我為將,季彥為相,還有沈玨。我們四個,一起開創(chuàng)一個太平盛世!”

    說罷,他就笑了起來,胸膛不住地起伏著,眼里滿是對未來的期待。

    “哈哈,你喝醉了吧,口氣這么大?”青衫少年還趴在地上,隨意地?fù)潋v了一下手。

    紅袍少年別過眼,輕蔑地瞧著他:“我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你要是慫了,就直說,大哥我罩著你�!�

    一旁的三人偏過頭看著他,也不約而同地道:“既然你都夸下�?诹耍窃蹅冎挥小彼麄兿嘁曇谎�,都仰頭笑了起來,“舍命陪兄弟了!”

    他們抬起身邊的酒壺,仰頭一飲而盡,隨手就丟在了一旁,任它滾下斜坡。紅袍少年偏過頭,身下還是青草滿地,他就躺在地上,肆意開懷地笑了起來。

    不知笑了多久,青衫少年忽地抬起酒壺,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趕忙道:“皇帝,丞相,將軍,你們?nèi)齻是挑好了,那我做什么?”

    聽到他的話,其他幾個人沒忍住笑了起來。白衣少年單手撐著下巴,笑瞇瞇地道:“阿玨,你想做什么?”

    青衫少年挑了挑眉,這他倒是沒想過。要是非要問的話,他就想當(dāng)個江湖游醫(yī),以后救治那些窮苦的人,達官貴人他才不要救,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

    紅袍少年卻是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戲謔,故意拖長了尾音:“我看,就讓沈玨當(dāng)皇后算了�!�

    一面說著,他就沒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

    青衫少年氣得差點撲過來要教訓(xùn)他,一張臉不知道是醉酒了,還是被他氣的,通紅一片。他本就生得清秀,常常被人誤會成女孩子。

    他搖搖晃晃地就站了起來,抬起手做出要掐人的樣子,瞇著眼,道:“哥哥今日不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你就不知道長記性了。”

    說著,就要撲到紅袍少年身上,把他按住。卻見紅袍少年故意磨蹭了一會兒,在他要撲上來的時候,順勢一滾,就滾到了白衣少年身后,地道:“重華,你快治治他,他要謀害忠良了�!�

    說完,他還躲在白衣少年身后,沖青衫少年挑釁地?fù)P了揚眉,沖他做著“皇后”的嘴型。

    白衣少年瞇眼笑著,頗有些無奈。青衫少年卻是氣得瞪大了眼,雖然他不會武功,卻還是搖搖晃晃地?fù)溥^去,要去捉那紅袍少年。

    可紅袍少年滑溜得像只泥鰍一樣,每次都等他快過來的時候,就往旁邊一翻,直接撞到了身后的黑袍少年身上。

    卻只見黑袍少年軟趴趴地就倒在了他身上,一呼一吸都是酒味。紅袍少年被壓著了,雙手在地上扒拉了一下,喘著氣道:“季彥肯定又喝醉了,快把他扛起來,哎喲,壓死小爺了�!�

    而在旁邊的兩個人哪里顧得去拉他,瞧見著場景,都是沒忍住笑了起來。尤其是青衫少年,笑得都在滿地打滾了。

    紅袍少年被攔腰壓著,又怕直接起身會摔著趴在他身上的黑袍少年,只能隨手找了幾塊小石子,往笑得正歡的青衫少年身上丟。力道不大,輕輕松松就被他躲開了。

    青衫少年一面扭著身子,一面故意挑釁:“打不著,你打不著�!�

    紅袍少年輕哼了一聲,還是撿了些石頭繼續(xù)丟他。一旁的白衣少年靠在樹上,一條腿微微弓著,手搭在膝蓋上,一直瞇著的眼睛也睜開了些,卻是滿滿的笑意。

    碧空如洗,青草繁盛,高聳的榕樹下,幾個人都喝的東倒西歪,酒壺滾了一地,他們就趴在地上睡了起來。

    四面只剩下風(fēng)聲卷過,還有他們平穩(wěn)地呼吸聲。紅袍少年頭朝下,臉被青草刮得有些癢,他翻了個身,凌亂的碎發(fā)上沾染了些草屑。

    ……

    周顯恩始終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面前的一切,眼里也透出幾分溫柔,直到所有的青色都褪去,眼前只剩下漫天火光。

    他忽地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可火蛇一直吞噬著四周的一切。血月當(dāng)空,哀嚎遍地。

    一身銀甲黑袍的少年將軍急急地趕來,將背上的尸體妥帖地放在一旁,就慌亂地在火堆里尋找著什么。一雙手血肉翻開,指甲脫落,俊美的臉上早已被鮮血掩蓋。頭盔被滾到地上,他發(fā)了瘋一樣地刨著因為火燒而坍塌的廢墟。

    披頭散發(fā),身上遍布傷痕,一雙腿更是被磨得鮮血淋漓。他一聲一聲地喊著,尾音發(fā)顫:“沈玨……沈玨……沈玨……”

    四面都是被燒焦的尸體,除了身上熏黑的鎧甲,早已不成人形。大盛的旌旗倒在地上,一半已經(jīng)被燒毀了。

    四面群山環(huán)抱,漫天火光,只剩下烏鴉啼鳴,還有瘋了一般挖著廢墟的少年將軍。

    “沈玨,你在哪兒,你出來啊!”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一雙手垂在鎧甲上,血肉模糊。每到一處,他就趴在地上挖起來。他翻遍了每一具被燒焦的尸體,直到在廢墟深處,看到那一身熟悉的青衫,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了那人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

    少年將軍跪在地上,嘶啞著嗓子,卻是眼淚都哭不出來了,他一點一點地爬到那青衫男子身旁,雙手顫抖地抱住了他,直至感覺到青衫男子還有著微弱的呼吸。他才扯開嘴角笑了笑,整個人都在顫抖著,他看著擺在一旁的一具尸體,笑著笑著,眼淚就砸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神態(tài)安詳?shù)暮谂勰凶�,平時遮住了大半臉的碎發(fā)往旁邊垂落,露出蒼白得失了血色的臉。脖子上的割傷已經(jīng)被鮮血凝固,整個人安靜地像睡著了一般。

    少年將軍緊緊地抱著青衫男子,聲音早已嘶�。骸吧颢k、季彥,別怕,我?guī)銈兓丶�。�?br />
    回家……

    滿天火光中,一身戎裝的將軍拖著兩個人,一步一步,往出口走去。他每走一步,腿上就流下一灘鮮血,卻是透著黑色。體內(nèi)的毒開始發(fā)作了,五臟六腑似要融化一般,嘴角鮮血溢出�?伤麉s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著。

    他要帶他們回家。

    長樓燈盡滅,從此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永夜。

    耳畔似乎又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顯恩,要活下去啊。”

    活下去。

    ……

    夜色中,周顯恩倏然睜開了眼,整個人都在顫抖著,失了魂一般重重地喘著氣。直至感受到從木窗吹進來的湖風(fēng),他才痛苦地抱住了頭。脊背彎折,扭曲成最痛苦的模樣。

    直到一雙手抱住了他,謝寧迷迷糊糊地,只是被他吵醒了些。她翻了個身,胡亂地在他身上摸了摸,睡意朦朧地開口:“將軍,你怎么了?”

    周顯恩緩緩放下?lián)踉陬^上的手,目光落在還閉著眼睛的謝寧身上,眼中的血色似乎消退了一些。他痛苦地閉了閉眼,俯身將她緊緊摟進懷里。身子還在顫抖著,卻比之前平穩(wěn)了許多。

    謝寧還以為他就是突然睡不著了,也回抱住他,可她實在太困了,在他懷里蹭了蹭,剛想說點什么,就又睡過去了。

    夜色深沉,只有大開的雕花木窗還被風(fēng)吹得輕響,不遠(yuǎn)處是平靜的湖面,映著月色,波光粼粼。

    rm8

    裸睡(shukeba.)

    第二日,

    入夜。

    月明星稀,四面高墻深院,間或傳來幾道蟲鳴聲。探出墻頭的梧桐樹攔下了一層層陰影,

    被風(fēng)一吹,如水流動。

    謝寧剛剛從前院回來,正要回湖畔小屋,

    可穿過回廊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酒氣,

    她有些好奇地停下了步子,

    探頭望去。就見得院子正中是一方石桌,

    而一身青衫的沈玨就趴在桌上。

    手邊的酒壺空了一個又一個,

    四下風(fēng)大,

    他像是喝醉了,

    雖是趴在桌上,也仿佛隨時都要摔倒。

    畢竟他也是周顯恩的朋友,若是放任他一個人在這兒躺著,指不定會著涼。謝寧想了想,

    還是下了回廊,

    向他走過去了。屋檐上高懸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四晃,在臺階上落下明滅不定的影子。

    她走近了些,不由得捂了捂鼻子。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這酒味聞著都沖頭。她正要將他叫醒,

    讓他回屋去休息,

    還沒有開口。就見他動了動身子,披散在身側(cè)的墨發(fā)往旁邊滑落,

    露出戴著面具的臉。眼神有些迷離,

    微微喘息著,

    卻是在輕聲說著什么。

    謝寧以為他是喝多了難受,

    又試探地喊了幾聲:“沈大夫,醒醒,沈大夫?”

    四周安安靜靜地,沈玨沒有回應(yīng)她。像是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了。她想著,還是應(yīng)該去叫個人來將他扶回去休息,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就聽到他的聲音大了些,斷斷續(xù)續(xù)地叫著:“阿軟……阿軟……”

    他平日里的聲音總是顯得有些清冷、疏離。唯有念及這兩個字的時候,才帶了幾分繾綣的溫柔。

    謝寧的步子停了停,有些疑惑地瞧著他。阿軟,聽起來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難不成是沈大夫的心上人?不過她無意去探究別人的隱私,還是裝作沒聽到一般,去叫人了。

    院子里的沈玨還趴在桌上,爛醉如泥。他用手扯了扯衣襟,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臉上的神色,唯有唇瓣一張一合,反反復(fù)復(fù)地念著“阿軟”。

    等到謝寧叫來幾個下人的時候,沈玨似乎已經(jīng)睡過去了。那幾個下人急忙去將他扶起,一左一右架著,就要送他回屋休息。

    等人都走遠(yuǎn)了,謝寧見沈玨有人照顧,也便打了個呵欠,準(zhǔn)備回去睡覺了。余光一掃,卻是見得石桌上鋪開了一本書冊。攤開的那一頁還被人壓折了。

    興許這是沈玨落下的,趁著那幾個下人都未走遠(yuǎn),她便準(zhǔn)備把這書冊拿著,讓他們放回沈玨的房里。她走到石桌旁,準(zhǔn)備將書冊合上,卻被書頁上畫著的一株草的名字吸引了目光。

    忘憂草,這名字著實讓人覺得奇怪。

    這似乎是一本醫(yī)書典籍,忘憂草的插畫下印著一行小字:“世有一草,名曰忘憂,食之,則忘所愛�!�

    她倒是覺得有些疑惑,一株草而已,吃下去就真的能忘記自己所愛之人么?這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她不再多想,匆匆將書冊合上,就拿去遞給了莊子里隨侍的下人。

    ……

    等謝寧回了屋,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窗戶上映出了淡淡的影子,卻是像站立著的,她微睜了眼,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見得那影子搖搖晃晃地往前傾倒,隨即便是一陣響動,像是什么碎在了地上一般,她急忙跑了進去。

    剛剛進門,就看見周顯恩摔在了地上,輪椅立在一旁,他單手撐地,緩沖了些下墜的力道。右腿卻因為不小心坐在了掉在地上的茶杯碎片上,而被扎得鮮血淋漓,可他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

    只用另一只手擋在面前,指節(jié)因為攥得太緊而泛白。碎發(fā)遮掩下的側(cè)臉,下顎線因為不甘而緊繃著,咽下了重重的喘氣聲。凌亂的長發(fā)鋪在他的躬起的脊背上,壓出一個難堪的弧度。

    卻在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后,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手,他轉(zhuǎn)過身,瞧著剛剛進門的謝寧,雙手張開,沖她挑眉笑了笑:“過來,扶我起來�!�

    尾音上揚,還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謝寧急忙過去,半跪在他面前,眼睛卻是直直地盯著他被碎片割傷的腿,酸澀之感涌上來:“將軍……你的腿受傷了�!�

    似乎是她這樣說,他才注意到一般。低下頭的時候,果然看見自己的腿上被瓷器碎片扎中了,還在流著血,漫不經(jīng)心地道:“哦,好像還真是扎到了�!�

    他倒像是是毫不在意,抬手就把那幾塊碎片地拔了出來,面無表情地扔到了一旁。鮮血又滲出來了一些,將他的衣擺染紅。謝寧皺緊了眉頭,見到他拔碎片的時候還抬手捂住了嘴,眼里涌出越來越重的霧氣。

    周顯恩不由得輕笑了一聲,用另一只沒有染血的手捏了捏她的面頰:“這碎片扎我身上的,你哭什么?”

    謝寧被他捏著臉,第一次沒有反駁他,只是別過臉,抬手慌亂地擦了擦眼淚,就急忙道:“您別亂動,小心扯到傷口,我去給您拿傷藥來�!�

    她說著就要去找府里的下人拿藥,可還未起身,手就被人握住了,隨即力道加重,她就直接落到了周顯恩的懷里。

    她這會兒心里焦急,又不敢亂動,免得牽扯到他的傷口,只能盡量平和地道:“將軍,您先放開我,我去給您拿藥�!�

    她話還沒說完,寬大的袖子就蓋在她的身上。周顯恩抬頭揉亂了她的發(fā)髻,將她圈在懷里,像哄孩子一樣:“乖,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將軍,等會兒再抱好不好?您的傷口得敷藥才行�!敝x寧有些焦急了,可周顯恩抱的緊,她只能慌亂地看著他腿上滲出的血,瞧一眼,眉頭就皺緊一分。

    “小傷而已,過會兒就沒事了,這么晚了,你也別瞎跑了�!敝茱@恩又將她摟了摟,才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嘴角勾笑地看著她,“還不快扶我起來,難不成,想今晚和我一起睡地上?”

    謝寧見他擺出這樣若無其事的樣子,喉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咽得有些難受。可周顯恩總是含糊其辭,她沒辦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在。讓他坐上輪椅以后,她還是沒忍住蹲在他面前,想要去看看他腿上的傷勢如何,手還沒伸過去就被他握住了。

    他忽地俯下身子,在她耳邊意味深長地道:“沒想到我夫人這么心急,就要來扒我褲子了?不過這兒不方便,你想看我,就扶我上床,我脫光了給你看�!�

    謝寧被他這些調(diào)戲的話弄得差點身子一軟,余光一掃,才注意到他剛剛傷的地方在大腿,若是想看,就得讓他將褲子脫了。

    她急忙解釋,卻因為羞赫而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我沒有要看別的……”

    周顯恩見她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現(xiàn)在連看都不敢看他了。忍不住瞇著眼,輕笑了一聲。

    果然逗她,才是最好玩的事。

    周顯恩還是決定先放她一馬,隨意地道:“好了,確實不早了,你先去梳洗,準(zhǔn)備睡吧�!�

    謝寧抬起眼瞧著他,還是擔(dān)心他腿上的傷:“可我得給您的傷口止血才是啊,不然會很疼的。”

    周顯恩一怔,隨即嗤笑了一聲,眼里卻有幾分無奈:“你傻啊,我又感覺不到�!�

    他的腿壓根就沒有知覺。

    注意到謝寧眼里的難過,他極快地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故意提高了尾音:“你快去梳洗,我自己包扎一下傷口。你這笨手笨腳的樣子,還不如我自己來�!�

    謝寧將他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扒拉了下來,頗有些無奈地看著他,這人竟然還嫌棄她手笨,不過見他肯處理傷口,她才放心了些,猶豫地道:“您若是覺得不方便,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我可以……給您包扎�!�

    她說著,語氣漂浮了些,眼神也別到一旁。雖然他傷的是在那種私密的地方,可她也顧不得害羞了。

    “知道了,越來越像個啰嗦的小老太婆了�!闭f著,他就揉了揉她的臉,好笑地看著她。

    謝寧一噎,見他說自己啰嗦,不滿地瞧了他一眼:“您不聽話,我才說得多一些的。您要是乖乖地,我才不會啰嗦呢。”

    見她這副模樣,周顯恩扯開嘴角,輕笑了一聲:“我這不是去包扎了么?行了,你也去梳洗吧�!�

    謝寧聽他這樣說,才點了點頭,不放心地瞧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準(zhǔn)備去處理傷口了,這才安心地去梳洗。

    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就見得周顯恩臥在床榻上,地上鋪了些染血的繃帶,看來他是真的將傷口包扎了。謝寧這才徹底放下心,吹滅了燈,就借著月色往床榻上去了。

    她坐在榻上,剛剛褪下衣衫,鉆進被窩就被周顯恩扯過去抱在了懷里,不過這次的感覺有些不對。身上像是貼著什么涼涼的東西,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卻是碰到了光滑的肌膚。好半晌才后知后覺他沒有穿衣服。

    他似乎是裸著的,這個認(rèn)知嚇得謝寧急忙往后退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開口:“將軍……您怎么沒穿里衣�。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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