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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亦是他的同志埋骨之處。

    他的墓前擺滿金達(dá)萊。

    花朵下,埋著一條早已經(jīng)褪色的,紅色的穗子。

    誓同生死,未曾辜負(fù)。

    ***

    那一戰(zhàn)后,寧芳涯跟著隊伍走了。她要做完寧馥沒做完的事情。

    她在十八團(tuán)重建了醫(yī)護(hù)班,之后跟著部隊回國,同年,十八團(tuán)被60軍收編,她被提拔進(jìn)入軍部。

    她的領(lǐng)導(dǎo)是她曾見過的,那個曾來過白馬寨的代表。

    他們后來成了同志。

    寧舒英跳崖摔斷了一條腿,因?yàn)閭麆莞�,沒能跟著隊伍繼續(xù)。

    她在后方養(yǎng)好了傷,被送回國。

    沒人注意一個女醫(yī)療兵。她悄悄離開。

    然后輾轉(zhuǎn)到了革命圣地。

    那里有一所學(xué)校,叫做抗日軍政大學(xué)。

    此后生涯,她們不曾再見過。

    ***

    “好,各位同學(xué)們,我們的參觀就到此結(jié)束了,謝謝大家。”

    參觀的人群已經(jīng)走到展館的出口處,前方通道透過外面明亮而炙熱的陽光。

    同學(xué)們紛紛向出口處走去。

    剛剛影片帶來的震撼褪去,仿佛重新回到現(xiàn)實(shí)中一樣,他們開始擺脫那種渾身雞皮疙瘩,想要扛木倉上戰(zhàn)場的情緒,重又討論起這個假期接下來的行程。

    這次來云南,是學(xué)校組織的暑期活動。只有前兩天是集體活動的,愛國主義教育是行程的最后一戰(zhàn)。

    帶隊老師看樣子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安排。

    ——他們可是B市最昂貴的私立貴族學(xué)校。

    學(xué)生們一入校就是全英文教學(xué),初中部幾乎都是直接轉(zhuǎn)到過國外讀高中的。

    每年的暑期活動幾乎都是到世界各地旅行。

    這群孩子都是金字塔頂尖兒上的那一撥(就算智商和成績不算,家里的財力所能支持他們開闊的眼界也算了)。

    光是每個學(xué)期三十多萬的學(xué)費(fèi),國內(nèi)旅行在家長、學(xué)生和校方的心中都顯得有那么點(diǎn)兒……low。

    但這一回是學(xué)校家委會的主席發(fā)話“建議”的,而且所有的費(fèi)用都由她贊助,所以學(xué)校才安排了這一趟云南之行。

    前面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走出去了,才意識到落下了人。

    “舒英,你怎么還不出去?不舒服嗎?”

    “你沒事吧?今天晚上大伙還說去酒吧街玩呢,你可不能掉鏈子��!”

    同伴笑嘻嘻地撞撞她的肩膀。

    寧舒英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

    “好,走�!彼f。

    她轉(zhuǎn)回頭去,朝著場館中道:“再見�!�

    講解員有些受寵若驚。

    這些一看就是大城市富二代的孩子,眼高于頂,她一路帶下來只覺得堵心,卻沒想到這個一直不說話的姑娘還同自己告別。

    她忙朝著寧舒英揮了揮手,“再見啦�!�

    少女抿唇笑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已經(jīng)關(guān)閉的,像一塊黑漆漆墻壁的屏幕,轉(zhuǎn)身往出口走去。

    外面的陽光熾烈刺眼。

    在同伴的驚呼聲中,她才意識到——

    自己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陳毅,《梅嶺三章》組詩。

    當(dāng)時陳毅被果黨四十六師圍困,寫了這幾首詩。作者小時候就好喜歡,一直念念不能忘,所以用在文中了。百戰(zhàn)而無懼,這種精神氣魄真的震撼我一百年

    (一)

    斷頭今日意如何?創(chuàng)業(yè)艱難百戰(zhàn)多。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二)

    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

    后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dāng)紙錢。

    (三)

    投生革命即為家,血雨腥風(fēng)應(yīng)有涯。

    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

    第154章

    重振河山(20)

    鄧蔚卓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他滿身冷汗淋漓,下意識地緊握住雙手,隔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兩只手都在顫抖。

    失重的感覺依然盤旋在他的腦海。

    嚴(yán)格意義上說,那并不算一場噩夢。

    他又一次夢到了那個懸崖,那片戰(zhàn)場。

    炮火隆隆,殺聲震天。

    他像一個旁觀者,在夢中看著那個與自己有著完全相同的模樣、同樣的名字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帶人抬擔(dān)架從戰(zhàn)火中往下?lián)寕麊T。

    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甚至,在被逼到山崖的時候,那個陌生的自己面無懼色,直接縱身躍下。

    鄧蔚卓在心中告誡自己——

    那絕對不是我。

    他是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無論什么吹得天花亂墜的理想還是蠱惑人心的“信仰”,都絕不會、也不能讓他心甘情愿地犧牲自己的性命。

    從那連續(xù)劇般的夢中情境來看,他甚至還是個在國外接受過高等裼的大夫。

    留洋歸來,又是稀缺的專業(yè)人才,都那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想大隱隱于市安心過好普通人的日子,亦或是想要出人頭地卓然眾人,對于討他鄧蔚卓來說,都不應(yīng)該是難以實(shí)現(xiàn)的目標(biāo)。

    可那個頂著與自己相同姓名和容貌的人,卻偏偏選了一條不可思議的,對自己沒有絲毫價值的路。

    一條死路。

    什么舍生取義,什么視死如歸,不是他會做的事。

    可那端在夢中看到的人,卻如此鮮活……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那渡細(xì)鍪蘭團(tuán)納愕暮詘桌系纈,那斗諾較紙窶慈萌瞬桓抑瞇諾木俁,就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原本已經(jīng)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人。

    鄧蔚卓用顫抖的手抓過床頭的杯子,“咕咚咚”地灌下一整杯。

    水已經(jīng)涼了,像一塊冰一樣滑進(jìn)他的胃里。

    青年反而如釋重負(fù)地松了一口氣。

    這是夢。

    他告訴自己。

    然后督促大腦進(jìn)行確認(rèn)。

    夢里那個叫寧馥的女人,和那個給了他希望、又令他惡心的人,是絕對不同的。

    鄧蔚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魔障了。

    ——否則,他怎么會在自己的夢境中“創(chuàng)造”出一個“寧馥”的形象呢?

    夢中的那個寧馥,像一枚寒夜里引路的星辰,像一團(tuán)冬日中燃燒的太陽。

    那種奔赴信仰的力量,如同勁風(fēng)般席卷而過,刮散人心中的腌臜丑惡,揚(yáng)去人天性的自私茍且。

    吹散霧,吹散云,吹散雨。

    直吹得天地浩蕩,星火燎原。

    ***

    正兀自出神,鄧蔚卓突然聽到樓上臥室中傳來一陣響動。

    他立刻警覺。

    ——整棟房子里,按常理應(yīng)該只有他和田阿姨兩個人。而他們兩人的臥室,都在樓下的客房。

    青年想了想,還是翻身下床,從門后找出一根棒球棍,赤著腳,悄無聲息地順著樓梯摸了上去。

    響動是從主臥里傳來的。

    鄧蔚卓拎著球棍,靜靜地站在門的一側(cè)。

    終于,門把手輕輕地轉(zhuǎn)動了。

    鄧蔚卓揚(yáng)起球棍。

    “——��!你是誰?!”

    鄧蔚卓的球棍揮下,從主臥中鬼鬼祟祟溜出的黑影下意識地抬手格擋,小臂上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記,爆發(fā)出一聲痛呼。

    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她還很有戰(zhàn)斗精神,不顧疼痛,伸手就去搶奪鄧蔚卓的武器,一邊大聲呼喊讓田姨報警。

    鄧蔚卓已經(jīng)知道這是誰,松了手,任由人將球館搶去了。

    房子里燈光大亮。

    從夢鄉(xiāng)中被喚醒的田姨披著衣服,站在客廳中怔楞地望著樓上正僵持對視的二人,“你們這、這是干什么?”

    寧舒英盯著鄧蔚卓看了兩眼,這才回想起這人的身份。

    但她臉上沒有像往常一樣,立時露出厭惡的神情,目光反而變得復(fù)雜。

    這種復(fù)雜幾乎不想是會在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臉上出現(xiàn)的。

    鄧蔚卓迎上她的目光,也是一愣。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后背上突然竄起一層寒意。

    最后還是青年率先反應(yīng)過來,他朝著樓下疑惑又緊張的田姨道:“沒事,抱歉田姨,舒英回來了,我還以為是家里進(jìn)賊了�!�

    田姨看了看兩人,“都沒事吧?”

    二人皆是搖頭。

    田姨回去前又叮囑,“時間不早了,你們趕快休息啊�!�

    在這位在寧家上管寧夫人,下管別墅內(nèi)各幫工傭人的田姨的注視下,兩個人都不能再多說什么,只對了一個眼神。

    鄧蔚卓道:“最近物理有什么不會的題目嗎?”

    他不等寧舒英給出否認(rèn)的回答,便繼續(xù)道:“明天我等你,就在這里,給你補(bǔ)習(xí)一下。”

    在田姨殷切、贊許、欣慰的目光中,寧舒英咬著后槽牙,吐出了一個“好”字。

    ***

    別墅的主人不在家。

    最近有拍賣會,寧舒英知道這種場合她母親很喜歡,經(jīng)常飛到國外去參加。

    在以往,她是根本不在乎寧馥又去了哪里的。

    但從那一場穿越之后……

    總之,寧舒英心情復(fù)雜。

    她原本以為這次穿越,就意味著自己的生命會在那個時空中終結(jié),卻不想,在她剛剛從抗大畢業(yè),雄心勃勃準(zhǔn)備投身事業(yè)的時候,一夜之間,就又回到了現(xiàn)在這具十五歲的,少女的軀體里。

    寧舒英適應(yīng)了好幾天。

    她并不知道二十四歲這個時間點(diǎn)到底會發(fā)生什么,她既沒有在那個時空中死亡,也沒有愛上誰、被誰愛上、又或者集齊了什么成就,為什么會讓她穿越回來?!

    在內(nèi)心深處,寧舒英不愿承認(rèn)的是——

    比起現(xiàn)在這個無趣的世界,如果讓她擁有選擇權(quán),她或許真的會選擇永遠(yuǎn)留在那個戰(zhàn)火頻仍,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

    在那個年代里,她找到了可以追尋一生的理想和事業(yè),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價值。

    找到了一個,親手給她剝芋頭的人。

    天知道當(dāng)她醒來,望著ktv里光影錯亂的天花板,被同學(xué)笑著問一句,“今兒怎么喝一杯就到了呀?”的時候,她心中是多么錯愕、憤怒、悵然若失,百味陳雜。

    原來她付出性命,熱血沸騰的一切——

    竟然都是一場夢么?

    她像一個溺水者,試圖抓住任何與那段歷史、與自己那段經(jīng)歷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但她不敢回家。

    醒來后的一星期里,寧舒英要么是借宿在狐朋狗友家中,要么就是在外面玩到半夜,隨意開個房間。

    她害怕面對家里那個,被她呼作“母親”的,與寧馥有著相同名字的女人。

    因?yàn)樗滥莻人是什么樣的了。

    她自私,從來不關(guān)心其他人的感受;她嫉妒,丈夫的任何一絲注意力都不被允許分出去;她瘋狂,連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的學(xué)生都要下手。

    她是寧馥的每一個反面。

    寧舒英害怕回到家,見到“那個寧馥”,會徹底毀掉她的回憶。

    然后她就被打包塞進(jìn)了學(xué)校的暑期項目。

    在那座博物館里,她親眼所見,親手觸碰,都是曾經(jīng)真實(shí)發(fā)生的歷史。

    這仿佛給了寧舒英勇氣,給了她回來面對這該死的、可恨的真實(shí)世界的主心骨。

    她也不得不面對心中的疑惑。

    那個時空中的鄧蔚卓,是不是現(xiàn)在的鄧蔚卓?

    那個時空中的寧馥……是不是現(xiàn)在的寧馥?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答案,究竟是“是”還是“否”。

    昨天夜里,趁著寧馥不在家里,她偷偷回家,摸進(jìn)了主臥。

    ——她想偷翻一賭馥的老照片。

    她想看一看,那人年輕時的模樣,是否也與自己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早餐桌上,寧馥拿起一只芋頭,寧舒英眼巴巴看著。

    寧馥:不會自己剝嗎?

    寧舒英:哼,她果然不是她!

    馬場,寧馥跨上駿馬,寧舒英眼巴巴看著。

    寧馥:想學(xué)給你報個班。

    寧舒英:哼,她果然不是她!

    第155章

    重振河山(21)

    寧舒英今年夏天就要升初三了。

    她的成績,哪怕是在這所集中了全B市大多數(shù)紈绔子弟的私立學(xué)校里,也名列后茅。

    別說考本市的重點(diǎn)高中和國際學(xué)校,就是分分鐘送出國去,她也是踩凳子夠月亮——差得遠(yuǎn)了。

    雖然這份“家教”的工作是在一種詭異、奇怪、尷尬的氛圍下被交給他的,但鄧蔚卓不打算敷衍了事。

    而且他還有其他事,要問這位大小姐。

    “今天晚上……出去浪不?”

    玩的好的小姐妹親昵地趴到寧舒英背上,在她耳朵邊態(tài)度曖昧地說道。

    前段日子寧舒英新添了愛好,飚摩托車,認(rèn)識了一群機(jī)車仔,都眾星捧月似地圍著她轉(zhuǎn)。

    機(jī)車的危險和刺激,對于一幫家里有錢,整天專精吃喝玩樂尋求新鮮的少年來說,格外具有一種陌生而新奇的吸引力。

    更何況,那群機(jī)車仔里,有好幾個長得還挺野的。

    寧舒英卻有些興致缺缺。

    “我今天……”

    她想到她媽那個小奶狗很可能正拿著一堆物理習(xí)題冊等在家里,心里一陣翻騰。

    還不如那個世界里的鄧蔚卓呢!

    雖然也是天天一副死人臉,動不動就說教,除了寧馥跟所有人都合不來……但他是她的同志。

    不是被她媽包養(yǎng)的小白臉!

    “去嘛去嘛!”同學(xué)纏股糖似地?fù)u晃寧舒英,“這幾天你是怎么了,從云南回來一直也沒帶車出來玩!之前可是說好了給我介紹最野的那哥們的!”

    “難不成是你媽管你太嚴(yán)了?還是……還是你這家伙背著我們談戀愛了——?!”

    同學(xué)一邊說,一邊伸長了脖子去瞧寧舒英隨手放在課桌上的手機(jī)界面。

    寧舒英原本有些猶豫,反應(yīng)過來后,她飛快地按了鎖屏鍵,然后把人從自己身上掀下去。

    “覺得沒意思了。不想去�!�

    說完拎起背包往肩上一甩,走出教室。

    “假裝什么很好學(xué)生啊,真是的!”被她甩下的女生一臉悻悻。

    “歷史作業(yè)還是抄我的呢,搜抗戰(zhàn)歷史裝什么樣子!”

    寧舒英并不知道“好姐妹”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她也并不在意。

    ——她只是慢吞吞地走在別墅區(qū)綠化極好的便道上,走出一種優(yōu)哉游哉、滿不在乎的“氣勢”來。

    反正不能讓那女人看出來,她是因?yàn)樗裉旎貒盘崆盎丶业模?br />
    絕不�。�!

    自己在心中預(yù)演了各種場景,默默排練好了不卑不亢、高冷淡然的神情和語氣,寧舒英終于走到了自家房子門口。

    然后一愣。

    田姨拿著剪刀出來,在花圃里剪了幾枝花,直起身來不經(jīng)意地一瞥,這才看見正站在大門口走神的寧舒英,趕緊過去開門。

    “舒英,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從寧舒英讀了初中,回家的時間那是越來越晚,原先她上下學(xué)是有家里的司機(jī)接送的,她憤恨這種不自由,跟寧馥提過兩次,寧馥就很干脆地把司機(jī)撤掉了。

    不像那些事無巨細(xì)地操心著自己孩子衣食住行的家長,寧馥可沒準(zhǔn)備參詳什么育兒指南和培養(yǎng)手冊。

    至于寧舒英每天怎么回來、什么時候回來,也根本不在她關(guān)心的范圍之內(nèi)。

    只要“寧舒英”這個家中養(yǎng)女的符號沒有死、沒有消失、沒有干出有辱門楣的事情就行了。

    寧舒英也一樣。

    她早就在為搬出寧家悄悄存錢,只等十八歲遠(yuǎn)走高飛。

    對于那個名義上的母親今天去那艘游艇上度假,明天去那個酒會上交際,她也根本沒有想要了解的欲望。

    可以說,這“母女”二人,從來就沒怎么在意過對方的行蹤。

    然而下一刻,田姨就從寧舒英口中,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問句——

    “寧馥人呢?她怎么沒回來?”

    在田姨逐漸瞪大的,透著驚訝的眼睛里,寧舒英看到了自己臉上無法掩蓋的局促。

    她暗自磨了磨牙,扭頭就走。

    田姨歡天喜地地追在后頭。

    “說了多少遍了,這孩子,不許對你媽媽直呼其名。”

    她又道:“寧總今天的飛機(jī),說是因?yàn)槟沁叺奶鞖庖诱`,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怪不得今天早早就回來了。

    怪不得回來不進(jìn)門,站在大門口張望,原來是沒看見她媽的車,心里頭正失落呢!

    田姨美滋滋地想——

    這天底下,哪有成仇的娘倆呀!

    寧舒英快步甩開絮叨不停的田姨,恨不得一頭撞死。

    結(jié)果一進(jìn)屋子,看見客廳沙發(fā)上坐著的人,才想起似乎、好像、大概還有補(bǔ)課這一回事。

    寧舒英往沙發(fā)上一坐,半分好臉色沒有,“我今天沒有心情,你請回吧�!�

    鄧蔚卓卻是早料到了她的反應(yīng),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頓了頓,道:“她將你的學(xué)習(xí)成績交托給我,我就要完成我的工作。學(xué)習(xí)原本就是一項艱苦的工作,并不是非要在你興高采烈的情況下才能進(jìn)行的�!�

    寧舒英:“你——!”

    好一個巧言令色,好一個巧舌如簧!

    寧舒英怒極,反而冷笑道:“你在寧馥面前,可不是這幅樣子吧!”

    鄧蔚卓面色坦然,“當(dāng)然�!�

    寧舒英氣的手抖。

    狐貍精!

    鄧蔚卓卻不等她再說話,直接打開了習(xí)題冊,“在她回來之前,這幾道題重新過一遍應(yīng)該是來得及的。”

    鄧蔚卓滿意地看著剛剛還要跳腳的寧舒英,竟真的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zhuǎn)到了習(xí)題上。

    就仿佛“寧馥”這兩個字有某種魔力,能讓寧舒英這個叛逆得一點(diǎn)就炸的火藥桶,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那個猜測,再次從他心中浮起。

    應(yīng)付走來送水果的田姨,鄧蔚卓用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突然道:“昨天晚上進(jìn)她的臥室,你去做什么了?”

    寧舒英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她按下怦怦亂跳的心臟,看了鄧蔚卓一眼,又迅速地避過了他的目光。

    寧舒英故作鎮(zhèn)定地道:“在我家里,我想去哪去哪,用得著你管嗎?!”

    她沒有找到寧馥以前的照片。

    看鄧蔚卓的樣子……應(yīng)該是沒有穿越的記憶的。

    鄧蔚卓隱去唇角一絲笑意,也真給她講起物理習(xí)題來。

    ——若是以往,誰能管得住這位的叛逆成性的大小姐?更別提把她按在這兒做題,還一做就是三四個鐘頭了!

    連鄧蔚卓也沒意識到——

    他也在等那個人回來。

    于是一個假裝敬業(yè),一個混充好學(xué),竟然硬生生做完了十多頁“難題精講”。

    已經(jīng)晚上十點(diǎn)多了。

    寧馥還沒回來。

    田姨并不了解兩人的心思,還來催促了幾次。

    “做題不在這一時,”她破天荒地對鄧蔚卓也露出親切的神色來,“只要有好好學(xué)的心思,每天堅持,咱們舒英聰明,成績肯定錯不了!”

    她讓兩人都趕快去休息,甚至給鄧蔚卓也端了一杯“睡前牛奶”,“還是小鄧有辦法��!”

    鄧蔚卓知道田姨指的是“讓寧舒英學(xué)習(xí)時長超過一小時”這件事。

    男大學(xué)生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這大概不是我的功勞。”

    當(dāng)然,他沒過多解釋。

    ——如果田姨知道,讓寧舒英面對著一疊物理資料堅持了四個多小時的,只不過是區(qū)區(qū)“寧馥”兩個字,只怕當(dāng)下就要喜極而泣-昭告天下-普天同慶了。

    “小鄧今天也留下來吧。”

    鄧蔚卓點(diǎn)頭,“謝謝田姨�!�

    田姨說完,心中其實(shí)有些后悔。

    ——鄧蔚卓名義上是寧舒英的家教,可實(shí)際上是個什么身份,田姨心里明鏡似的。

    這小伙子留下來,明天不就等著寧馥回來了嗎?

    可挽留的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人家也答應(yīng)了。再看鄧蔚卓神情坦然,目光清正,而且也是因?yàn)閹蛯幨嬗⒀a(bǔ)習(xí)才拖到這么晚的,田姨也不好意思再把話收回。

    已經(jīng)上樓的寧舒英倚著扶手看著這一幕,冷笑一聲。

    田姨走了,鄧蔚卓抬起頭來迎上少女的目光。

    寧舒英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綠茶�!�

    鄧蔚卓滿臉無辜,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少女氣得重重錘了一把欄桿,甩著手憤憤轉(zhuǎn)身。

    ***

    第二天早上寧舒英在早餐桌上見到了寧馥。

    這還是那段不可思議的穿越后,她們“母女”見的第一面。

    女人顯然是夜里才回來的,但此刻已經(jīng)穿戴整齊,臉上絲毫不見疲色。

    她的長發(fā)盤在腦后,只用一枚簡單的發(fā)卡別住,露出天鵝般的脖頸和光潔的額頭。

    若不以行跡論,單純看一個人的容貌氣質(zhì),這個女人絕對是第一流的美人。

    歲月在她身上,仿佛完全不曾留下皮摧骨銷的痕跡,只平添美酒陳釀的甘醇悠遠(yuǎn)。

    寧舒英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忍不住在心中想,如果、如果那個世界里的寧馥活下來,活到與這個女人相當(dāng)?shù)哪昙o(jì),會不會……也這樣美?

    “站著干什么?”

    女人的聲音讓寧舒英反應(yīng)過來。

    她用力甩了甩頭。

    不,不可能!

    她認(rèn)識的“寧先生”,是沉靜中透著堅執(zhí)的,是曠野中浩蕩的風(fēng),是沖破霧障的永不墜落的星辰——

    絕不會是這種被金錢腐朽堆砌出來的妍皮癡骨!

    腦海中思緒紛亂,寧舒英坐下時還在走神。

    “很好。你聽話了�!睂庰サ溃骸敖裉旄页鋈�。”

    寧舒英一愣,然后才意識到寧馥指的是自己的頭發(fā)。

    前段時間——或者準(zhǔn)確地說,從ktv包房中醒來后,沉浸在那個世界記憶中的寧舒英迷迷茫茫,可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將自己新染的一頭紫發(fā)重新染回黑色。

    沒有一點(diǎn)雜色,沒做任何花巧。

    那紫色的頭發(fā),實(shí)在讓她吃夠了苦頭!

    寧舒英心里莫名甜滋滋的。

    就好像真的被寧先生夸獎了一樣。

    很顯然,原本寧馥的出門計劃里是沒有她的。因?yàn)榭吹剿念^發(fā)染回黑色,這才改變了她的決定。

    但她的笑容只流露了一瞬間。

    她告誡自己——

    這不是寧先生!

    這是你那個亂搞男大學(xué)生、嫉妒成性、自私無比、只顧著自己而且毫無頭腦的母親!

    于是對接下來寧馥所說的什么拍賣會什么慈善晚宴全都左耳進(jìn)右耳出,興致全無。

    田姨端來早餐。

    簡單的中式早餐,小點(diǎn)是蒸好的芋頭。

    寧家的廚子都是資歷深級別高的,面對主人家這么個“接地氣”的口味,實(shí)在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使出三頭六臂翻出花兒來,它也就是個芋頭�。。�!

    于是只好盡力弄得精巧細(xì)致,恨不能配個五六七八種蘸料和吃法。

    寧舒英一伸手就去拿芋頭,燙得在手里顛了兩顛。

    寧馥淡淡看了她一眼。

    寧舒英嘴里“嘶嘶”地吸著氣。

    倒不是燙的——是她昨天晚上怒拍欄桿用力太重,手掌邊上到今天早晨還紅腫著。

    寧馥伸手拿過芋頭來,給她把皮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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